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可愿助孤？”
翌日，站在廷议大殿上，听着朝臣的议论，史青蓦然又忆起了这句话。
她那时晕乎乎地出了殿，和白石在咸阳宫里暂作休整。而今站在文武官员之间，史青听了几耳朵，便知道朝臣对她和白石多有不满。
秦渊素有知人善任之名，但群臣对上史青和白石这两张年轻得过分的生面孔，也依旧止不住生疑。
这样年轻，真能胜任？
秦渊高坐王位，打断了群臣议论，“寡人欲封史青为云梦君，食邑五百。”
群臣顿时炸开了锅：“王上不可啊！公卿大夫尚无五百食邑，岂能给这黄毛小儿如此殊遇！”
“何况云梦地处要道，乃是各地货物流通转运之处，事关重大，怎可付诸外人之手！”
“够了，”秦渊语出，众臣纷纷垂首，默不作声。他锐利视线逡巡而过，不见有人发论，心安之余，平添恼火，“寡人意已决。”
秦渊极早就接触国政，领兵作战。如今朝中公卿，半是先王所留，半是秦渊提携访求。尤其先王病重那些年，忧心将来主少臣疑，对秦渊培植势力视而不见。秦渊的人没有异议，是信服秦渊；先王遗臣敢怒不敢言，落在秦渊眼里，却是既无胆识又无智谋。
半晌，魏束荆敛衣出列，“奏禀我王，臣以为，此举甚不妥。”话落，接收到秦渊嗖嗖的冷刀子，魏束荆又是一阵无奈，“我王英名在外，然封君于人，却不曾闻其人有彪炳史册的丰功伟绩。我王慧眼识英雄，我等却不过是肉眼凡胎，见其人而不知其将有大造化。不如让这位先生牧令云梦，观其政教，政满之后再行封君。我王意下如何？”
秦渊道：“甚善。赐魏卿白璧一双。寡人临朝，凡有献计如魏卿者，皆受赏。”
魏束荆谢恩，回首对史青道：“先生，随我来。”
史青和白石分列文武两侧。她又不是没一点脑筋，看得出来魏束荆在帮她。修满政绩，史青就是水磨功夫也能慢慢磨出来，封君已是势在必得。
她悄声道谢，魏束荆微笑着摇头。
偏有人看不清秦渊用意，朗声道：“既是修政，自然要有个期限。云梦民风浇漓，盗匪横行，不知以先生之大才，三月之内，能否令云梦风气肃然一清？”
秦渊眸色深沉，鼻子里哼出一口冷气，意味不明的看向此人，直盯得他额上冷汗涔涔。
蓄意刁难？
三个月又如何？秦渊眸光一寒，便是三十天，他也能助史青登上封君之位。
史青却笑睨那人，“三个月？汝等庸才，果真不堪大用。”
“你！”那人愕然，“呵，你欲如何？三十天肃清云梦，绝无可能！”
雪衣青年目光怜悯，气度恬淡谦和，言语却分外狂妄，“我只要三天。”
“三天——”
殿内响起抽气声，议论纷纷。
魏束荆提醒道：“先生莫要托大。”却见身旁那人稍稍点头，瞧也不瞧他一眼，只睁着一双水润眼眸好奇地看着四面，分明是没听进去。
史青低首一笑，感到两道灼灼视线。
她真怀疑，她就是说自己有移山填海之能，白石和秦渊也会信她的鬼话。
散会后，史青询问白石是否要和她一起去云梦，秦渊便从身后凑了上来。
“你们俩都去，寡人好封赏你们。”
白石刚要应话，就被潦收搭着肩膀拉了出去。
史青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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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没做好，会怎样？”
“怕了？”秦渊轻嗤一声，低眸撞入史青眼睛，看到那清浅瞳孔中清清楚楚倒映着他的影子，语气稍顿，剩下的话就说不出口。
史青扬唇一笑，“逗你的，我一定能做好。赶时间，走了。”
她衣袂翩跹，很快就消失在重重宫室间。深深巷道里，偶尔还能望见一抹背影，雪白的衣角，墨黑的发，淡然又浓烈。
直到史青在宫门口停下，似是回头望了一眼，秦渊忍不住呼吸一窒息心跳快了一瞬，涌上模糊而又清晰的直觉。
史青看的，是他。
一连两日，史青在云梦，秦渊在咸阳宫中。分明不相见，分神养心之际，秦渊却总是忆起史青。
史青人前总是淡淡的，但见到他时，就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夜色浓浓，魏束荆立在下首，望着明显走神的秦王，不得不出声：“王上，您深夜唤臣来，不知有何要事？”
秦渊眸光渐凝，冷淡的嗓音染上轻盈喜意，“魏卿，云梦重地，没有你，寡人实难心安。”
魏束荆懂了，顾不上半夜被叫起的哀怨，恭声道：“臣这就连夜赶往云梦，最迟明日清晨，就能见到史先生。”
秦渊道：“既如此，寡人就不耽搁魏卿了。”
魏束荆背影消失在宫阙中。
潦收立在一旁看着，暗道，哪里是他家王上不耽搁魏大夫，分明是魏大夫不敢耽搁他家王上。
但潦收只敢挤眉弄眼，手上动作却不停，稳稳地给秦渊换着简牍。
秦渊却停了，笔尖凝出一滴浓墨，凤目转向潦收。
潦收忙抿出个滑稽的笑。
秦渊道：“寡人欲亲往云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