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冰冷的海底艰难上浮,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沉重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钝痛。洛汀哑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最终艰难地睁开了眼。
首先涌入感官的,是一股洁净到极致的、带着阳光烘焙过的柔软织物气息,奇异地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属于牧野的冷冽金属甜香。这味道……曾让她在无数个深夜里偷偷脸红心跳,以为那是靠近幸福的信号。如今,它却像一层精心编织的毒网,轻柔地覆盖在她的恐惧之上,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背叛的刺痛。
然后是触觉。身下是异常柔软舒适的床垫,陷入其中的身体仿佛被云朵包裹。身上盖着的羽绒被轻暖得不可思议。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发现膝盖和手掌处昨日挣扎造成的擦伤传来了清涼的药膏感,已经被妥善处理过。
这..…不对。
预想中的阴冷潮湿、锈蚀的铁链和血腥味都没有出现。巨大的落差让她的心脏惊恐地收缩,但随之而来的并非庆幸,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不安一对方甚至不屑于用那种粗劣的手段,这意味着某种更彻底、更令人绝望的控制。每一寸舒适都像毒蛛精心编织的网,让她想起他曾笑着说"想给你最好的”。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近乎奢华的卧室。
柔和的暖光灯带镶嵌在吊顶四周,撒下毫无阴影的光线。墙壁是舒缓的米色,挂着几幅笔触宁静的抽象画。一张精致的白色梳妆台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未拆封的高级护肤品和化妆品。旁边还有一个原木书架,摆着几本精装书册,书名看起来像是艺术画集或哲学随笔。厚重的遮光窗帘严密地闭合着,将外界的一切光线和声响彻底隔绝,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
每一处细节都完美无瑕,透着一种杂志插图般的不真实感。这不是家,这是一个被精心设计、彻底掌控的完美牢笼。而这份刻意营造的“温馨”,比任何**裸的暴力都更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她想起他曾半开玩笑地提起:“哑哑,搬来和我一起住吧,我那里视野很好。”而她,因为那该死的租房违约金和一丝少女的矜持,红着脸拒绝了。她怎么会想到,他们第一次的“同居”,会以这样不堪的形式开始。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四肢依旧酸软无力。就在这时,卧室门锁发出轻微的电子音随即被无声地推开。
牧野走了进来。
他换上了一身柔软的深灰色家居服,面料看起来价格不菲,贴合着他精瘦的身材。灰白的头发没有刻意打理,柔软地垂下,几缕挑染的蓝色显得格外醒目。他手里端着一个白瓷托盘,上面摆着烤得恰到好处的金黄吐司、心形煎蛋、切好的新鲜水果沙拉,还有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牛奶--是她曾经无意中提过最喜欢的早餐搭配。
他走到床边,将托盘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目光却像欣赏一件刚被擦拭干净、终于完全属于他的艺术品般,细致地扫过她的脸。那双克莱因蓝的眼睛像最上等的宝石,在柔和光线下熠熠生辉,甚至…反常地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仿佛一个终于将心爱礼物拆封、正满怀期待把玩的大男孩。这眼神,曾让她误读为深情。
"饿了吧?我试着做了早餐。”他的语气自然亲昵得像他们已经共同生活了多年,仿佛昨晚的暴力侵犯和之前所有的欺骗、跟踪、恐吓,都只是一场荒诞的误会,他们终于走到了他预设的“甜蜜同居”环节。
洛汀哑猛地缩到床角,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像受惊的幼兽般警惕又恐惧地盯着他,身体无法自控地微微发抖。声音因久未进水和恐惧而干涩沙哑:“你……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到底是哪里?!”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就是这双手,不久前还温柔地牵过她,此刻却只觉得冰冷刺骨,仿佛能闻到上面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莉莉那颗被精心包装的头颅,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我们的家。"牧野的语气平静而肯定,像在陈述一个宇宙真理,不容置疑。他仿佛没看到她眼中的恐惧,自顾自地拿起那杯牛奶,递到她面前,眼神温柔得几乎能溺死人,“乖,先喝点牛奶。你昨晚消耗太大,需要补充能量和水分。”他巧妙地避开了“昏迷”或“麻醉"这样的词,语气温柔得让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观景台那个心动瞬间。
“拿走!我不喝!我不吃你的任何东西!”洛汀哑情绪激动地猛地挥手,想要打翻那只杯子,却被牧野看似随意地一抬手,轻易地避开了。牛奶甚至没有溅出一滴。她曾多么迷恋他这游刃有余的从容。
牧野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瞬,那双蓝眼睛里的光芒似乎凝结了一下,但很快又融化开来,语气依旧耐心得令人窒息:“不喜欢牛奶?那喝点温蜂蜜水好不好?或者你想喝果汁?燕麦奶?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都可以去给你做。”他像是在纵容一个闹脾气的情人,重复着曾经让她心软的、无微不至的关怀模式。
“我不吃你的任何东西!放我走……求求你……”
“家”?这个字眼此刻听起来如此讽刺。她曾经多么渴望能和他有一个家,但现在,这个“家”的每一寸空气都浸透着莉莉的血和她的绝望。
牧野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浮现的抗拒和恐惧,那双蓝眼睛里的温度渐渐冷却、沉淀,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偏执的黑暗占有欲。他忽然仰头,自己喝了一大口牛奶。
然后,他毫无预兆地俯身,一只手如铁钳般精准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另一只手固定住她的后脑,不容抗拒地吻了上去!
“唔一!“洛汀哑拼命挣扎,捶打着他的胸膛,但力量悬殊得可笑。他的身体如同铜墙铁壁,纹丝不动。
温热的、带着奶香的液体被渡入口中,那诡异的、克莱因蓝色的舌头灵活而强硬地撬开她的牙关,肆意扫荡着她的口腔,逼迫她吞咽下去。她被呛得剧烈咳嗽,眼泪生理性地涌出。这个吻,与观景台上那个让她心悸的初吻,与教室里那个作为征服烙印的吻,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牧野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更深地吻着她,吮吸着她的舌尖,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喉咙里发出满足的低哼。
良久,他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她,指尖暧昧地摩挲着她被吻得红肿湿润的唇瓣,眼神幽暗如深渊。
“咳……咳咳……呕——” 洛汀哑趴在床边,不止是咳嗽,更是生理性的干呕,眼泪鼻涕狼狈地流了一脸。她用力擦拭着自己的嘴唇,几乎要擦掉一层皮。
当牧野捏住她下巴检查她口腔内的蓝色时,她恐惧得浑身僵硬,连挣扎都忘了,只是绝望地闭着眼,任由眼泪汹涌。他指尖的触碰让她想起解剖课上冰冷的器械。
“嗯……”他发出满意的叹息,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舌面,“蓝色又蔓延了一些呢,真漂亮。”他的语气带着艺术家般的赞叹和狂热。洛汀哑猛地感到舌根似乎有一种陌生的、细微的麻痒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皮下生长。这个认知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恐惧。“很快……”牧野的指尖暧昧地划过她的下唇,“我们里里外外都会完全一样了。这才是最完美的状态,最极致的……在一起。”
洛汀哑猛地闭上嘴,巨大的恐惧再次攥住她,比之前的侵犯更甚。
“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那些蓝色……是什么东西?!”她的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只是一个小小的……升级。”牧野的指尖抚过她的脸颊,眼神痴迷而疯狂,“让你变得更完美,更持久,更……彻底地属于我。别怕,”他凑近她耳边,声音低沉如同恶魔低语,“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我保证会让你……永恒。”
这保证从他口中说出,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至于其他的问题,”他直起身,重新端起那杯牛奶,语气忽然又变得轻快起来,仿佛刚才的阴鸷从未存在,“我们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慢慢‘了解''彼此。每一天,每一夜,我都会让你更了解我一点。”他拿起一片吐司,细致地抹上果酱,递到她嘴边,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好了,早餐要凉了。是自己吃,还是需要我继续用刚才的方式‘帮’你?”
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亮得惊人,完全沉浸在一种极致的、扭曲的兴奋之中。他曾用这样的眼神,在星空下对她诉说爱语。
洛汀哑剧烈地喘息着,擦着嘴巴,屈辱和恐惧的泪水再次决堤。那些曾经让她心动的瞬间,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反复凌迟着她的心。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绝望地问,声音嘶哑破碎,“你‘爱’我什么?我改……我什么都改!求你放过我好不好?就当我是个垃圾,把我扔出去……”她甚至卑微地乞求,只要能逃离这扭曲的“爱”。
牧野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低沉而愉悦,却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爱你什么?“他重复着这个问题,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话,“我爱你的一切啊,我的哑哑。”他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掠过她全身。
"爱你哭泣时颤抖得像蝶翼的眼睫毛,爱你害怕时加速跳动、仿佛要为我跃出的心跳,爱你血液里那点独一无二的、诱人的甜味,甚至爱你现在这副恨不得杀了我却又无能为力的可怜样子....”
他伸出手指,轻轻划过她布满泪痕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情人最痴迷的爱抚,却让她浑身起了一层冰冷的鸡皮疙瘩。
“你什么都不用改。”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偏执和绝对占有欲,“你就是你,是我等待了太久才找到的、最完美的藏品。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有很多很多的时间..…让你慢慢''学会''接受我,也让我,彻底地、深入地了解你的每一寸……从发梢到指尖,从恐惧到欢愉。”
这扭曲到极致的“爱语”彻底击碎了洛汀哑最后的希望,让她如坠冰窟,连血液都快要冻结。
“爱我?” 洛汀哑抬起泪眼,声音破碎却带着一丝极致的嘲讽,这嘲讽更像是一种走投无路的哀鸣,“你之前扮演优秀转学生的时候……是不是一边对我笑,一边就在想着……怎么偷我的内衣?是不是一边计划着怎么杀掉莉莉,一边还能若无其事地给我讲题?”
她的话句句带刺,企图用最伤人的话去刺痛他,来掩饰自己快要崩溃的恐惧。 “你的‘爱’真让我恶心……从里到外……都让我想吐!” 说完,她仿佛用尽了所有勇气,又蜷缩起来,瑟瑟发抖,等待着他的怒火。
他没有立刻动怒,甚至没有提高音量。只是那双克莱因蓝的眼睛,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沉静下来,变成两口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幽蓝冰湖。他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那目光不再是看爱人,甚至不是看一个活物,而是在评估一件出现了瑕疵、需要被重新校准的藏品。
这种极致的冷静,比任何咆哮都更让洛汀哑恐惧。她的瑟瑟发抖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牙关都在打颤。
忽然,牧野极轻地笑了一声。不是愉悦,而是一种带着了然和一丝……兴奋的轻笑。
“啊……我明白了。”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得可怕,“原来是我的哑哑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我们的新家。”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床角的她,眼神漠然
“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
他走到卧室门口,手握上门把。他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影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对掌控感。几秒钟的沉默,长得像一个世纪,每一秒都挤压着洛汀哑的神经。然后,他缓缓回过头,就在那一瞬间,那双克莱因蓝的瞳孔里猛地闪过一种兴奋的、跃跃欲试的幽光……
“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重新变得轻快,却更令人毛骨悚然,“为了帮助你更好地‘适应’,我在地下室为你准备了很多……有趣的小玩具。’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她骤然变得惨白如纸的脸色和瞳孔的震颤,才慢悠悠地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
“希望你不会‘喜欢’那里太多。毕竟……那里的隔音效果确实非常、非常好。”
“咔哒。”
门被轻轻带上,电子锁落锁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如同最终审判的锤音。
洛汀哑独自被困在这间奢华却令人窒息的金丝雀笼里,看着床头柜上那盘精致得像祭品般的早餐,浑身冰冷彻骨。
耳边仿佛已经听到了地下深处,锁链在绝对寂静中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而冰冷的叮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