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萧景琛将那盏铜灯带入寝殿。
他命人每日添油三次,不得让火熄。
冷宫的门从此封闭,却无人敢靠近。
风从裂缝钻入,带出低低的呢喃声,仿佛在诉怨。
三日后,顾棠上奏——
“臣查得,当年赐死沈贵妃之事,有三处疑点:
其一,诏书墨迹并非圣笔;
其二,行刑宫人皆无踪;
其三,沈贵妃尸体未见于冷宫内,唯有半盏铜灯、数滴血迹。”
御书房内寂静得连烛声都清晰。
萧景琛紧抿着唇,问:“你的意思?”
顾棠抬眼,语气轻缓,却带着一丝凉意:
“沈贵妃……或许并未死。”
殿内空气骤冷。
萧景琛神情微变:“朕亲下圣旨,怎么可能——”
“陛下,那日圣旨非您亲笔。诏纸上墨迹属伪,字形虽仿,笔力不同。”
顾棠一字一句地道:“若臣所料不差,那赐死诏书……乃是伪诏。”
宫门外风声渐起,卷起御案上的奏折,纸张飞散。
烛火跳动,光影摇晃,映出两人神色。
“谁有胆伪诏?”萧景琛咬紧牙关。
“有人想让她死,也有人想让她‘假死’。”顾棠冷冷地笑了一下。
“臣查得,当年看守冷宫的,是刑部尚书之女——陆青鹭。”
萧景琛眉心一紧。
“陆青鹭?她三年前暴病身亡。”
“暴病?”顾棠的语气有些讥讽,“若真是病死,何来颈骨碎裂?她是被人勒死的。”
“而勒她的人……左手食指残缺。”
话音落下,殿内的烛火忽然一灭。
四周陷入死寂。
“是谁!”温总管大喊。
无人应声。
忽然,烛台的火重新燃起——却不是人点的,而是铜灯自己亮了起来。
顾棠与萧景琛同时转头。
那盏灯静静立于桌上,灯心里,缓缓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脸。
正是沈如晚。
她的表情空寂,嘴角微微勾起。
灯光之下,她的唇动了动,发出极轻的声音:
“顾棠……你……骗了我。”
那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在耳边。
顾棠的指尖一僵,神色第一次微变。
“陛下,此地不宜久留——”
话未完,灯心骤然爆出一声闷响。
火焰跳高,化作人形——
沈如晚的影子,从火焰里缓缓走出。
她仍穿着三年前那袭白衣,发间插着残破的玉钗。
脚步轻盈,衣袂微动,却无半点声息。
“顾棠。”她的声音几乎是低语。
“当年你说,只要我信你,我就能活。”
顾棠神情复杂,缓缓跪下。
“娘娘,臣当年……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她笑了。笑容慢慢裂开,眼中却流下血泪。
“那妾身死时,为何看见你站在刑架旁?”
顾棠抬头,神色骤冷:“娘娘,您死,不是臣之罪。是天命。”
沈如晚的笑声渐渐变低,化作风声,吹熄了所有烛火。
黑暗之中,萧景琛听到她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陛下,妾身的死,不在那日。
而在您转身之后的那一刻。”
灯火再次燃起。
沈如晚的影子已经不见,唯有灯面上留下一行红痕——
像是有人用血指写下的字。
> “顾棠负我,陛下忘我。”
顾棠默默起身,神色森然。
“她知道了。”
萧景琛低声问:“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顾棠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光。
“陛下,若您想知道真相,就去冷宫北墙后。”
他顿了顿,语气冷如冰:
“那儿埋着沈娘娘的尸。”
“魂灯不熄,因尸未冷。
若灯照魂影,影下埋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