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灯被封于御书房内第三日,萧景琛的梦开始变得混乱。
梦境一开始总是熟悉的冷宫。
风声、香气、甚至墙上的苔痕,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只是——每一次醒来,梦里的细节都会改变。
沈如晚站的位置不同,表情不同,甚至她说的话,也越来越不像她。
“陛下……您在梦里忘了我。”
“陛下,您看,我还在这。”
“陛下,妾身不走了——”
她的声音一遍遍回响,轻柔又遥远,像是从灯芯深处传来。
顾棠奉旨查案的同时,也在观察陛下的状态。
他每日问诊,指尖搭在脉上,心底却越发沉。
“陛下近日是否常感心悸?”
“夜不能寐,偶有幻象。”萧景琛平静地答。
“幻象?”
“梦醒时,灯仍在亮。”
顾棠抬头,对上那双眼时,忽然明白——
那不是“幻觉”,而是“执念”。
夜雨。
风打在宫墙上,溅起细碎的声响。
萧景琛独坐在御案前,手中握着那盏灯。
火光微弱,却极安静。
他闭上眼,耳边似乎传来女子的低语:
“陛下,妾身并非怨,只是不甘。”
他睁开眼,四周仍是空无一人。
桌上堆着的奏折却全都被翻开,最后一页上,用朱砂写着几个字:
> “冷宫北墙,不止一人。”
他心头一震,猛地起身。
顾棠那夜正守在殿外,见他披衣而出,急忙跟随。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长廊,风声掠过瓦脊,夜色深得如墨。
远处的灯影在雨中摇晃,映得人影模糊不清。
“陛下,您要去哪?”
“冷宫。”
顾棠的脚步一滞。
“此时风大路滑,不宜前往。”
“她在那。”萧景琛的声音低哑,“她在等我。”
顾棠欲言又止,只能跟随。
冷宫之门被推开,吱呀声在空荡中回荡。
墙上残灯摇曳,灰尘飞扬。
殿内空无一人,唯有一盏未灭的灯。
萧景琛走上前,手指触到灯座,忽然停下。
那灯座下,竟压着一张泛黄的纸。
他展开一看——是当年的赐死诏。
只是落款处的字迹,不是他的。
顾棠也愣住:“竟真是伪诏。”
萧景琛凝视着那几行字,忽然笑了一下。
“原来她死,连朕都不配知。”
灯火忽然跳动。
顾棠看见陛下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几乎要与墙上那团黑影重合。
“陛下,别靠太近。”
“她在这。”萧景琛低声说。
“她在我影子里。”
他的话让顾棠心头一颤。
——那不是幻觉,而是他自己的心在“投影”。
顾棠缓缓道:“陛下,灯不过是载体,影不过是心象。您见的,并非娘娘。”
萧景琛沉默半晌,忽然问:“若心中放不下,她是否就不会走?”
“是人不放,不是魂未散。”
风声呼呼,灯焰轻颤。
萧景琛盯着那盏灯许久,伸手覆上灯盖。
“那便由朕亲手,熄她。”
灯焰渐弱,光芒一点点收拢。
就在那最后一刻,顾棠似乎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知是谁的。
翌日清晨,御书房窗外的风终于停了。
冷宫的灯火熄灭,香气也彻底散去。
顾棠立在门外,目光深远。
他知道——沈如晚未必真的消失。
也许,她只是在某个地方,静静地等。
等他,或等那盏灯,再次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