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而古朴的寝殿内,沉香木雕花的宽大床榻上铺着柔软的云锦被褥,绣着精致的云纹与瑞兽图案,床幔是半透明的鲛绡,被窗外流入的如水月光染上一层朦胧的清辉。空气中弥漫着安神的檀香与一丝曦香。
一双温暖而修长的手,正在不远处轻缓地拨弄着一架古朴的七弦古筝。曲调柔和安宁,音色清澈空灵,如同月下清泉潺潺流淌,又似春风拂过新柳,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奇异的抚慰力量,轻轻包裹着床榻上心神不宁的男孩,驱散着他潜意识里的恐惧与不安。
朦胧的月光透过轻纱帐幔,勾勒出一个坐在筝前的模糊的青年身影,看不清面容,只有那温暖的气息和温柔的琴音无比真实。
那双弹奏的手停了下来,轻轻覆上男孩柔软的黑发,动作充满了怜爱。一把声线明朗又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睡吧,凛朔……”
滴—滴—滴滴——!
刺耳的手机闹铃声如同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这温暖宁静的梦境。
孔弦猛地睁开眼,心脏还在因为梦境残留的安心感而微微发胀,但现实的冰冷迅速包裹了他。他睡眼惺忪地摸索着按掉床头柜上的手机闹钟,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安眠曲…是梦啊…”
“阿嚏!”
一个喷嚏猝然打断了他的恍惚,寒意让他抱紧了自己。他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昨日那件染血的羽绒校服,领口被撕开一道裂口,劣质羽绒漏得满身都是。
昨晚被吸血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他吓得一个激灵,双手猛地摸向自己的脖子——皮肤光滑,没有任何伤口和痛感。
“没、没咬痕……难道……是梦?”他惊疑不定地嘀咕,又打了个喷嚏。
鼻子传来的肿胀疼痛提醒着他昨日的遭遇并非完全虚幻。他揉着疼痛的鼻子,懊恼地想起现实:“啊…我就这么睡了一个晚上?作业也没写!”紧接着,他想起更可怕的事——“我、我的书包!丢在那个鬼院子了!”
少年惊恐地抬头,却赫然看见那个沾满尘土、破旧不堪的书包,被随意地丢在房间门口的地板上。
“聒噪。”
一把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在清晨寂静的房间里冰冷地响起,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击碎了他所有的侥幸。
孔弦惊恐地抬头,视线对上了端坐在书桌边那把椅子上的尉迟凛朔,姿态带着一种天生的矜贵。对方身上那件破烂的古装昭示着昨晚的一切绝非梦境!昨晚被吸血的恐怖经历瞬间窜回脑海,他吓得张口就要尖叫——
却被对方那双深邃冰冷、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瞬间扼杀了所有呼救声。恐惧压倒了一切,他手脚并用地连连向后缩退,直到单薄的背脊紧紧抵住冰凉的墙壁,再无退路。
孔弦瑟瑟发抖地抱紧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不、不要杀我…我不是故意去那个院子的…是他们逼我的…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梦!他真的在这里!)
尉迟凛朔眉头微蹙,似乎被持续不断的哭诉搅扰。他收回打量房间的视线,目光落在孔弦身上:“噤声。”
简单的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让孔弦立刻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只能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见少年如此怯弱的模样,尉迟凛朔眼中掠过一丝厌恶。他抬手指向床头嗡嗡震动的旧手机:
“此物何用?如何驱使?”
孔弦被跳跃的指令搞懵了,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一、一定要现在教吗?我…”
“何事?”尉迟凛朔打断他,语气里满是冷漠。
孔弦像被老师提问一样,低着头小声快速汇报:“打、打扫卫生、煮早餐、上学…还、还有打工…”
“冗繁。”尉迟凛朔语气漠然。他站起身,破损的古装下摆拂过地面,“本王的衣物不堪蔽体。需今世之服。”
话音刚落,一缕金色的晨曦恰好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在尉迟凛朔苍白的指尖上 。
孔弦的目光被那缕阳光吸引,猛地想起对方的吸血鬼身份。
“王、王爷!小心光!”
孔弦惊叫着跳起来,也顾不上害怕了,扯起被子就往对方身上盖,同时跌撞扑向窗户拉紧窗帘!
被子滑落。尉迟凛朔静立原地,连睫毛都未颤动。阳光在他指尖跳跃,却无丝毫变化。
他淡漠地看着孔弦这一系列愚蠢又慌乱的举动,眉头越皱越紧。终于迈步上前挥开少年的手,“唰”地拉开整片窗帘!
清晨柔和的阳光涌入房间,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孔弦吓得闭紧双眼,生怕听到皮肉灼烧的可怕声响。
预想的燃烧并未发生。他怯怯地睁开眼,发现对方正低头凝视着他——阳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却未造成丝毫伤害。
尉迟凛朔抬手,用冰凉的指尖捏住少年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本王是男巫,日光于我无碍。”声线里带着一丝傲然。
孔弦难以置信地望着阳光下完好无损的王爷。(是哦…皮肤没有灼烧…)
“男、男巫…是传说中的巫师?”他小声问道,声音仍带着颤抖。
尉迟凛朔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眼上—— 那双眼型圆润,下眼帘的眼尾微微下垂 ,长睫低覆 ,让他无意识地出神。指尖下意识地抬起,轻轻摩挲对方微红的眼角。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孔弦怔怔失神。
指尖触感的温热让他骤然回神——仿佛被冒犯般,他眼神一沉,扣着下颌的手发力,将孔弦的头偏向一侧,露出脆弱的脖颈。他俯身靠近,如同品鉴佳肴般在少年颈侧深深一嗅。冰凉锋利的獠牙轻触皮肤。
孔弦浑身僵住,昨夜被刺穿的痛楚仍在记忆中灼烧。他本能地向后瑟缩,却被对方牢牢禁锢。
下一秒,獠牙再次毫不留情地刺穿肌肤!
“唔…啊…!”孔弦疼得瞬间哆嗦起来,眼泪失控地涌出。(为、为什么王爷会喝我的血??)
温热的血液涌入喉间,尉迟凛朔苍白的皮肤下,血管隐约泛起幽蓝的微光。他喉结滚动,吞咽着这既能提升他魔力、又对他拥有致命吸引力的液体。
片刻后他松开獠牙,舌尖舔过伤口令其愈合,他一手扶住孔弦因失血瘫软下滑的腰肢。看着怀中人脆弱流泪的模样,眉头再次紧紧锁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与怒意涌上心头。他手一松,任由已脱力的少年重重摔落在地。
“哈啊……哈啊……”孔弦跌在冰冷的地板上,捂着脖子大口喘息,艰难地从眩晕中缓过神。
尉迟凛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起身,用手背抹去眼泪,伸手想去捡被子时冷声制止。
“放着。”同时扯下旁边深灰色窗帘布。
孔弦呆呆地抬头:“啊?”
未等回应,尉迟凛朔眼中泛起幽蓝光芒,低声吟咒:
「天工化形,经纬重织——敕!」
幽蓝光芒包裹住浅蓝被单与深灰窗帘,如同有无形的织机在飞速运作,布料瞬息分解重组——光芒散尽时,一套叠放整齐的现代衣物出现在孔弦手中,浅蓝衬衫与深灰休闲裤。
“哇…是、是魔法…好厉害…”孔弦沙哑惊叹。这声纯粹而直接的惊叹,让尉迟凛朔正在解开破烂腰带的手微微一顿。他墨黑的眼瞳深处闪过一丝恍惚,曾经,似乎是谁,用这般毫无杂质的惊叹语气称职过他的魔法…
“啪”
一声轻响。一枚圆形汉白玉佩从他松开的腰间滑落,掉在了地板上。
“啊!”孔弦吓了一跳,慌忙爬过去小心捡起,仔细检查后松了口气:“还、还好没摔坏…”他双手捧着玉佩,恭敬地递还。
尉迟凛朔接过玉佩,目光陌生又熟悉地凝视着它。玉佩中心透雕着一只展翅欲飞、姿态矫健的玄鸟,边缘则饰以连绵精细的云雷纹,工艺精湛,玉质温润。
“玄鸟翊天…”他无意识念出这个名字,指尖摩挲冰凉玉面。
孔弦歪着脑袋,一脸茫然:“啊?”
“玉佩之名。”尉迟凛朔淡淡道。指尖划过玄鸟羽翼轮廓,一道幽蓝光芒随之流转。
他瞳孔微缩:“…本王下的铠甲护身咒?”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
孔弦见他神色凝重,猜这玉佩极为重要。他想了想,转身从抽屉取出一个雕刻云纹的古朴木盒:
“王、王爷,您要是不介意的话,用这个装…”
尉迟凛朔抬眸,沉默地注视他小心翼翼捧盒的模样,数秒后才伸手接过,将玉佩轻轻放入盒中。
“下去吧。”他语气淡漠。
孔弦如蒙大赦,猛地想起时间!惊慌地看了眼手机:“糟了!六点多了!”他手忙脚乱脱下破烂的羽绒校服,只穿着单薄毛衣,像受惊的兔子般溜出了房间。
房门轻合。
尉迟凛朔独自立于晨光中,指尖轻抚盒中玉佩,深邃眼眸里沉淀着千年时空流转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