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麻烦谢伊和弗拉姆进行了火葬。
阿德玛布听到这个结果时,神情相当复杂。他还是希望能让受害者的家属见他们最后一面,但他同样也赞成把教团的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不说这个了,”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试图唤醒泡在雨水里泡僵了的肌肉,“我接下来准备去谒见布罗私底王,你们呢?”
风维清这趟出来就是收集碎片的,眼下连碎片的影子都没看到,自然不会回去。
她忽然想起今天早晨探测器的响动,探测器的检测范围是一个立体的球形,根据谢伊那张地图用比例尺换算一下,碎片大概率就在四五六这三环上。
“我们可能顺路。”她说,“你要是不介意,我们一起走?”
当然,除了寻找碎片之外,更关键是帮阿德玛布一把。他虽然学过武,但这点三脚猫功夫放在能力者面前根本不够看,想想他原本的打算……再怎么说也有蹭饭的交情在,能护送一段是一段吧。
阿德玛布并不知道自己的武力再一次被怀疑,一口应下,还因为有旅伴而显得有些高兴。
相反,谢伊就敛了笑容,从登山包里摸出了纸笔,大马金刀地往桌边一杵,一言不发埋头狂写。
所有人都对他行注目礼,没看懂这是在做什么。
风维清凑过去:“前辈,您干嘛呢?”
谢伊顶着一张苦瓜脸抬头,苦大仇深蹦出来仨字:
“写检讨。”
风维清:“?”
这么一会儿时间,能闯出多大的祸,怎么就要写检讨了?总不能是因为烧了寺庙里的东西吧,没道理啊,这也没引发森林大火……她要不要也写一份?
“不是上交军部的,跟你没啥太大关系,”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样,谢伊扭回头,继续奋笔疾书,“写给我导师的,我过程考核肯定要迟交,报告虽然早就上传了,样本还在我手上,光照片我导师不认的。那老太太特严格,拖一天就要多写100字,不满一天的按一天算,起步费一天之内1000字,上不封顶。哦对,她的一天还是跟标准历走的,管你在外太空飘着还是在自转贼慢的行星上,一视同仁。”
比联邦首都星附近几颗大星上的出租车还宰客。
风维清还没来得及感慨,就见黑潇也坐了下来,点开终端,表情肃穆,庄重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切腹自尽。鉴于**保护,她根本看不到屏幕上写了啥,只好抱着科学家的求知精神不耻下问:“你又是唱哪出戏?”
“检讨。”黑潇说。
“……谢伊前辈是写给他导师,你呢?你们帝国还有敢管二皇子的?”
黑潇木着张脸,破罐子破摔道:“我父亲,还有我兄长。你们有四个人,我只有一个,阻止不了你们,我还是尽早准备起任务失败的交代为妙。”
风维清:“我之前就想问了,阻挠联邦回收碎片这么重要的任务,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不会是被排挤了吧?
“没必要在这方面折损更多人手了,”黑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注意力放在检讨上,连语气都带上了点漫不经心,“连戒备森严的要塞都没拦住你们,派再多的人又有什么用。”
不涉及联邦和帝国冲突的时候,谢伊和黑潇相处起来还算和谐。此人就算写的是检讨,也不妨碍他四处找参考,沉吟了几秒,忽然开口:“兄弟,我写检讨的经验很丰富,光文件夹里就躺着几十篇,要不这样,咱俩交换一下素材库?”
风维清:“……”
她都不知道该吐槽“居然只有几十篇检讨”,还是该吐槽这跨越国际的检讨互抄。
更出乎她意料的,黑潇居然同意了!
两个人迅速交换了一波家底,看得她也起了歹心:“我也有十几篇,要不我们俩也……”
是时候为素材库注入新鲜血液了!
这种东西自然多多益善,黑潇毫不犹豫答应了,和她加上了好友,直接把打包好的文件丢了过来。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到最后,在场所有手腕上扣着一只终端的人都加上了好友,检讨压缩包在遥远的阿杰梅尔-3上四处纷飞。
科技发展还未和星际接轨的当地土著阿德玛布感觉自己遭到了孤立。
江临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等以后你有了终端再来加我们好友吧。”
说完他从谢伊那里顺来纸笔,抬手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笔给我。”
风维清紧接着在纸上留下第二行字,才刚写完最后一笔,就被谢伊抽走了纸,他也在上面刷刷几笔写好,递给了弗拉姆,弗拉姆写完给黑潇,黑潇犹豫了小半分钟,才动笔,写完就传给西泽尔。纸笔在他们手里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阿德玛布手上。
阿德玛布愣愣地攥着纸,不知所措。
“如果要去布罗私底皇城,路上应该会碰到没地方睡觉这种问题吧,”风维清岔开话题,“我和江临倒是带了睡袋……”
“我包里有帐篷,”谢伊说,“出野外嘛,偶尔也会遇到天黑还没出山的情况,啥都没带的可以考虑跟我和弗拉姆凑合一下。”
黑潇自然备好了帐篷,就连阿德玛布都从床底下拖出了一套野营用具,只有西泽尔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他环顾四周,叹了口气,无奈一摊手:“好吧,谢伊前辈,弗拉姆前辈,我可能得麻烦你们了。”
谢伊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小事。”
在阿德玛布家修整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他们赶在太阳升起前离开了这座雨林村落。
“气候带一般是关于赤道轴对称的,比如咱们来的时候是沙漠、草原、雨林,往北走就倒了个顺序。”谢伊说,“所以咱还得在‘无人区’跋涉挺久的。”
为了不错过碎片,他们都没拜托江临载着他们往皇城飞,只大包小包沿着林间土路前行。雨林气候本就不适宜人类大规模群居,即便走在人为开辟的路上,也难见人烟。出了雨林,人类生活的痕迹就明显增多,时不时能看见成群的牛羊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散步。
热带稀树草原毕竟还分旱雨季,小农经济在雨季连绵的降水中寻找机会发展,给定居提供了条件。小型的城镇沿着河流发展,荒野中还时不时出现指路牌,数个城镇的名字刻在木板上,垂在主干分出的枝丫下,远看像一颗发育不良的秃头树。
城镇里的人意外地多,还有不少衣着靓丽,同草原上的牧民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阿德玛布压低声音:“这里离布罗私底的港口很近,往西再走些距离就能乘船去克罗图,所以成了很多人进出港的落脚地。另外这些年布罗私底也在大力发展旅游业,力求带给旅客最真实的草原风光,吸引了不少人过来旅游。”
也正因为此,这座城的旅馆星罗棋布,密密麻麻分布在大街小巷,有些还打出了“凭船票可享半价优惠”的广告,而这些广告旁通常还有一块牌子——“客满”。
阿德玛布带他们找了家靠近街边的旅馆,同样因为旅游政策,草原上没什么像样的路,汽车接近绝迹,偶尔才能看到几辆越野车,取代汽车生态位的是大大小小的摩托,而摩托虽小,引擎却一点不甘落汽车之后,轰鸣声震耳欲聋,导致街边的旅馆价格要比靠内的低上不少——没办法,阿杰梅尔-3不认星际通用货币,他们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全部靠阿德玛布一人支撑。
不幸中的万幸,这颗行星上住店不用查身份证,否则他们今晚最次也得露宿街头,没准还会被当地警察叫去盘查,依某两位的运气,这件事大概率能发生。
他们踩着夕阳的影子进店,各自回房收拾完,也快过了饭点,干脆就在旅店一楼的餐厅凑合了一顿,不能说难吃,只能说填饱肚子绰绰有余,别的什么都干不了,重油少盐的,还不如西泽尔的羊角包。
然后西泽尔就蹬鼻子上脸,准备去街上买面粉回来和面了。
周围的人连忙七手八脚拉住他,就连黑潇都端着盘子堵住他的前路,幸好这会餐厅里没人,不至于让人以为是一群神经病出来团建了。
就在西泽尔成功突破围堵,即将出门的前一秒,摩托的轰鸣自远而近响起,地板都被震动,气势之恢宏,和黑潇那晚劈下的雷有的一拼。全城都被惊动了,不少人探头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大概这种激起民愤的事,只要有人率先张口,剩下的人就会被他的情绪带跑,特别是被骂的一方还死活不改,不一会儿街巷里就盛满了叽里咕噜的当地官话,听得阿德玛布直皱眉。
西泽尔眼皮一跳,默默收回了半步踏出门外的脚,回到窗边。
谢伊:“呦,不去啦?”
“不去了,”西泽尔把盘子里剩下的菜丢进水里涮去一层油,吸了吸鼻子,“听这动静,起码得是一支车队,大晚上的,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再说就这地方的自然环境,我出门没准能吃到一嘴‘尾土’。”
谢伊:“……尾啥?”
“尾土,我信口胡诌的。普通摩托车不是有尾气吗,他们这扬起一地尘土的,不就相当于排放土?”西泽尔说,“和土比起来还是这些菜更像话一点。”
“我都觉得你是在侮辱泥巴和菜的原料们。”风维清摇了摇头。
那队摩托车前进的速度极快,几句话的功夫,他们似乎已经进城——风维清分辨出震动源头方向的谩骂声有所减轻,这倒有些奇怪,没道理先前还沸反盈天的,见到让人休息不好的罪魁祸首后反而闭上了嘴。
要么他们进化到了动手这一步,要么……来者不善。
可什么样的车队能一下子堵住那么多人的嘴呢?
那些摩托车恍若无人地在城中道路上狂飙,未见其人,先闻其灯。数道远光灯为这支车队开路,瞟上一眼都觉得眼睛生疼。引擎在道路上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就算是冬眠的棕熊也该被吵醒了,而楼上窗子里探出头怒目而视的人,却在看清摩托车的那一刻齐齐闭上了嘴,像是被掐住脖子的乌鸦。
就连阿德玛布,都在看清打头的摩托车的那一刹那跳了起来。桌上其他人不明觉厉,纷纷看向他。
在引擎的轰鸣声中,风维清神色一变,不动声色捏了捏衣袋——碎片检测器正嗡嗡作响。
她正好正对窗口,立刻眼疾手快打开了录像,成功拍下这浩浩荡荡飞驰而过的车队的后半截。同时余光瞄着黑潇,见对方注意力完全被阿德玛布引走,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面对着其他人的视线,阿德玛布慎重地摇了摇头:“上去再说。”
他们立刻默不作声低头三口并两口风卷残云刮完剩下的菜,随后径直上楼去到谢伊和弗拉姆的房间——只有他们俩合订了一间双人标间,其他人都是单人间,塞不下整整七个人。
走在最后的黑潇带上门,把门落了锁,谢伊和弗拉姆一人拉起一面窗帘。风维清一点终端,方才的录像立刻在半空中投影显现。
慢放之后,他们才得以和着自己的记忆看清细节:那支车队首尾的摩托都涂着红漆,上面用白色颜料画着繁复的花纹,不过风里来土里去的,红白漆都染上了一抹黄。车队最中央还挂着辆小型拖车,上面坐着一只方正的铁盒,风维清怀疑那里面就放着最后一块奇点核心碎片。
但比起铁盒,更引人注目的是骑手们——开道和殿后的人装备精良,从头武装到脚,一点儿皮肤都没有露出,而铁盒附近的人则更为……奇异,同样骑在摩托上,他们的身高竟然能比前后的骑手高出近一个头,更为怪异的是他们似乎长着三头六臂。
字面意义上的。
阿德玛布在最后一辆摩托出现在镜头里时喊了停,他面色沉了下来,抬手指着对方的摩托车对众人说:
“……这个花纹代表着布罗私底王的禁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