苏邴哲离开那间弥漫着铁锈与阴谋气息的废弃仓库,没有返回K部门那标志性的现代化指挥中心,而是驱车来到了另一个同样戒备森严,但风格更为冷峻、低调的建筑——政保局。这里是他权力的另一重根基,处理着更为敏感和内部的事务。
他的专属办公室内,气氛凝重。苏邴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混合了警惕、野心与计算的光芒。“眼镜王蛇”透露的信息和交付的任务,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他心湖,激起的不仅是涟漪,更是深层的暗涌。
他需要绝对可靠的人手来执行这次任务。风险极高,但回报也可能同样惊人。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协助”,更是向更高层展示能力、同时可能牵制甚至窥探“那边”力量的绝佳机会。
他沉吟片刻,拿起一部经过多重加密的内部电话,按下了一个熟悉的号码。电话接通,另一端传来一个女人略显疲惫但依旧保持警惕的声音:“局长?”
苏邴哲的声音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玛丽莲,听着。我准备组织一支二十人的精锐小队,执行一项特殊外勤任务。”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对方消化这个信息,然后继续道:“任务地点:A军区。负责协助、支援一次边境交易行动。具体任务细节,届时会由行动负责人传达。”他提到了地点和任务性质,但模糊了军区那边和交易的具体内容,这是必要的保密措施。
“行动负责人,由你担任。”他指定了人选。玛丽莲是他手下以冷静、果决和忠诚著称的行动干将。“具体出发日期,尚未最终确定。需要等待进一步指令。”他强调了不确定性,这意味着任务优先级极高,且可能随时启动。”最后,他的语气加重,带着明确的指令:“你,记得随时待命。保持通讯畅通,确保能在接到通知后一小时内完成集结准备。明白吗?”
“是。”
“记得叫上关文晶一起,就说是我的命令。”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需要她待命,可能是作为后备力量,也可能只是作为一种制衡或观察。在苏邴哲的布局中,每个人都是一颗棋子,有其特定的位置和作用。
电话那头的女干将玛丽莲显得有些意外,A军区?边境交易?支援任务?这和她平时处理的内部安保或情报分析工作相去甚远。但她没有多问,深知苏邴哲风格的她,明白此时只需要服从。
“是,局长。明白。随时待命。”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干练。
“嗯。”苏邴哲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他不需要听到更多的保证,他只需要结果。
放下电话,苏邴哲走到巨大的电子沙盘前,目光落在代表A军区和漫长边境线的区域。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一场由高层默许、神秘人物牵线、针对未知“交易”的支援行动,即将拉开序幕。而他的K部门,将在这场暗影重重的棋局中,扮演一个关键而危险的角色。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滕海尘……国情局……高层的不满……“眼镜王蛇”的暗示……所有这些信息碎片,正在他脑中逐渐拼凑成一幅更大的图景。
而这支二十人的小队,就是他投向这盘棋局的第一枚棋子。
徐燕风捏着那张素白的名片,指尖在“关文晶”三个字上反复摩挲,仿佛要将这个名字碾碎。赛车惨败的屈辱和身体尚未消散的疼痛,像毒液一样在他血管里流淌,亟需一个宣泄的出口。直接冲上去硬碰硬显然不明智,关文晶那次展现出的非常规手段让他心有余悸。他需要更隐蔽、更阴损的方式,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出卖信息——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他不能亲自下场,但可以借刀杀人。
第一步:寻找买家。
徐燕风没有鲁莽地行动。他首先利用自己作为“问题学生”在学院底层和三教九流中混迹所积累的人脉,开始有目的地打探。他混迹于一些灰色的网络论坛和本地线下聚集点,那里充斥着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和信息掮客。他伪装成一个急需用钱、偶然获得某医院女医生信息的“中间人”,小心翼翼地放出风声,重点是“年轻”、“单身”、“职业体面但可能有额外收入渠道”(这是他故意泼的脏水),试探着潜在买家的兴趣。
很快,几条“鱼”上钩了。有专门从事电话营销和保险推销的团伙,他们对优质、真实的客户信息来源求之若渴;也有一些背景更复杂的,对“掌握特定职业人员**”有着别样兴趣的人。徐燕风像一头狡猾的猎豹,谨慎地筛选着接触对象,最终锁定了一个据说“出手阔绰”且“业务范围广泛”的地下信息贩子。
第二步:包装与交易。
在一个烟雾缭绕、灯光昏暗的街角台球厅后院,徐燕风见到了那个绰号“老猫”的信息贩子。他没有提供关文晶的名片原件,而是早就用准备好的不记名手机,将名片信息拍照,并特意隐去了医院名称(只保留科室和电话),然后打印在几张普通的A4纸上。
“喏,圣保罗医院的儿科医生,关文晶。”徐燕风将纸张推过去,语气故作轻松,“办公室电话、邮箱都在这里。这可是内部流出的,保证新鲜有效。”
“老猫”眯着眼,叼着烟,扫了一眼纸张,又上下打量着徐文晶:“儿科医生?这资源……有点普通啊。值不了几个钱。”他故意压价。
徐燕风冷笑一声,开始他精心编织的谎言:“普通?你懂什么?这种职业,表面光鲜,背地里谁知道?我听说她私下里跟一些药代、医疗器械商来往密切,说不定有点‘额外收入’。你们那些搞精准推销、甚至……‘特殊服务’拓展的,不就喜欢这种有点小地位、又可能有点‘秘密’的目标吗?骚扰起来,她们为了面子,往往不敢声张。”
他刻意将关文晶描绘成一个潜在的、有利可图的,并且容易妥协的目标,以增加信息的“价值”。“老猫”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显然被说动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一笔不算多但足以让徐燕风解口气的钱成交。徐燕风拿到皱巴巴的钞票,感觉像是握住了报复的利器。
叶馨蒙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那第二道神秘的电波上。然而,几天过去,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这道电波像一个没有缝隙的金属蛋,任由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找不到任何破译的入口。
困境的具体表现:
1.无法建立符号系统:脉冲的形态极其不规则。它不像是清晰的点(·)和划(—),更像是一连串持续不断、强度在微妙变化的“嘶嘶”声。传统的莫尔斯式记录法完全失效,她根本无法用笔和纸来准确描述这种连续的变化。
2.没有重复模式:她连续多个晚上监听,记录了大量的音频片段。但当她进行比对时,发现几乎没有完全相同的序列。这与“翠青蛇”信号规律性的重复循环形成了鲜明对比。这意味着,要么信息每次都在变,要么它根本不是以“组”为单位发送的。
3.频谱图也显得“混乱”:她将录音导入手机频谱图APP,看到的不是整齐的、有规律的线条或脉冲,而是一片类似背景噪音的、近乎随机的雪花状图案,只是其强度集中在某个特定频段,表明它确实是人为信号,而非自然噪声。
4.节奏感诡异:如果仔细聆听,这股电波有一种非人性的、极其精确又快速的节奏,不像人手操作电键能发出的,更像是机器对机器的直接通讯。
叶馨蒙的思维旋涡:
“这到底是什么?”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几种可能性,每一种都指向更深的技术深渊:
·可能性一:数字加密与调制。
·推测:这根本不是基于听觉的、给人破译的代码。信息本身已经是经过高强度加密的数字流(0和1的序列),然后通过某种特殊的调制方式(如PSK相位调制、QAM正交调幅)加载到无线电波上。
·比喻:这就像她(叶馨蒙)懂的是解读“文言文密码”,而对方直接在用“二进制机器语言”进行交流,并且还加了一层她看不懂的“方言”。
·结论:没有专用的解调软件和强大的解密算法(甚至可能需要量子计算机),单靠人耳和频谱图,根本不可能破解。这需要一整个国家级的信号情报团队才能处理。
·可能性二:一次性密码本或动态密钥。
·推测:即便她能设法将信号还原成数字流,对方也可能使用了一次一密的密码本,密钥与信息等长且绝对随机,用过即焚。或者使用了动态密钥,每次通讯的密钥都在变化。
·结论:理论上无法破译。这是间谍通讯的“圣杯”。
·可能性三:低概率截获通讯或“突发”传输。
·推测:这种信号并非用于长时间通话,而是在极短的瞬间(可能只有零点几秒)将大量信息“喷射”出去。接收方在预定时间、预定频率守候,完成接收。她捕捉到的,可能只是其中一次“喷射”,没有头也没有尾,自然找不到规律。
·结论:她需要极大的运气和更精密的设备,才能捕获完整的、有意义的通信序列。
·可能性四:并非情报通讯,而是其他用途。
·推测:这是某种遥控指令(例如,引爆、激活某个设备)、无人机数据链、甚至是数字钞票的传输(在特定频段进行区块链同步?)?
·结论:目的未知,但技术层级极高。
这道无法破译的电波,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警告。它告诉叶馨蒙:
1.对手的级别远超想象:与这条电波背后的势力相比,“翠青蛇”所使用的报纸坐标法简直像是上一个时代的古董。这意味着,介入这场“药品交易”的,至少有一方是拥有顶尖技术和资源的国家级或跨国势力。
2.她自身的局限:她前世的经验在面对这种全新技术时,显得有些过时和无力。她就像一个冷兵器时代的武士,突然听到了狙击步枪的消声器声响,知道危险存在,却完全无法理解其运作原理,更无从防御。
3.危险的失衡:如果这条电波属于“翠青蛇”的交易对手(买方),那么“翠青蛇”很可能是在与一个自己并不完全了解的魔鬼做交易,处境极其危险。如果这条电波属于第三方(监视者),那么“翠青蛇”和买方可能都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盯上。
叶馨蒙放下笔,看着屏幕上那片混乱的频谱图。她知道,她撞上了一堵技术的厚墙。破译“翠青蛇”带来的些许成就感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和紧迫感。
她无法破译这道电波,但这道电波的存在,让她意识到,她所窥见的这场交易,其水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她必须做出选择:是继续徒劳地试图破解这无法破解的信号,还是利用已经破译的“翠青蛇”信息,采取更直接的行动?……
回到宋几何的第三次骚扰,这一次,他越界了。
第二次骚扰在美容院留下了难以立刻消除的负面影响。尽管高美娜和经理极力解释安抚,但“撞人拒赔”、“黑心技师”的污名如同跗骨之蛆,在一些客人口耳间悄然流传。高美娜请了两天假,试图整理心情,但恐惧和愤怒如同阴云,笼罩着她,无法驱散。她更换了手机号码,只告知了极少数亲近的人和工作必要的联系人。
然而,宋几何的偏执和疯狂,已经超出了常理。高美娜的短暂“消失”非但没有让他罢手,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烈的控制欲和一种“被挑衅”的扭曲愤怒。他觉得自己被轻视了,被这个女人耍了!她竟敢躲起来?她以为换了号码就能摆脱他?
一种更阴暗、更卑劣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他要找到她的巢穴,在她自以为最安全、最私密的领地里,彻底击溃她!
这一次,宋几何的耐心和“技巧”似乎提升了。他没有再冒然出现在美容院,而是采用了更隐蔽的盯梢。他不知通过什么手段(或许是长期蹲守,或许是极其蹩脚的跟踪技巧混合着运气),竟然真的摸清了高美娜的住址——一个位于中档小区,环境还算幽静的公寓。
周五晚上,快十一点。高美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公寓楼下。连日的精神紧张和睡眠不足让她眼眶深陷,步伐沉重。小区里很安静,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她刷卡进入单元门,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小径,心中稍安,或许,那个噩梦暂时远离了。
她搭乘电梯上楼,掏出钥匙,准备打开家门。就在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一种莫名的、毛骨悚然的感觉让她脊背一凉。她猛地回头——
楼梯间的阴影里,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正是宋几何!
他脸上没有任何酒意,眼神却比醉酒时更加浑浊和疯狂,嘴角挂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狞笑。他手里没有拿武器,但那种侵入私人领域、如同毒蛇出洞般悄然逼近的姿态,比任何明晃晃的威胁都更让人恐惧。
“高女士,换号码了?挺机灵啊。”宋几何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躲?你能躲到哪里去?我不是说了吗,咱们的日子,长着呢。”
高美娜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瞬间手脚冰凉。这里是她的家,是她最后的安全港湾!此刻却被这个恶魔玷污、入侵了!
“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滚出去!这是私人住宅!我立刻报警!”高美娜的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尖利,她颤抖着手去摸包里的手机。
“报警?等警察来了,我早就走了。”宋几何不紧不慢地向前逼近一步,目光贪婪地扫过她因恐惧而苍白的脸,以及她身后的家门,“我就是来跟你聊聊‘赔偿’的事。你看,为了找你,我也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这难道不该算进去吗?”
他停在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压迫感十足。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混合着烟味、汗味和某种偏执狂热的臭气,几乎让高美娜窒息。
“要钱?一分都没有!你给我滚!”高美娜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退无可退,绝望激发了她最后的勇气,她厉声呵斥,希望能引起邻居的注意。
“嘘——小声点。”宋几何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神却更加危险,“别吵到邻居嘛。高女士,我是文明人,不想动粗。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骤然阴冷,“你要是再这么不识抬举,把我逼急了,我可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你一个人住,对吧?”
这已经是**裸的人身威胁!高美娜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知道,这一次和之前完全不同,他已经突破了所有底线,将骚扰升级为了实实在在的、对人身安全的威胁。
就在她大脑一片空白,思考着是该尖叫呼救还是拼死打开家门冲进去的时候,宋几何似乎并不打算立刻采取更过激的行动。他享受这种恐吓带来的掌控感。他伸出手,不是碰高美娜,而是用指尖,极其缓慢而猥琐地,划过高美娜家冰冷的防盗门板,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多好的家啊……真不希望出点什么事,对吧?”他歪着头,笑容扭曲,“我给你最后一天时间考虑。明天晚上,这个时间,我再来。准备好我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具体数目……看你诚意。不然,”他顿了顿,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高美娜脸上,“我就不是站在门口跟你聊天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高美娜一眼,仿佛要将她恐惧的样子刻在脑子里,然后才转身,不慌不忙地走下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如同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