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的桃花眼从平板的上方悄悄探出,暗中观察着程严林。
这个男人显然正在处理重要的工作。他戴着耳机,神情凝重,时而捏捏眉头,时而低语两句,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眼前正是捣乱的大好机会!
郁年装模做样地划拉了几下平板,就把它丢到一旁,赤脚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地挪到程严林身边。
“怎么了?”程严林随口问道。
郁年拽了拽男人的袖口,扭捏作态:“程先生,我好无聊……你在看什么?我也想看!”一边说着,一边还往程凌的书桌后面钻。
“等等郁年,我在开——”
阻拦的话还没说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就怼到了笔记本摄像头前,一张笑嘻嘻的大脸定格在视频会议的屏幕正中央。
屏幕上还有几十个大小不一,或毛茸茸、或光秃秃的脑袋,此时全都齐刷刷地瞪大眼睛,一脸八卦地看着总裁身旁钻出来的漂亮少年。
郁年:……
又缓缓退了出去。
啊啊啊!我我我我……我竟然在那么多人面前做出这个傻样子!!!
郁年蹲在书桌底下无声尖叫,
发丝之中露出的耳朵尖红得能滴水,连后颈都染上一层薄粉。
程严林看着桌底下小小的一团,无奈叹了口气,对着屏幕一众表情精彩的下属们简单做了总结后,果断结束会议。
他弯下腰,将鸵鸟一样的小鼓包从地上拉起来抻直:“别一直蹲着,等会又头晕了。”
“嗯……”少年揉着衣角,脸比耳朵还红。他偷偷看了眼对方,虽然很丢人,但是他一来工作就结束了,也算捣乱成功吧……
程严林领着他回到客厅,简单吩咐张姨:“给他拿点点心。”
刚结束最紧急的会议,现在总算有了些空闲。他把早上从林家送来的几个纸箱到客厅,这些都是郁年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行李。
“过来。”看着少年吃完蜂蜜蛋糕,他招手道,“一起收拾。”
纸箱被挨个打开,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几件日常衣物、一套颜料和旧画具、一个装满各式药品的药箱、一些基本的洗漱用具……
除此之外,几乎就没别的了,这就是他在林家那么些年能带走的全部家当。
程严林看着忙前忙后的少年,胸口发闷。
郁年倒是对此没什么感想,东西少还好收拾。他吭哧吭哧地把那些物品从纸箱子里倒出来,一个老古董般的物件从杂物堆中滚落。
程严林弯腰捡起来,是一部非常古老的按键手机,大概只能打电话发短信。
“这个是你的手机?怎么用这么旧的?”
“对呀。”郁年接过手机,指尖摩挲着字母都磨损掉的按键,“能给你发短信就行啦!其他也不需要。”
程严林一愣,“什么短信?”
郁年点开短信页面,上面满满的都单方面对话,从未收到过回复。那个号码程严林记得,以前嫌林郁年发的消息太烦,早就不用了。
他有些不是滋味,这么长时间来,竟然一直在辜负这样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孩子……
程严林眼睛发酸,一点一点往上翻看着,可很快,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这里面有些记录了主人的日常,有些是过于直白的示爱,更多的是完全看不懂意思的胡言乱语……数量极度庞大,翻了半天都还只是这两天发的。
程严林打了个哆嗦,当年被短信日夜轰炸的记忆再度浮现。
他一把将手机扣到地板上:“这个就不要了,换个新的,给你我现在的号码。”
“好呀!”郁年眼睛一亮。为了维持人设,他每天都得发一堆信息,想不出内容也要绞尽脑汁凑字数,打字打得手疼。
解脱!还能有新手机,可以刷短视频啦!
他心情很好地把行李一件件整理出来,再分门别类地塞进程严林家的各个角落。
画架放在书房二号,洗漱用品统统塞进主卫……抱起那几件单薄的衣物时,他扭头:“程先生,我睡哪儿呀?”
“客房。”程严林起身带路,郁年抱着衣服,吧嗒吧嗒地跟着他来到走廊尽头。
这间房紧挨着主卧,是整套大平层里仅次于主人房的卧室,空间宽敞,整面落地窗将城市繁华的景色尽收眼底。只是装修得像个豪华酒店样板间,除了超大尺寸的床、衣帽间、书柜和梳妆台外,空无一物。
非常崭新,看起来还没人在这间房里住过。
郁年把衣服都挂进衣帽间里,玻璃柜门关上。偌大的空间里只稀稀拉拉挂着几件样式简单的白体恤和黑裤子,看起来十分寒酸。
程严林盯着空荡荡的衣帽间,眉头皱紧。林家好歹也是个家底颇丰的大家族,怎么连两套像样的衣服都不舍得给孩子买。
“郁年。”他叫住少年,“待会出门给你买些衣服。”
“啊?我的衣服够穿呀。”
“你打算穿这些单衣过冬?”
郁年歪歪头,满脸困惑:“家里不是恒温恒湿吗?要厚衣服做什么。”
“外面很冷。”
“可是我又不需要出门。”
理所当然的语气程严林瞬间愣住。
他这才意识到,郁年一直以来过的是什么日子,一直被家族囚禁,那些四季更迭、风霜雨露,都只是窗户外自动变换的风景画。
连一件冬天能穿着出门的厚外套都没有。
“之后会有人来替你量尺寸定做。”程严林的声音低沉,“但现在要去买些能立刻穿的。”
他带着人回到客厅,翻出了一件驼色的厚实羊绒毛衣出来套在了少年身上。
郁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着淡淡雪松味的柔软毛衣包裹住了。只是这件衣服实在太大,下摆垂到大腿,袖口完全盖住手指,幸好是高领窄领口设计,不至于会从肩膀滑落。
他的下巴和嘴都被领子遮住,只能眨巴着大眼睛望着程严林。
程严林扶额:“……先将就穿着吧。”
然而车刚停到商场门口,深秋的大风就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程严林这件毛衣太过宽大,郁年一下车,寒风就嗖嗖地从袖口、下摆往里灌,再从领口钻出,瞬间把毛衣吹得鼓胀起来。
“哎呀!”少年被自下而上的风吹得睁不开眼,整个人都鼓成一个圆柱筒形,像饮品店门口圆滚滚毛茸茸的充气吉祥物。
程严林:……
他赶紧上前,一把将晕头转向的人捞进怀里,掀开自己的大衣裹紧。
两人就这样贴在一起,像大企鹅护着小企鹅一样踏着小碎步快速挪进商场。
虽然这个时节商场还没供暖,但至少没了寒风。郁年甩着长长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程严林身后走着。
这里是附近最高端的商场,清一色的奢侈品牌。郁年好奇地看着那些logo,发现很多品牌名都和主世界相似,但是有一两个字母不一样。
例如LU、Chamel、Hormes……看起来像什么山寨大杂烩。
“诶尔U……香妹儿……福尔摩斯……噗……”郁年念叨着,看到那个Dio,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么开心?”程严林低头,难得见到郁年这副模样。
“嗯!和程先生一起,做什么都好开心!”少年眉眼弯弯,琥珀般的眸子亮晶晶地望过来,看人深情又专注,仿佛眼前是他的全世界。
“……别对谁都这么说话。”程严林有些遭不住。
“嗯?”
程严林带人拐进了其中一个奢侈服装店,对导购言简意赅:“适合他的尺寸和风格,当季新款都来几套。”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郁年就成了个精致的换装娃娃,店长亲自带着三位导购围着他转。
程严林虽不常给人买衣服,但是作为艺术的爱好者,审美还是非常在线。他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看着导购们把晃悠悠的少年翻来覆去试穿各种衣裳,时不时给出独到的见解。
“这件羊绒衫不错,要了。”
“大衣剪裁很好——太重了?那算了。”
“不过还是得留件大衣,刚才那件驼色的……”
郁年只来得及发出“舒服”或“不舒服”之类的的简短评价,被动地套上一件又一件新衣,由程严林点头或者摇头,再由导购记下。
晕头转向间,郁年终于见识到原著里那说一不二的霸总气场。
最后,他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感觉陌生又新奇。
纯白色的高领羊绒毛衣衬得他温和秀气,外搭一件宽松的驼色外套,下身是墨绿格纹长裤搭配马丁靴,又有几分文艺的学生气。
干净,文雅,像艺术学院里的新生。
原主没穿过这么好看的,他自己也是,等终于到了能穿这些的年纪,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这套很好,就穿着吧。”程严林满意点头,让店员把选中的衣物全部打包,掏出霸总标配黑卡利落结账。
这些战利品会被直接送到程家,霸总当然不用自己拎购物袋。
郁年长舒一口气,总算结束“奇迹年年”。程严林见他有些疲惫,便带他来到顶层的咖啡厅。
“垫垫肚子,别吃太饱,晚上张姨准备了晚餐的。”
郁年趴在橱窗上,眼睛发亮:“程先生!我想吃这个豪华牛奶草莓摩天轮冰淇淋圣代,可以吗?”
程严林看向柜子,那个用于展示的巨大圣代模型比他头还大,吃下去怕不是肚子都会被冻上,残忍拒绝。
最后郁年只能委委屈屈地点了份蜂蜜松饼配巧克力拿铁,坐在桌前小口啃起来。
程严林则点了份黑咖啡,看着面前人努力啃松饼的样子,脸颊鼓鼓的,像只小松鼠。
他们慢慢吃着,隔壁的客人离开,又有人坐下,是两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
“笑死,程家吃瘪我爸脸都笑歪了,后面的拍卖也不知道还搞不搞。”其中一人大声嚷嚷。
“谁能想到会有神经病当场自残?听说现场血流的到处都是。”
“好像还是林家那个,你知道吧,知名程总梦男……”
“知道!据说是专门割腕就为了能让程总看他一眼,啧啧,好歹长得很好看,程总太无情,人家都这样求着……”
这些话太过刺耳,程严林脸色顿时黑了下去,他起身走到那桌跟前,居高临下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
“啊?你谁——卧槽!程……”
“打、打扰了!”
方才高谈阔论的两人瞬间面如土色,也不管还没上的咖啡,一溜烟地落荒而逃。
程严林皱眉转身,郁年正含着勺子,好奇地看着这边:“程先生怎么了嘛?”
“……你没听见?”
他歪了歪脑袋:“是说我精神病的事吗?”
这话太过直白,也太过平静,仿佛那些恶言恶语说的是与他毫无关系的别人。
“……别听他们胡说。”
“我又不是精神病,在意那些干嘛。”
他神情自若,刚才的小插曲丝毫没影响到他吃松饼的好心情,真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但是被人这样恶意曲解编排,怎会不伤心?
郁年越是无所谓,程严林心里反而就越发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