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竟推开333办公室的门,脚步猛地顿住。
宽大的办公桌后,那个在三院追着他做研究、一身消毒水味的邹医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西装革履、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的男人。
邹凯从一份文件上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他的愕然,嘴角勾起一丝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笑意。
“何先生,”他起身,手势从容地指向会客区的沙发,“请坐。”
邹凯的头衔有和信息素委员会有关的吗?何竟快速地在大脑中一阵搜索,他很确定,网上公开的信息并没有这一块。
他坐到沙发上,邹凯给他倒了杯茶,“上好的雨前龙井,何先生降降火。”
何竟没接,直接开门见山问,“邹大夫,你喊我上来不是为了喝茶吧?”
邹凯推了推眼镜,“重新认识下,我的身份除了是名医生,还是信息素委员会的执行部主任,非公开,网上搜不到。”
“!!!”
“要签字摘除江夺腺体的人是你?!”
何竟瞳孔骤缩,审视猎物般的目光刮过邹凯的脸。
“所以,你在三院对我的一切接近,所谓的科研请求,都是在为今天评估你的‘手术对象’?”
邹凯没有否认,一时之间,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过了会,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西沉的夕阳。
等残阳彻底没入地平线,他才长叹一声,“下班了。”
何竟不解邹凯这是什么意思,提醒他可以走了?莫名其妙喊他上来,告诉他他的第二重身份后,再说“下班了”?
“邹医生这是唱的哪出戏?”他话音刚落,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
邹凯离开落地窗,走回办公桌,指了指桌上的那份文件,“‘腺体摘除术通知书’,我还没签字,门外的助理每次下班后会将我签完字的文件送达指定地点,以方便第二天一早的手术。”
邹凯笑了一声,目光灼灼地看着何竟,“现在,该怎么选,就看何先生的了。”
何竟嚯得站起身,几步跨到桌边,抓起那份文件,“腺体摘除术通知书”赫然在目,往下看,江夺的名字大喇喇躺在那里。
他隔着桌子,俯视着邹凯,眼神冰冷。
“邹主任,”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砸在地上,“你可以签字。”
他手腕一抖,那份通知书“啪”一声被拍在邹凯的胸前,“但我把话放在这儿,江夺的腺体要是没了,你,和你背后这整个委员会,都不会好过。”
他身体前倾,拉近到一个极具压迫感的距离,“现在,跳过所有试探。开出你真正的条件。”
邹凯对何竟的威胁也毫不在意,推了推眼睛,伸出两个手指,狮子大开口道:
“两个条件。”
“一你和江夺以后每次的易感期前后状况都向我汇报,并配合不时的各种检查化验。”
何竟突然笑了,“邹医生,你转了几个弯,要的还是这个,何必这么麻烦。”
“唉,不兜圈子不行啊,我在医院苦口婆心地劝你,你就能答应了?”
何竟哑言,如果邹凯不来这么一圈,他确实不会同意邹凯的要求。
“好。说出你的第二个条件。”
这次轮到邹凯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脸上居然开始慢慢变红,一双近视眼努力努眼聚焦地看向他。
何竟被他盯得头皮发麻,突然猜到,莫不是这邹凯也是个gay,也看上他了?顿时就紧张起来,他要是开口说“第二,我以后能加入你们吗?”,他是答应还是拒绝?
他这边百感交集,纠结万分,那边的邹医生终于说出了第二个条件,“第二嘛......就是我的实验项目缺乏资金,希望你能投资一些。”
.......
.......
原来只是要钱,搞得这么神秘!
“没问题。”何竟爽快答应。
于是,何竟见识到了史上最快变脸速度。
邹凯立刻从一旁抽屉里取出另外两份资料,
将其中一份“银市XXAA信息素研究室入股协议”摆上桌面,掀到最后一页,递给何竟一根笔,指着道:“在这,签字。”
“......邹医生,不用这么着急吧,我需要看看具体的内容。”
“签完字等会儿坐沙发上随便看。”说完,眼神看向房门。
何竟无奈,只好拿起笔,刷刷签下大名。
“再签俩,一式三份。”
签完合同,邹凯又拿出另外一份资料,将‘信息素紊乱四级’的诊断,改成‘短期应激障碍’,刷刷也签下大名,盖上公章。喊来门外等着的助理,将资料交给他。
看到人将资料带走,何竟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那啥,嘿嘿嘿,明天一早你就能去医院接人。”
“哦,多谢。”
“咳,多谢就不用了......款什么时候能到位?”
......
“我看完合同,没问题这两天就转。”
“行!合作愉快!”
何竟看着喜滋滋的邹凯伸过来的手,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开,随之涌上的是一阵疲惫和荒谬感。
他这算什么?被人算计得明明白白,最后还得笑着给人数钱?
鼻子里轻哼,慢慢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第二天一早,住院部还没开始上班,何竟已经等在了住院部一楼大厅。
等到了上班时间,第一个跑完所有手续,最后一项,是找江夺的主治医师签字。
巧的是,主治医师他昨天刚见过面,正是谷聪。
何竟坐在医生办公室的沙发上等人,谷聪不在,出去查房去了,屋子里倒是有其他几名医生,问他等谁,一听是谷聪,立刻闭嘴不谈。
不过还是有个女医生嘀咕了一句,“哦,找净身房主啊。”
何竟不解,“什么净身房主?”
“天天专干割alpha腺体的活儿,可不就是净身房的主嘛!”
另外一个人拍了拍女医生的肩膀,示意她少说两句。
“净身房主......‘五院那孙子’!” 何竟脑中灵光一闪,顿时将邹凯骂骂咧咧的对象和这位谷大夫对上了号。
净身房主在半个小时后回到了医生办公室,看到何竟也不意外,利落地签了字。
等何竟起身离开时,他开口阴恻恻地道:“希望下次江夺也能这么走运。”
何竟今天心情不错,不和他多做计较。他停下脚步,回头冲谷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借您吉言。不过谷医生,替人‘净身’这活儿干多了,小心损了阴德。啧啧......这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
说完,不理会对方瞬间铁青的脸色,哼着歌脚步轻快地走了。
他跑完手续,直接去六楼江夺的病房接人,这次的保安换了个人,话不多将他领过去之后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江夺已经解了束缚衣,靠在床头,病号服松垮得像是挂在一副骨架上。他最喜欢的那张鬼斧神工的帅脸,此刻毫无血色,满是倦容。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曾让何竟沦陷的、倔强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枯井。直到认出何竟,井底才微弱地亮起一点光。
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一滴滴的珍珠顺着眼角往下落,直直砸进何竟的心海。
完了完了,他是知道自己有多恨江夺,恨不得拿刀子往这人心口捅上几刀,他多想揪住这人的领子,把在委员会受的窝囊气全吼出来。可当他的目光落在江夺手腕和脖子上那一圈圈的深紫色的淤痕时,那股气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地一声,只剩下一片无处着力的空虚。
他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何竟你-他-妈真是没出息!人家一滴眼泪就能让你忘了脊椎都快被-操断的疼?可那双流泪的眼睛望着他,他发现自己准备好的所有兴师问罪的话,一句也他妈说不出口。
“能自己站起来吗?”到底还是开了口。
“嗯......”
江夺颤巍巍的从床上坐起来,身上过量的麻醉剂还没吸收代谢干净,他现在只觉得头重脚轻。刚站起来,站立不稳,一下子扑到何竟身上,“小心!”
何竟眼疾手快将人捞起来,揽着腰......这骨头真硌手!
何竟搀扶着人往外走,江夺低着头不说话,等二人走出了病房门,江夺回头看了一眼后,转回身,轻轻道:“对不起,何竟哥。”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砸得他心脏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