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试图改变什么,如果你除了同情,什么都给予不了。
有时候你会发现,哪怕是一丁点的同情都是一把利刃,它摧毁的不只是当事人,还有更多更多的……随之变得不幸的人。
这是叶无忧从12岁就懂得的道理。那时候她学成下山,完成她人生中第一个任务。
任务完成的很顺利,她在回程路上碰到一个小女孩儿,与她的年龄差不多大。
那个女孩儿在野地里挖野菜,这样的事情她第一次经历。她在山上的时候是里面最小的,大家都喜欢她,让着她,在武学上更是被细心教导。
只是是兄弟们在下山后都心照不宣的各自生活,不再往来。这是对彼此最大的保护。
叶无忧蹲在小女孩儿旁边,观察许久,小女孩儿心无旁骛的挖着野菜,有时会拍掉上面的土,塞进嘴里咀嚼。
“好吃吗?”
小无忧好奇的问。
小女孩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
“不好吃,挖来做什么?”
小无忧不明白的发问。
“饿。”
小女孩儿的反应很迟钝,手上的动作却很麻利。
“喏,这个给你吃。”
小无忧听到女孩儿说饿,好心的将自己的饼子拿了出来。
女孩儿不敢去拿,怯生生的看着饼子。饼子散发着她从未闻过的香味,诱惑着她。然而天生的怯懦又让她望而却步。
小无忧把饼子放在她手上,大大方方的说一一句:“吃!”
女孩儿盯着饼子看了一会儿,放进嘴里咬了一小口。
女孩儿的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小小的舌尖舔着嘴唇。
“怎么不吃呀?这个可比野菜好吃吧。”
小无忧看着女孩儿将饼子放进怀里,不解的问着。
“我想,留着给阿娘和弟弟妹妹们。”
小无忧问过才知道,她家里有五个弟弟妹妹。他们家就在附近的村子,她阿娘时常让她来这里挖野菜。
小无忧是孤儿,从记事起她就在金羽阁,那个破破烂烂却很温馨的地方。她从来不愁吃,所以看到相仿年纪的女孩才心生怜爱。
小无忧将剩下的饼子和十两银子拿给女孩,让她回去。她的阿娘看到银子必不会再让她出来挖野菜。他们应该可以很轻松的过一年。
就当日行一善,小无忧心里乐开了花,觉得做了一件好事。
她很好奇,女孩儿带了这么多好东西,她的阿娘会怎样爱她。她带着好奇偷偷的跟在女孩身后,看着她进了一户人家。
她听到女孩儿将银子和饼子交出来的时候,她的阿娘如天降横财一样开心,马上交代她去田里将她爹叫回来。
见没什么事,小无忧开心的离开了。那一天是她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既圆满的完成了任务,还帮助了他人。
回到金羽阁已经是五日后了,老大说过事情办好马上回来。她耽误了一点点时间,所以加快了脚程,在规定的时间回来复命。
也许是小孩子藏不住心事,她还是将小女孩的事情说了出来,原本她想让老大夸夸她,也许只是想分享自己做了一件好事的心情。
“你……回去再看看吧。”
老大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她去小女孩儿家里看看。
五日后,确切来说,已经过了十日。那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耕田已经荒废,杂草丛生。小小的村落已经一片狼藉破败,看着不像有人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她放眼望去,荒无人烟,她连问也找不到一个人。
凭着记忆,小无忧去了小女孩儿家里。院子里到处是被刨开的土,墙上都是洞,像是在找什么的样子。
在屋门口处她看到了血迹,一小滩然后又一滩。触目惊心!
这个村子只有六户人家,但都荒废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小无忧纳闷着,却寻不到答案。
一个村子十日内破败无人,县令不可能不知道。小无忧想起老大说的话,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一定要寻个真相!
黑夜里,小无忧像一只飞来飞去的燕子,悄悄进了县令的房间。
将致幻的粉末洒在县令鼻尖。
“杏花村六户人家都去了哪儿?”
那是村口上的一块木头上写的,她想应该就是村落的名字。
“全死了。”
小无忧如晴天霹雳般不可置信,又问了一遍。得到的却依旧是“全死了。”
“他们怎么死的?”
“严刑逼供,忍受不住……死了。”
“为什么要逼供?他们做错了什么?”
“偷盗银子,拒不认罪。”
“偷谁的银子?”
“永安钱庄的银子。”
小无忧不明白,她都已经给了十两,怎么会再去偷盗?那银子可不少了,能买不少东西,就算天天吃饼子也能吃上半年了!
永安钱庄?或许问题应该出在那里,该去问问一个小小农户如何能惦记到钱庄里的银子。
她问了县令永安钱庄老板的住处,一路寻了过去。
“大哥,还是你有本事,亏空的钱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两个男子在一处角落房间喝酒,他们的谈话吸引了小无忧。
“我正发愁如何与爹爹交代,谁想到他会此时查账。”
“这不,替咱们背锅的人,他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两人同时碰杯,一饮而尽。
“小小农户,拿着十两过来换零钱。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哪里来的?给他十辈子都不可能掏的出来!”
呃!一个饱嗝带着酒气喷出来,对面的男子嫌恶的往后躲了躲。
“大……哥,说的……对!他的钱来路不明!”
“好在,他这钱怎么都说不清楚来历,什么一个女孩儿给的?你我都有女儿,她们缺银子花吗?不缺!但是她们手里有钱吗?”
“没有!”
对面的男子做了抢答。
“给钱的女孩找不到,那钱谁说的清楚,不该是他们的,自然就是……我们的!”
“大哥说的对!我们的!”
就算再不了解真相,这两个男人的对话也拼凑出了真相。
小无忧攥紧了拳头,咬着牙,她第一次遇到如此不要脸的衣冠禽兽!气煞她也!
一把致幻粉撒过去,两个人呆若木鸡,任她摆布。
小无忧命两人将自己的罪行一五一十的写出来,按上掌印。让他们跟着自己走,一直到县衙门口。
命他们脱光了衣服,她将他们绑在了两边的石狮子上,一边一个,他们白嫩的肌肤在月光下白的格外耀眼。
两张认罪书定在衙门上方的牌匾上。
第二日,这样的盛况引来不少百姓,县太爷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不得不将两人重判。或许是永安钱庄的老板从中周旋,只判了三年牢狱之刑。
没过两日,大雨交加,一道闪电劈在了永安钱庄,屋瓦四溅,火光冲天,整整烧了一天一夜,怎么也浇不灭。
百姓纷纷传言,是杏花村的村民心有怨恨,上告天庭才降下天雷,惩罚坏人,也算恶有恶报!
回到金羽阁的小无忧郁郁寡欢,她很懊恼,也不明白,明明是做了好事,为什么却生了祸端?
她给钱有什么错?是那钱庄的东家生了一窝豺狼虎豹,天生的坏胚!
可是,她若没有给出十两银子,他们也不会有那一遭。终究是她的善心害了一村子人的性命。
“人各有命,本该依命而活。你的出现扰乱了他们的因果,自然破坏了他们的本命。”
老大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云淡风轻的说着。
“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有仁心,为何不可施以援手?”
小无忧愤愤不平,她是施以援手的确造成了恶果,但这就代表善心不可以存在,她有饼子有钱,就该放在自己怀里,让他们忍饥挨饿?
“有仁心的确是好事,但一时的同情,给予的福报,是你有的,却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福祸相依,大多数人得到福报最后都是以祸收场。天地不仁,并非视他们为刍狗,而是告诫他们,有多大的能力够的到怎样的生活。凡是靠自己才靠的住、靠的牢。”
“我明白了,我只是一厢情愿在施善,这是我自以为的善心。但对他们来说,这是他们接不住的祸端。”
“贫穷总有其根本,不治根源,一时的乐善好施,不过是望梅止渴。但其隐藏的祸患却是无穷的。”
“老大!”
“嗯?”
“咱们金羽阁不该是杀手组织。”
无恙疑惑的偏头过来。
“你参悟的如此透彻,咱们该改成道观,普度众生。”
小无忧施了个道家礼,一溜烟的跑走了。
她怎知道,曾经的他做过同样的事,犯过同样的错误。
人心难测,又充满诱惑,他游走在人间几百年,却不得道理。只是起起伏伏的心实在复杂,最终选择在这金羽阁赏尽日升日落。
几百年又过去了,他的心平静许多,却有浇不灭的火苗,拱着火,撺掇着他寻找答案。
小无忧第一次下山就长了教训。她再也不会贸然干预他人因果,哪怕她觉得自己有能力解决,也不轻易尝试。
她曾懊恼的孤独,渐渐地成为了习惯。她也明白了是兄弟们下山后不再联络的良苦用心,不过多参与他人因果,是对他们的人生最大的尊重。除非……她可以改变他们的根源之苦,成为人们希冀的人生贵人。
她……不是。她只是一个杀手。改变不了别人的命运,有的只是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