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以憎,吻以血》 第1章 第一章 冬日的冷雨,淅淅沥沥,敲打着墓园沉寂的松柏,也敲打在送葬人群黑色的伞面上,汇成一道道凄冷的水痕。空气里弥漫着湿土与哀伤混合的气息,沉重得令人窒息。 七岁的孔弦裹在过于宽大的黑色衣服里,瘦小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他哭得抽抽噎噎,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涨得通红,眼泪混着冰冷的雨水糊了满脸。那双圆润的狗狗眼被泪水泡得红肿,睫毛湿漉漉粘在一起,大颗泪珠不停滚落。 整个世界在他模糊的泪眼中彻底崩塌。他还不懂什么叫永别,只知道最爱的爸爸妈妈此刻要被埋进冰冷潮湿的土里——而他再也摸不到他们的温度了。 “好吵啊,别哭了胆小鬼!”表哥柯子庆不耐烦地用手肘捅了捅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旁边的小表妹柯子妍穿着精致的黑色蕾丝裙,像只受惊却不忘挑剔的小天鹅,死死揪着母亲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尖声附和:“妈妈,你看他!鼻涕都要蹭到我裙子上了啦!脏死了!” 悲伤像潮水一样淹没着孔弦,他无意识地朝着那并排敞开的墓穴挪动脚步,小小的手伸出去,渴望再碰一下妈妈那双总是温暖的手,和爸爸那带着胡茬却让他安心无比的脸颊,哪怕最后一次也好。然而,手臂却被一股大力猛地拽回,疼得他一个趔趄。 “别碰!”姑姑孔美倩尖锐的声音刺破了哀乐的低沉,她用力攥着孔弦细瘦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说了多少遍了,不吉利!晦气!”她的脸上看不出多少对兄嫂离世的悲痛,更多的是被雨水和这场不得不来的仪式打扰的不耐烦。 周围打着黑伞的亲戚们传来压抑的低语,像墓园里窸窣的风,冰冷而刺骨: “早就说这孩子八字太硬,出生时算命的就说过,看吧,果然应验了…” “听说出车祸的时候,他妈死死护着他,自己却…唉,当妈的都这样…” “他们家经营的那间‘归去来民宿’,市中心的老厝改建,地段好得很,听说很赚钱呢……” 葬礼结束后,一位远房亲戚似乎有些不忍,上前摸了摸孔弦的头,对孔美倩说:“孩子还这么小,要不…先住我家?就是…这上学的事儿,户口可能得迁一下……”话语里的暗示,在场稍有心思的人都听得明白。 孔美倩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将侄子拉到自己身后,打断对方:“不劳烦您费心了!我是他亲姑姑,长兄如父,长姐如母,照顾他是天经地义的责任!我们孔家的孩子,自然由我们孔家自己来管!”她的话语又快又急,堵死了所有可能的路径。 姑父柯志明适时地走上前,一把将还在啜泣的孔弦抱了起来,用一种过于刻意的温和语气哄道:“弦弦乖,不哭了啊,姑父等下给你买好吃的糖,好不好?” “呜呜…爸爸…妈妈…”孔弦只是本能地哭泣,寻找着再也回不来的温暖怀抱。 柯志明抱着他,快步走向墓园旁一间闲置的管理用房。孔美倩带着两个孩子紧跟进来,反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视线。 屋内光线昏暗,孔美倩蹲下来,脸上挤出笑容,拿出纸巾,动作粗鲁地擦着孔弦湿漉漉、哭花的小脸,声音变得异常温柔,却透着冰冷的算计:“弦弦乖,不哭了。你看,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就由姑姑照顾你,让你有地方住、有饭吃,好不好?” 孔弦听到“有饭吃”,懵懂地抬起泪眼,哽咽着重复:“饭…呜呜…妈妈…” 孔美倩的耐心瞬间告罄,脸上伪装的温柔顷刻剥落,露出底下冰冷的内里。她猛地板起脸,声色俱厉地低吼道:“还哭!再哭我就打你了!听见没有!你爸妈死了!回不来了!现在只有姑姑养你!你不听话,就没饭吃!”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幼小的孔弦。失去父母的茫然和被呵斥的惊惧交织在一起,让他吓得顿时失了声,只剩下身体还在因抽噎而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他害怕极了,怕姑姑真的打他,怕没有饭吃。 孔美倩立刻从包里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摊开在桌上,指着末尾一处空白:“你看,这是让姑姑能好好照顾你的‘责任文件’,你在这里签个名字。” 那根本不是什么“监护人责任文件”,而是一份《全权委托管理授权书》。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由监护人孔美倩全权负责“归去来民宿”的一切经营、管理、维修、财务等事宜。委托人(孔弦)同意将旅馆净利润的80%支付给受托人(姑姑)作为管理酬劳,直至委托人年满25周岁。 小小的孔弦怎么可能看懂这些?他只知道,不照做,就会挨打,会没饭吃。在姑姑严厉目光的逼视下,他颤抖地伸出小手,握住那支沉重的笔,在那份决定他未来命运的文件上,歪歪扭扭地画出了“孔弦”两个字。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得更大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玻璃,像是为这场无声的掠夺奏响了沉闷的背景乐。 …… 八年光阴流转。 冬日的清晨,天光未明,寒气凛冽。位于市中心老街的“归去来民宿”静卧在熹微晨光中。这是一座由别致闽南红砖老厝改建的建筑,斑驳的红砖墙上爬满了枯寂的藤蔓,平添几分萧索。墙上挂着现代设计的木质牌匾——“归去来民宿”,字迹已有些掉漆,略显陈旧,却更添韵味。 墙檐下,装饰着几只造型优雅的金属蝙蝠挂件,旁边一块小木牌上写着俏皮的标语:「欢迎回家?血族的朋友~在这儿安心歇着,月光管够!」 屋内,一片寂静。 二楼尽头的房间已浸在青灰色的微光里。冬日晨色如薄纱般从阳台门帘的缝隙间渗入,在空气中切出几道冷色的光轨。 床头柜上,一部屏幕破裂的旧手机闹钟准时在五点响起,刺耳的铃声划破寂静。 孔弦带着浓重的睡意摸索着按掉闹钟,在温暖的被窝里眷恋地翻滚了两下,最终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 瘦弱的少年套上那件过于宽大的旧校服,衣袖不得不卷了好几道才露出纤细的手腕。他快速刷牙洗脸后,熟练地拎起清洁工具,径直走向后院的血族客房区。 空荡的走廊里只回响着他孤单的脚步声。他在一扇挂着“夜蛰”门牌的房间前停下,门牌设计成可爱的吸血鬼獠牙形状。他先是礼貌地轻叩三下,静候片刻无人应答后,才用钥匙轻轻旋开门锁。 房间内部是宽敞的哥特式现代风格,暗色调的粗粝石墙营造出冷峻氛围,厚重的遮光窗帘严丝合缝地隔绝所有外界光线,仅靠几盏幽暗的壁灯投下昏黄的光晕。房间中央静置着一具光泽深沉的西式棺材,右侧宽阔的台面上摆放着手提电脑、平板以及一个小叶紫檀精工木盒。透过木盒的玻璃视窗,可见黑色丝绒衬底上静静躺着几枚温润剔透的古玉佩,其上雕刻繁复纹路,在幽光中流转着千年沉淀的莹润。 最引人注目的是旁边衣架上展开的一套玄色冕服——玄衣为底,纁裳为衬,金丝银线绣出繁复的游龙祥云纹样。而心口处一轮用炽烈红金丝线绣成的日轮图腾,正如同烈焰燃烧般灼目,无声透出摄人的威严。 孔弦小心翼翼地擦拭棺木浮尘,清洁台面,细致扫地。最后,他拿起鸡毛掸子,极其轻柔地清扫那冕服周围的空气。目光掠过那游龙祥云时,他无意识地伸出手指,极轻地触摸了一下。 (这、这戏服……质感也太真了吧……) “咔。” 棺材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 孔弦吓得猛地缩回手,脸色霎白,对着棺材方向慌忙躬身,声音细弱:“对、对不起!打扰了!”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推着清洁车逃也似地退出门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心脏怦怦直跳。 平复了一下呼吸,又迅速将“永昼隐”、“永夜阁”、“蚀界”三间客房逐一打扫完毕。冰冷的水冻得他瘦削白皙的手指通红发僵。 打扫完毕,他甚至来不及暖手,又立来到厨房。很快,食物香气弥漫开来。他麻利地备好五人份早餐:晶莹剔透的虾饺、油润的叉烧包、金黄焦嫩的煎鸡蛋、热气腾腾的豆浆、酥脆的油条和绵软的白粥。 餐厅渐渐热闹起来。 柯子妍打着哈欠坐下,瞥了一眼餐桌,立刻嫌弃地撇嘴:“咦~又是虾饺叉烧包,昨天不就吃的这些吗?表哥你能不能有点新意啊?” 孔弦正要道歉,柯子庆已经不耐烦地敲着桌子:“我的冰可乐呢?孔弦!跟你说了多少次早上我要喝冰的!没记性吗?” “对不起,表哥,我忘了,马上给你拿。”孔弦放下正在摆盘的筷子,转身就去冰箱取冰块。 “啧,大冬天的喝什么冰的,你肠胃是铁打的啊?”柯子妍冲着哥哥翻了个白眼。 “要你管?我火气旺不行啊!”柯子庆没好气地回怼,“倒是你,挑三拣四,有本事自己做啊!” “妈!你看哥!”柯子妍立刻向母亲告状。 孔美倩的手机正外放着震耳的视频,屏幕上跳动着过度曝光的诡异画面: 「家人们!西城废弃四合院绝对被诅咒了!昨晚四个作死主播进去直播——」镜头突然剧烈晃动,拍摄者边跑边嘶吼:「枯井里伸出黑色触须!把阿凯和小璐直接拖下去了!井底全是又哭又笑的回声…像千年前的冤魂在分食他们的灵魂!」视频里突然炸开指甲刮擦井壁的刺耳声,混合着扭曲的悲鸣与冷笑,背景音乐骤变成血滴般的电子音效。 柯子妍盯着屏幕嘟囔:“特效五毛…不过那井挺带感的~” 柯子庆嗤笑:“蠢货才信!” 孔美倩猛地将手机拍在桌上,厉声喝道:"你们两个给我听清楚——"她手指几乎戳到屏幕里的枯井画面,"这种邪门地方敢靠近半步,我打断你们的腿!" “知道啦~”兄妹俩头也不抬地刷着手机,异口同声地拖着长音敷衍。 孔弦默默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闪过的荒芜庭院、残破窗棂和那口深邃的枯井画面,手下不停,安静地给表哥表妹盛粥。 大门门铃清脆响起,冷风灌入室内,一对长相相似的兄妹走了进来。 第2章 第二章 妹妹穿着合身的羽绒校服,背着粉色书包,鹅蛋脸被冻得微红,双眼明亮如星,及腰长发随风轻扬,额前几缕碎发更衬得她乖巧灵动。她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梨涡: "叔叔阿姨早上好!庆哥早!我们来打扰了。" 她身后的哥哥校服外套随意敞开,露出里面黑色卫衣,袖子卷到手肘,蜜色皮肤下线条流畅的小臂透着力道感。他斜挎着卡其色帆布书包,全程低头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在游戏界面上飞快操作,只在进门时迅速抬了下眼皮,算是打过招呼。 姑姑对家境优渥的时家兄妹格外热情:“哎哟客气什么!邻里之间就该互相照应,孔弦,再加两份早餐!” 柯子妍亲热地拉时秋坐下,顺手将表格刚摆上桌的早餐推过去:“秋秋吃这份,还冒热气呢。” 时亚听到对话声,打游戏的手指一顿,抬起头。他的目光扫过那盘本该属于孔弦的早餐,眉头骤然蹙紧,嘴角下压成冷硬的弧度。 他收起手机,声音硬邦邦:“秋秋,走了,带你去吃新开的灌汤包。” 时秋却拉住孔弦胳膊轻晃撒娇:“哥~外面好冷嘛!阿弦肯定不介意的对吧?” 孔弦空着肚子看向早餐,只能勉强笑笑:“嗯…没关系,我再去煎个蛋就好……”(唉,又来了…每次都用这招…我的叉烧包…) 时亚重重揉了揉妹妹头发,终究纵容地叹了口气,转身熟门熟路走到厨房,默默帮孔弦蒸起了包子。 餐厅里,时秋和柯子妍已经兴奋地聊起了共同偶像。 时秋眼睛发亮:“子妍!赫连殿下下个月演唱会的VIP票你抢到了吗?” “那当然!”柯子妍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可是守了好久呢!还有,他新电影《永夜君王》的预告片也太帅了吧!那双眼睛,简直能把人吸进去!” 一旁喝粥的柯子庆嗤笑一声,语气嘲讽:“嘁,两个花痴!对着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吸血鬼发春,也不嫌恶心。说不定他银幕下就是青面獠牙的怪物。” “柯子庆你闭嘴!”柯子妍立刻炸毛,“你懂什么!赫连殿下的优雅和温柔是演不出来的!!再说了,我买票的钱,可都是靠我们家接待的那些阔绰血族租客付的租金!有本事你别花啊!” 正在厨房帮忙的时亚听到这话,火气“噌”地就上来了,转身怒道:“柯子妍你说什么呢?这民宿是阿弦的!你们家只是代为管理!花着人家的钱还这么理直气壮?” 孔弦把煎好的鸡蛋放入碗中,听到这话心里一暖,却不敢开口附和。 柯子妍被他凌厉的气势噎得说不出话,只好低头吃包子。 柯子庆面子挂不住,冲过来挥拳就打:“我们家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放屁?!” 时亚反应极快,一把攥住他手腕,捏得他龇牙咧嘴。 “要动手?”时亚眼神冷了下来,声音带着警告。 “你...你放开!”柯子庆骂咧咧抽回手,揉着发红的手腕,把火全撒在妹妹身上,激动的挥舞手臂:“哼!我和你这个无脑追星的蠢货不一样!我分得清利害!住在我们这儿的那些吸血鬼租客,他们付钱爽快,那就是我们的财神爷!是上帝!但别的吸血鬼就是怪物!就不该存在!统统都该烧死!” 他越说越激动,手臂猛地向后一抡,正好狠狠撞在灶台上那口刚刚煎完鸡蛋、还冒着滚烫热气的平底锅手柄上。 “哐当——!” “啊——!” “嘶啊!” 锅子被打翻,里面残留的热油泼溅出来,一半泼在柯子庆的手臂和衣服上,一半则溅到了旁边孔弦正要去接锅子的手背上。 两人同时痛呼出声!柯子庆捂着自己瞬间红肿起泡的手臂大叫。孔弦则猛地缩回手,手背上立刻传来火辣辣的刺痛,眼圈瞬间就红了,但他死死咬住嘴唇没叫出声。 “哎哟!我的儿子!”孔美倩和柯志明脸色大变,几乎是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拉过柯子庆就到水槽边,拧开水龙头用凉水拼命冲他的伤口,焦急地连声问:“怎么样?疼不疼?快冲水!志明快去拿烫伤膏!”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一旁默默攥着手腕、疼得直吸冷气的孔弦。时亚一个箭步冲上前,想拉他一同冲洗,却被柯志明不耐烦地一把推开:“别碍事!没看子庆疼得厉害吗?!” 时亚被推得一个趔趄,怒火瞬间冲顶,吼道:“操!你们眼瞎啊!阿弦也被烫到了!” 他的吼声淹没在孔美倩对儿子的担忧中,无人理会。 时亚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一把拉住孔弦的胳膊就要带他过去。 孔弦却忍着疼,小声阻拦:“等、等一下…阿时…先让表哥处理…” 餐桌那边,柯子妍淡定地咬了一口油条,瞥了一眼混乱的场面,撇撇嘴嘲讽道: “男的怕什么留伤疤啊,矫情。” 这话像火星掉进了炸药桶。时亚眼神一厉,猛地扫见台面上那杯柯子庆没喝的、满是冰的可乐。他一把抓过来捂住杯口,“哗啦”一声将可乐全灌进柯子妍的甜豆浆里。紧接着抓起孔弦被烫伤的手,直接按进那杯冰堆里。 “啊!!时亚你有病啊!”柯子妍看着混浊的豆浆碗,尖叫起来。旁边的时秋没憋住“噗嗤”笑出声,被时亚冷眼一扫,赶紧捂住嘴。 “嘶——”冰火两重天的刺激让孔弦倒抽一口凉气。 “我的可乐!”柯子庆一边冲水一边还不忘嚎一嗓子。 孔弦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对、对不起…我…” “你跟他道什么歉?!”时亚简直要气炸了,死死按住他的手,“烫到你的是他!打翻锅子的是他!你脑子被油糊了?!不准抽出来!”他转头就要骂柯子庆。 孔美倩见状,赶紧打圆场,一边给儿子涂药膏一边说:“行了行了,时亚你别气了,孔弦,待会儿再给你表哥倒一杯就是了。一点小事,别吵了。” “哦…好的,姑姑。”孔弦低声应着,垂下了眼帘。 时亚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股恶气堵在胸口,胃都气得绞疼起来,狠狠骂了句:“操!” 他猛地拉起孔弦没受伤的手腕:“走!这破早餐谁爱吃谁吃!我请你出去吃!” 孔弦的脚步却钉在原地,手抓紧了旧校服衣摆,声音更小了:“可是…我还要洗碗…” (对不起阿时…我不把碗洗了,姑姑会扣掉我半年的零用钱…) 时亚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气得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柯子庆在一旁嗤笑:“哼,算你有自知之明。” 时亚猛地转头,眼神狠戾地瞪了他一眼后,一脚踹翻了旁边碍事的椅子。他烦躁地摸出烟盒咬出一根点燃,挎包往肩上一甩,摔门而出。 木门“砰”一声巨响,震得客厅都似乎晃了晃。 孔美倩吓得肩膀一耸,随即对时秋叹气:"这孩子越来越像街头混混了!还是秋秋乖巧懂事,长得甜性子又稳。" 时秋抿嘴笑得温顺,声音甜软:"阿姨别生气,我哥就这急脾气。" 柯志明打量着时秋轻笑:"你们兄妹除了这张脸,真是半点不像。" 时秋眨眨眼:"小时候总有人把我们认成双胞胎呢~" 柯子妍突然拍桌:"啊!四年级那次你们俩联手骗我吃牙膏饼干!" 柯子庆一边包扎一边撇嘴:"时亚现在长得跟娘们似的。" 柯子妍立刻呛声:"娘们?你还不是被他揍趴~" "你闭嘴!"柯子庆被妹妹戳中痛处顿时恼羞成怒,把气撒在孔弦身上。 他见孔弦还在用冰袋敷手,一把将他搡到灶台边:"还敷!给我倒杯新的!"他的胯骨重重撞在灶角,疼得咬紧下唇,用红肿的手背重新倒了杯可乐,加满冰,小心放在柯子庆面前,才敢坐下低头快速吞咽冰凉的白粥和煎蛋。 早餐后,柯子庆背上新买的限量版运动品牌书包,柯子妍和时秋有说有笑地挽着胳膊出门。孔美倩送到门口,殷切叮嘱:“路上小心啊,注意看车。” 柯志明早已坐回沙发,冲着功夫茶。 餐厅里,只剩下孔弦一个人。冰冷刺骨的水流冲刷着碗盘,他将洗好的碗碟一个个擦干,按照大小的顺序放入消毒柜。餐桌被他用抹布擦拭的光可鉴人。 做完一切,他的双手早已被冻得通红发颤。他把手凑近暖气片,却瞥见墙上的时钟——快迟到了! 只得匆匆穿上那件过大的、颜色黯淡的旧羽绒校服,袖臂上绣着的“柯子庆”三个字清晰可见。背起边角磨损的破旧书包,手里攥着块软布。他熟悉地走到门旁那个被特意布置成古雅打卡点的角落。 这里立着一面水墨氤氲的屏风,两旁是落地木架,挂着两只长形的仿古红灯笼。中央摆着一架略显古旧的楠木古筝,筝首雕刻着简单的流云纹,琴面上缺了一根弦。 孔弦轻柔地擦拭古筝,指尖抚过那根断弦的缺口,轻声道:"爸,妈,我出门了。" 最后,他拎起门边那袋沉甸甸的垃圾,推门融入冬日凛冽的寒风中。自始至终,坐在前台的孔美倩盯着手机刷剧,沙发上的柯志明喝着茶刷手机,没有投来一丝目光,仿佛他只是空气中一粒无声的尘埃。 第3章 第三章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街道,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孔弦裹紧了身上那件过大的旧羽绒服,低着头奋力向学校方向奔跑,冻得通红的鼻子不断呼出白气。 就在他经过“银猎工坊”那挂着各种冷兵器招牌的店铺门口时,一只手猛地从旁边伸出来,狠狠拽住了他背后那破旧的书包带子! 巨大的拉力让他完全失去平衡,狼狈地一屁股向后跌坐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尾椎骨传来一阵钝痛,疼得他瞬间眼眶就湿了。 一个嚣张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喂!棺材仔!你挡道了知不知道?!” 孔弦吃痛地抬起头,逆着光看到牧青山那张带着痞气的脸,正居高临下地、充满恶意地看着他。 “牧…牧青山……”他的心一沉,声音因疼痛和害怕而微微发颤。 “操!谁他妈准你直呼老子全名了?!”牧青山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了,他最忌讳别人连名带姓地叫他,“你个天天伺候棺材的晦气玩意儿,找揍是吧!” 说着,他蒲扇般的手就高高抬起,攥紧拳头,带着风声就要朝孔弦的脑袋砸下去! 孔弦吓得脸色惨白,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下意识地紧紧闭上眼睛,缩成一团,用手臂抱住头,声音带上了哭腔 “对不起!对不起!”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一只骨节分明、同样有力的手在半空中精准地攥住了牧青山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牧青山的拳头硬生生停在了离孔弦头顶几厘米的地方。 “喂!”一个寒意十足的声音插了进来。时亚嘴里叼着半截燃烧的烟,在缭绕的烟雾中眼神凶狠的盯着牧青山:“你他妈的!跟阿弦道歉!” 孔弦睁开眼,逆着冬日稀疏的阳光,时亚不算宽阔却笔直的背影挡在他身前。让他瞬间安心下来,小声唤道:"阿时…" 那声音里带着意一丝的依赖。 牧青山看清来人后瞳孔一缩,随即怒火更盛:“操!时亚!你个人妖脸!” 时亚嘴角的烟卷灰烬簌簌落下,仿佛那声辱骂只是蚊蝇嗡鸣般不值一提。 牧青山猛地抽手却被对方铁钳般的指紧扣住。他怒骂着另一只拳头直冲时亚面门砸去! 时亚偏头让拳风擦过耳际,同时小臂如铁杠般撞开对方二次追击。动作间烟灰簌簌落在他手背,他连眼皮都未动一下。 牧青山气急败坏起脚猛踹,时亚小腿迅疾一抬,“砰”地一声闷响。稳稳抵住对方猛踹,震得牧青山踉跄半步后强行踩稳地面 ,借势俯身冲拳直掏时亚腹部!时亚迅速收腿后撤,侧身用肘格挡的瞬间,另一只手扣住对方手腕反向一拧——虽是少年缠斗,却招招带狠,骨节摩擦声咯吱作响,引得零星路人侧目。 “哐当——!” 银猎工坊的店门被猛地推开,牧妈炸雷般的嗓门劈开寒风:“小兔崽子!又敢在老娘店门口打架!”她手里的扳手直指牧青山,“天天不学好!专挑软柿子捏!皮又痒了是吧?滚去上学!” 牧青山耳朵被掐住瞬间立刻嚎叫:“妈!是这混小子先动手的啊!” 牧妈手下更用力一拧:“闭嘴!你不欺负人就算烧高香了!我还不知道你?” 她刚一松手,牧青山立马抱头鼠窜,朝良德高中狂奔,还不忘回头对孔弦比了个“你给我等着”的凶狠口型。 牧妈叹了口气,转身对孔弦露出歉意的笑:“摔疼没?阿姨代那混小子给你赔个不是。” 时亚碾灭烟头,呼吸还带着打斗后的微喘,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孔弦小声答:“我、我没事…”揉了揉还在发疼的尾椎骨。 牧妈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盒,塞到孔弦手里,“这个‘银蛛网’是我们新试做的,用的是特制合金银丝,又轻又韧,对付那些不长眼、想靠近的吸血鬼最有效了,一网下去,保证它们疼得嗷嗷叫!” 孔弦低声道谢,接过盒子,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银猎工坊的橱窗,明亮的玻璃后面,各种对付吸血鬼的武器陈列有序:寒光闪闪的银质短剑、标注着“高压银粉”的小型炸弹、造型古朴却暗藏杀机的桃木弩箭,以及一排排尖锐的银芯桃木桩…… 牧妈又热情地递过来一张名片给时亚:“我们店铺专卖各种对付吸血鬼的用具,从家用防护到专业级都有!以后有需要就来,阿姨给你打八折!” 时亚随手接过名片,他抬起头,视线却被银猎工坊旁边一栋大楼整个外墙的巨大海报抓住了目光。 那是赫连洚为新电影《永夜君王》拍摄的巨幅海报。他暗红至艳红的狂放发色如火焰般灼目,身着剪裁锋利的浅灰西装,内搭白色T恤。猩红的狭长凤眼淬着蛇类的冷冽,眼尾弧度如刀锋般上扬——那眼神似温柔蛊惑又似致命威胁,微露的尖利獠牙正定格在似笑非笑的瞬间,仿佛能刺穿海报凝视街头的每一个行人。 海报下方就是他庞大的粉丝周边商店‘星尘映像’,虽然还没开门,但门口已经聚集了几个翘首以盼的年轻女孩。 时亚收回视线,眉头不自觉地微皱,语气带着几分嘲讽:“阿姨,你们家这铺位选得可真够意思的。一边卖砍吸血鬼的家伙,隔壁就卖吸血鬼明星的海报和周边?魔幻现实主义啊?” 牧妈一听,立刻朝旁边那家还没开门的明星周边店啐了一口,气愤地说:“呸!别提了!跟这种店做邻居真是倒了血霉!整天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堵在门口,吵死人!尽迷恋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她转回头,语气严肃:“你们俩,回去都告诉自家妹妹,让她们少犯点花痴,离这些玩意儿远点!”她指着旁边电线杆上贴着的几张寻人启事,“看到没?最近城里不太平,已经有好几个小姑娘莫名其妙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看八成跟这些神出鬼没的吸血鬼有关!晚上少出门,别瞎凑热闹!” 孔弦听着,脸色微微发白,紧张地用双手紧紧抓住衣摆,小声应道:“我、我会告诉子妍…让她小心的… 时亚则是没太在意,漫不经心的把名片放入裤袋。 牧妈看了看手表,挥挥手:“好了好了,赶紧去上课吧!再磨蹭真要迟到了!” “啊!完了!要迟到了!”孔弦惊慌地低叫一声,顾不上别的,一把拉住时亚的手腕就往学校冲。边跑边气喘吁吁地问:“阿、阿时…你怎么也这么晚?” 时亚被他拽着跑,食指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嘿嘿,打了会儿游戏,忘了时间。”说完,他反手扣紧孔弦冰凉的手,迈开长腿加速:“跑太慢了,跟紧我。” 孔弦被带得一个踉跄,几乎脚不沾地地被他拖着狂奔。冷风呼呼灌进喉咙,呛得他断断续续求饶:“慢、慢点…阿时…我跟不上了…” 两人终于在刺耳的上课铃响的最后一秒冲进了教学楼。第一堂课的老师还没到,教室里一片喧闹。孔弦累得几乎虚脱,大口喘着气,双腿发软,靠着惯性迷迷糊糊地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就在他经过冯卓的座位时,一只脚突然故意伸了出来! “砰!” “啊!” 孔弦毫无防备,被重重绊倒,整个人摔在冰冷的地板上,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疼。 “哎哟喂!走路不长眼啊?”冯卓得意的大笑声立刻响起,充满了恶意,“天天捡你表哥穿剩的破烂,家里开民宿的钱都拿去喂狗了吧?” 副班长邓家浩推了推眼镜,看着地上挣扎的孔弦,语气带着虚伪的好奇:“咦?不对啊,‘归去来’在血族旅游的APP上评分挺高啊,那些棺材房贵得要死,怎么连件新校服都舍不得给他买?钱呢?” 孔弦吃痛地咬着下唇,眼含泪花,忍着屈辱从地上爬起来。好不容易站稳,踉跄着走到自己座位,却发现——椅子不见了! 他惊慌地四处张望,视线最终撞上坐在他后方的牧青山——那人正翘着二郎腿,脸上挂着毒蛇般的狞笑,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猎。 “看什么看?”牧青山从齿缝里挤出嗤笑,“没了那条疯狗护着,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旁边的胖小弟凑过来:“山哥,你早上又跟时亚干架了?没打赢啊?” 牧青山脸色一沉,反手就给了胖小弟后脑勺一巴掌:“闭嘴!肥仔!再多嘴连你一起揍!” 孔弦孤立无援地站着,手指紧紧攥着过大的衣摆,那双圆润下垂的狗狗眼通红一片,湿漉漉的睫毛颤抖着,大颗泪珠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地板上。 “哟哟哟!又哭了!” “除了哭还会干嘛?” “真没劲~” 周围同学的起哄声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他声音里裹着浓重的哭腔,脸颊烧得通红: “山哥…求求你…把椅子还给我…” 第4章 第四章 冯卓立刻在一旁煽风点火:“山哥!他居然敢诬陷你拿他椅子!” 牧青山猛地站起来,一把狠狠推开孔弦:“操!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拿你破椅子了?自己椅子丢了关我屁事!” 孔弦被推得踉跄后退,沉重的书包“咚”地一下撞到了身后一个正在埋头狂抄数学作业的男同学。 “喂!看着点啊!我作业都快写不完了!晦气!”那男生不耐烦地吼道。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孔弦慌忙道歉,声音哽咽。 班长林薇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想过去帮忙,却被旁边的邓家浩一把拉住手臂。 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林薇,别多事。他那种克死爹妈的晦气玩意,值得你帮吗?惹火了牧青山,你也不想明天你的课本出现在垃圾桶里吧?” 林薇闻言,脸色白了白,看着孔弦孤立哭泣的样子,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紧嘴唇,慢慢坐了回去,愧疚地低下了头。 孔弦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双眼里盛满了无助和绝望,他再次看向牧青山,声音抖得几乎溃散:“求求你了……告诉我椅子在哪里……” 牧青山反而逼近一步,一把掐住孔弦的下颌迫他抬头,恶狠狠瞪着那张泪痕交错的脸:“哭哭啼啼像个娘们!真他妈恶心!滚远点!别把鼻涕蹭老子身上!“ 恰在此时,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他一眼看见孔弦独自站在过道中哭,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孔弦,为什么不坐下?” 牧青山立刻松手,阴鸷地瞪了他一眼,目光里淬着无声的威胁。 孔弦吓得一哆嗦,声音碎得不成句:“我、我的椅子…不见了…” 老师显然不是第一次见这场面,心里明镜似的,却只不耐烦地对牧青山甩下一句:“是不是你们搞的鬼?赶紧把椅子还回来!别耽误上课!” 牧青山立刻摆出委屈表情:“老师!真不是我!他自己弄丢的吧?”边说边给邓家浩递了个眼色。 邓家浩立刻假惺惺地举手:“老师,我好像…刚才来的路上,看到女厕门口放着一张椅子,不知道是不是孔弦的?”他故意在“女厕”两个字上咬得又重又慢。 教室里顿时炸开一阵心照不宣的、充满恶意的低笑声。 老师懒得深究,烦躁地挥手:“行了行了,孔弦,自己去看看!快点!别耽误全班时间!” 孔弦背着他那沉重的破旧书包,低着头,眼泪无声地流着,在无数道嘲笑、怜悯、漠视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挪出教室。 身后传来冯卓拔高的嘲笑:“小心地滑啊,别掉马桶里了。” 脖子上贴着大块卡通止血贴的尹诗华,则用一种“甜美”又恶毒的语气“提醒”道: “现在女厕没人哦~放心进去吧~” 孔弦僵硬地走到女厕门口,犹豫了一下,最终咬着牙走了进去。果然,在最里面那个蓄满了浑浊脏水的拖把桶旁边,看到了他那把熟悉的椅子。椅面上湿漉漉的,沾着几个清晰的脏鞋印。一条椅子腿被踹歪折。像条被折断的骨头般斜插在污水里。 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刚伸出手想把自己的椅子拖出来… “啊——!!!” 一声尖锐的尖叫猛地从他身后炸开! 拿着拖把的清洁阿姨惊恐地瞪着他,指着他就骂:“变态啊!!!你一个男生偷偷摸摸躲在女厕所想干什么?!是不是在装摄像头?!你们这些小年轻!心思怎么这么龌龊!” 孔弦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和尖叫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猛地向后一跌,一屁股坐倒在地,正好撞翻了那个装满脏水的拖把桶! “哗啦——!” 冰冷、肮脏、带着浓重异味的水瞬间泼了他一身,校服裤子和羽绒服下摆立刻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 “不、不是的!阿姨!我是来拿椅子的!”孔弦慌忙从脏水里爬起来,脸色惨白地试图解释。 清洁阿姨根本不信,举起手机对准他狼狈的样子:“还敢狡辩!我亲眼看见了!必须告诉你们班主任!” 孔弦吓得再也待不下去,顾不上那把破椅子,跌跌撞撞冲出女厕,带着一身脏污和恶臭,哭着跑回教室。 数学老师看到他湿透散发异味的样子,嫌恶地皱紧眉头:“你怎么搞的?先站着听课!别影响同学!”说完立刻后退两步,仿佛怕沾到脏东西。 同学们窃窃私语和压抑的嘲笑声更响了。牧青山笑得尤其畅快。孔弦放下书包默默站在座位旁,用袖子抹眼泪时不小心碰到手背上的烫伤,疼得倒吸凉气。他就这样忍着膝盖和尾椎骨的疼痛,忍着冰冷恶臭,忍着四周的嘲笑,站了整整一堂课。 他的同桌郭家辉眼里闪过一丝同情,却始终没敢说话,只是偷偷在桌下发了条信息:时哥,你护着的那小哭包被整惨了,椅子没了,好像还掉厕所了。 下课铃尖锐地响起,教室里瞬间炸开锅。 孔弦站的腿都快麻木了,他虚弱地靠在课桌边缘,短暂地休息酸痛的腿。 邓家浩一个箭步蹿上讲台,抓起黑板擦“砰砰”砸了两下:“都听好!今晚试胆大会——目标西城废弃四合院!那地方以前是大户祖屋,邪门到能咒死全家老小,死状惨得瘆人!要参加的举手!” 同学们顿时兴奋地交头接耳: “抖音上说有几个主播去探险,被井里伸出的黑手拖进去,失踪了!” “我表姐说那家人是互相掐死的…眼珠都爆出来了!” “胡说!明明是集体上吊!房梁上全是血手印!” 牧青山抱着胳膊嗤笑一声:“嘁,编得跟真的一样,也就吓唬你们这群怂包。”他晃到孔弦身边,突然伸臂死死勒住他脖子往怀里一带。 “喂,胆小鬼,你必须去。”牧青山恶劣的笑意擦过他的耳际。 孔弦被勒得呼吸困难,两手徒劳地试图掰开牧青山铁钳般的手臂,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声音: “我、我要回家…煮饭…” 牧青山脸色一沉,刚想加重力道让他彻底服软—— “哐!” 教室后门被人一脚踹得撞在墙上,巨响让所有喧哗瞬间冻结。全班目光齐刷刷钉在门口—— 时亚如一阵黑色旋风般冲进教室,脸色阴沉得骇人。他直奔牧青山,五指如铁钳般扣住对方勒着孔弦的手臂麻筋,声音淬着冰:“松手!” 牧青山猝不及防,手臂一阵酸麻剧痛,下意识地松开了孔弦,痛得龇牙咧嘴,揉着手臂骂道:“操!你个死人妖脸!” 时亚冷笑,眼神轻蔑:“手下败将也就只配吠叫。” 他完全无视牧青山即将爆发的怒火,将手里拎着的一把看起来半新不旧的椅子,“咚”地一声,稳稳放在孔弦的空位前。 孔弦捂着脖子呛咳,看着椅子,茫然又惊喜:“这、这是……?” “教务处仓库偷的。”时亚语气随意,“反正堆着也是积灰,先用着。” 孔弦感激地看着他,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谢谢…” 时亚叹了口气,动作自然地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语气里带着一丝宠溺:“小事。” 牧青山在一旁看得火冒三丈,阴阳怪气地讥讽道:“呵,时亚,你这护花使者当得可真够殷勤的。怎么,这废物是你的小媳妇儿啊?这么宝贝?” 时亚嗤笑一声,眼神淬着冰:“牧青山你真是人才,就会捏软柿子找存在感。”他往前逼近半步,“不服?操场单挑敢么?孬种!” 孔弦内心哀鸣:呜…阿时…别挑衅他啊…完了… 女生堆里则传来低声的尖叫: “哇!时亚太帅了!” “我也想被这样保护…” 男生们小声议论: “我去…山哥这下脸丢大了…” “听说时亚拿到了空手道黑带….山哥要小心啊!” 牧青山整张脸涨得发紫,拳头攥得骨节发白,猛地一脚踹开课桌吼道:“时!亚!你他妈找死!”眼看就要扑上去动手。 邓家浩赶紧冲过来一把拦住他,压低声音急道:“山哥冷静!别上当!他就是在用激将法逼你先动手!在教室里打起来,被记过处分的是我们!”他转头又对时亚喊道:“喂!快回你自己班上去!这他妈不欢迎你!” 上课铃适时地响起。 时亚冷冷瞥了他们一眼,对孔弦说:“阿弦,放学等我一起回去。” 孔弦狂点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时亚这才转身离开,牧青山盯着他的背影,眼神阴鸷得能杀人,随即又将那毒蛇般的目光钉在孔弦背上。 孔弦感受到那冰冷的恶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牧青山收回目光,阴沉地扫过那把来自教务处的椅子,嘴角勾起一抹狠毒的笑意,对旁边的胖仔弟勾了勾手指,低声吩咐:“小胖,找机会去把人妖脸偷了公物的事,悄悄告诉他班主任。” 小胖立刻领会,谄媚地点点头。 第5章 第五章 放学的铃声如同赦令,孔弦几乎是弹起来的,手忙脚乱地把书本塞进破旧书包,眼睛死死盯着教室门口,只想立刻冲过去时亚的班上。 他刚冲出教室门,一只铁钳般的手臂就从后面猛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勒得他呼吸一窒。 “咳…!” “急着去哪啊,棺材仔?”牧青山带着坏笑的脸凑近,声音充满了恶意的戏谑,“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副班的试胆大会嘛?想溜?” 孔弦被勒得脸色发白,艰难地挣扎:“可、可是…我、我…” 他感受到对方逼近的、带着威胁的恐怖气息,内心疯狂尖叫:啊!好可怕! “我去!我去!”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改口。 牧青山满意地松开一点,目光一扫,又精准地抓住了正想贴着墙边溜走的郭家辉的后衣领:“还有你!也一起!” 郭家辉吓得一哆嗦,试图挣扎:“山、山哥…我…我真怕鬼…就算了…” 牧青山冷笑一声,压低声音:“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个叛徒给人妖脸报的信!不去?以后体育课的自由活动,你就专门给老子当移动靶子!” 郭家辉瞬间蔫了,绝望地低下头。 …… 摇晃的公交车上,窗外的天色迅速沉入墨蓝,最终被夜幕彻底笼罩。冯卓、邓家浩、牧青山以及女生叶晓芸、林薇兴奋地聊着天,充满了对冒险的期待。唯有孔弦和郭家辉像两尊僵硬的石像,并排坐在最后排的角落。 孔弦脸色惨白,手心冰凉全是冷汗,死死攥着那只屏幕破裂的手机。手指悬在姑姑的号码上,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拨打键。(怎么办…怎么办…肯定会被没收打工攒下的钱....)他内心焦急万分,几乎要哭出来。 郭家辉瞥了一眼孔弦那副仿佛世界末日来临的表情,不由汗颜:有必要怕成这样吗…不就是一次试胆… 到站时,天已经彻底黑透。孔弦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数个姑姑的未接来电,他像被烫到一样飞快锁屏,将手机塞进口袋,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令人恐惧的催命符。 一行人站在了那座闹鬼的废弃四合院前。 昏暗残破的路灯勉强投下惨淡的光晕,勾勒出眼前建筑阴森恐怖的轮廓。高大的院墙早已倾颓,斑驳的墙皮大面积脱落,露出里面灰黑的砖块,如同腐烂的皮肉下露出的骸骨。朱漆剥落的木门一扇歪倒在地,另一扇虚掩着,在风中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是刚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推开。枯黄的衰草在屋顶摇曳如鬼爪,四周死寂中只有风穿过破窗棂的呜咽声,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低泣。 邓家浩裹紧外套,呵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凝成雾团。他压低嗓音,用气声幽幽道:“还有个版本…说这院子底下埋着个千年前的王爷,被诬陷篡位,活剐了三千刀…怨气冲天,把住这儿的富户全家都咒绝了户。”他忽然掐住林薇的手腕,“那口枯井…半夜会渗出血浆,像活物一样缠住人脚踝…直接拖进无间地狱。” 话音落下的瞬间,四周死寂中突然炸开“嘎吱——哐当!”一声裂响!那扇破门被邪风猛掼在墙上,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呀啊——!”林薇和孔弦被惊得同时一跳。孔弦下意识死死攥住身旁郭家辉的胳膊。 郭家辉被拽得一踉跄:“我去!别突然抓我啊!” 孔弦连忙松手:“对、对不起…” “哈哈哈哈哈!”牧青山和冯卓爆发出夸张的嘲笑。 冯卓捏着嗓子学舌:“呜…好可怕哦!我要回家~~” 牧青山一把揪住孔弦的后衣领,将他粗暴地推到最前面:“你没家可回!就是个住棺材店的庸人!把手机电筒给打亮,开路去!”他声音在院落里回荡,“敢照不清楚路,现在就把你塞井里尝尝血水的味!” 孔弦被他的话刺得心脏一缩,委屈和恐惧交织,眼泪无声滑落。他死死咬住冰凉的下唇,手指僵硬地握紧手机。光束在黑暗中颤抖,勉强照亮脚下碎砖遍布的路。 叶晓芸轻推牧青山,嘴角翘起调侃的弧度:“又把小哭包吓飙泪了。” 牧青山呵着白气冷笑:“那你来带路?” 对方嗔怪地拍了他一下。 孔弦浑身抖得像筛糠,牙齿都在打架,手指冰冷僵硬地几乎握不住手机。他死死咬住下唇, 微弱的光束在黑暗里艰难地劈开一小片区域,照亮脚下坑洼不平、布满碎砖烂瓦的路径。他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仿佛随时会踩到毒蛇。 孔弦踏入院内的瞬间,一股寒风裹着泥土和血腥气砸在他脸上。风里混着像怒吼般的呻吟,仿佛是千年怨恨化成的吐息,刺得他鼻腔生疼,每次吸气都像硬咽下怨灵的嘶吼。 “卧槽!这什么邪风!”冯卓猛地缩起脖子,声音有点变调。 “…像有人往我领口吹阴气…”邓家浩收起了玩笑表情,喉结滚动了一下。 “是鬼、鬼叫吗?!”林薇带着哭腔死死箍住叶晓芸的手臂。 郭家辉脸色发白,悄没声息的缩到牧青山背后。 孔弦被这充满恶意的寒风吓得魂飞魄散,眼泪再次蓄满了眼眶。脸颊突然刺痛——风像淬了冰的刀片,竟在他脸上刮出一道细长的血痕。他僵在原地,双腿抖得撑不住身子,只觉得地底有双眼睛钉死了自己,恶寒顺着脊梁骨爬满全身。 “废物!发什么呆!走啊!”牧青山不耐烦地在他背后狠狠推了一把。 孔弦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眼泪混着血丝滚落。他被迫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布满尖钉的刑架上。内心呐喊:你们自己明明也怕…为什么还要来…呜… 穿过一道坍塌了一半的月亮门,进入更深的院落。这里更加破败荒凉,残垣断壁如同怪兽的骸骨。手机光柱扫过,墙壁上剥落的墙皮和污渍形成了各种扭曲怪诞、张牙舞爪的影子,随着光线的晃动,仿佛活物般蠕动。 “啊——!那、那是什么!”叶晓芸突然指着墙角尖叫。 众人慌忙看去,只见一团巨大的、不断摇曳的阴影,像是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 “是…是鬼影?!”林薇的声音都变了调。 “蠢货!是棵死树的影子!”牧青山强作镇定地吼。 他烦躁地又推了一把,“走快点!别磨蹭!” 孔弦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那影子在他眼里就是索命的厉鬼,他死死闭了下眼,才哆哆嗦嗦地挪动步子。 “啊呀!”叶晓芸突然又跳起来,惊恐地拍打着自己的后背,“有、有东西摸我!冰冰凉凉的!” “别他妈胡说八道自己吓自己!”牧青山呵斥,但气氛明显更紧张了。未知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个人的心。郭家辉脸色发青,几乎要贴到牧青山背上。 终于,他们来到了后院。院子中央,那口传说中的枯井赫然在目。它如同大地张开的一张漆黑巨口,井口边缘的石块残破不堪,覆盖着滑腻的深色苔藓和白霜。一股更浓郁的陈腐阴冷气息从井底弥漫上来,带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就像那井底之物压抑着怨恨吐出的一口浊气。 “就、就是这口井了吧?”冯卓的声音有点发虚,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踩碎了一块薄冰。 “废话!”牧青山壮着胆子,呵出一大口白气,“把光对准井口!照里面!看看是不是有血水!” “呜…”孔弦颤着把脚挪过去,伸出手臂,紧闭双眼,将手机光柱投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就在光束即将触及井口的一刹那—— “扑棱棱——!” 一大群栖息在井壁和旁边残破屋檐下的蝙蝠被强光惊扰,猛地从黑暗中炸开,如同一片翻滚的、带着尖利嘶鸣的黑云,劈头盖脸地朝着众人扑来! “啊啊啊啊——!” “蝙蝠!有蝙蝠!” “滚开!别咬我!啊!” 惊恐的尖叫声和哭喊声瞬间炸开!人群彻底乱了套,像无头苍蝇般推搡冲撞。混乱中,有人踉跄后退,狠狠撞上正胡乱挥赶蝙蝠的孔弦的后背。 “唔!”孔弦毫无防备,被撞得向前猛扑出去!他试图用手撑地,但脚下湿滑的冰苔让他失去平衡—— 砰! 一声闷响伴着细微的骨裂声。他的鼻梁重重磕在枯井边缘一块凸起、布满棱角与冰苔的青石上! 剧痛瞬间炸开,眼前一片漆黑。温热的血从鼻腔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下巴和衣领,滴滴答答落在枯井边缘冰冷的地面上,渗进覆着白霜的砖缝里,冒着稀薄的热气。 孔弦瘫软地跌坐在雪泥中,一手无力扶着冰刺的井沿,另一只手徒劳捂着汩汩流血的鼻子,意识模糊地呜咽: “呜…好痛…” 当他勉强从剧痛和眩晕中抬起头,用模糊的泪眼回头看时——整个院子,空了。 刚才还充斥尖叫和混乱的院落,此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吞噬一切的黑暗。回应他的,只有远处地上那支屏幕碎裂的手机发出的微光,像一只冷漠的独眼。 孔弦颤抖着爬向手机,手肘蹭过地面时触到一片黏湿 。他低头一看——惊恐地发现自己浸透砖面的鲜血,正以不正常的速度被地面贪婪吸收,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在饥渴地吮吸… 血液一路向下,最终渗入深埋在地底的一具古老木棺表面。棺身刻满了繁复的暗沉咒文。如同烙铁遇冰,符文骤然亮起血红幽光。 棺内,一具身着深如子夜的青黑锦袍的干尸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袍上金线如毒蛇鳞片般幽光诡谲,枯槁的皮肤紧贴骨骼,深陷眼窝中血瞳翻涌着无尽怨毒。 “呃——!!!”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怒吼,混合着千年狂怒猛地从地底爆发!声浪炸开的瞬间,惊得四周飞鸟疯狂四散—— 整个大地随之剧震! 孔弦被这吼声震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抓起手机,眼泪混着鲜血流了满脸。他甚至顾不上去捡掉在一旁的书包,捂着淌血的鼻子,跌跌撞撞地朝着大门的方向疯狂逃去! “呜…别、别丢下我…等等我啊……” 第6章 第六章 路边等车的几人被那声恐怖的地底怒吼和地面震动吓得挤作一团,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刚、刚才那是什么声音?!”林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地、地震了吗?”叶晓芸死死攥着牧青山的胳膊。 “妈的…这鬼地方邪门透了…”冯卓哆哆嗦嗦地骂着壮胆。 牧青山强装镇定:“怕什么!估计就是塌方…” 终于,公交车的两道灯柱如同救赎之光从道路尽头射来。车刚停稳,他们就争先恐后地挤了上去。 司机看着这群脸色惨白、惊惶未定的学生,嘟囔了一句:“嚯,你们这群小孩见鬼啦?吓成这样?” 牧青山吼着催促:“少废话!快开车!快开车!” 林薇这时才稍微回过神,颤抖着问:“孔、孔弦呢?他好像没出来…” 冯卓不耐烦地打断:“别管那个棺材仔了!肯定自己躲哪儿了!赶紧走吧!这鬼地方我一秒都不想多待!” “砰!” 一只沾满鲜血的手猛地拍在车门玻璃上,血印在玻璃上拖出黏腻的痕迹。 紧接着,孔弦的脸出现在窗外——半张脸被半凝固的血浆覆盖,鼻血仍不断从下巴滴落,苍白如纸的皮肤与暗红的血形成骇人对比。他嘴唇哆嗦着挤出气声: “开、开门…求你们…” “啊啊啊啊——鬼啊!”车内几人吓得尖叫着后缩。 司机凑近一看才骂咧咧:“叫什么叫!是个人!这鼻血流的…” 孔弦颤抖着爬上车,羽绒服前襟完全被血浸透。他刚勉强站直—— “轰——!!!” 四合院内传来爆炸巨响,碎泥土噼里啪啦砸在车身上,地面随之震动! 司机脸色唰白,不再多问,猛踩油门吼道:“坐好!” 公交车骤然加速,孔弦被惯性带得踉跄后退,重重摔在车厢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哼:“唔!” 牧青山看着孔弦摔倒在地的狼狈相,为了压住自己心里的恐惧,习惯性嘲讽道: “快看这人血包子!站都站不稳,生怕吸血鬼找不到自助餐是吧?” 邓家浩皱着眉嫌弃地低声附和:“听说吸血鬼就爱吸少年血…” 林薇犹豫片刻,还是从书包掏出一包纸巾,远远递过去,声音发颤:“快、快擦擦…你脸白得吓人…” 叶晓芸和冯卓则惊魂未定地坐在座位上喘气,没心思理会孔弦。郭家辉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孔弦,最终也扭过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孔弦捂住依旧渗血的鼻子,挣扎着从车厢地板上爬起来。他接过林薇递来的纸巾按在鼻子上,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声音带着浓重鼻音:“谢、谢谢班长…” 林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刚要开口—— “喂!棺材仔!”牧青山斜睨着他,嘴角扯出恶劣的笑,“回去跟你家那些棺材瓤子说,下次‘用餐’斯文点!别弄得到处血糊淋拉的,看着就晦气!”他故意捏着嗓子学优雅腔调:“我们人类地盘,不兴他们那套茹毛饮血的野路子!” 冯卓和邓家浩立刻发出一阵附和的笑声,在温暖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孔弦猛地低下头,被泪水濡湿的长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更深的自卑。他默默走到最后排空位坐下,内心一片荒芜:你们就笑吧…反正连吸血鬼都嫌我的血臭… 公交车在冬夜寒风中颠簸,窗外景色从荒凉渐变为城市霓虹。 回到市区时,孔弦已用完一整包纸巾,鼻血总算止住,但鼻梁处传来阵阵钝痛。他小心地碰了碰—— 微微肿起,有些歪斜 。 车刚停稳,众人迫不及待地下车。 司机瞥见孔弦手里那一大团血淋淋的纸巾,皱眉喊道: “哎!那个流鼻血的!把你那些脏纸带走!别招吸血鬼来!” 孔弦窘迫得耳根发烫,低低应了声“对、对不起”,两手紧紧攥着那团触目惊心的血污纸巾,最后一个慢慢走下车门。 冬夜凛冽的寒风瞬间包裹了他,让他打了个寒颤。 车下,邓家浩正在兴奋地提议:“吓死人了,必须吃顿好的压惊!走,‘忘川宴火’,我请客!” 女同学们的眼睛顿时亮了。 叶晓芸激动地拍手:“真的吗邓少?那家可是血族米其林三星!老板据说五千岁了,银色短发弹钢琴时帅炸了,优雅得像中世纪贵族!“ 林薇连连点头:“对对对!招牌菜蝙蝠脆片和月光棺材板绝了!中西混搭的环境格调拉满!” 孔弦站在一旁,默默听着他们兴奋的讨论,寒风吹过他单薄的身体,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忘川宴火…是我打工的店啊…) 牧青山猛地打断:“操!你们女的脑子都被那些脸色惨白的怪物给迷傻了?他们装得人模狗样的,就是为骗你们当血袋!恶心!” 冯卓立马帮腔:“就是!山哥说得对!” 牧青山不屑地甩手:“走了!没劲!”说完和冯卓头也不回地离开。 孔弦下意识想跟上邓家浩他们,刚挪了一步—— 叶晓芸立刻瞥见他羽绒服前襟那片暗红血渍和红肿的鼻子,嫌弃地皱起眉:“孔弦,你先去把手里那团东西扔了吧…看着怪瘆人的。” 孔弦老实地点点头:“哦、哦,好的。”转身低头寻找垃圾桶。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叶晓芸立刻小声对其他人说:“快走快走,别让他跟着。” 林薇有点不忍,低声道:“你呀,该不会还记恨着八岁那年古筝大赛,他拿了金奖,你只拿了银奖的事吧?” 叶晓芸脸一红,嗔怪地推她:“没有!走啦!” 郭家辉看了看孔弦孤零零的背影,又看了眼离开的众人,最终低下头跟上了大部队。 孔弦在寒风中找到了一个垃圾桶,将那些染血的纸巾扔进去,再回过头时—— 寒冷的十字路口,灯火通明,车流穿梭,却早已不见了同学们的身影。 夜晚的冷风毫无阻碍地吹过他单薄的身体,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发出簌簌的声响。他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饥饿感再次猛烈地袭来,肚子叫得更响了。 他委屈地咬紧下唇,忍住眼眶的酸涩,习惯性地想从书包侧袋摸出常备的散装小面包—— 手捞了个空。 他猛地一惊,慌忙四下摸索后背——空的! 惨了…书包丢了… 他哭丧着脸猛然想起——那个破旧却装着他全部家当的书包,被忘在了枯井边!课本、作业、零食所有东西都没了!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极远处传来,穿透夜空,震得地面微颤!仿佛是整座建筑彻底崩塌的轰鸣! “呀!”孔弦吓得惊叫抱头蹲下。他惊恐地望向黑暗天际线——正是四合院的方向。想起枯井边那股千年怨恨的恐怖气息,他浑身哆嗦牙齿打颤:书、书包不要了...不要了...王爷饶命…千万别来找我…。他几乎哭出来,对着那个方向胡乱合十跪拜。 …… 与此同时,西郊废弃四合院。 烟尘缓缓升腾,弥漫在清冷的月光下。原本就破败的院落整体向下塌陷了数米,形成一个可怖的碗状巨坑,断壁残垣以诡异的角度支棱着,碎砖烂瓦和冻结的泥土混合在一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砸入地底。 坑洞的最中央,一个身影缓缓站直。 他浑身干枯如柴,皮肤紧贴骨骼,身着一件深如子夜的青黑锦袍,袍身大面积脆化撕裂,宽大的袖口和衣摆破碎不堪,随起身动作抖落千年尘埃。袍子胸前隐约可见一轮暗沉的日轮图腾,如同被岁月抹去了最后的光泽。 他赤着双足,干枯的脚掌踩在碎砖瓦砾上。 如墨的长发枯槁如乱麻披散,遮住部分面容。唯有那双眼睛——猩红暴戾,燃烧着滔天恨意——穿透发隙死死盯住这个陌生的地方。 他猛地仰头向新月,锋利的獠牙在冷光下泛出寒芒,嘶哑的喉咙深处爆发出积压千年的怒吼: “囚吾者……死——!!!” 然而,就在他杀意最盛之时,干枯的颈后骤然浮现一道幽紫咒印——形如展翅的蝴蝶,光芒如冰刺般扎入灵魂深处。 “呃啊———!!!” 男人猛地抱住头颅,爆发出痛苦的非人咆哮——那声音里翻滚着怨毒与被剥夺的空白感,仿佛有什么被硬生生从脑中挖走!他干枯的拳头死握到骨节咯吱作响,牙关咬碎却徒劳无功。囚禁者是谁?为何在此?全成了空白。唯有恨意如岩浆般在胸腔沸腾翻涌。 忽然,不远处一根摇摇欲坠的柱子上,一个勾着的破旧书包掉落在地,发出闷响。 男人血红的眼眸猛地扫去。他缓缓直起身,赤足无声走近,干枯的手指勾起背带提起书包。他凑近一嗅——一股极其微弱却独特的甜腥气钻入鼻腔,混杂着人类少年的恐惧与泪水的味道。 “这味道……!” 他抬起头,猩红双眸中翻涌的恨意渐渐退去,被一种更深沉的复杂情绪取代。目光如精准罗盘般锁定了气味传来的方向——那片灯火璀璨却陌生的现代都市。 第7章 第七章 孔弦在街角寒风中喘息许久才缓过神。他掏出屏幕破裂的手机——20:05。还好,赶得及打工。饥饿和鼻梁的剧痛阵阵袭来,但他顾不上了,咬咬牙跳上开往酒吧街的公交车。 「Blood Kiss」酒吧,坐落在一片霓虹闪烁的街区,外观独树一帜。建筑主体呈不规则几何形态,被镂空的暗红色铁艺包裹——那些繁复的花纹如纠缠的荆棘与玫瑰,内嵌的黑砖在射灯下投出妖异迷人的阴影。整体透着低调的奢华与神秘感,与周遭喧闹的酒吧格格不入。 此刻酒吧正门前人潮汹涌。队伍从门口排到街角,挤满了年轻男性,他们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晕,手中挥舞着专辑和写真——封面是一位金发如瀑的血族女性,眼神纯真又成熟,温婉笑容中展露着锋利的獠牙,一袭白裙如堕落天使。许多人脖子上还贴着彩色止血贴,像狂热的勋章。 兴奋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天啊!真的是花帕宝贝开的店?!我女神从温柔偶像变身夜店女王?这反差绝了!” “救命!这专辑签售会我没排到,没想到能来她开的酒吧!我血槽已空!” “呜呜呜…为了花帕大人,我愿意天天来献血!” 酒吧门口增加了许多穿着黑色西装、面色冷峻的保镖,严谨的维持着秩序,防止这些过于狂热的粉丝失控。 孔弦被这阵仗惊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低下头,拉高了满是血污的校服领子,绕开疯狂的人群,熟门熟路地朝着后巷的员工通道小跑过去。 就在他来到后门时,一股极其强烈、仿佛能刺穿骨髓的冰冷视线猛地钉在他的背脊上! 孔弦猛地打了个寒颤,他僵硬而缓慢地转过头—— 后巷空无一人,只有一盏老旧的路灯在冬夜的寒风中轻微摇晃,发出“吱呀”的声响,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 他害怕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心脏狂跳:“一、一定是错觉……太紧张了……” 他不敢再多待一秒,猛地推开那扇厚重的隔音后门,几乎是跌撞了进去。 “砰!” “唔!” 他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个柔软却带着冰冷香气的怀抱,冲击力让他一屁股跌坐在地,鼻梁的伤口受到震动,瞬间爆发出尖锐的刺痛,疼得眼角泛起了泪花。 “好疼…” 他捂着鼻子,泪眼模糊地抬起头。 逆着走廊昏暗的光线,一位高挑的金发女子立在眼前。她单手叉腰,另一只手用食指嫌恶地抵住鼻孔,皱着眉打量他。苍白的皮肤近乎透明,衬得妆容优雅精致。一身Valentino定制黑色哥特短裙,一字肩设计毫不掩饰地展露着饱满的胸型曲线 ,裙摆蕾丝暗纹浮动。 腕间Graff蝴蝶手镯轻颤,食指上巨大的粉钻戒指在昏暗中折射出冰冷光芒。 她目光扫过孔弦,最终落在他羽绒服前襟那片干涸发暗的血迹上,粉唇轻启,声音悦耳却淬着鄙夷: “嗯?…这令人作呕的…腐烂恶臭…源头是你?”她微微俯身,像是在观察什么稀有垃圾,“老娘活了整整三千年,闻过馊掉的处女血,也尝过发霉的罪人之血…倒是头一回碰到活着的人类,血液能自带这种…下水道般的‘芬芳’....” 孔弦被她的话刺得脸颊发烫,窘迫地捂着疼痛的鼻子小声道:“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阿弦!” 一个焦急的声音从走廊深处传来。时亚快步跑来,身上穿着酒吧服务生的制服——领口敞开的白色衬衫露出蜜色肌肤的锁骨,外搭一件修身暗红丝绒马甲,勾勒出少年精瘦腰线,面料上玫瑰暗纹低调浮动。他看到孔弦狼狈的样子,脸色骤变,立刻上前把他扶起。 “操!你鼻子怎么了?!是牧青山那个孬种干的?!他妈的敢跟班主任高发我偷椅子!”时亚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眼神凶狠。 孔弦连忙摇头,下意识为施暴者开脱:“不、不是的…是我不小心…自己撞到的…” 时亚明显不信,但看他这副样子,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他血迹斑斑的衣服上,语气复杂:“……算了。不过也得亏吸血鬼都嫌你的血臭,不然就你这软弱样,早被吸成人干了!” 孔弦委屈地扁嘴,小声嘟囔:“阿时……” 被晾在一旁的那楼花帕,看着两人自顾自说话的背影,细长的眉毛挑了起来:“啊啦~?居然敢无视我?”她眯起那双漂亮却冰冷的眼睛,目光若有所思地钉在孔弦的背影上。 这时,留着墨绿色波浪长发的酒吧经理莫茹快步走近。 “那楼姐,您怎么还在这儿?那个人类小经纪人正满世界找您呢,粉丝都快把前台挤爆了。” 那楼花帕用戴着粉色钻戒的手指一点孔弦离开的方向:“莫茹,没闻到吗?那小人类血里的臭味。” 莫茹耸耸肩,神色平静:“您说孔弦 ?早有客人反馈过他血液带腐酸气,影响食欲。别说这个了,那楼姐,您的‘甜心宝贝’们可都等着您赏个笑脸呢。” 那楼花帕眼尾一挑:“急什么?要不是珞巴卓拉那巫女临死前给全族种下血咒…老娘何必搭理这些吵嚷的小点心?” 莫茹笑着指指楼上:“赫连大人倒是乐在其中呢,刚又带上去一个粉丝。” 那楼花帕嫌弃地甩了下手:“啧,跟他说多少次,别搞脏我酒吧。” “您消消气,”莫茹安抚道,“看在那些恋爱脑能贡献甘甜血液的份上,走吧。” 那楼花帕冷哼一声,理了理裙摆,踩着一双Prada黑色丝绒尖头细高跟 ,摇曳生姿地向前厅走去。 …… 酒吧二楼尽头的房间内。 三扇落地窗破开整面墙壁,月光如瀑倾泻而入,将宽敞的密室浸在银辉里。空气中甜腻的血腥气与奢靡感交织缠绕。赫连洚慵懒地陷在真皮沙发中,丝质紫红衬衫领口大开,露出苍白而肌理分明的胸膛与锐利锁骨。狭长凤眼尾梢锋利上挑,含着温柔又危险的笑意,俯视跪坐膝前的少女——她穿着粉嫩连衣裙,如精致娃娃般仰着痴迷的脸。 赫连洚指尖轻滑过她腕间凸起的血管,声线低沉如钩:“你闻起来…像初雪融在樱花上…那么干净,那么甜…”他俯身,冰凉气息喷在她耳廓,“可惜…这味道竟无人欣赏…” 少女浑身一颤,眼神迷离而渴望抖:“您…要不要尝一口?” “算了,”他眼底掠过残忍,神情却温柔怜惜,“你这么乖的孩子…受不了这点疼吧?” “我可以的!”少女急切抓住他手腕,“求您…赫连殿下…我想成为您的唯一…” 赫连洚唇角勾起狩猎的弧度。 “如你所愿,甜心。” 话音未落,他猛地掐住少女后颈,强迫她最大限度地仰起头,血管在月光下疯狂跳动! 下一秒獠牙刺穿皮肤! “啊——!”少女短促尖叫,颤抖中眼神却燃着狂喜和欢愉,“请…多喝些…都给您…” …… 宽敞的员工换衣间弥漫着香氛。 时亚皱着眉头,手里拿着一瓶消炎喷雾,小心翼翼地对着孔弦红肿歪斜的鼻子喷了几下。 “嘶——疼疼疼!”孔弦疼得直抽气,眼泪汪汪。 “你这鼻子都撞成这样了,还打什么工?不会请假回去休息吗?”时亚没好气地收起药瓶。 孔弦捂着鼻子,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固执:“不行…一小时…有八百块呢…错过太可惜了…” 时亚嗤笑一声,语气嘲讽:“呵,那倒也是。那群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也就阔绰这点优点了。” 话音刚落,一阵响亮的“咕噜噜”声从孔弦的肚子里传出来,在安静的换衣间里格外清晰。 时亚动作一顿,看向他:“没吃晚饭?你到底怎么回事?” 孔弦怕时亚知道真相后又冲动地去找牧青山算账,然后又被请家长,连忙低下头,含糊地搪塞过去:“没、没什么…就是忘了…”他迅速转移话题,指向外面,“我、我看外面好多人啊,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嗯,是血族明星那楼花帕的见面会,今天来的几乎全是她的粉丝,吵得要死。”时亚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裹着的肉包子,还微微冒着热气,一把塞进孔弦手里,“……不对,你别转移话题!我说你……” 孔弦握住温热的包子,轻声打断他:“阿时…谢谢你。”他抬起那双圆润的眸子,“…从小到大都对我这么好。” 时亚被这直球打得一愣,到嘴边的追问咽了回去,最终叹了口气揉揉他头发:“少肉麻,快吃,今晚有得忙。” “嗯嗯!”孔弦连忙点头。 酒吧内部空间极为宽敞,陈设铺张靡丽,浸透幽邃的暗黑气息。主色调以浓郁的黑与猩红交织,挑高穹顶垂下水晶吊灯,光线昏暧昧迷离。墙面覆盖着暗红色复古花纹的深色绒面墙纸,随处可见哥特式的繁复雕花、黑铁烛台,以及抽象艺术品。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水、陈年烈酒、雪茄烟雾与一丝甜腥血气糅合,蒸腾出神秘而危险的氛围。 此刻,这奢靡空间被沸腾狂热席卷。震耳音乐中,攒动的年轻男性面孔潮红,目光灼灼追随着台上的那楼花帕。空气里酒精、香水与荷尔蒙躁动翻涌,如一场黑暗盛宴。 孔弦忍着鼻子的剧痛,穿梭在人群中,努力完成侍应的工作。坚持了一个小时后,鼻梁的疼痛越来越剧烈,甚至开始阵阵发晕,他不得不提前下班。 时亚送他到后门,不忘叮嘱:“回去路上找个诊所看看鼻子!别拖!” “好的……”孔弦含糊地应着,推门走入冬夜的寒风中。 第8章 第八章 一路上,他总感觉有一股冰冷黏腻的视线如影随形地钉在他的背脊上,让他毛骨悚然,不安到了极点。他几乎是一路小跑,不敢回头。 终于,他气喘吁吁地站到了自家民宿那熟悉的木制招牌下。寒冷的夜风吹得他瑟瑟发抖,他抓紧了身上那件染血的、过大的旧校服,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暗暗打气:没关系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在他鼓足勇气的同时,一个近乎融入夜色的模糊黑影,以一种非人的速度,先他一步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民宿之内。 孔弦推开门,温暖的空气夹杂着一丝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果然,孔美倩正双手叉腰站在玄关,脸色阴沉。 尖锐的骂声立刻劈头盖脸地砸来:“死哪里去了你!一个晚上不见人影!电话也不接!你想造反啊!知不知道全家人等你回来做饭都快饿死了!” 她连珠炮似的怒吼着,目光扫过少年红肿歪斜的鼻子和校服上大片骇人的血迹,没有丝毫关心,只有无尽的责备和不满。 孔弦吓得缩起脖子,声音细如蚊蚋:“我、我…学校留堂了…” 正在旁边玩手机的柯子妍头也不抬地插嘴:“妈!今天可是我替表哥洗的碗!你得让他补偿我!” 孔美倩根本没理会儿女的小心思,直接朝孔弦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手机拿来!” 孔弦颤抖着,将那部屏幕破裂的旧手机递了过去。 孔美倩粗暴地抢过手机,熟练地解锁,直接点开了手机银行APP。看到上面显示的余额时,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将他辛苦打工攒了整整半年的两万块钱,全部转到了自己账户上。 “哇塞!”柯子妍凑过来一看,立刻尖叫起来,“他居然偷偷存了这么多钱!分我一点嘛!赫连殿下新出的典藏版写真要一千五呢!超贵的!” 孔美倩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好了,转给你,别吵了。” 一旁打游戏的柯子庆见状也立刻凑上来:“妈!我也要!我看中了一把新出的桃木弩箭,威力超大,专门对付那些吸血鬼的!要两千!” 孔美倩一边操作手机,一边低声斥责:“你玩归玩!别真拿来对付我们的吸血鬼客人!他们可是我们的财神爷!分清点场合!” 柯子庆接过转账,不屑地瞥了一眼妹妹:“我心里有数,不像你女儿那么脑残粉!” 孔美倩将手机塞回眼眶通红的少年手里,“愣着干什么?滚回你房间去!看着就碍眼!” 孔弦看着自己辛苦积攒、承载着微弱希望的钱被瞬间瓜分殆尽,心脏像被狠狠攥紧。他低下头咬紧下唇,委屈的泪水无声滑落,最终默默转身,一步一步沉重地踏上楼梯。 孔弦经过二楼「夜蛰」客房长廊时,一个慵懒带笑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哟~这不是我们的小弦弦吗?大老远就闻到你这身…血臭味。” 孔弦循声望去,只见司厥正慵懒地倚靠在门边。他皮肤是血族特有的苍白,黑色及肩长发随意散落,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带着漫不经心的风流。身上那套Cesare Attolini定制西装剪裁合身,浅色面料在暖灯下泛着幽光,与古朴民宿格格不入,浑身散发着古老而奢靡的气息。 孔弦擦掉眼泪,带着一丝哭腔回应:“司、司先生,晚上好…您有什么需要吗?” 司厥唇角微勾,目光如打量一件有趣的物品般扫过少年身上的血渍,轻笑一声:“没什么,只是谢谢你…每天早晨都那么细心地打扫我的房间。” 孔弦极少收到感谢,尤其来自这些气质非凡的血族客人,脸颊不由得微微泛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袖口:“这、这是我应该做的…” 司厥见他这副羞涩又狼狈的模样,顿觉有趣,忽然伸手用冰凉的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在少年尚未回神之际,俯身将一个冰冷而短暂的吻落在他微颤的唇上。 “这是奖励。”司厥的声音里掺着一丝戏谑。 孔弦整个人瞬间僵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他干嘛亲我?!)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猛地抬起手臂,用校服袖子擦拭自己的嘴唇,低着头快步向自己房间的方向跑去。 司厥站在原地,看着少年慌张的背影,唇角玩味的笑意更深了。 …… 孔弦心跳狂乱地跑到自己房间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颤抖着打开房门。 门一开,一股异常的寒意扑面而来,瞬间刺入骨髓,让他猛地打了个冷颤:“暖、暖气坏了吗…”一种强烈的心悸攫住了他,仿佛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盘踞在这个本该安全的小空间里。 他颤抖着挪进房间,下意识地伸手想摸墙壁上的开关。指尖刚触到冰冷的塑料开关,脚下却突然踢到了一个软硬适中的物体。 他低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正是他遗落在那个恐怖四合院枯井边的书包! 孔弦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仿佛冻僵:“该、该不会……” 像是在回应他的恐惧,身后的房门忽然“咔哒”一声,缓缓地、无声地自己关上了! 孔弦浑身汗毛倒竖,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一股冰冷彻骨、带着千年沉淀的怨恨与暴戾的气息,如同浓稠的墨汁般从他身后弥漫开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的实体正紧贴着他的脊背。 少年牙齿咯咯作响,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呜…阿时!救救我——! 一只干枯冰冷却异常有力的大手猛地从身后捂住他的嘴,彻底掐断了呼救!那寒意刺骨的触感几乎冻伤少年的皮肤。他被迫仰起头,撞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燃烧着猩红怒火的眼睛! 那双眼死死锁住他,同时另一只手轻易撕裂少年校服领口,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冰冷指尖划过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唔…!”孔弦绝望挣扎,泪水疯狂滚落。(他、他、他这是要吸我的血吗?!!) 男人深埋下头,鼻尖抵在少年颈动脉上深深吸气。浓郁血腥味下,一股奇异而诱人的、仿佛能唤醒所有沉睡细胞的力量丝丝缕缕散发出来。 “是你!”沙哑低沉、如砂砾摩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下一秒,尖锐的剧痛猛地刺穿孔弦的脖颈! 男人锋利的獠牙毫无怜悯地咬下,深深刺入血管! “呃啊——!”剧痛让孔弦瞬间瞪大双眼,眼泪汹涌而出。刺痛迅速化为撕裂般的灼烧感,仿佛冰冷火焰顺伤口涌入血管!他感到眩晕与寒冷,生命随血液飞速流逝… 冷冽的月光从阳台缓缓移入屋内,无声映照出这诡异的一幕 ——尉迟凛朔干枯的面容正随吞咽鲜血以肉眼可见地变化:皮肤逐渐充盈,变得光滑苍白,恢复俊美无俦的容颜。 颈间灼痛与鼻梁肿痛交织,孔弦双腿发软,全身如筛糠般颤抖。意识逐渐模糊,视野昏暗,他只能剧烈喘息,涣散的目光对上一双复杂凝视他的猩红眸子,吐出破碎的音节:“王、王爷…?” 少年彻底脱力,瘫软在身后冰冷而强健的怀抱中。 尉迟凛朔眉头紧锁,凝视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少年,那血液里一丝既陌生又熟悉的气息,竟让他体内枯竭的魔力如潮汐般开始复苏。 他眼中震撼与疑惑激烈交织,低声嘶语:“这孱弱之躯的血…何以能破吾之封印?!何以能……” 他目光一凛,瞳孔瞬间淬为蓝色,黑色长发无风自动,幽蓝光芒骤然环绕周身。他指尖凝起一缕幽蓝寒芒,抬手抵住孔弦眉心,沉声念咒: 「魂锁重楼,七情皆明——溯!」 无数记忆碎片如被撕裂的胶片,自孔弦体内翻涌而出,化作闪烁光幕浮于空中—— 幼年父母的疼爱、惨烈的车祸、孔美倩骗取旅馆经营权后沦为佣人、校园里牧青山的霸凌、时亚护佑的温暖…以及所有深藏的恐惧、懦弱、委屈与那些只敢在心底进行的小小吐槽,尽数**展现。 幽蓝光芒渐散,瞳孔重归墨黑。他垂眸看向怀中少年——泪痕满面、鼻梁红肿歪斜,连昏迷中都因痛苦紧蹙眉头,最终厌恶地吐出评价:“…无用之人!” 他的目光落在孔弦仍在渗血的脖颈上,那两个牙洞如烙印般刺目。他凝视片刻,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俯身用舌尖舔过狰狞的伤口。唾液触及之处,皮肉迅速愈合如初。随后他一把将少年粗暴地丢在那张单薄的床上。 尉迟凛朔迈步走到敞开的阳台门前,破烂腐朽的古装衣摆在夜风中猎猎飘动。他望着窗外完全陌生的世界——高耸入云、灯火璀璨的摩天大楼,穿梭不息、亮着光流的奇怪“铁盒子”,一切的一切都超出了他千年前的认知。 他抬起手,幽蓝的光芒重新在眼中亮起,低声吟诵咒语: 「星轨为引,万智归宗——开!」 霎时间,无数庞杂的信息流——语言、文字、科技、历史、社会结构…关于这个现代世界的一切知识,如同汹涌的洪流,在短短六十秒内疯狂灌入他的意识海。被他以惊人的速度吸收、理解和掌握。 消化完这一切后,他眼中淬满讥讽:“与豺狼共舞,竟还自以为是牧羊人?可笑!” 滔天怒火与恨意瞬间涌上!他猛地攥紧双拳,指节发白,一拳狠狠砸向身旁墙壁—— “砰!” 墙面以拳心为中心龟裂开来,墙灰簌簌落下。 “究竟何人!将本王封印至今?!”他低吼出声,声音里碾着千年积怨的暴戾。 然而剧烈情绪波动与连续施术,几乎榨干他刚刚复苏的微弱魔力。他身形晃了晃,不得不扶墙站稳,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他转过头,目光幽深地看向床上因寒冷与痛苦而蜷缩的少年…… 第9章 第九章 华贵而古朴的寝殿内,沉香木雕花的宽大床榻上铺着柔软的云锦被褥,绣着精致的云纹与瑞兽图案,床幔是半透明的鲛绡,被窗外流入的如水月光染上一层朦胧的清辉。空气中弥漫着安神的檀香与一丝曦香。 一双温暖而修长的手,正在不远处轻缓地拨弄着一架古朴的七弦古筝。曲调柔和安宁,音色清澈空灵,如同月下清泉潺潺流淌,又似春风拂过新柳,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奇异的抚慰力量,轻轻包裹着床榻上心神不宁的男孩,驱散着他潜意识里的恐惧与不安。 朦胧的月光透过轻纱帐幔,勾勒出一个坐在筝前的模糊的青年身影,看不清面容,只有那温暖的气息和温柔的琴音无比真实。 那双弹奏的手停了下来,轻轻覆上男孩柔软的黑发,动作充满了怜爱。一把声线明朗又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睡吧,凛朔……” 滴—滴—滴滴——! 刺耳的手机闹铃声如同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这温暖宁静的梦境。 孔弦猛地睁开眼,心脏还在因为梦境残留的安心感而微微发胀,但现实的冰冷迅速包裹了他。他睡眼惺忪地摸索着按掉床头柜上的手机闹钟,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安眠曲…是梦啊…” “阿嚏!” 一个喷嚏猝然打断了他的恍惚,寒意让他抱紧了自己。他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昨日那件染血的羽绒校服,领口被撕开一道裂口,劣质羽绒漏得满身都是。 昨晚被吸血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他吓得一个激灵,双手猛地摸向自己的脖子——皮肤光滑,没有任何伤口和痛感。 “没、没咬痕……难道……是梦?”他惊疑不定地嘀咕,又打了个喷嚏。 鼻子传来的肿胀疼痛提醒着他昨日的遭遇并非完全虚幻。他揉着疼痛的鼻子,懊恼地想起现实:“啊…我就这么睡了一个晚上?作业也没写!”紧接着,他想起更可怕的事——“我、我的书包!丢在那个鬼院子了!” 少年惊恐地抬头,却赫然看见那个沾满尘土、破旧不堪的书包,被随意地丢在房间门口的地板上。 “聒噪。” 一把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在清晨寂静的房间里冰冷地响起,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击碎了他所有的侥幸。 孔弦惊恐地抬头,视线对上了端坐在书桌边那把椅子上的尉迟凛朔,姿态带着一种天生的矜贵。对方身上那件破烂的古装昭示着昨晚的一切绝非梦境!昨晚被吸血的恐怖经历瞬间窜回脑海,他吓得张口就要尖叫—— 却被对方那双深邃冰冷、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瞬间扼杀了所有呼救声。恐惧压倒了一切,他手脚并用地连连向后缩退,直到单薄的背脊紧紧抵住冰凉的墙壁,再无退路。 孔弦瑟瑟发抖地抱紧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不、不要杀我…我不是故意去那个院子的…是他们逼我的…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梦!他真的在这里!) 尉迟凛朔眉头微蹙,似乎被持续不断的哭诉搅扰。他收回打量房间的视线,目光落在孔弦身上:“噤声。” 简单的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让孔弦立刻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只能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见少年如此怯弱的模样,尉迟凛朔眼中掠过一丝厌恶。他抬手指向床头嗡嗡震动的旧手机: “此物何用?如何驱使?” 孔弦被跳跃的指令搞懵了,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一、一定要现在教吗?我…” “何事?”尉迟凛朔打断他,语气里满是冷漠。 孔弦像被老师提问一样,低着头小声快速汇报:“打、打扫卫生、煮早餐、上学…还、还有打工…” “冗繁。”尉迟凛朔语气漠然。他站起身,破损的古装下摆拂过地面,“本王的衣物不堪蔽体。需今世之服。” 话音刚落,一缕金色的晨曦恰好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在尉迟凛朔苍白的指尖上 。 孔弦的目光被那缕阳光吸引,猛地想起对方的吸血鬼身份。 “王、王爷!小心光!” 孔弦惊叫着跳起来,也顾不上害怕了,扯起被子就往对方身上盖,同时跌撞扑向窗户拉紧窗帘! 被子滑落。尉迟凛朔静立原地,连睫毛都未颤动。阳光在他指尖跳跃,却无丝毫变化。 他淡漠地看着孔弦这一系列愚蠢又慌乱的举动,眉头越皱越紧。终于迈步上前挥开少年的手,“唰”地拉开整片窗帘! 清晨柔和的阳光涌入房间,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孔弦吓得闭紧双眼,生怕听到皮肉灼烧的可怕声响。 预想的燃烧并未发生。他怯怯地睁开眼,发现对方正低头凝视着他——阳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却未造成丝毫伤害。 尉迟凛朔抬手,用冰凉的指尖捏住少年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本王是男巫,日光于我无碍。”声线里带着一丝傲然。 孔弦难以置信地望着阳光下完好无损的王爷。(是哦…皮肤没有灼烧…) “男、男巫…是传说中的巫师?”他小声问道,声音仍带着颤抖。 尉迟凛朔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眼上—— 那双眼型圆润,下眼帘的眼尾微微下垂 ,长睫低覆 ,让他无意识地出神。指尖下意识地抬起,轻轻摩挲对方微红的眼角。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孔弦怔怔失神。 指尖触感的温热让他骤然回神——仿佛被冒犯般,他眼神一沉,扣着下颌的手发力,将孔弦的头偏向一侧,露出脆弱的脖颈。他俯身靠近,如同品鉴佳肴般在少年颈侧深深一嗅。冰凉锋利的獠牙轻触皮肤。 孔弦浑身僵住,昨夜被刺穿的痛楚仍在记忆中灼烧。他本能地向后瑟缩,却被对方牢牢禁锢。 下一秒,獠牙再次毫不留情地刺穿肌肤! “唔…啊…!”孔弦疼得瞬间哆嗦起来,眼泪失控地涌出。(为、为什么王爷会喝我的血??) 温热的血液涌入喉间,尉迟凛朔苍白的皮肤下,血管隐约泛起幽蓝的微光。他喉结滚动,吞咽着这既能提升他魔力、又对他拥有致命吸引力的液体。 片刻后他松开獠牙,舌尖舔过伤口令其愈合,他一手扶住孔弦因失血瘫软下滑的腰肢。看着怀中人脆弱流泪的模样,眉头再次紧紧锁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与怒意涌上心头。他手一松,任由已脱力的少年重重摔落在地。 “哈啊……哈啊……”孔弦跌在冰冷的地板上,捂着脖子大口喘息,艰难地从眩晕中缓过神。 尉迟凛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起身,用手背抹去眼泪,伸手想去捡被子时冷声制止。 “放着。”同时扯下旁边深灰色窗帘布。 孔弦呆呆地抬头:“啊?” 未等回应,尉迟凛朔眼中泛起幽蓝光芒,低声吟咒: 「天工化形,经纬重织——敕!」 幽蓝光芒包裹住浅蓝被单与深灰窗帘,如同有无形的织机在飞速运作,布料瞬息分解重组——光芒散尽时,一套叠放整齐的现代衣物出现在孔弦手中,浅蓝衬衫与深灰休闲裤。 “哇…是、是魔法…好厉害…”孔弦沙哑惊叹。这声纯粹而直接的惊叹,让尉迟凛朔正在解开破烂腰带的手微微一顿。他墨黑的眼瞳深处闪过一丝恍惚,曾经,似乎是谁,用这般毫无杂质的惊叹语气称职过他的魔法… “啪” 一声轻响。一枚圆形汉白玉佩从他松开的腰间滑落,掉在了地板上。 “啊!”孔弦吓了一跳,慌忙爬过去小心捡起,仔细检查后松了口气:“还、还好没摔坏…”他双手捧着玉佩,恭敬地递还。 尉迟凛朔接过玉佩,目光陌生又熟悉地凝视着它。玉佩中心透雕着一只展翅欲飞、姿态矫健的玄鸟,边缘则饰以连绵精细的云雷纹,工艺精湛,玉质温润。 “玄鸟翊天…”他无意识念出这个名字,指尖摩挲冰凉玉面。 孔弦歪着脑袋,一脸茫然:“啊?” “玉佩之名。”尉迟凛朔淡淡道。指尖划过玄鸟羽翼轮廓,一道幽蓝光芒随之流转。 他瞳孔微缩:“…本王下的铠甲护身咒?”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 孔弦见他神色凝重,猜这玉佩极为重要。他想了想,转身从抽屉取出一个雕刻云纹的古朴木盒: “王、王爷,您要是不介意的话,用这个装…” 尉迟凛朔抬眸,沉默地注视他小心翼翼捧盒的模样,数秒后才伸手接过,将玉佩轻轻放入盒中。 “下去吧。”他语气淡漠。 孔弦如蒙大赦,猛地想起时间!惊慌地看了眼手机:“糟了!六点多了!”他手忙脚乱脱下破烂的羽绒校服,只穿着单薄毛衣,像受惊的兔子般溜出了房间。 房门轻合。 尉迟凛朔独自立于晨光中,指尖轻抚盒中玉佩,深邃眼眸里沉淀着千年时空流转的疑惑。 第10章 第十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在弥漫着食物蒸汽的空气中投下斑驳的光影。孔弦忍着鼻子的隐痛和失血后的轻微眩晕,手脚麻利地将最后一份煎蛋装盘。虾饺、叉烧包、豆浆、油条、白粥……丰盛的早餐陆续摆满了餐桌。 孔美倩和柯志明打着哈欠坐下,第一时间拿起了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柯子庆和柯子妍也揉着惺忪睡眼晃到餐桌旁,同样埋头于各自的手机世界,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挺拔沉默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在一旁的空位坐了下来。 孔弦正忙着给姑姑和姑父盛粥,额角带着忙碌的细汗。 柯子妍放下手机,瞥了一眼餐桌,撇撇嘴:“啧,怎么又是这些?连着吃好几天了!” 孔弦连忙道歉:“抱、抱歉……明天,明天再换可以吗?”他声音有些沙哑。 柯子妍坏笑一下,故意刁难:“我要是说不行呢?你现在是不是得立刻去给我做份西式早餐?” 孔弦刚要开口,却猛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鼻梁的伤口被牵动,疼得他瞬间眼泪汪汪,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唔……” 柯子妍立刻嫌弃地捂住鼻子,身体向后仰:“咦!你感冒了啊?离我远点!别传染给我!” “对、对不起…”孔弦下意识地道歉,声音带着鼻音。 另一边,柯子庆头也不抬地敲着桌子:“我冰可乐呢!快点!” 孔弦忍着鼻子的酸痛,慌忙转身去冰箱取可乐加冰,小心地放到柯子庆手边。 整个过程,尉迟凛朔始终冷漠地注视着孔弦像被抽打的陀螺般来回忙碌,眉头越皱越紧。终于,一声冰冷的嘲讽在餐桌旁响起: “卑躬屈膝,难堪入目。” 这低沉而充满威压的声音瞬间打破早餐氛围。所有人动作僵住,齐刷刷抬头震惊地看向声源—— 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一身简约的浅蓝衬衫与深灰长裤掩不住通身贵气,黑色长发如瀑垂至腰间 ,面容俊美却淬着冰霜般的疏离。 “啊…!”孔弦吓得轻呼,粥碗险些打翻。(王、王爷什么时候坐在这的?!) 柯志明率先回神,警惕质问:“你是谁?什么时候进来的?” 孔美倩也皱起眉刚要开口盘问—— 尉迟凛朔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眸,掠过一丝的金色流光。 除了孔弦,桌上其他几人的眼神瞬间变得茫然和呆滞,仿佛听到了某种不容置疑的指令。 尉迟凛朔的声音平稳而带着一丝古老的韵律,传入他们耳中:“吾名尉迟凛朔,在此借住已有段时日。尔等…一向甚为欢迎。” 金色流光隐去,他的眼眸恢复墨黑。 孔美倩脸上的疑虑瞬间消散,换上了模式化的热情笑容:“原来是尉迟先生啊,起这么早。阿弦,快,给尉迟先生再煎一份鸡蛋,盛碗粥。” 孔弦惊得嘴巴微张,愣在原地。(魅、魅惑?!难道...王爷还不知道《共生法案》….) “发什么呆?”孔美倩不满地催促。 “哦、哦!好的!”孔弦回过神,慌忙转身煎蛋。 柯子妍忍不住偷偷用余光瞄着尉迟凛朔,脸颊微红。 孔弦战战兢兢地将煎蛋、白粥和包子放到他面前,小声道:“请、请用餐。” 尉迟凛朔垂眸看着少年,声音低沉而讥诮:“这‘下人’的活计,你倒做得…甘之如饴。” 孔弦猛地低头,死死咬住下唇,手指揪紧衣角。(我….我没有….) 柯子庆习惯性嘲讽:“哼,他这种克死爹妈的扫把星,本来就只配…” 话未说完,忽然对上尉迟凛朔转来的视线——那双幽深的瞳孔如冰渊般凝视着他,苍白肌肤在晨光下泛着冷冽光泽。柯子庆脊背窜起一股寒意,下意识吞咽口水,不安地瞥了眼窗外阳光,最终悻悻闭嘴低头玩手机。 孔弦埋着头大口啃油条包子,试图用食物填满委屈与饥饿。 柯子妍羞涩搭话:“尉迟先生留这么长的头发,是艺术家吗?” 尉迟凛朔置若罔闻,目光落在少年狼吞虎咽的模样上。他将面前的早餐推至孔弦手边。 “吃了。”命令简短而不容置疑。 孔弦愣了一下,小声应道:“…哦。”默默接过盘子。 柯子庆对着妹妹发出嘲弄的嗤笑,柯子妍脸红撇嘴。 孔美倩突然举起手机惊呼,将音量调到最大:“快看新闻!” 手机里传出娱乐新闻主播夸张的语调:“爆!大爆特爆!城西那栋超邪门的百年鬼宅——就那个常年霸榜灵异打卡地NO.3的四合院,它!塌!了!整个儿砸进地底,现成个天坑!警方说是地质问题,但附近居民可都炸锅了,说夜晚听见地底下有怪物在咆哮!所以…这到底是地质事故?还是下面…埋着血族?!又或者…底下真镇着千年恶灵?锁定本台,带你深扒第一手灵异真相!” 柯子庆听完立刻激动地一拍桌子:“妈的!肯定是那帮吸血鬼搞的鬼!” 孔弦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偷瞄前方的尉迟凛朔——对方面无表情,仿佛听到的只是寻常天气预报。他立刻低头,专注地啃着包子。 *** 塌陷的四合院现场,黄色的警戒线拉了一圈,警务人员和穿着不同制服的调查人员在其中忙碌穿梭。塌陷最严重的中心区域,那个原本的枯井位置如今只剩下一个幽深的地洞。 几名戴着白手套的技术人员正小心翼翼地从坑洞边缘及内部清理出大量散落的木质碎屑。 一名经验丰富的痕迹检验员拿起一块较大的、颜色深黑的木块,仔细看了看,对走过来的庄涉川说道: “庄Sir,你看这木质…是上好的阴沉金丝楠木,碳化程度极深,起码埋了千年。这种材料通常只用于古代高等棺椁或重要镇物,用来辟邪镇煞。” 庄涉川蹲下身—— 他肩背挺拔,眉骨锋锐如刀,即使皱着眉也透着一股正气 。他接过木块,仔细查看断裂面,语气凝重:“断口……粗糙扭曲,不像是外力破坏,更像是由内而外被强行撕裂撑破的。” 于亮一位年纪稍长眼角已有细纹的中年警官走了过来:“阴沉木,千年,内部破坏…线索都指向那边了。没死人没伤人,按规矩,这类涉及‘非人力量’且无直接恶性后果的事件,直接整理卷宗,移交‘元老院’派驻警局的联络处处理。我们别越界。”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 庄涉川却站起身,拉住旁边一位正准备收拾器材的年轻痕迹员:“等等!现场快速荧光胺或鲁米诺反应做了吗?有没有发现人类血迹?哪怕是微量?” 年轻痕迹员一脸“你又来了”的表情,无奈道:“庄Sir,这…您知道的,这类潜血检测得在全暗环境下做,干扰才最小。而且于SIR都说了移交…”他压低声音,“…那边的事,归那边管。咱们流程就这样。” 于亮将庄涉川拉到一边,声音压得更低:“你是不是又联想到最近那些失踪少女的案子,怀疑和这地方有关?甚至…怀疑到赫连洚头上?” 庄涉川眼神锐利,低声道:“师父,时间点太巧合了!赫连洚的粉丝后援会经常组织去那些废弃地点‘探险’,失踪的几个女孩都是他的狂热粉!这座四合院就在名单上!我怀疑…” 于亮厉声打断:“怀疑也需要证据!你忘了上次仅凭一点模糊线索就想查赫连洚的后果?上头直接压下来,差点让你停职!他是谁你我都清楚。此事到此为止,按规矩移交——这是命令。” 庄涉川看着师父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那片废墟,最终只能不甘地握紧了拳,妥协道:“…是,师父。收队。 *** 归去来民宿。 早餐后的厨房弥漫着食物残留的油腻气味和一丝未散的紧张。孔弦正低头默默收拾着碗筷,水声哗哗作响。 “砰”的一声,大门被推开,时亚叼着烟,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手里拎着塑料袋。他一眼瞥见孔弦那依旧红肿歪斜的鼻梁,在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眉头立刻拧紧。 “阿弦,你没去看医生?”声音压着火气,眼里却藏不住心疼。 孔弦吓得盘子险些滑落,慌忙扶住:“忘、忘了…” 时亚一把拉过他按在凳上,将塑料袋里的药倒在桌上——多磺酸粘多糖乳膏、消炎凝胶、布洛芬。他拧开药膏,指尖沾取,轻柔涂抹在红肿处。 冰凉的药膏触及肿胀的皮肤,带来一阵刺痛,孔弦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嘶……痛痛痛……”眼泪花又在眼眶里打转。 时亚吐出一口烟,声音放软:“忍着点。”烟雾缭绕中,他忽然感到一阵诡异的寒意,汗毛倒竖——猛地转头,只见尉迟凛朔静坐一旁,一双冷眼毫无情绪地注视他们。 “阿弦,”时亚扬了扬下巴,语气带着警惕与挑衅,“这留长头发装艺术家的闷骚大叔谁啊?新来的租客?” 尉迟凛朔的眉头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