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价交换》 第1章 001 风维清是被一阵剧烈的颠簸唤醒的。 热浪、浓烟和狂风接踵而至,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刚睁开眼,立刻被灼目白光晃得双眼刺痛,生理性泪水糊住她的眼睛,难以看清周遭。 ……什么情况? “警报,失压!警报,失压!……” 耳边各种提示音轮番轰炸,整个警报系统乱成了一锅粥。她无视警报声,艰难地扒拉出自己的回忆。 她依稀记得,在她离开前,她和搭档江临乘上了小型民用宇航器,等做好起飞检查,在机载电脑内输入谢伊前辈给出的坐标和各项参数后,无人驾驶系统自动开始运转。而她先前熬了两天,在宇航器升空过程中不知不觉竟睡着了,再一睁眼便回到了原本在的世界,安稳地度过了初中最后的日子,迎来了暑假。 哪成想眼一闭一睁间,居然迎来了爆炸! 谁这么过分,欺负一艘手无缚鸡之力的民用宇航器?! 她一边腹诽,一边用袖子捂住口鼻,打开了宇航器的语音助手。 感谢在这个宇宙摸爬滚打的五年时光,感谢她的老师,感谢她遇到的敌人——眼下她就算看不见东西依旧能凭着肌肉记忆行动,一道道指令接连发出,奇迹般稳定住这家千疮百孔的飞船。能做到这些,上述对象功不可没。 风维清抬手抹了一把汗,心中飞快复盘了一遍宇航器携带的物品,忽的沉默了——她私自在这艘宇航器上加装了一间武器舱,虽然没有放导弹一类的危险品,但易燃易爆的东西也有不少,或许可能大概……是武器舱炸了。 江临这倒霉孩子被烟呛到,在旁边咳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才平复呼吸。 “什么情况?天花板怎么飞了?”他问。 风维清感觉到脸颊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拍了拍,抬起手捉住,认出是呼吸面罩的形状,于是摸索着带上。 氧气重新顺着管道流进肺部,她松了一口气,一头雾水地反问:“我哪知道?你问我我问谁?我也才刚回来啊!” 她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你刚刚说什么飞了?!” 江临崩溃道:“天花板!天花板飞了!” 哇,敞篷飞船! 风维清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徒劳眨了眨眼,还是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叹了一口气,放弃看清现状的打算,转而问:“江临,我们现在到哪儿了?你看得清外面的环境吗?” 八该一反对,当务之急是找地方降落。 既然声音还能传播、氧气也没有全部泄露,那么他们必然在一颗星球的大气层或空间站范围内,只是原航线有多颗经停行星,不知道眼下在哪。虽然不会因宇宙射线而死,可这也意味着燃烧不会停止,直到这艘宇航器上的可燃物燃烧殆尽。 另外,宇航器船体已破,高空的飓风和严寒随时可能把他们推向死亡。 她可还没打算在自己的死亡履历里添上航空事故。 “目的地附近吧,应该快到了。我看得清啊,”江临说,“怎么突然这么问,你的眼睛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大事,暂时看不清东西。”风维清回答,“这样,你看看周围有没有开阔平地,草地最好,泥地水泥路也行,最次江河湖海。” 江临应了一声,打开了飞船的视觉传感器——谢天谢地,爆炸没波及到视觉传感器的电路;下一秒,传感器传来的图像击碎了他的喜悦,他一时没吭声,呼吸陡然急促。 风维清左等右等没等来回应,从这不寻常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不对劲,偏过头:“怎么了?” 她那双反光微弱的蓝眼睛正对的墙面上,显示屏忠实地投射出宇航器周围环境—— 密密麻麻的黑色怪物包围了他们,视野所及之处都被怪物占据,看不出任何突破口。 包围他们的那种东西有些像昆虫,硕大的头颅满是褶皱,带着眼睛退化的残留痕迹,躯干又呈现出些许猿猴的特征。两条手臂——或者说前爪上仗着宽大的钩爪,看起来就是抓握物体的好手。 那些怪物没有动,可江临却感觉它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恶意,像是从冬眠中饿醒的熊。 他被这景象冲击到暂时失语,脑袋发懵。听到风维清的问题,他嘴巴张张合合了几次,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干脆一咬牙,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嘶”了一声。 风维清没迎来回答或指令,反而听到这么一出,不免纳闷:“你干嘛呢?” “我清醒清醒……咳,”江临讪讪然道,操控传感器飞快扫视一圈地面,报出一个方位坐标,“这里有一片草地,其他地方都是沙地,但是……坏消息,维清,我们被一群黑色怪物包围了,全方位的,怎么办?打吗?还是跃迁走?” 早已打开的着陆系统忠实地录入江临报出的坐标,自动设置好姿态、航向、高度和马赫数。风维清借着初步恢复的视力扫了一眼,记住这些参数,随后一把关掉它,手动接管宇航器,在滴滴的警报声和江临震惊的目光中推满油门,引擎的轰鸣中,传来她含糊的声音: “走什么走,直接撞过去得了!” 江临:“?” 初入人类社会没几年的龙不知道,有些人类没睡好觉时会发脾气,他们通常称之为“起床气”。 还有一个词,叫做“青春期”。 最离谱的是,风维清和那群怪物真是一个敢开一个敢挡。以他浅薄的阅历来看,正常人见到二十来米的实心钢球朝自己飞过来,都会下意识躲避——就算眼睛看不见了,引擎轰鸣总还听得见吧?可这群怪物非但不躲,还张牙舞爪缩小包围圈。 风维清面无表情继续推杆。 江临怀疑搭档现在绝对昏了头,急忙喊停: “等等、等等!别加速了维清,我们还要降落呢!” 要不是顾及到此人正在开船,一个不小心就要出航空事故,他恨不得冲过去抢方向舵。 “放心,我心里有数。”风维清说。 江临:“……” 真的吗?他不信。 风维清也没管他信没信,紧接着就问:“说起来你的能力能用在移动的物体上吗?” “可以是可以……需要我做什么?” “能像禁止蟑螂进我们家那样,禁止怪物从天花板的空洞进到飞船里吗?”风维清问。 “有点难……我是把咱们家花园一起圈进来,让花园里的蟑螂别进来,并且让家里的蟑螂出去。飞船倒是好定位,但是更广的就没办法了。”江临说。 风维清的关注点偏移了一瞬:所以花园里的蟑螂还在是吗? 很难说蟑螂和她至今看不清长相的怪物哪个更恐怖,她晃了晃头,把蟑螂的背影从自己脑子里甩出去,正想换个解决思路,余光瞥到雷达图上出现一道陌生的波动,随后一个信号突兀地闪了出来,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帮忙看看电脑分析结果,这个信号不对劲,不像幻想种,看着有点像人。” 江临飞快调出分析程序,拉到最下面,匆匆扫了几眼:“生命体征近似人类,以太含量异常偏高……对方位置079,上方三百米处,正以九米每秒的加速度下落……咦?检测到以太波动异常……?什么意思?诶不对,为什么这架宇航器还能检测以太波动?” 什么时候民用宇航器都有资格装这么专业的仪器了? “因为我改装过了,装上了战舰的雷达和舰载电脑,没想到效果不错,没有排异。”风维清若无其事地爆料,“另外我还改造出了一间武器室,这回爆炸可能就是那里出了事——咳,扯远了,江临,你有没有点亮防御能力的技能树?” 提到这个,江临情绪骤然跌了下去:“没……我还没学会。” 他随后反应过来:“是那个陌生人要攻击我们吗?” 真的假的?他们都已经有幸被当做第一目标攻击了吗?还有这种好事? 风维清自认委婉地泼凉水:“我们可能只是凑够满赠送的。对方也在包围圈里,大概是冲着所有怪放的aoe吧。” 否则这么剧烈的以太波动,只用来打我们……那还真是大炮打蚊子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话音刚落,江临脸上就浮现出不太高兴的神色。 风维清:“……” 不要因为这种事而失落啊! “没关系没关系,你总有一天会成为主菜的。”风维清有些想笑,只是眼下这环境,怎么看都不容她放松,只得咳嗽一声掩饰过去。一边娴熟地给搭档顺毛,她手下动作也不曾停歇,马不停蹄地拖出新的数据分析窗口,放到操作台边上。 “解析异常以太波动,最高优先级。” 舰载电脑收到指令,迅速开始运转。 几秒钟后,它便给出了以太波的波长、频率、波速和以太属性。 江临看了一眼,看不太懂,秉着不懂就问的好学精神请教:“我们要直接冲出伤害范围吗?” 风维清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耳边轰隆一声巨响,银白色的闪电从视野尽头奔腾而来,像是群蛇感知到食物,张开血盆大口撕咬住那群怪物。 而混迹在怪物群中——尽管是被迫的,他们显然没有被认定为友方。风维清眼睁睁看着一道两人合抱粗的闪电劈头盖脸朝他们冲来,忍不住暗骂了一声。 “怎么还来!谁啊,这么讨厌!”江临瞠目结舌,“能躲开吗?” “啧,难。”风维清说,“我建议咱们做两手准备,我会尽力推杆,然后……江临,如果你变回龙形,能不能托起这艘宇航器?” “没试过诶,不过应该可以?”江临忽然警觉,扫了一眼还有大半的燃料表,心头一跳,“维清,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救命,他突然好慌!他现在定一个“此飞行器上驾驶员必定神志清醒”的规则还来不来得及? 风维清没回答他。江临根本没看清好搭档的动作,只听见耳边再次响起了一连串警报,燃料表的刻度飞快下降,眨眼间已经从百分之五十七跌破四十大关,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祖宗啊,维清这是放出了什么洪水猛兽? 紧接着,一层泛着奇异光泽的膜包裹起宇航器。 江临似有所觉扭头,当即怔在原地。 这不是奥莫尼亚联邦星舰上的能量护盾吗?! 他舌头都快打结:“你……啊?不是,什么时候?” “就上次我被埋伏之后。”风维清同样打量着护盾,对自己的手艺颇为满意,表情好似瓜农看着自家田里种出的大西瓜,“埃德蒙老师那边正好有一批护卫舰还没报废,我就借鉴了一下它们的各种系统……” 江临默了默,问:“雷达和舰载电脑也是这么来的??” “嗯,对啊,”风维清理所当然地说,“这些我还没办法手搓,只能从那批星舰上捡能用的。不过你放心,我和司令官打了报告的。” 江临:“……” 关键问题是打没打报告吗?你不觉得自己能手搓一个能量护盾系统出来就已经很离谱了吗? 风维清看完护盾,又重新把视线放回仪表盘上:“当然缺陷还是有的,你也看到了,耗电太高,而且我们对上的不光有黑潇,还有不知名同志攒在手里的不知名招式,撑不了多久。” 江临都糊涂了:“怎么还有黑潇的事?他来做什么?谢伊呢?” “他们达维拉帝国想阻止联邦收集碎片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最后一片碎片的下落我都听两个人说过了,你说帝国没收到类似消息的可能性有多大?”风维清叹了口气,“谢伊前辈没回我消息,也不知道他从深山老林里出来没有……” 对话间,看不见的以太波裹挟着怪物的尸体席卷而来,同时北方的怪群中骤然爆发出一团火球,闪电一时不察,被两股力量冲破,溃不成军。侥幸从闪电中捡回一条命的怪物还没来得及疗伤,转眼又被以太波和火焰捕获、撕扯,最终四分五裂,散成一堆粉末。 “……” 风维清冷静道:“好消息,你要找的谢伊前辈来了。” 坏消息,尽管宇航器在护盾的掩护下没落得同样下场,但也没好到哪里去。整座飞船陷在以太波里,如同无根的浮萍,一浪拍来就被卷走,根本控制不了船身。 偏偏仪表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这个时候居然集体失灵!尤其是航向指示器,指针像陀螺一样疯狂自转,搞得他们连自己在哪儿都不清楚。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齐齐变了脸色—— 护盾碎了! 好死不死,碎的还是天花板那块的! 蛮横的以太立刻沿着开了洞的天花板往船里灌,沿途遇到的东西都被撕个粉碎。 “这样不行!”风维清果断移转控制权,“江临,你开着宇航器降落,我来试试。” 江临也没想到自己还有摸宇航器的一天——这东西在人类国家里常见,可放到异种社群中完全是降维打击。他紧张地直发抖,手心糊了一层手汗:“你有办法?” 不是他不信任风维清,可这位的能力比他的还鸡肋,不光需要付出的代价更大,最终也不一定能起效果。再说了,如果她有办法,早些时候就不该问自己了! “总不能等死。”风维清喃喃道,“我还没往深了学物理,不过这应该是流体力学的问题吧……不知道行不行……” 流体力学?物理? 江临只觉得自己头上的问号多得快能塞满这件驾驶舱了。 风维清自顾自抬起头,视线越过天花板一路向外。 这个宇宙与地球截然不同,不光有非人的智慧种族存在,而且这里的物种还掌握着非凡的能力——当然并非每个人、每个幻想种都有此殊荣。奇怪的是,她一介外来人居然也发掘出了自己的天赋。大体来说,她可以“看到”某些事发生的概率,并且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进行修改,不过目前她能做到的事微乎其微:必然事件和不可能事件操控不动,在她视野外的事也改变不了。 之所以说“目前”,则是因为能力在这个宇宙有非常广阔的提升空间。她从最初只能看,到能操控经手事物的概率,再到现在,随着可调动的以太的增多,能力也在增强。 眼下高空中气流流动的可能性数据就纷至沓来,她试探着扩大了两股风在天花板破洞处相撞的概率,感应到自己的体力被抽出用以驱使以太,概率也在慢慢上涨。然而一连增加了五个百分点,她想看到的场景依旧没发生,不免啧了一声。 这能力就这点不好,付出了代价还不一定有回报。要不是别的能力系别迟迟入不了门,她早跳槽了。 脑中思绪千回百转,放到现实里却只才过了两三秒。余光瞥见洞口在强风的冲击下摇摇欲坠,她心一横,无视了身体各处拉响的警报,将概率一口气拉到百分之五十。效果立竿见影:船舱内的风暴渐渐平息,只有微风轻轻掠过他们身边。 居然成功了! 江临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身边的风维清摔倒在地。他吓了一跳,下意识低头去看,刚松了半口的气顿时又抽了回去。 只见风维清紧闭着双眼,两行血泪汩汩地从她眼眶里往下淌,不光如此,她的耳朵和鼻子也都渗出血来。 就在此时,机舱内再一次响起了警报,而这次的警报没有提示词,只发出规律的嘟嘟声,三长一短。 江临的声音几乎变了调:“这又是什么?!” 风维清咳出一口血,胡乱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从地上伸出手,一把拉下操纵杆。宇航器倏地抬头。江临全然没有防备,整个人被拍上座椅靠背。 “撞机警报,”风维清咬着牙道,“你右手边黑色拉杆,油门,往前推到底,然后看看雷达,附近有没有什么东西朝我们飞过来?” 好不容易降低了高度,现在又得重新抬升,关键这还是机载电脑运算得出的最佳方案,要不是没力气,她简直想骂人。 江临飞快扫了一眼屏幕:“有,位置256有东西正在接近,电脑分析出的数据很接近那群包围我们的怪物。对方速度很快,已经达到67……69、70公里每小时!” 战战兢兢迈出发文第一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01 第2章 002 风维清强打着精神,单手摸索着从操控台下方的柜子里翻出几小瓶药,挨个打开,倒进嘴里,就着嘴里的血咽了下去。 “路径呢?” “朝着079方向去了!” 079?那不是那个陌生人的方向吗?难道又不是冲我们来的?风维清皱了皱眉: “079位置那个信号现在怎么样了?” “对方的高度正在持续下降,速度是160米每秒,同样还在加速。怎么办?这样下去他们会撞上的!” 那么那位陌生人大概率是在做自由落体运动了。 先前那道攻击,电脑给出的判断是引力波。以常理来看,能控制引力,就一定能摆脱这颗行星上的重力;而但凡那个人还能动弹,就不该放任自己自由落体。因此风维清有理由怀疑对方状态不佳。 或许是念在对方同样被怪物包围,也或许仅仅是直觉作祟,她莫名觉得该救下对方。 而以她对江临的了解,这龙是绝对做不到看着两条生命在自己眼前消亡,还能无动于衷的。 风维清艰难地侧过头,通过天花板的破洞读取失压概率,闭了闭眼:“我给你开舱门,你去救人。” “?”江临瞪了她一眼,“你疯了吗?那你怎么办?” “我吃了药,”风维清给他展示了一下手上的药瓶,“暂时还没起效,所以我一时半会不能开船,等我有力气了,黄花菜都凉了。而你第一次开,也没把握在空中一边急转弯一边俯冲吧?” 除非江临天赋异禀,但紧要关头,没必要赌这一把。 “至于我怎么办……你走之前按一下自动驾驶的按钮,燃料还够飞一阵子——至少能撑到药起效。” 若非自动驾驶的开关离她太远,她甚至能一个人完成以上操作,江临只需要去救人就行。 江临低下头,沉默着和风维清对视了两秒:“……好吧,那我去了。” 他侧过头按了一下手边的按钮,随后起身离开。 舱门开关离操纵杆不远,风维清松开操纵杆,没怎么伸手去够就碰到了那开关。高处一面显示屏立刻亮起,展示出舱门附近的影像。 确认江临已经离开,风维清便关上了舱门。 联邦中心研究所的药物一向以见效快著称——不管是治疗还是副作用皆是如此。没多久,风维清就感觉血止住了。她心里清楚,这些没有副作用的药无非就是消炎补血、活血化瘀一类的用途,能止住血已经是意外之喜。 然而这药只止血,不镇痛。说不清楚究竟是痛的,还是使用能力的代价,她现在浑身无力,疲乏得竟酝酿出了零星睡意。 为了抵抗睡意,也为了操控宇航器更方便,她不顾五脏六腑抗议般的刺痛,自顾自爬上座位。 非常巧,就在她坐稳的下一秒,机载电台就响了起来。 联邦和帝国的民用宇航器通讯波段是一致的,所以她想当然认为对面是黑潇,不然也该是终于出关的谢伊。可电流声渐弱,响起的嗓音却十分陌生: “ASA7645,这里AM870,我是西泽尔,暂借江临前辈的无线电使用。感谢你们施救,我们与骑着飞行生物的邪教徒擦肩而过,对方逃逸,我们预备去追。如果您燃料还够,江临前辈让您也来追踪原256方向的信号,我们到时候会合。” 对方说完之后,电流声就停止了。风维清猝不及防被一连串句子砸中,尽管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嘴先回答:“AM870,ASA7645收到。” 应答完,她才琢磨起来:什么邪教徒?什么飞行生物?怎么这地方民风这么彪悍,人都能赤手空拳开着鸟类上天了?谢伊前辈这是找了个什么地方科考,又是怪物又是邪教徒的…… 她边琢磨,边关掉费电的护盾,看了一眼燃料表,下了决定:反正这点油也撑不到回联邦星域,干脆追上去看看热闹。 这么想着,她踩下脚蹬,冲着那信号径直飞去。 江临虽然还是条未成年龙,但是龙身足有五十多米,放在空中也非常显眼,是以风维清通过传感器肉眼观察都能看到他。相比之下,他背上趴伏着的人类就不起眼的多,像是一粒芝麻——尤其是他还长着一头白发,要不是身上穿着红衣,几乎发现不了。 注意到宇航器靠近,江临缓缓减速,同时身量逐渐变小,托着背上的人类从天花板的空洞钻进了宇航器内。 离得近了,风维清才发现那自称“西泽尔”的人穿的并非红衣,只是白色的衣服被血染成了红色。 那人瞧上去才十几岁,略微比风维清瞧上去沧桑些——可能是生着一头白发的缘故。落地时的状态奇差,脸色比A4纸还苍白,一站到地面上立刻就瘫倒了。 也不知道他先前经历了什么,身上好几个血窟窿,整个人像是从血池里刚游上来一样——好在窟窿看上去已经止住了血,透过衣服上的大洞已经能看到些肉芽。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风维清把自己先前服用的那几瓶药抛给了对方。然后她问江临:“邪教徒又是什么情况?哪儿来的?” “不知道啊,他蒙着个黑袍,脸上带着黄面具,他——”江临朝着西泽尔的方向努了努嘴,这也就是看在对方是病号的份上,换平日他就该上手拍对方肩膀了,“他说那个人是邪教徒,还认出了邪教徒乘着的鸟。” 风维清动作一顿,偏过头看了西泽尔一眼。 “也不是鸟,算是……还没确定生物学分类的杂交物种?”西泽尔谨慎地观察瓶身的说明,挑着消炎补血的两种吃了,“学名是拜亚基,在地表能稳定以70码的速度飞行。” 江临点了点头:“嗯,飞得很快,我们追了一会,我都累了,它还没停。那个邪教徒应该是空间系能力者,我看他时不时带着那只鸟……呃,那只拜亚基往前闪现一段路。” “难怪。”风维清叹息一声。 否则按宇航器300km/h的速度,怎么着都不该和那信号保持这么远的距离。 “我……我对这一类邪教有些研究。”西泽尔缓了缓,道,“一般成规模的教团才会考虑召唤拜亚基,他们能用某种法术控制这怪物,然后……可能就要进行召唤邪神的仪式了。不管怎么说,放他逃回去报信都不太好。” 风维清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到过“拜亚基”,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只好先放放这个问题,继续问:“那邪教又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感觉听起来好像不是那种神化邪教头子、骗财害人的类型啊。” 总不能邪教头子被神化之后就能被当成邪神召唤吧? “害人……倒是也有,有些邪神需要血肉祭祀。”西泽尔斟酌着说,“他们信的神……该怎么说呢,呃,确有其神,但是那些神本身对人类怀有恶意,也会给人类带来灾难,所以我们管祂们叫邪神,那么再往下推一步,信奉邪神的宗教团体就是邪教了。” “哎!”江临忽然指着墙上的显示屏叫道,“你们看那个,是不是拜亚基?” 前面不远处,一只形状奇异的有翼生物正拍击着翅膀,它身子分段,形如昆虫,但昆虫可不会长着一对蝙蝠的翅膀,也不会长着鸟类的爪子。它背上驮着的人类似有所觉,那黄澄澄的面具扭了过来,直勾勾盯着宇航器。随即,他从胸口的布袋里拉出一根细长的东西,转过头放在嘴边吹响。 西泽尔眼皮一跳,喊道:“是哨子!他们用那个控制拜亚基!” 话音刚落,头晕眼花再一次席卷而来,他眼前一黑,被身边的江临扶了一把才没五体投地。 “你带他找个位子坐下吧,”风维清对江临说,“然后,嘶……这要怎么抓……” 拜亚基又不是家养的鸡,邪教徒也不是一根木桩子,这俩都有脑子,知道该怎么逃跑,而且都在高速移动,横不能在空中表演一场追尾吧? 西泽尔人是坐下了,心还挂在那一对鸟人身上:“拜亚基还能航宇,宇宙环境下速度会更快。如果我没猜错,那个人是想命令拜亚基去太空里。” 而且多半是看到宇航器,知道自己在地面没优势,才这么做的。 “总之先让他们跑不了再说,”江临作为追了几分钟没追上的龙,对拜亚基的速度和耐力深有体会。他脑中灵光一现: “现在起,距宇航器二十米之内,一切生物不允许加速,不允许使用空间类技能!” 宇航器内的声音没传到邪教徒耳中,他鼓起腮帮子,又吹了两声哨,拜亚基仰天嘶鸣,却仍没飞往宇宙。他不免惶惑,不信邪似的甩了甩哨子,再次吹响—— 仍旧无事发生。 见状,宇航器内的三个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江临按着胸口站起来:“维清,门开一下,我去抓。” 风维清头也没回,像后脑勺长了只眼睛一样:“你撑得住吗?” 话虽如此,她依旧把手移向舱门开关。 “等等!”西泽尔突然出声,喃喃道,“不对劲,我感觉哪里不对劲……” 正在这时,他们看到邪教徒再次转过了头,和西泽尔的低语声完美重合。风维清直觉不对,下意识撑开了护盾。就在奇光异彩的护盾徐徐展开的当口,一股热浪轰一下绽开,火红的烈焰几乎舔舐到宇航器的外壳。 血肉被气浪甩得四处都是,视觉传感器的镜头不幸遭殃——说不清算不算好事,他们就像爆炸现场的瞎子,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因而免于强光刺激。 “靠,他疯了吗!”风维清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还搞人体炸弹?!” “邪教徒不乏这样的,”西泽尔冷下脸,“信邪神信得脑子都昏了。风前辈,您看一眼雷达,拜亚基的信号还在吗?” “……不在了。” “雷达有回放功能吗?我怀疑那只拜亚基没死。” 风维清深深看了他一眼,并不知晓这位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么多知识——不过无所谓,他身上的谜团已经不差这一个了。 她视线在操作台上逡巡一圈,伸手点了点侧边的几个钮,随后立刻看向雷达,聚精会神盯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变差: “你是对的。” 突然发现江临本体抻直了能当50m跑道使(沉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002 第3章 003 这样看来,邪教徒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护住了拜亚基,自己自爆给它打掩护。爆炸引发的剥不光掀飞了他的血肉,还额外给了拜亚基一段推力,让它得以挣脱江临的限制。在感受到身上禁制消失的下一秒,拜亚基就冲向了宇宙。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独自支撑了两次护卫舰护盾开关的燃料终于告罄,低燃料警报滴滴嘟嘟响了起来,上方控制板的警报灯也醒了过来。西泽尔一言不发撑着墙壁起身,以太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流向宇航器——他不确定自己现在能不能支撑这铁坨子对抗重力,但如果有必要…… 江临……江临这一趟已经听警报听得麻木了,生无可恋地把目光投向驾驶员。 然后他就看见风维清拍了一下操控台,关掉了护盾:“行了,知道你没油了,别吵吵。” 江临:“……” 宇航器能听懂? 风维清一腔焦灼没处发泄,在心里边叹了不知道多少次气。以他们现在的高度,再想回到之前那片可迫降的草坪无异于自寻死路,到时候舱内警报就要扯着嗓子喊“下降率过高”了。至于盘旋下降……邪教徒的血肉早把传感器镜头糊得啥也看不见,保不齐盘旋过程中会撞上些什么,本就开了个天窗的宇航器可经不起再被撞个洞。 坦诚地讲,要不是姿态仪还在,她连自己往哪儿飞都不知道,更别提找地方降落——轨道降落没这条件,目视降落已经随着邪教徒的自爆宣告无望,而盲降……仪表着陆系统只有在设施齐全的跑道上,捕获地面发射的两道无线电信号才有运作条件,这荒郊野岭的,上哪儿找无线电信号? 她觉得自己叹气叹得都招来了秋天,愁得慌。 就在她心里边的季节往深秋迈进的时候,仪表着陆系统忽然嗡鸣一声。风维清头皮一炸,种种恐怖故事走马灯似的在她心头滚了一遭。 没等她想出什么符合场景的恐怖片情节来,电台就再一次传出了声——熟人,不是鬼:“是我。我都听到了,谢伊让你下来。” 风维清一把按住电台:“你怎么和谢伊前辈在一起?” 这两人见面居然没掐起来? 电台那边没回她,兀自切断了联系。 江临:“刚才那是黑潇?” “嗯,现在看来谢伊前辈出关了,而黑潇提前我们一步来了这里,正好和谢伊前辈撞上。”风维清收回手,虽然她这些年和黑潇之间结梁子快结出一座珠穆朗玛,但面对雪里送来的碳,仍难以自已地松了口气。她抿了抿嘴:“我总觉得没什么好事……算了,先过去再说。” 有了黑潇发来的两条电信号,宇航器终于建立了虚拟路径,稳稳当当下降高度。风维清从驾驶任务中解脱出来,立刻点开了手腕上的终端,找到了谢伊的号码,犹豫了三秒,拨了过去——得到的是对方关机的语音提示。 “谢伊前辈终端关机了,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怎么。”她说,“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通过黑潇传话……但现在不能确定黑潇有没有骗人。” “先信他一回呗,反正谢伊肯定出来了,那么大团火呢,黑潇肯定看得见。”江临乐观道,“他要是想骗人,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打过谢伊。” 他说完,等了十秒没等来风维清的反应,干脆走过去看。风维清还是没赢过睡意,在短短两句话的功夫里居然头一歪,就这么睡了过去。 而在风维清看来,自己只是眯了一下眼,再睁眼时宇航器已经降落了——和上课打瞌睡有异曲同工之妙。她飞快揉了揉眼,立刻去看雷达。 雷达上方标识着谢伊和弗拉姆的信号正稳定地跳动着。弗拉姆是谢伊的搭档,就像江临和她一样,算是谢伊本人就在外面的又一力证。 除了他们俩和黑潇的,还有一道和先前的拜亚基有些类似的信号。 “错不了,这就是拜亚基。”西泽尔看着眼前被五花大绑的怪物,下了结论。 其他人正把线的末端从黑潇的飞船转移到风维清的飞船上,反正这艘宇航器都敞篷了,修好前不适合再开,不如物尽其用。 指当栓狗的木桩。 身为病号,风维清侥幸逃过一次体力劳动,坐在一个树墩子上看着他们忙活:“哎,谢伊前辈,绳儿哪来的啊?” 谢伊没回答,拉开登山包的拉链展示给她看,表情非常自豪。而包里首当其冲跳进她视野里的就是两大捆尼龙绳,看样子还够再捆好几只拜亚基。 黑潇很有自知之明地与他们保持了两米的距离,一直在一旁监工,以免某些人看他活动疑神疑鬼。闻言,他忍不住道:“我以为一般人会先关注怪物。” 风维清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虚心请教:“那怪物是哪儿来的呀?” 黑潇:“……” 你那哄小孩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这我们抓的人质啊!”谢伊倒是从宇航器后探出了脑袋,一上来就给自己扣上顶绑架的帽子,“说来话长,所以我长话短说。反正我们打死一个黄黑相间的哥们之后,这东西就啪叽一下落到地面,叼起那哥们儿就拍着翅膀打算走,那我们能让它诡计得逞吗?肯定不能啊!黑潇哗一下甩出一道闪电,然后这怪物就被电晕了,不得不说他力道控制得刚刚好,给咱留了个活口。” 风维清中肯评价:“听起来你们才是恶人。” “冤枉啊,我们是良民,大大滴良民——那我换个说法。”谢伊双手举过头顶,给自己又加了场戏,“我和弗拉姆一出山,就看到黑潇在被幻想种围殴,当即路见不平拔刀相救……” 黑潇不得不打断他抢救自己的声名:“我没有被围殴。” 风维清点头如捣蒜,态度十分敷衍:“嗯嗯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清理掉了打他的幻想种小弟,揪出了该□□组织的首要分子,并且就地正法。结果刚解决首要分子,这幻想种就来劫刑场,好在受害者反应及时,当场抓获,没让它跑掉。” 风维清很给面子地鼓起了掌。 黑潇忍无可忍摇了摇头,不想再和奥莫尼亚联邦这群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人来疯一般见识。 ——我看你们联邦迟早要完。 西泽尔忽然插话进来:“那哥们儿的尸体还在吗?我想看看。” 黑潇面无表情指了指自己脚下,迫不及待转移话题:“在这。” 他又往边上撤了一步,给西泽尔留出空位。西泽尔习惯性道了一声谢,随后翻起了死人的兜。各种各样的东西被他掏了出来,哨子、手套、一张画着黄色符号的纸……还有很多碎纸条,零零碎碎记着很多英语字句。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那黄色符号,风维清就隐隐有些不舒服。等了一会,这种感觉非但没消退,还愈演愈烈,她只好挪了过去给自己找点事做,好转移注意力。她随手捡起一张纸条:“‘沿着岸边,云浪破碎,两轮太阳在湖面上落下……’” 翻译到这里,她抬头看了看:“阿杰梅尔不只有一颗恒星吗?” “阿杰梅尔”就是这片星系中央恒星的名称。据说管恒星叫太阳,卫星叫月亮的习俗还是最早那一位英雄王传下来的。 “这是一个剧本的唱段,我知道的那个版本是这么翻译这一句的,‘沿着湖岸云霁破碎,双生之阳沉落湖陲’,还挺信达雅吧?”西泽尔挑开那邪教徒的面具,“不过这一段唱词属于一个女角色,没想到这兄弟人高马大的,居然还会反串。” 风维清:“这些呢?也都是?” “估计大差不差。” 西泽尔搜完了那邪教徒的身,伸手拢了拢那堆废纸:“那剧本我没看完,就看了几个重点章节。” “……我来之前,有查过阿杰梅尔的信息。”黑潇盯着那些英文台词,说。 西泽尔停下手中的动作,和风维清同时望向他,等待下文。 “帝国的信息库里记载,阿杰梅尔-3和阿杰梅尔-4的通用语言接近印度语,并且自发现以来,这个恒星系一直没有与其他国家建交,位置又偏,光临此地的旅游者少之又少。那么,英语剧本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个邪教徒又为什么不务正业学这出戏?”黑潇盯着西泽尔的眼睛,质问,“以及,我从一开始就想问,你究竟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么多情报?” 风维清猜他从西泽尔通过无线电联系她那一刻起就听到了,毕竟无线电是利用电来传递消息,而黑潇的能力就和电有关,偷听个电波频段简直比回家还容易。 西泽尔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听上去我是被怀疑啦?” 黑潇冷冷地看着他,垂下的右手指间隐隐缠绕着雷光。 这会功夫,其他人的大业基本宣告完成。谢伊拍了拍手,刚想知会剩下那两个病号和一个外人,就见他们之间剑拔弩张——黑潇单方面拔剑,忙不迭喊:“哎哎哎,干嘛呢都,这种时候闹什么内讧?” 黑潇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余光仍然提防着西泽尔:“来路不明的人,你也敢信?就不害怕他和邪教徒互相勾结,等着把我们一网打尽?” 谢伊“嘿”了一声:“我说,二皇子殿下,你一天天的,怎么心眼这么多?难道人家没在逮捕天上那对邪教徒和拜亚基上出力?还是说,你从这邪教徒身上看出什么这小兄弟和邪教徒勾结的证据来了?” 证据那自然是没有的,西泽尔搜身搜得很仔细,衣兜都是直接拉出来,像倒垃圾一样清理的。而他先前也摸过一轮,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信息……黑潇哑口无言。 “没证据是吧,没证据就别整天质疑这质疑那的,法治社会讲究疑罪从无和谁主张谁举证,知道不?还是你们达维拉不讲究这些?” 风维清总觉得他像是在讽刺达维拉帝国,觑了一眼黑潇的脸色——比边上那只拜亚基还黑,只好往前窜了一步隔开谢伊和黑潇:“行了,谢伊前辈,您也少说两句。” 这两人目前看不到彼此了,但黑潇和西泽尔之间可没竖一堵人墙,黑潇依旧一副得不到答案就动手的样子,而西泽尔居然看起来在神游,这无疑给他们俩之间的氛围又泼了一桶汽油。于是风维清喊了一声西泽尔的名字,总算把人从电离层叫了回来:“说起来,我也有个问题好奇很久了。” 西泽尔脸上还带着几分神游的木讷,歪着头看她。 “你看,西泽尔,咱们俩好像差不多大,你叫江临‘前辈’我还能理解,但为什么一上来就喊我叫前辈?能烦请解释一下吗?” 她来到这个世界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有五年了,在这五年时间里,通常只有她叫别人前辈的份,从来没被别人这样称呼过。她自认为自己的长相还没有成熟到能被西泽尔喊前辈的程度,那么除非对方脑子进了水,否则她想不出别的解释……不,或许还是有的,只是可能吗? 被怀疑脑子进水的那个人只手抵着下巴,像是在思考:“这个啊……从哪里说起比较好呢……” “你先思考着,”风维清从他脚边捡起哨子,抛给谢伊,“这东西能控制拜亚基,前辈您看着用。” 谢伊看也不看接住哨子:“武器带了吗?” 风维清点了点头,从腰间解下一柄剑。 谢伊这才“哦”了一声,带着那哨子晃晃悠悠溜达回去。 风维清转回头:“黑潇,如果待会西泽尔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能相信其真实性吗?” 黑潇拧紧眉头,给出一个有些答非所问的回答:“如果我兄长在这里的话,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但是他不在。”风维清叹了一口气,“要是你没有办法相信西泽尔说出来的话,那么问了也白问。” 黑潇目光在风维清和西泽尔身上打转,片刻后终于松口:“……我尽量。” 西泽尔像是趁着这会功夫又开了个小差,这时才回神:“唔,是不是轮到我回答了?” 黑潇点了点头。 “《黄衣之王》……哦,这就是邪教徒手里这份剧本的名字,这剧本是哪来的我不知道,但这个剧本会对读者,演员和观众造成影响,他们会逐渐沉入剧本涉及的邪神制造的梦里,我猜这就是他学这剧本的原因。”西泽尔说,“邪神名字叫做哈斯塔,拜亚基据说信奉着哈斯塔——他们都不是这个宇宙的生物。” 风维清轻声重复道:“不是这个宇宙的生物?” 西泽尔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对。如果不出意外,是世界缝隙另一端的宇宙的。” 风维清面上神色不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也就是地球所在的宇宙。哈斯塔……哈斯塔……这不是克苏鲁神话的某个外神吗?难道不是虚构的吗? “沿着湖岸云霁破碎,双生之阳沉落湖陲”——《黄衣之王》第一幕,第二场,《凯西露达之歌》。 顺便一提“阿杰梅尔-3”这种命名方式代表着阿杰梅尔恒星系第三颗行星,用地球做比的话,地球就是“太阳-3”。同样参考的《群星》。 再顺带一提,《群星》中偶尔会出现两个太阳系,我还碰到过冠以太阳系之名的恒星系里有三颗恒星(沉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003 第4章 004 黑潇的关注点和她截然不同:“‘据说’、‘如果不出意外’,听上去你也不确定,而且没有证据证明。” “因为这些内容都是别的前辈用命换来的。”西泽尔说。 言下之意,找不到人核实,并且对他而言没有核实必要。 风维清叹为观止,深刻觉得西泽尔涵养很高。换她手里拿着沾血的情报,帮了几个人,而那几个人还一个劲儿质疑情报的真实性,她早撂挑子不干了——西泽尔居然能忍住不发火。 黑潇:“你们隶属同一个组织?” “组织也算不上,最多算松散的联盟吧。毕竟我们要对付的东西分散在整个宇宙里,能扫清自家门前雪就已经不容易,没办法强求大家互帮互助。”西泽尔说,“再说了——事先声明,我不是针对谁啊——宇宙这么大,就算不提那些遍地结仇的国家,曾有过节的可也不少,就算有共同敌人,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放下芥蒂的,对吧?” 风维清和黑潇不约而同看了对方一眼,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彼此都没料到会对视,立刻双双移开视线,途中一句话都没说,算是默认了西泽尔的问题。 西泽尔倒是一脸无辜,像是不知道奥莫尼亚和达维拉之间的深仇大恨那样。他耸了耸肩:“我在那里面是最小的,所以平时都喊别人前辈,喊着喊着就习惯了。” 这倒确实……风维清和他情况半斤八两,偶尔也会犯这个毛病。 养尊处优的黑潇没这种经历,还有些疑虑:“按照你的说法,你们组织……你们联盟的人应该遍布宇宙各国才对,那么你来自哪一国?” “我不知道。” 西泽尔瞥了一眼黑潇的指尖,那里又隐隐有些电闪雷鸣:“我是孤儿,被我师父捡走之后一直生活在公共星系,所以应该算无国籍人士吧。” 黑潇:“……” 风维清疑心他们是否在揭人伤疤,但西泽尔脸上的表情又和之前别无二致。她看了一眼黑潇,发现对方果然也流露出几分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追问下去。 过了一会,黑潇才找回了舌头:“那……那就先这样吧,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都问完了是吧?那我有个问题。”谢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他们谁都没发觉此人接近。他手里举着那哨子,另一手朝拜亚基一比:“这玩意儿怎么办?” “要我说,干脆一把火烧了拉倒。”弗拉姆带着江临走了过来。他也是幻想种,本体是一只火焰巨人,不知道和北欧神话中的火巨人有什么亲缘关系。一张口,连说出来的话似乎都带着火星子。 风维清一听就猜到怎么回事,顿时乐了:“谢伊前辈没同意啊?” “这小子说,在这里点火有纵火烧光草原的风险,嘿!”弗拉姆也笑了,“也不知道是谁,一个放火一个劈雷,在这片地方灭了一堆怪物,毫无顾忌。” 谢伊在一旁吹起了口哨,视线乱飘。脸上写满了“你在说谁啊,我不认识”。 “我倒是觉得还能废物利用一下……”西泽尔的视线落到了拜亚基身上,斟酌道,“按照我的了解,一般性只有大型的教团才能有人力物力财力召唤拜亚基,又恰巧这个兄弟身上带着邪教剧本……我怀疑这附近可能存在一个正摩拳擦掌,准备用拜亚基和剧本召唤邪神的大型邪教组织。” 风维清跟上了他的思路:“再不济也有利用那破剧本给观众带去影响的可能。你打算怎么做?” “我猜即便是这种东西,骨子里应该也会有天黑要回家的本能吧?”西泽尔说,“那不如好人做到底,把走丢的危险生物押送回家咯。” “有个问题,怎么保证这怪物能乖乖回巢?我刚试了这哨子,只能让它不动,不能控制它做出动作。”谢伊说。 场上一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江临率先提出几个方案,因为暴露风险太大被悉数否决。 风维清没吱声,在她的视野里,密密麻麻的数据呼啸而过,汇成溪流向远方延展。大概是先前透支得太狠,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她这才看了十秒,头就开始突突地疼。 “那怎么办嘛,”江临活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外壳松松垮垮地搭在地上,“离得太近容易暴露,离得太远我又控制不了……” “我有办法。”风维清打断了他。 他们俩的声音几乎重合,江临一个字也没听清,立刻停下来:“什么?” 没给风维清留复述的时间,谢伊一拍脑门:“哦,我想起来了,你的能力确实不用贴着拜亚基。” 风维清揉了揉额角,视线还聚焦在虚空中:“是要保证拜亚基回巢,对吧?我修改了几件事的概率,尽量提高它回老巢的概率——不过要等上一会儿。” 从她揉额角开始,江临的表情就不太好看。等她说完,此龙二话不说一翅膀糊了上来,遮住了她的眼睛。 猝不及防丢失读取到的数据的风维清:“……” 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比人类多一双翅膀了不起啊! 谢伊颇感兴趣地问:“为什么要等会儿?” 风维清伸手扒拉江临的翅膀:“拜亚基这种东西,一看那个邪教组织就没有几只。哦对,我们来的路上也遇到了一只,不知道黑潇和你说了没,没说也没关系。骑在那只拜亚基身上的邪教徒宁愿自爆也不愿意让我们追上它们,而且还没有把拜亚基一块儿炸死,这说明什么?——江临你小子别捂那么紧,我快喘不过气了。” “我哪儿用力了,你别乱说。” “你绒毛有多不透气你自己心里没数?” “打住、打住,咱先放放羽毛的问题成不?”谢伊给了弗拉姆一个眼神,后者会意,长腿一迈,伸手把风维清从翅膀堆里提溜出来,“你觉得他们不舍得炸死拜亚基……但这也可能是因为拜亚基地位高吧?” “确实有这个可能,所以还有一个证据——拜亚基据说是世界缝隙另一端的物种,我对世界缝隙了解的不多,但到目前为止,这个缝隙只向我们传递过信息吧?如果真能有生物大批量过来,那联邦和帝国的侦测站早该发通报了。” 其他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看向黑潇——场上唯一有权了解这些内容的人。 黑潇淡淡道:“帝国未曾检测到世界缝隙处有生物信号。” 风维清像是才注意到这人,看了看他,又意有所指看了看他的宇航器,问他:“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你们不也还待在这里?”黑潇嗤笑一声,“还是说奥莫尼亚早已将阿杰梅尔-3收入麾下,却没有发布外交声明,甚至都没有邀请阿杰梅尔星系加入星海共同体?” “巧了不是,我只是一个出来度假的旅客,路见不平而已。谢伊前辈是出来搞科研的,江临、弗拉姆和西泽尔都不是联邦公民。”风维清摊了摊手,“你看,我们这儿可没一个人能代表联邦,个人行为请勿上升到国家哦。行了,说回正事——” 既然拜亚基数量有限,不管是出于敬意也好,想用作武器也罢,教团是绝对不会放任这种重量级嘉宾在外游荡的。而从邪教徒和拜亚基的配合上来看,他们显然掌握了向拜亚基下达指令的正确方式,不能排除能命令拜亚基返回邪教窝点的可能性。 非常凑巧,风维清从拜亚基的身上看到了这件事发生的概率。另外,拜亚基回巢整体的概率高达二分之一,但依旧有一半概率出岔子,可惜的是这件事算由多重因素影响的复杂事件,真要对它动点手脚,那她怕是又要七窍流血一回。 但谁说要操控一件事发生的概率,只能对事件整体下手呢? 因此第一条改动:受黑潇和江临先前的布置影响,拜亚基被教团发现的概率降低。 据黑潇本人的说法,考虑到他们要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停留一阵子,为了不节外生枝,早在捕获拜亚基时,他就扭曲了这一片地区的电磁场,强度足以让探测仪器失灵。风维清也用终端测试过了,直到现在依旧生效。而他们被放行进来后,江临立刻就划定方圆三十米内不会被窥探。 教团迟迟联系不上拜亚基,自然会急成热锅上的蚂蚁。急则生变,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一个人下令让拜亚基回巢,这件事就成功了一半。接下来要解决的只有怎么让拜亚基接收到命令。两个队友先前的布置虽然保证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被人发现,但也同样将多数信号拒之门外,要想让教团的命令传到拜亚基的耳朵……或者类似的器官里,只能想办法把这尊佛运出去。 问题随之而来,就风维清看到的数据而言,这只拜亚基脾气相当烈,在被捆成一只鹌鹑的情况下依旧心怀反抗之心,暴起反击的概率居高不下,要是现在松绑,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而就在场几个人的武力值而言……他们大概率要失去这珍贵的人质。 风维清想出的解决方法也很简单,仗着拜亚基听不懂人话,她毫无顾忌抖出了自己的方案:“我看拜亚基牙尖爪利,磨破尼龙绳只是时间问题,概率绝不为零。我们只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间点,让疲惫的拜亚基在看似意外的情况下逃脱。对了,西泽尔,请教一个问题,如果双方实力悬殊,拜亚基会知难而退吗?” 西泽尔微微偏过头,思索片刻:“组织的记录里……好像没发生过这种事。” 风维清一点头:“明白,那么还需要确保它挣脱时看不见人,免得激起它的反抗情绪。” 第二条改动:这根尼龙绳在某处存在内部纤维断裂,这个缺陷一直存在,但正常情况下永远不会发作。在拜亚基挣扎的张力下,这个弱点成为断裂起点的概率上升。 而随着拜亚基走失的时间不断累积,邪教徒也会越发焦躁,下达指令的可能性将不断上升。最终,费劲千辛万苦才得以从监禁中挣脱的拜亚基会首先选择逃跑,在逃出一定距离之后,它将听到邪教徒的呼唤。他们则可以远远跟着,一直跟到对方老巢。 至于怎么跟……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江临的身上,连黑潇都不例外。 风维清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资鼓励:“加油,你可是咱们村唯一一个会飞的。” 江临:“……” 风维清:比人类多一双翅膀了不起啊 江临:sorry,有翅膀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指追踪拜亚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004 第5章 005 事实证明,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江临低空的时速远比拜亚基高,追上对方游刃有余,甚至有功夫通过电台报信,这也成了留守的人获知信息的唯一途径。他们正聚在黑潇的飞船里,这艘是货真价实的民用宇航器,一点儿军用设备都没安装。风维清倒是留在她自己的宇航器——“赤壁三号”上,正叮咣五四修补天花板的破洞,声音大到他们都能听到,自然没精力蹲守雷达,实时转播拜亚基动态。 再者,江临和拜亚基越飞越远,也早已超出雷达的检测范围。 从江临偶尔传来的三言两语中,他们透过江临的目光,自几百米高空再次俯瞰这片大地。他们脚下是草原,往北,风维清和江临捡到西泽尔的地方,是广袤的沙漠,往南则是谢伊这一回科考的重点——热带雨林。 谢伊三言两语概括自己来这地方的缘由时,还换来一旁黑潇不解的眼神:“你不是学地质的吗?” 去雨林研究什么,打算转攻生物? “我们组最近有新的课题,导师想往生态地质学方面探探路。”谢伊摇了摇头,颇为唏嘘,“我就知道,只要和雨林扯上边,多数人第一反应都是植物,唉,我早说这方向不适合我们组,可惜老太太就是不听。” 那只拜亚基不断向南飞行,越过草原,越过疏林,一直深入雨林腹地。 按照普遍观点来看,热带雨林的气候条件并不适合人类生存,那里该是动植物和幻想种们的天堂。然而江临一路看下来,零星的人类村落散布在雨林、草原和沙漠各处,彼此间通过狭窄的道路连接,有些地方甚至都看不出有路,也不知是该感叹他们生活环境恶劣,还是该感慨人类的顽强。 此刻,拜亚基就在一处村落旁打转,半空中逡巡了几圈,最终落在稍远处的一片林子里。江临默默用眼睛拍下这一幕,转身回去。 等他一来一回,天也黑了。阿杰梅尔-3的两颗卫星在夜空的边缘缓慢前进,它们个头极小,从地表看,几乎只是两颗异常明亮的星星而已。 灯光从黑潇的宇航器舱门里倾泻而出,还没走近,就闻到一阵面包的香味。他探头进去,就见赤壁三号上的折叠餐桌不知道被谁搬了过来,上面满满当当摆着大小各异的羊角包。 风维清眼尖地瞧见了他,立刻招呼:“快进来快进来,赶快关门,这地方好多蚊子!” 飞船主人循声看了过来,江临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下一秒,他身边就炸开了雷光—— 黑潇:“第二百三十一和二百三十二只。” 于是江临这才明白,夹杂在面包香之中的焦糊味不是他的错觉,来源于地上的蚊子尸体。 他沉默地关上了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堂堂达维拉二皇子居然当起了人形电蚊拍,甚至还记自己灭了多少蚊。 “江前辈,想吃什么你自己拿,”西泽尔从二楼探出头,顺道丢下来一只背包,“找到了,这个应该能行。” 他这口吻听上去就不太像食客,江临仰头问他:“这是你做的吗?” 掌勺的不是风维清,这倒有些出乎意料。 西泽尔趴在栏杆上,边看风维清和谢伊把剩下的羊角包装袋,边顺口回答:“是啊,怎么啦,我做得不好吃吗?” 江临连忙摇头,抽了抽鼻子:“味道是很好啦……但为什么都是羊角包?” “他个人爱好。” 风维清心如死灰地回答。这问题早在她看到今天晚饭的第一眼就问出了口,虽然她不歧视任何菜系,但西泽尔凭一己之力包圆了六个人起码一个月的口粮,连着吃一个月羊角包她实在无福消受。 早知如此,她就不出借酵母菌和面粉了——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他们刚刚正是在打包这些羊角包供路上吃,黑潇还大方地开放他的储物室,让西泽尔进去找他之前买的、自带保温防腐功能的背包。没想到这背包居然自带空间扩大,仿佛无底洞,手伸进去都碰不到底。 “应该够用,你下来吧。”风维清朝楼上招招手,又问江临,“你觉得邪教徒老巢情况如何,他们看上去急着动手吗?” “不是很急,我都没看到石头……”见风维清有些茫然,江临立刻补充道,“哦对,这还是西泽尔说的,他们最可能召唤的那个邪神要求有九块九立方码以上的大石头,但那边没什么空地,也没石头,应该是还没准备好。剧本……剧本就不好说了。” “专家怎么说?”谢伊听完,扭头看向西泽尔。 西泽尔不慌不忙走完最后一级台阶:“能早点去自然最好,不过依我看嘛,一个晚上应该不至于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他们信的那个邪神会不会回应,能不能挤进世界缝隙都不一定,而剧本也不可能半夜出演。上演一出戏,需要排练和宣传,否则没人看,他们辛辛苦苦练出来岂不是白费工夫?我建议咱们今天晚上倒一倒时差,养精蓄锐,明天再去找邪教徒麻烦。” 他这番话说的在理,其他人都无异议。鉴于谢伊的飞船停在别处,西泽尔更是不知道哪儿来的,他们就借住在两艘宇航器上——谢伊和弗拉姆留下和黑潇凑合一晚,西泽尔跟着风维清和江临回赤壁三号。 他们三人洗漱完毕,互道了晚安,结束了惊心动魄的一天。 第二天早上,所有人解决完早饭后,江临化为龙身,载着五个人飞向昨天那座村落。两艘宇航器剩余燃料都捉襟见肘,一个不小心或许返程时都要半道抛锚,因此谁也不敢开着它们到处溜达。相比之下,江临数百公里仅消耗几个羊角包,实属经济实惠。 这会儿林子里雾气氤氲,替他们遮掩了行踪。因此离村庄仅50米不到,江临才把他们放了下来。 这座村庄仅通过几条狭窄的泥土小径和一条河流与外界相连,像是一个被绿色海洋包围的孤岛。几艘木筏停靠在岸边,和栅栏仅有一根草绳相连。空气厚重、滚烫、饱含水汽,和他们来时的草原与戈壁截然相反,风维清恨不得原地长出鳃来呼吸,也真亏这里的居民能忍受得了。 站在村口旁的大树后,谢伊和弗拉姆足足沉默了一分钟,久到像是要在这里扎根。 江临不明所以跟着一起参禅,直挺挺杵在原地,问:“怎么了,是村庄有问题吗?” “那倒不是,”谢伊讪讪然搔了搔脸颊,“就是……我们野外科考也是要找地方吃饭的嘛,雨林里的村落又不是很多,所以我都逮着几家固定的薅……啊不是,化缘,没想到这村子居然和邪教徒还有渊源。” 化缘…… 风维清的视线忍不住往谢伊的头顶飘,嘴上倒还认真地问:“前辈您之前没发现这里有什么异常吗?” “我一般蹭个饭就走,不久留,或许真是我漏了什么。”谢伊皱起眉头,“还有一个问题,这地方不讲通用语,我们怎么打探情报?要不干脆杀邪教徒个出其不意算了。” “前辈啊,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其实有终端,终端上有翻译软件,翻译软件有离线包……”风维清默默戳开自己的翻译软件,调到“自动识别语言”,断了**功能,展示给谢伊看,还不忘压低声音,以免家丑外扬到黑潇的耳朵里去。 说来也巧,这个宇宙流传最广的是汉字,据传也和初代英雄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其次在一些星域散布着梵文、英文等语种,体量比起汉语使用者小了一大截。有自己语言的星系屈指可数,而上述所有语种都有独立的离线翻译包。早些年风维清在宇宙各地乱窜,收集联邦那倒霉催碎了的奇点核心碎片,偶尔也会遇到语言不通的情况,等攒钱买了终端后,她第一个安装的就是翻译软件,并且下载了所有离线包,生怕哪天又被发配到无网络无信号还不讲中文的地方出差。 黑潇虽然依旧和他们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但他耳朵不聋,在近乎万籁俱寂的村门口依旧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他并不打算嘲笑谢伊。 因为这位在他眼里一直是野人。 野人还在给自己找补:“这我也知道啊,但机翻或多或少都会丢信息,而且我就带了一个充电宝,终端没电了就只……嗷——!” 他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突然搭上他肩膀的手吓了一跳,原地拉响了异常凄厉高亢的防空警报。 风维清只觉得耳膜受到了非人的虐待,两根手指都挡不住这世纪男高音的嚎叫。 弗拉姆一脸“没眼看”的表情,伸手捂住谢伊的嘴。 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显然也没料到谢伊会有这种反应,直到谢伊被迫闭嘴,他都没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此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头凌乱的褐色头发,脸上带着几分稚气,说话带着一种奇怪的大舌头口音,像是外国人讲中文。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谢伊。 风维清:“……你不是说这地方不讲通用语吗?” 江临:“你认识?是熟人吗?” 谢伊一颗心刚落回胸腔里,头还有些发晕,他给自己顺了顺气:“他们确实不讲啊,这位是例外,对吧,阿德玛布?” 被称作“阿德玛布”的青年先是点了点头,随后严肃地问:“我不是让你们别回来了吗?” 江临的平均时速大概在150km/h左右,可惜之前遇到的是会瞬移的邪教徒 地质学是一级学科,细分的话,谢伊和弗拉姆的导师主攻岩石和矿物这一块儿,所以跑去开生态地质学方面的课题真的很……具有创新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005 第6章 006 这句话有如平地惊雷,把众人受时差影响产生的困意和疲惫一起炸了个干净。眼看黑潇周身又腾起毛细血管般的雷电,刚建立起的信任摇摇欲坠,风维清急忙抢先出手,从包里翻出了个小巧的机器:“前辈——” “不用说,我懂。” 谢伊低下头,右眼对准机器的镜头。一秒后,机器“滴”了一声。 这机器搭载了最新款的虹膜识别技术,军用的,录入了联邦军队每个人的生物信息,专门用于打卡和情报分子互相确认身份。研究中心费劲全力才在巴掌大的机器里塞进了离线存储、虹膜识别、指纹识别、声纹识别和独立的一套内网。不过目前还在内测阶段,稳定性、可靠性都未经验证,据说研发阶段,机器的内存条还发生过自燃。 风维清还是上交上一片碎片时被选中去当小白鼠的,当时那一批小白鼠里,就有谢伊、弗拉姆和另外两对在达奥大战里做出卓越贡献的拍档。 他们俩同时松了一口气,弗拉姆也凑了过来,同样滴了一下镜头。 黑潇扫了一眼那巴掌大的机器,了然无趣地收回目光——奥莫尼亚联邦总是在无关紧要的东西上下功夫,几个月前,他就在他堂兄的桌子上看到了联邦的虹膜识别器大小改进方案,没想到真精简出了实物。 “行,都是正版。”风维清收起机器,“那前辈你为什么遮遮掩掩,有话不直说?” 谢伊:“……”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确实是忙忘记了。 此话一出,换来众人一致的无语。谢伊羞愧地无地自容。 阿德玛布看着他们的互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都是你的……同伙?” “同伴,同伴!同伙一般是骂人才这么说的,”谢伊连忙纠正,“对,都是。” 阿德玛布皱了皱眉,像是没料到谢伊非但没有听进去自己的劝告,反而还带了更多的人过来: “这里说话不方便,你……你们跟我来。” 说完,他大步流星朝前走去,也没管其他人跟没跟上。 谢伊压低声音:“我和他唠过几次,他人还不错,但他也没跟我说为什么让我走,先去看看再说。” 阿德玛布的住处离村口不远,是一栋简陋的茅草屋,与远处的高脚屋格格不入。 屋主绕着房子走了一圈,每个草垛都扒开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藏在里面,才终于打开门走了进去。屋子里的陈设也极其简陋,一个灶台,一张单人床,还有大大小小的树桩充当桌椅板凳。阿德玛布似乎刚吃完早饭没多久,室内还残留着蒜香和辣椒的味道。 最后一个进来的黑潇顺手带上了房门,和江临两个人故技重施,圈出了一片不会被窃听的区域。 风维清看着他们俩布置,右手悄悄伸进了包里,按停了碎片检测器,和谢伊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确认了检测器没有抽风——总不能一坏坏俩。 出于对黑潇的警惕,他们谁也没有声张。 阿德玛布不明觉厉地围观黑潇和江临,眼中充满了惊奇。 江临拍了拍手:“好啦,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啦,保证不会被别人听到。” 就等这句话! 谢伊的疑问已经憋了一路,此刻终于得以抒发:“看在咱俩一起化过缘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我赶快离开这里?” 阿德玛布的态度十分强硬:“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等一下,这个问题我得征求一下我同伴们的意见,”谢伊比出了个“打住”的手势,转头问其他人,“怎么说,要不要告诉他?” 风维清:“……前辈,您和他最熟,您现在来问我们啊?” 西泽尔叹了口气:“要不还是我来吧。” 谢伊如蒙大赦,当即把最靠主位的座位让了出来。西泽尔拎包入座,坐下第一件事,就从他的包里掏出了一个面具,而这个面具他们都再熟悉不过,赫然是昨天那邪教徒尸体上盖着的! 风维清心说难怪这位今天早上出发前还蹲在地上挑挑拣拣,合着是在打包这些东西——邪教徒本人倒是被那只拜亚基叼走了。 西泽尔缓缓将面具扣在桌上:“这个,你认识吗?” 那面具最多覆盖半脸的位置,底色是一种让人极不舒服的暗黄色,半点没有阳光或者琥珀带给人的温暖感,更像是陈旧的骨殖,或者浑浊的脓液。阿德玛布的目光顺着他的动作移动,视线在触碰到面具花纹的那一刻明显一顿,随后不舒服地皱紧眉头,头侧向一边:“集市上不少人带着这个,怎么?” 西泽尔伸手把那面具倒扣过来,又拿出了绘制着黄色花纹的白纸,推到面具旁边:“那麻烦你辨认一下,这是你们当地信仰中的什么符号吗?” 阿德玛布看了一眼:“不,生主从不要求我们使用这种符号。” 那么阿杰梅尔-3的信仰并不指向哈斯塔,风维清判断。她前一天只看了剧本的只言片语,还没有观察过黄色符号,此时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看。 那东西中央是个不规则的点,向外辐射出三条扭曲的枝丫,其中两条弯曲如空鬼的钩爪。在她看过去的那一刻,她似乎觉得那线条在蠕动。 还没等她细看,纸面就被一只手遮住了。 仅凭阿德玛布的叙述,西泽尔也没办法确认哈斯塔和所谓“生主”之间的关系,不确定这是不是黄衣之王的某些化身,只好继续问:“冒昧多问几句,生主是什么样子的?方便描述一下吗?” 大概“你信的神长什么样”这种问题对于信徒而言不常遇见,阿德玛布足足思考了有两三分钟,才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回答:“祂……生主拥有四个头颅,生着四只手臂,象征着东南西北,也象征心灵、智慧、自我和自信。红色皮肤……身着白衣,骑着鹅出行。” 上一秒,西泽尔还在想四首四臂的形象倒是不太常见,下一秒,他就因生主的肤色结结实实吃了一惊,确认道:“红皮?” 阿德玛布点了点头,并不理解这有什么可吃惊的。 那铁定不是哈斯塔或者哈斯塔的化身了,这位邪神最出名的形象就披着黄袍,其他有迹可循的分身也没这么……明艳独特的肤色……也不骑鹅。 西泽尔放心地开诚布公:“那我有话就直说了,一个带着这个面具、怀里揣着这张纸的人攻击了我们,我们制服他之后,从他的口袋里面翻出了一些纸,纸上记着一些戏剧台词。不巧,我对那份剧本有所了解,因此我可以断定,带着这个面具的人一定暗中信奉着一个邪神。” 阿德玛布眼神一动:“看来我的感觉没错。” 谢伊:“啊?” “我也不是本地人,比你也就早来了几天。”阿德玛布说,“本来我想住几天就走,但是听说这座村里面有奇怪的舞蹈团体即将上演一出戏剧,而这出戏并不是献给生主的,我那时候就在怀疑,或许这座村子里有人改变了信仰。” 难怪他住着茅草房……风维清在看到这间屋子第一眼的时候就在疑惑,为什么在雨林这种降水这么丰富的地方,还有人会住根本不防潮的茅草房。如果这个人只是暂时落脚的话,那么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那也不至于让我快跑吧……”谢伊忽然反应过来,“不对,那你都知道这些了,为什么自己还不跑?” “你不就是个地质学家吗?”阿德玛布在念地质学家时还有些平翘舌音不分,像是刚学会这个词不久,“我也说了,村里面集市上不少人戴着这个面具,要阻止他们,肯定会和他们打起来。他们人多,你留下来,是想送死吗?” 谢伊:“……” 黑潇觉得这一幕值回票价——一路的油耗了,联邦顶尖战力被人质疑打不过别人,难得一见,喜闻乐见。 谢伊败退,缩在一旁怀疑人生。风维清接过话茬:“这么说,你有自信能对抗那些异教徒?” 阿德玛布矜持地扬了扬下巴:“我从小学武。” 这话倒是不假,风维清看到他屋里墙壁上也挂着两把造型奇特的武器,两端是两个相对稍微弯曲的剑刃,中间的护手上还有一刃。不知道近身格斗时,和她的剑比起来,哪个更好用。 这对武器威慑力不小,但和动辄放火烧山的谢伊比起来,只能算小巫见大巫。因此阿德玛布这番话落在身负异能的他们耳中,几乎天真得有些可爱。 谢伊没想到自己还有被两把冷兵器比下去的一天,心不甘情不愿照顾了一把小朋友的面子,委婉道:“自保能力我还是有的。” 阿德玛布抬眼看他,眼睛里写着几个大字:真的假的? 江临一本正经点了点头:“真的真的,他可能打了,昨天还从一堆怪物手里救了那边那个人呢。” 黑潇没想到战火还是烧到了自己身上,见阿德玛布望了过来,立刻垂下头死死盯着桌面,仿佛桌面花纹忽然有了艺术鉴赏价值一样。 阿德玛布暗自估量了一下,黑潇的身形确实比谢伊更瘦,看起来的确更不能打一些,要说谢伊救了他,倒确实有几分可信度。 西泽尔笑眯眯打了个圆场:“你看,我们几个其实都有能力自保,没必要把我们赶出去,对不对?而且我们也是冲着调查这边的异教徒来的,这村子这么大,你一个人探索既不安全又耗时间,不如我们合作,你看怎么样?” 阿德玛布想了想,有人帮忙确实比孤军奋战强,可还有一个问题:“你们……能听懂他们讲话?” 谢伊来村子里吃饭的时候,可从来没说过当地方言,每次都是拿着饭盆挨家挨户舔着脸去敲门,逢人就上下晃他那不锈钢盆。 “我们有翻译软件,长难句可能翻译不了,但日常对话应该还够应付。你可以说几句话来试试。” 风维清旋转终端的显示屏,让它朝向阿德玛布,又解除了**设置,翻译界面顿时跳进阿德玛布的眼睛里。 对方将信将疑,张口说了几段话。他边说,翻译软件边往外跳出汉语,风维清不知道翻译的准不准确,但至少软件给出的汉语文本足够通顺流利,像是人会说出来的话。 而看阿德玛布的神情,显然没有太大问题。他终于松了口,同意合作。 黑潇:(看戏)(嘲笑)(不对,怎么还有我的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006 第7章 007 确认了合作,又简单交流了双方各自了解到的信息后,风维清和江临率先准备出门,打算顺着拜亚基离去的方向去探路。黑潇不打算和几个联邦的人一起行动,独自去周边雨林里走访调查,想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谢伊和弗拉姆先前在村子里露过面,和村民们混了个脸熟,打探消息也不至于引人怀疑,因而跟着阿德玛布去了集市上。 只有西泽尔,因为人生地不熟,发色又太过显眼,被委以看家的伟大任务。 西泽尔听完这个理由,整个人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半晌才一指黑潇:“那黑潇前辈为什么能去?” 这可是纯正的金毛,站在阳光底下,头发本身都在发光,难道不比他一介少白头更显眼? 风维清无奈道:“因为这位前辈根本不打算服从组织安排啊,你也可以去,只要你能说服他留下来看家。” 说“不服从”都轻了,在这位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组织,不过是四个联邦人的抱团罢了。 黑潇一句话都没说,自顾自开门走了。 “你看。”风维清耸了耸肩。 江临看黑潇走了,回忆起自己打算第一个出发的宣言,顿时起了胜负欲:“维清,我们也走吧!” “等等,我带个东西。” 风维清从包里拿出碎片检测器,把包往树桩上一掼,被江临拽着出门了。 她本人方向感不佳,跟着江临东弯西拐走了一阵子之后,已经彻底分不清东南西北。好在江临是个龙形指南针兼地图,自带导航,在偌大的丛林里依旧笃定前进,没过多久,他们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们不约而同屏住呼吸,闪身蹲在最近的灌木丛后竖起耳朵偷听。 清脆的沙沙响动,伴随着咔嚓声,听上去有什么人正用铲子挖土。 一个沉闷的声音:“差不多了吗?”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放下来试试大小。” 随后是重物落地的声响。 先前那个人又道:“刚好,幸好砍过了,不然不知道还要挖多久。啧,还把剧本丢了,找替补也要时间,团长怎么会选他这么个废物。” 另一个人:“谨言慎行,团长代表那位的意志,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风维清和江临看着终端实时转译的文字,对视了一眼。 这就是昨天那位邪教徒的下场了。 这么看来,这个教团要想上演《黄衣之王》,还得花上些时日准备,而他们还来得及阻止。 铲子与土壤中的石子碰撞的声音再次响起,两个邪教徒一边干活,嘴里还嘀咕着抱怨和谩骂,骂完正在入土的这位又骂自爆的那位,后者被骂得更狠,因为他没为教团留下任何商品。 结合先前那句“幸好砍过了”,风维清先前的猜想得到了证实:这教团多半有另一条黑色产业链。 江临在旁边听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翅膀上的毛都炸开了,整个龙看上去大了一圈。他僵硬地比了个口型:“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风维清一颔首。 不知道他们从那位兄弟身上收割了多少“商品”,把对方变成了多么小的一块,反正整个下葬的流程格外快,半个钟头不到,他们就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等没了动静,风维清蹑手蹑脚拨开眼前的叶片,朝外张望了一圈,确认没有人之后才直起身。她拍了拍裤腿,就往前走去。 那两个邪教徒什么都没留下,只有一座崭新出炉的小土包表明他们刚刚没有幻听。 江临本来以为她是要跟上那两个邪教图,没成想此人居然开始刨坟,才瘪下去的毛又一次炸开,连忙道:“等等、等等,你要做什么?” “挖开来看看啊,”风维清理直气壮,“不看看怎么能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搞一些非法买卖呢?” 江临目瞪口呆:“那、那也不能挖别人的坟墓啊,这样不好。而且你就用一双手,要挖到什么时候去?” 风维清想了想确实有道理,遂停手,蹲在地上抬头,问:“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那两个人可连脚印都没留下。” “没关系,不用他们带路,昨天那只拜亚基朝哪飞,我可还记着呢。”江临说,“总不能它连自己家在哪里都记不清。” 古人讲“狡兔三窟”,风维清其实不太相信能成规模的教团会死守一个地方,不过那两个邪教徒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踪影,而跟着昨天的拜亚基走,一定能找到他们的一个据点。 不过她没想到,人迹罕至的雨林腹地里居然还有一座神庙,而教团公然鸠占鹊巢——看神庙的装饰,这里原本祭拜的应该是阿德玛布所称的“生主”。今天早上临走前,他又告诉了几个外乡人和生主有关的信息,包括象征、权能和创世传说等。 按阿德玛布的说法,这座村落原先就在雨林深处信奉着生主,后来村中心的神庙建起来之后,他们才把神龛搬到那里。不论如何,这些邪教徒都曾是生主的信徒,不知道他们在前信仰的寺庙里祭祀新信仰时是什么心情。 寺庙的屋顶早已消失,被交错的榕树枝丫替代,本体则笼罩在榕树的气根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大概是受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风维清看这地方总觉得阴森森的。 三只拜亚基在榕树的树冠上栖息,若非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他们的身影,风维清和江临也不会在榕树林中发现这座废弃的寺庙。 他们没敢闯进去,只小心翼翼贴着树干,潜行至墙根附近。从门洞传出的喧嚷声,驱散了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听了几句,像是三两个人在吵架,随后一个人忽然引吭高歌,鼓点嘈杂地加入这出剧目。 风维清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在排练《黄衣之王》,只能辨认出似乎是带着口音的蹩脚英语,于是点开终端的录音机默默录下一段,打算回去之后放给西泽尔辨认。 江临看了她的终端一眼,打了个手势,自己猫着腰收着翅膀沿着墙根继续溜达。 一个尖利的嗓音忽然扎破了诡秘的氛围,似乎是新角色登场。她的声音饱含怒气,本该是充满张力的登场,却因她磕绊的口语让效果打了个对折。 乐声骤停,整间寺庙倏地安静。片刻后,一个新鲜的嗓音响了起来,语速极快,像是机关枪,突突突输出了一顿狂风暴雨。 风维清调出后台运作的翻译软件,扫了一眼,那人看起来承担着导演一类的职责,那段长篇大论除了抨击先前那个女生没有仔细准备台词之外,就是在指点舞台布置和演员们的动作。 强对流来的快,去的也快,一会功夫,导演就发表完了自己的高见,乐声再次响起。 这时,江临从远处的拐角探出了头,伸出手朝她招了招。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关停录音机走了过去。 见她过来,江临一言不发转身带路。走了不到百米,一股难以言喻的刺鼻味道就杀进鼻腔。 江临抬手扒开灌木丛:“你看那边。” 林间不大的空地上堆满了土包,底下埋着什么不言而喻。 风维清忍不住回头看那破败的寺庙—— 阿德玛布说,伟大的生主创造了宇宙万物,生灵在其庇佑下繁衍生息,寺庙是祂在人间的居所。可离寺庙百米之处,不知多少人死于人手,白骨埋于三尺黄土之下。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问题浮上她心头:这教团是从哪里找到这么多人的?坟包里又有多少人是教徒、多少人是无辜者?难道没有人发现亲朋好友失踪吗? “上次那个小伙子?哦,那是我的儿子,他出去捕鱼了。” 集市摊位上,老妇人慢吞吞打包起蔬菜,递给阿德玛布。 阿德玛布接过袋子,道了声谢。他来这边半个多月,几乎成了这家摊位的常客,今天一过来没看到熟人,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原来是出去务工了啊,他想。 谢伊晃了过来,左手提着两袋菜,右手一胳膊肘捅了捅阿德玛布:“你之前说的,带着面具的,是不是那群人?他们卖什么的?” “跟上。”阿德玛布把袋子往这下手没轻没重的人手上一丢——劳动力放着不用简直暴殄天物,抬脚便往那边走,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对方的摊位,随后换成汉语道,“左手边是掮客,介绍人到大一点的镇子里务工的。右手边那连着的三个摊位都卖巫术服务,没有营业执照的,别去,黑店。” 谢伊把新的袋子转包给弗拉姆,追问:“你们这还有巫术服务?都能做什么?” “你付钱,他们给你举行仪式,让你在某方面有所提升,比如换运气、换口才什么的,”阿德玛布说,“都是假的,生主不鼓励贪婪,不会支持我们走捷径换取不属于我们的东西。” 谢伊觉得这听起来像游戏加点,还是游戏外金钱交易,看来禁RMT的生主是个负责的游戏制作人和运营商。 阿德玛布带着他们在集市里绕了两圈,除去先前的四个摊位,再没看见其他面具人。 “怪了……”他喃喃道,“我记得昨天还在这个位置,看到有人带着那种面具在跳舞……” 谢伊想的很开:“没事儿,没看到那群人也不要紧,反正我们现在已经确认了集市上有邪教徒,剩下的就看维清和小江那边了。这个点他们也应该回来了,走吧,我们回去看看。” 他猜的一点也没错,风维清和江临虽然目的地最远,但两个人目标明确,脚下毫不拖沓,速去速回,比乱逛的黑潇回来得还早。此时这三个人正坐在桌边大眼瞪小眼。 西泽尔早受不了桌上严肃的氛围,又碍于风维清和黑潇的身份没敢和稀泥。听到门吱呀一声,他连人影都还没看到,就站起来:“你们回来啦!” 他指望着剩下三个人能救他于水火,却没料到谢伊哪壶不开提哪壶。此人把手上的袋子往桌上一堆,顺口问:“咋啦这是?你们又闹矛盾了?” 风维清二指并拢指天:“天地良心,我就问了一句,他过来干嘛。” 谢伊一脸莫名其妙:“然后你们俩就因为这个冷战了?” 不至于吧,这俩虽然看着都是娃娃脸,但心理年龄应该也都成年了,还这么幼稚? “我回答了,我说‘因为阻止你们联邦收集齐奇点核心碎片是我的任务’。”黑潇说,“然后她感慨了一句,原来这是我的任务。” 谢伊:“……” 复读机吗? 风维清:“那我确实不知道啊。” 要是连这种事都能知道,那达维拉帝国就该好好查查是不是被间谍特务渗透成筛子了。 谢伊:“……别告诉我你们的对话就到此为止了。” 风维清:“没有!然后他问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紧咬着你们不放’……” 黑潇冷笑了一声,抱起胳膊往椅背上一靠。 “你怎么回答的?” 风维清:“我说,我以为他闲得慌,然后他就不搭理人了。” 江临在一旁捂住了脸。 黑潇抬手在桌面上敲了两下:“你觉得我们帝国人平时都很闲吗?” “我觉得你误会了什么,”风维清一摊手,“我只是觉得你很闲,没针对你们帝国其他人。” 哪怕是认识她最早的谢伊,一时半会儿也没想通她到底为什么对黑潇意见这么大。两个当事人倒是心里有数——早年间风维清收集碎片时,在黑潇手底下吃过的亏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有几次甚至都危及生命了。 当然,危及生命是在黑潇看来,事实上那几次风维清的确死了,只不过呼吸停止、意识消失后的下一秒,她就在地球睁开了眼。并且托穿越的福,一切由穿越世界引发的异常事件都会莫名其妙被消弭,连同她的死亡事实也不例外——死亡本身在她看来倒不算什么,多亏了某些表里不一的同僚,她早就对自己会死这件事脱了敏。 因此,对于黑潇来说,她大概就是生命里格外顽强的人形蟑螂。风维清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她面前也站着一个一人高的蟑螂,并且这个蟑螂还破坏了好几次自己的任务,让自己受到几次惩罚的话……她果然还是会连夜逃跑,这么想想,黑潇也不容易。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如果能看到对方吃瘪,她也乐见其成,并且非常愿意尽全力推动吃瘪这件事的发生。 第8章 008 到头来还是弗拉姆比较靠谱,打断了两个人小学生水平的斗嘴:“说起来,维清、小江,你们今天有找到教团老巢吗?” 提到正事,风维清迅速正色:“嗯,江临记了路线,就在林子深处那座生主的寺庙里。” 正在洗蔬菜的阿德玛布手下一顿。 “我们发现两件事。”风维清扫了一眼桌上的蔬果,咽下了部分词句,试图不影响大家的食欲,“第一,这伙人似乎在搞一些非法的买卖,我和江临撞见他们埋昨天那哥们儿的现场,他们似乎从那人身上砍下了什么,并称其为商品。另外,寺庙附近还发现了很多坟包,庙内也有血腥味。坟包数量很多,应该不太可能全是内部人员,我觉得我们有必要确认村子里有没有人失踪。” 谢伊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那个什么……阿德玛布,你说咱在集市里看到的那个小摊位是掮客是吧……” 一个邪教徒,为什么要出来给人介绍工作?难道是善心泛滥吗? 他先前逛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买卖,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摊位似乎都在往外渗血,连带着对面那巫术摊位,让好端端一个集市变得鬼里鬼气的。 西泽尔一愣:“巫术?” 谢伊:“我应该没记错吧?” “没记错,他们平日里确实做的是巫术生意。”回答他的是阿德玛布,他又重复了一遍先前在集市上的介绍。西泽尔若有所思:“我印象里和黄衣之王有关的几个法术,好像都没有这种效果……应该是经典款巫术没跑了。” “巫术还分经典款?”风维清问。 “怎么说呢……前辈,你看过《金枝》吗?” 风维清摇了摇头。 “弗雷泽在《金枝》里将巫术思想归纳为相似和接触两个原则,并统称为交感,因为它们都认为事物之间可以通过某种神秘的联系相互影响,哪怕隔得很远,仍然可以通过这种联系把一种物体的力量传递到另一个物体上。”西泽尔叹了口气,“取走肢体位于产业链上游,完整的产业链不会缺下游,哈斯塔又不要求这种东西献祭,肯定被用作其他用途了。” 风维清听懂了他的未竟之意。 比如说用被害人的舌头为顾客换取口才,说辞就是“将其他人的口才嫁接到了你身上”。顾客和摊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又怎么会探究源头呢? 甚至就算有人来问,他们也可以用商业机密推辞……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谢伊呼出胸中的闷气,打住了这血淋淋的讨论:“除了这个呢?你们还发现了什么?” “第二,因为昨天那个哥们的缘故,教团不得不找替补,今天早上他们就在庙里面排练,我还录了一段。”风维清点开终端,“不过他们说话带着一股口音,我也没有看过完整的剧本,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在排练《黄衣之王》。” 在场唯一看过大半剧本的西泽尔:“……” 我怎么记得我说过这剧本会对人产生影响来着……在教团老巢还敢去听他们排练,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他叹了口气,起身挨过去:“前辈,悄悄滴进村,打枪滴不要,您声音调低一点,放出来我听听。” 风维清果真只调到一格音量,保险起见,还带着西泽尔蹲去墙角听录音。听了不到一分钟,西泽尔就断定这确实是《黄衣之王》剧本选段。 两个人重新坐回桌边,风维清熄灭终端屏幕,继续道:“他们选中的那个候补对台词和英语都不是很熟练,所以要想上演这出剧,肯定要一段时间,我们可以趁此机会解决他们。” “对了对了,寺庙那边一共有三只拜亚基,”江临从水池边探出头——他也受不了在桌上干瞪眼,主动帮阿德玛布洗菜去了,“所以他们那边战斗力应该不会很高……吧。” 黑潇:“问题从来都不在战斗力高低。” 没人料到他会主动开口。风维清问:“因为有你和谢伊前辈在?” 黑潇不置可否:“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剩下的这个村子怎么办?” 风维清一掀眼皮,罕见地没讽刺他卖关子:“你今天在外面遇到什么了?” “这里的居民曾在丛林深处祭拜生主,后来将神庙搬到了村中心。你们说原来的神庙已经荒废,可我看村中心那座也门可罗雀。”说着,黑潇看了一眼动作僵硬、背对着他们洗菜的阿德玛布,“宗教信仰归根到底只能为人生提供慰藉,然而在雨林里,贫瘠的土壤难以供给全村人的食物,在这里连吃饱穿暖都成了问题,要是所谓的‘生主’并不因虔诚施以援手,那么一旦有人以其他神明的名义布施,皈依他神只是时间问题。” 暂且不论他说的有没有道理,此人当着信徒的面点评对方的信仰真是毫不留情。风维清暗自摇了摇头,试着翻译刚才那段长篇大论: “你觉得教团用外出务工的机会动摇村民对生主的信仰,要是巫术真的有效,或许还要再加上巫术交易。所以教团和村庄已经成了共生关系,整个村可能都是我们的敌人?” “浅信徒未必会为自己的信仰付出生命。我倒认为教团只是把这座村子当成了可持续性竭泽而渔的鱼塘,谈不上共生,毕竟教团依旧谋害了村民,不是吗?” 谢伊先是灌了一耳朵巫术基本原理,又听了半天神啊信仰啊的,听了半天没听懂,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俩谜语人般的发言:“劳驾,咱们能不能干脆一点,直入正题——接下来打谁、打哪儿、怎么打?” 风维清和黑潇对视了一眼,后者沉默了三秒:“你们联邦人的理解能力就这水平?” 风维清:“……” 怎么,难道我就不是人? 她懒得钻牛角尖,对谢伊说:“我们在排除后顾之忧,前辈你先别着急。” 然后扭头跟黑潇确认:“就算我们毁了黄衣之王教团,只要这座村子还待在雨林里,生活环境还是这样艰苦,依旧会诞生什么绿衣之王、青衣之王、蓝衣之王,你是这个意思吧?” 黑潇“嗯”了一声。 阿德玛布终于转过了身:“如果是这样……他们已经亵渎了生主,我……可以告诉安苏亚,让她来处理这里。” 此话一出,桌旁五个人都看了过来,脸色各异,但都透露着如出一辙的疑问: 安苏亚又是什么? 阿德玛布好像这时候才意识到这群人来自天外,抓了抓自己的一头乱毛:“安苏亚……安苏亚就是布罗私底的国王……” 说完这句,他自己也意识到不妥——那布罗私底又是什么? 用生词解释生词的小青年陷入了茫然,脑子里冒出的关联词径直连成了一条衔尾蛇。 风维清叹了口气:“有没有谁下载了阿杰梅尔-3的地图?” 非常凑巧,谢伊来科考前需要准备的其中一项资料就是当地地图。他在自己终端里翻翻找找半天,终于从科考文件夹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地图,随着他手指戳了几下,平面地图的投影立刻打到了一面墙上。 “墙不够白,凑合着看吧。” 联邦几十年前接触过阿杰梅尔的两颗行星,当时第三颗行星虽然没发展出太空旅行技术,但航海业颇具规模,不知多久之前就完成了这颗行星地貌的测绘。 当时联邦主流观点不赞成干涉前超光速文明发展,因此只派出一支科考队探查阿杰梅尔的矿藏和能源,并隔着当地土著无法感知的距离简单录入了两颗存在生命的行星的信息,谢伊手中的就是当时传回的资料。 风维清眯着眼睛从草泥墙壁上辨认地图细节,发现阿杰梅尔-3的土地分布很奇特,绝大部分为七个同心圆环,每道环都穿过赤道,彼此间由水域隔开。从侧面看过去,七环一边为实心,一边则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岛屿——实心那片或许是圆心。岛屿的海岸线曲曲折折,圆环的边沿却像刀割一样整齐。 总体而言,透露着人为雕琢的古怪,不太像自然生成的。 阿德玛布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过去,边比划边给他们解释: 每个环都自成一国,当地人一般用国家的名字命名环,也同样用来称呼国王的家族。从实心的圆向外数,分别是摩里质、阿底利、安吉罗、布罗诃、布罗私底、克罗图和达刹。眼下他们就在最大的环——第五环布罗私底上。 风维清一行人最早降落的地点在南半球,而布罗私底的皇城位于北半球。讲到这里,谢伊指出来皇城所在的地区主要为温带海洋性气候,比他们一路上遇到的荒漠、草原和雨林更宜居——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 从落点到皇城,几乎要跨大半个行星。 风维清举起手:“等等,我有个问题,咱们的宇航器怎么办?” 谢伊一耸肩:“我的反正在雨林的某座山上,那边荒无人烟,除了动物没人会去扒拉,还挺安全的。” “我留在那里的布置应该没有失效。”黑潇说,“今天早上刚设下的,如果有人强行破坏机体,高压电机关会激活。” “真狠。”风维清评价。 黑潇一偏头:“那也是对方不讲道理在先。另外,你的宇航器同样在防护范畴,不过要是别人从你天花板的破洞里进去,那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哦,那个啊,”风维清用一种“今天天气真好”的语气说,“我昨天晚上贴好蒙皮了,要保证飞行期间没隐患不够格,挡几个毛手毛脚的小贼还是可以的。多谢你了,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江临:“但我觉得还是得先解决眼前这帮人才行……能不能帮他们改变生活环境是后面的事,但教团对村民的威胁是实打实发生在当下的,再说,万一他们趁我们去皇城的功夫举行召唤仪式了怎么办?” “我们也没说不去解决教团呀,”西泽尔说,“不过要出手也得等集市收摊了才行,否则没法一网打尽,到时候让漏网之鱼出来搅混水就糟糕了。对了,这边的集市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阿德玛布:“太阳落山。” 西泽尔:“那就等日落后再行动吧。” 至于现在……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风维清和西泽尔自觉过去帮厨,四个人洗菜的洗菜,切肉的切肉,谢伊和弗拉姆则站到土灶边帮忙生火。一贯只负责放火不负责看管的谢伊果然一上来就捅娄子,火轰然窜出灶台,差点点燃屋顶稻草,被弗拉姆赶去桌旁坐着了。 黑潇默默离他又远了些,好像他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似的。 一道又一道菜很快被江临从灶台那边端了上来。 三角形的萨摩萨在油里滚了一遭,外壳金黄酥脆;薄饼卷着鸡肉、黄瓜条和酱汁——面饼出自西泽尔之手,这位羊角包师傅在和面一道造诣极高,即便换了菜系也没影响他发挥。 煎鱼肚皮上改了刀,撒着金灿灿的香料,阿杰梅尔-3在各种香料的运用上简直登峰造极,点缀的各色菜品色香味俱全,即便在闷热潮湿的丛林里依旧让人食欲大开。 除此之外,宫爆鸡丁酱香浓郁,剩下的鸡汤也没有浪费,浇在焯过水的白菜叶上就成了低配版开水白菜。 担心主食不够,西泽尔还贡献出了自己的羊角包,放在火上烤了烤,盛在生菜叶上一溜排开。 还有红瓤的瓜、刚摘下来的香蕉、黑的发亮的“树葡萄”,共同组成了水果方阵,被风维清摆盘摆的像一朵盛开的花。 阿德玛布还择了些香菜、豆蔻、大蒜、生姜、孜然和胡椒,拌在一起当鸡的腌料,据说还要等六个钟头才能下锅,正好赶上晚饭……或者宵夜。 尽管喜欢在山林里乱窜,但出野外的日子毕竟时常饥一顿饱一顿,猛一看这一桌琳琅满目的菜,谢伊简直要落下泪来,看四个厨子的目光简直像动物园里的猩猩看饲养员。 查资料的时候被印度美食狠狠震撼了一把——当然不是他们出了名“干净又卫生”的街头小吃,感觉当地不少菜看着还挺让人有食欲的 尤其是在三更半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008 第9章 009 解决完午饭,下午的时间就花在了漫长的交流上。 联邦和帝国的舆论环境和几十年前比起来天翻地覆,虽然官方依旧表示不会干涉任何前超光速文明的发展和觉醒,但是私底下,没什么人会当个锯嘴葫芦,打死不让土著们知道星际文明的存在。 身为当地土著,阿德玛布从其他人的对话中意识到星系中有其他生命存在,对他们口中的“联邦”和“帝国”展现出了超常的好奇心,追着他们问个不停——尤其是和他本来就相熟的谢伊。 风维清最多只能算半个联邦公民,档案信息都不完全,穿越来之后又基本在外出差,对联邦还没黑潇这个帝国人来得熟,干脆闭上嘴当一个只会点头鼓掌的氛围组。江临就更不必多言,此龙出生在其他星系,出门游历的过程中才被风维清捡到,只有个联邦暂住证,连半个联邦公民都算不上。 而作为在场唯一的帝国人,黑潇面部表情的出厂设置是一张冷脸,再加上他先前对村庄改信的评价,让阿德玛布对他没什么好感,也不敢和他多说话。他也没什么主动攀谈的意思,只偶尔纠正谢伊关于帝国的过分说辞。 到了后面,基本就只有谢伊一个人在回答,好在他口才一向不错,不愁没话讲,讲到兴头上,更是把口渴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个多钟头讲下来,一点水也没喝。唯一的听众和他双向奔赴,完全不觉得他话多,只恨不得自己能亲眼去看看这两个星际文明。 他们俩聊的有来有回,其他人却没什么事干。 横竖无聊,西泽尔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两副牌,拉着风维清、江临和黑潇组了一局——友谊赛,什么都不押。弗拉姆洗完盘子后也凑了过来,立刻被抓来当裁判,以防有人出老千……或者在牌桌上掐架。 坐上牌桌,风维清本来以为最大的敌人是黑潇,从叫地主开始就处处警惕着他,巧的是对方也是这么想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秉持“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谁都没抢地主。 弗拉姆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两个人再怎么幼稚,也不至于因为一盘纸牌闹红了眼。 叫了地主的西泽尔也松了一口气,愉快地兼任得利的渔翁,一箭三雕,拿下第一局的胜利。 风维清和黑潇捏着手里没怎么动过的牌,表情凝重,互换了一个眼神,迅速就一致对外达成了共识。 可惜的是这两位的牌运不是在谷底就是在马里亚纳海沟,几局下来,连大小王的脸都没见到。而西泽尔赢下第一局后久居地主位不下,一喊就是3倍,其他人根本轮不到抢地主。 风维清难以置信地看看牌又看看自己的手。 西泽尔边洗牌边感慨:“前辈们,您二位的当务之急是去买彩票,然后把买的号码发出来,我跟你们反过来买。” 弗拉姆幽幽地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能从达维拉帝国手里抢回那么多碎片了,就你和黑潇这手气啊……” 霉得没边了,就算队友再多也只能白白扩大受霉者范围。 风维清哑口无言,只好回给他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等阿德玛布喊他们吃饭,三个常驻农民不约而同扔了手中的牌,逃也似的飞快远离这张充满不幸的牌桌。只有大赢特赢的西泽尔流露出一丝不舍,不情不愿地收回扑克牌。 吃完晚饭天也差不多黑了,偶尔有几束夕阳侥幸穿过密不透风的树冠层,在林中投下微光。集市上的人群陆陆续续收摊回家,谢伊把碗一放,一拍阿德玛布的肩膀:“走,咱们去看看那伙邪教徒回没回老巢。” 风维清目送他们出门,若有所思。 江临:“你在想什么?” “谢伊前辈可能不太适合去寺庙,那边树太多了,万一火烧起来,引发森林火灾就不好了。”风维清看向自觉去洗碗的弗拉姆,“弗拉姆前辈,您觉得呢?” “有道理。”弗拉姆说,“等谢伊回来我去和他说。” 风维清补充:“还有阿德玛布也最好不要露面,再怎么说他也是本地人,要是事情不妙,我们可以跑,他可跑不了。” 江临:“那到时候就你、我、西泽尔和黑潇四个人去?” 阿德玛布会同意吗?他可是支开谢伊和弗拉姆,想自己对抗教团的人啊。 阿德玛布当然不乐意,堵在门口,一副“要是你们不让我一起去,就不让你们出门”的样子。 西泽尔想了想:“村里通往寺庙是只有一条路吗?” 阿德玛布不吭声,大有非暴力不合作的意思。幸好谢伊刚才出门巡逻的时候就问过这个问题:“人们常走的就那么一条,但毕竟这是林子里嘛,肯定还有树丛之间的小路。” “要不这样吧,谢伊前辈,您带着阿德玛布和弗拉姆前辈去村子附近蹲守,万一有邪教徒逃出去了,就要麻烦你们动手了。”西泽尔说,“顺便再问个问题,阿德玛布,你觉得要是废弃寺庙那边闹出什么动静,村里面派人去支援或者去看情况的可能性有多大?” 虽说这些村民不一定会为了虚无缥缈的神付出生命,但没准会有人去看热闹,而打起来的时候可分辨不了那么多细节,保不准会伤及无辜。 阿德玛布板着张脸:“不太能确定,平时天黑之后伸手不见五指,大家不怎么会出村子。如果放在别的地方,生主的居所,不管有没有废弃,一旦出了问题,大家一定会去处理的,但是在这里……”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风维清:“既然没办法保证,那可能还得麻烦你们拦一下村民。” 阿德玛布有些不太情愿,还是想拿着两把武器上前线,但是现在被安排到的活起码也让他有用武之地,总比干坐在家里等消息要强。 于是他缓缓点了一下头,动作僵硬如生锈的机器人。 雨林的夜晚静谧而无光,群星洒下的星辉被浓密的树冠尽数抵挡在外,没过多久,一团发展迅速的积雨云又霸占了整片天幕。 不知道是谁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句:“要下雨了——” 众多身披黑袍的人立刻忙活起来,像是感应到大雨将至的蚁群,搬着露天的道具四处找能避雨的高处。 丛林深处这间废弃的寺庙固然隐蔽,但枯朽的穹顶实在没法遮风挡雨。 道具都是为不久之后上演伟大的戏剧而准备的,容不得半点闪失。 几千米的高空,云层不断增厚,酝酿出一抹压抑的乌黑,隐隐有隆隆声。 “快点!快!马上要下雨了!动作都麻利点!” “姐妹,这些商品要怎么办?抬进去吗?” 一个黑袍人指向墙角码放的、还未用过的肢体,问。 指挥的人看了一眼:“不用,先搬道具和衣服。” 正说着,一道惊雷撕开了夜幕,豆大的雨点打在地面上,不一会儿就连成一片。人群顿时慌张起来,脚步声杂乱无章,喧嚷声几乎掀飞了所剩无几的天花板。 人人都为了抢救珍贵的道具,在雨幕里奔波,时不时两个人迎面撞上发生车祸,若非场地足够宽敞,简直能引发踩踏事故。 混乱中,没有人发现四个陌生的人影靠近。 风维清头上顶着片宽大的树叶,一边放大寺庙内的无序,一边小声感慨:“幸好没让谢伊和弗拉姆过来。” 雨下的这么大,火能不能升起来都难说。 寺庙内的人也在面临同样的困扰,雨水打湿了木柴,他们试了几次都生不起火,淋湿的袍子贴在身上,难受极了。自身难受还好说,可是布景道具不少都淋了雨,不知道自然风干会不会对它们造成不可逆的损坏。 很快他们就没心思关心那些道具了。 吸饱水的衣服变得异常沉重,每走一步,每抬一次手,都感觉有万钧的力量在拉扯。 先前询问商品怎么安置的人不适地扯了扯衣裳,视线漫无目的地乱瞟。忽然间他的视线凝固了—— 角落里,还未下葬的人头睁着两只空洞的眼眶投来不怀好意的注视,就好像冤魂在这个雨夜重返世间,抓着他们的胳膊要一起拖入那尘世之下居住着恶魔的界一般。 他心脏一紧,没由来地感到慌张,小声的把自己的感想和旁边的人说了,希冀对方能分摊掉点胡思乱想带来的压力。 “别乱说!”对方瞪了他一眼,“尘世之下的界只是伪神的谎言,这种话是对主的亵渎,不许再说了。” 他徒劳地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心中却依然充满了惶惑——现在就连张嘴这么简单的动作,他都感觉异常困难,如果不是冤魂索命,那还能是什么呢? 他投入主的怀抱,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啪嚓。” 闪电再一次从云端驰骋而下,眨眼间穿过寺庙破败的屋顶冲进了室内,带来了骇人的白昼,照亮了那堆残肢断骸,也照亮了他惨白的脸。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雷声始于这么尖锐刺耳的爆裂声,就好像空间本身都被闪电撕裂了。 紧接着那种标志性的低频轰鸣滚滚而来,震得人五脏六腑都与之同频。他的呼吸忽然停止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只感觉胸口和腹部仿佛被人隔着拳头打了一拳。 旁边的人拽了他一把,他回过头,看到对方嘴唇翕动,像是说了句什么,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什么?”他下意识问。 那夺目的白光却并没有消逝,反而愈演愈烈,顷刻间逼近他们眼前。旁边的人无声地融进了白光,他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朝着闪电的落点看去。 在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刹那,他只看到了极其刺眼的、纯白色的光,和他小时候听过的,生主降下雷霆惩罚恶人的故事里一样。 站的离雷电更远的人目睹了这道闪电分叉袭击“兄弟姐妹”的全过程,嘴里爆发出刺耳的惨叫——他们的听觉系统已经超载,耳鸣让他们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分贝。 到处都是慌不择路的人,其中不乏有人曾开发过空间系异能,他们下意识想撕裂空间逃走,然而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了他们。 空间冷眼旁观,成了闪电的帮凶。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身后却像有谁在拉扯着他们,把他们硬生生扯向那嘶鸣着的闪电。他们奋力甩动四肢,想要挣脱那无形的手,可是四肢也背叛了他们,沉重的像是灌了铅。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拽走,那最初的雷光就像一只懒惰的猛兽,张开血盆大口蹲守在原地,等着食物自己送上门。 在生死存亡面前,那些用于舞台演出的道具也算不得什么了。 吞噬了大部分人之后,闪电终于拔起根,踮着脚顺着潮湿的地面逡巡,卷起角角落落里侥幸逃过一劫的黑袍人,却小心翼翼避开了一处墙角。 从第一道雷落下到现在万籁俱寂,仅仅过了一刻钟。 黑潇操控着闪电在室内又转了一圈:“结束了,只剩墙角还有些……他们所谓的商品。” 风维清思考片刻,抬脚往正门走:“我去看看。” 黑潇:“你打算做什么?” “让死者入土为安啊。” 黑潇抱着胳膊看她,脸上写满了不信——要是只为让死者入土为安,用得着思考那么久? “确实打算找个地方埋了,没骗你,免得有人模仿犯罪。”风维清说,“这么热的环境下,肉放不了多久就要变质,我怀疑他们准备的商品都是近期有人下单的。” 卖方虽然没了,但是买方还在啊,总不能让买方拿着这些肢体再去打造新的商业链。 江临一把拽住她:“等等,维清,我觉得你对一个正常人类挖坑的速度一直有些误解——” 早上那会儿是,现在也是。 西泽尔则关注另一点,几乎和江临同时开口:“那些死掉的邪教徒怎么办?需不需要也给他们埋了?” “都可以?”风维清愣了愣,“不过这样要埋的人会不会太多了……” 一晚上来得及挖坑吗? 两副扑克牌,108张,其中四张大小王,能连续几局没发到大小王真是小概率事件了。 最好笑的是风维清其实能看到这件事的p值。 和俩霉到没边的人打牌,江临承担了太多(点蜡) 以及西泽尔打牌真的打上头了,完全忘了风维清能看概率——她买彩票自带外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009 第10章 010 最后还是麻烦谢伊和弗拉姆进行了火葬。 阿德玛布听到这个结果时,神情相当复杂。他还是希望能让受害者的家属见他们最后一面,但他同样也赞成把教团的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不说这个了,”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试图唤醒泡在雨水里泡僵了的肌肉,“我接下来准备去谒见布罗私底王,你们呢?” 风维清这趟出来就是收集碎片的,眼下连碎片的影子都没看到,自然不会回去。 她忽然想起今天早晨探测器的响动,探测器的检测范围是一个立体的球形,根据谢伊那张地图用比例尺换算一下,碎片大概率就在四五六这三环上。 “我们可能顺路。”她说,“你要是不介意,我们一起走?” 当然,除了寻找碎片之外,更关键是帮阿德玛布一把。他虽然学过武,但这点三脚猫功夫放在能力者面前根本不够看,想想他原本的打算……再怎么说也有蹭饭的交情在,能护送一段是一段吧。 阿德玛布并不知道自己的武力再一次被怀疑,一口应下,还因为有旅伴而显得有些高兴。 相反,谢伊就敛了笑容,从登山包里摸出了纸笔,大马金刀地往桌边一杵,一言不发埋头狂写。 所有人都对他行注目礼,没看懂这是在做什么。 风维清凑过去:“前辈,您干嘛呢?” 谢伊顶着一张苦瓜脸抬头,苦大仇深蹦出来仨字: “写检讨。” 风维清:“?” 这么一会儿时间,能闯出多大的祸,怎么就要写检讨了?总不能是因为烧了寺庙里的东西吧,没道理啊,这也没引发森林大火……她要不要也写一份? “不是上交军部的,跟你没啥太大关系,”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样,谢伊扭回头,继续奋笔疾书,“写给我导师的,我过程考核肯定要迟交,报告虽然早就上传了,样本还在我手上,光照片我导师不认的。那老太太特严格,拖一天就要多写100字,不满一天的按一天算,起步费一天之内1000字,上不封顶。哦对,她的一天还是跟标准历走的,管你在外太空飘着还是在自转贼慢的行星上,一视同仁。” 比联邦首都星附近几颗大星上的出租车还宰客。 风维清还没来得及感慨,就见黑潇也坐了下来,点开终端,表情肃穆,庄重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切腹自尽。鉴于**保护,她根本看不到屏幕上写了啥,只好抱着科学家的求知精神不耻下问:“你又是唱哪出戏?” “检讨。”黑潇说。 “……谢伊前辈是写给他导师,你呢?你们帝国还有敢管二皇子的?” 黑潇木着张脸,破罐子破摔道:“我父亲,还有我兄长。你们有四个人,我只有一个,阻止不了你们,我还是尽早准备起任务失败的交代为妙。” 风维清:“我之前就想问了,阻挠联邦回收碎片这么重要的任务,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不会是被排挤了吧? “没必要在这方面折损更多人手了,”黑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注意力放在检讨上,连语气都带上了点漫不经心,“连戒备森严的要塞都没拦住你们,派再多的人又有什么用。” 不涉及联邦和帝国冲突的时候,谢伊和黑潇相处起来还算和谐。此人就算写的是检讨,也不妨碍他四处找参考,沉吟了几秒,忽然开口:“兄弟,我写检讨的经验很丰富,光文件夹里就躺着几十篇,要不这样,咱俩交换一下素材库?” 风维清:“……” 她都不知道该吐槽“居然只有几十篇检讨”,还是该吐槽这跨越国际的检讨互抄。 更出乎她意料的,黑潇居然同意了! 两个人迅速交换了一波家底,看得她也起了歹心:“我也有十几篇,要不我们俩也……” 是时候为素材库注入新鲜血液了! 这种东西自然多多益善,黑潇毫不犹豫答应了,和她加上了好友,直接把打包好的文件丢了过来。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到最后,在场所有手腕上扣着一只终端的人都加上了好友,检讨压缩包在遥远的阿杰梅尔-3上四处纷飞。 科技发展还未和星际接轨的当地土著阿德玛布感觉自己遭到了孤立。 江临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等以后你有了终端再来加我们好友吧。” 说完他从谢伊那里顺来纸笔,抬手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笔给我。” 风维清紧接着在纸上留下第二行字,才刚写完最后一笔,就被谢伊抽走了纸,他也在上面刷刷几笔写好,递给了弗拉姆,弗拉姆写完给黑潇,黑潇犹豫了小半分钟,才动笔,写完就传给西泽尔。纸笔在他们手里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阿德玛布手上。 阿德玛布愣愣地攥着纸,不知所措。 “如果要去布罗私底皇城,路上应该会碰到没地方睡觉这种问题吧,”风维清岔开话题,“我和江临倒是带了睡袋……” “我包里有帐篷,”谢伊说,“出野外嘛,偶尔也会遇到天黑还没出山的情况,啥都没带的可以考虑跟我和弗拉姆凑合一下。” 黑潇自然备好了帐篷,就连阿德玛布都从床底下拖出了一套野营用具,只有西泽尔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他环顾四周,叹了口气,无奈一摊手:“好吧,谢伊前辈,弗拉姆前辈,我可能得麻烦你们了。” 谢伊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小事。” 在阿德玛布家修整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他们赶在太阳升起前离开了这座雨林村落。 “气候带一般是关于赤道轴对称的,比如咱们来的时候是沙漠、草原、雨林,往北走就倒了个顺序。”谢伊说,“所以咱还得在‘无人区’跋涉挺久的。” 为了不错过碎片,他们都没拜托江临载着他们往皇城飞,只大包小包沿着林间土路前行。雨林气候本就不适宜人类大规模群居,即便走在人为开辟的路上,也难见人烟。出了雨林,人类生活的痕迹就明显增多,时不时能看见成群的牛羊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散步。 热带稀树草原毕竟还分旱雨季,小农经济在雨季连绵的降水中寻找机会发展,给定居提供了条件。小型的城镇沿着河流发展,荒野中还时不时出现指路牌,数个城镇的名字刻在木板上,垂在主干分出的枝丫下,远看像一颗发育不良的秃头树。 城镇里的人意外地多,还有不少衣着靓丽,同草原上的牧民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阿德玛布压低声音:“这里离布罗私底的港口很近,往西再走些距离就能乘船去克罗图,所以成了很多人进出港的落脚地。另外这些年布罗私底也在大力发展旅游业,力求带给旅客最真实的草原风光,吸引了不少人过来旅游。” 也正因为此,这座城的旅馆星罗棋布,密密麻麻分布在大街小巷,有些还打出了“凭船票可享半价优惠”的广告,而这些广告旁通常还有一块牌子——“客满”。 阿德玛布带他们找了家靠近街边的旅馆,同样因为旅游政策,草原上没什么像样的路,汽车接近绝迹,偶尔才能看到几辆越野车,取代汽车生态位的是大大小小的摩托,而摩托虽小,引擎却一点不甘落汽车之后,轰鸣声震耳欲聋,导致街边的旅馆价格要比靠内的低上不少——没办法,阿杰梅尔-3不认星际通用货币,他们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全部靠阿德玛布一人支撑。 不幸中的万幸,这颗行星上住店不用查身份证,否则他们今晚最次也得露宿街头,没准还会被当地警察叫去盘查,依某两位的运气,这件事大概率能发生。 他们踩着夕阳的影子进店,各自回房收拾完,也快过了饭点,干脆就在旅店一楼的餐厅凑合了一顿,不能说难吃,只能说填饱肚子绰绰有余,别的什么都干不了,重油少盐的,还不如西泽尔的羊角包。 然后西泽尔就蹬鼻子上脸,准备去街上买面粉回来和面了。 周围的人连忙七手八脚拉住他,就连黑潇都端着盘子堵住他的前路,幸好这会餐厅里没人,不至于让人以为是一群神经病出来团建了。 就在西泽尔成功突破围堵,即将出门的前一秒,摩托的轰鸣自远而近响起,地板都被震动,气势之恢宏,和黑潇那晚劈下的雷有的一拼。全城都被惊动了,不少人探头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大概这种激起民愤的事,只要有人率先张口,剩下的人就会被他的情绪带跑,特别是被骂的一方还死活不改,不一会儿街巷里就盛满了叽里咕噜的当地官话,听得阿德玛布直皱眉。 西泽尔眼皮一跳,默默收回了半步踏出门外的脚,回到窗边。 谢伊:“呦,不去啦?” “不去了,”西泽尔把盘子里剩下的菜丢进水里涮去一层油,吸了吸鼻子,“听这动静,起码得是一支车队,大晚上的,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再说就这地方的自然环境,我出门没准能吃到一嘴‘尾土’。” 谢伊:“……尾啥?” “尾土,我信口胡诌的。普通摩托车不是有尾气吗,他们这扬起一地尘土的,不就相当于排放土?”西泽尔说,“和土比起来还是这些菜更像话一点。” “我都觉得你是在侮辱泥巴和菜的原料们。”风维清摇了摇头。 那队摩托车前进的速度极快,几句话的功夫,他们似乎已经进城——风维清分辨出震动源头方向的谩骂声有所减轻,这倒有些奇怪,没道理先前还沸反盈天的,见到让人休息不好的罪魁祸首后反而闭上了嘴。 要么他们进化到了动手这一步,要么……来者不善。 可什么样的车队能一下子堵住那么多人的嘴呢? 那些摩托车恍若无人地在城中道路上狂飙,未见其人,先闻其灯。数道远光灯为这支车队开路,瞟上一眼都觉得眼睛生疼。引擎在道路上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就算是冬眠的棕熊也该被吵醒了,而楼上窗子里探出头怒目而视的人,却在看清摩托车的那一刻齐齐闭上了嘴,像是被掐住脖子的乌鸦。 就连阿德玛布,都在看清打头的摩托车的那一刹那跳了起来。桌上其他人不明觉厉,纷纷看向他。 在引擎的轰鸣声中,风维清神色一变,不动声色捏了捏衣袋——碎片检测器正嗡嗡作响。 她正好正对窗口,立刻眼疾手快打开了录像,成功拍下这浩浩荡荡飞驰而过的车队的后半截。同时余光瞄着黑潇,见对方注意力完全被阿德玛布引走,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面对着其他人的视线,阿德玛布慎重地摇了摇头:“上去再说。” 他们立刻默不作声低头三口并两口风卷残云刮完剩下的菜,随后径直上楼去到谢伊和弗拉姆的房间——只有他们俩合订了一间双人标间,其他人都是单人间,塞不下整整七个人。 走在最后的黑潇带上门,把门落了锁,谢伊和弗拉姆一人拉起一面窗帘。风维清一点终端,方才的录像立刻在半空中投影显现。 慢放之后,他们才得以和着自己的记忆看清细节:那支车队首尾的摩托都涂着红漆,上面用白色颜料画着繁复的花纹,不过风里来土里去的,红白漆都染上了一抹黄。车队最中央还挂着辆小型拖车,上面坐着一只方正的铁盒,风维清怀疑那里面就放着最后一块奇点核心碎片。 但比起铁盒,更引人注目的是骑手们——开道和殿后的人装备精良,从头武装到脚,一点儿皮肤都没有露出,而铁盒附近的人则更为……奇异,同样骑在摩托上,他们的身高竟然能比前后的骑手高出近一个头,更为怪异的是他们似乎长着三头六臂。 字面意义上的。 阿德玛布在最后一辆摩托出现在镜头里时喊了停,他面色沉了下来,抬手指着对方的摩托车对众人说: “……这个花纹代表着布罗私底王的禁卫军。” 第11章 011 如果只是布罗私底王的禁军大半夜在皇城之外飙车,阿德玛布的表情不该这么凝重。 风维清心中默数三个数,将进度条往前一拽,露出那三头六臂的生物,轻声道:“那他们呢?” “是生主告诫我们须警惕的物种,生活在尘世之下的地狱,它们的名字是阿修罗。”阿德玛布顿了顿,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听我父亲提起过它们,据说它们每隔千年就会举族上来进犯尘世,最近一次交战就在三百多年前。” “我也看过他们的资料,”黑潇突然说,“阿杰梅尔-4的原住民。” 阿德玛布一听,立刻望了过去,然而黑潇说完就闭嘴了,没半点为前超光速文明土著解释的想法,徒留阿德玛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风维清叹了一口气:“如果要继续解释,那可能会颠覆你原有的一些观念,你能接受吗?” 初生牛犊不怕虎,阿德玛布没想太多,毫无顾虑地点了点头。 风维清换了个绘图软件,在画布中央画了个圆,又拉出十个同心环悬浮在中央的圆附近,每个环上点了个芝麻大的点。她一指中央的圆:“阿杰梅尔,这是星海共同体……也就是大部分星际文明对你们每天看到的太阳的称呼。围绕着阿杰梅尔,一共有十颗行星,你们是距离阿杰梅尔第三近的,”她敲了敲第三粒芝麻,“按照星海共同体行星命名规则,你们所在的行星就叫阿杰梅尔-3。” “所以,阿杰梅尔-4就是……就是我们旁边的星球?”阿德玛布有些难以接受,“那么阿修罗根本不是居住在尘世之下的地狱的恶魔,是……是我们的邻居?” “是。” 黑潇再次开口——他只是不打算当幼儿启蒙老师,现在启蒙完了,他就继续之前的话题:“但按照他刚才的说法,至少三百年前,阿杰梅尔-4的土著就该掌握航天技术,否则不可能举族进攻。但几十年前,我们没有在这片恒星系发现类似航天技术留下的痕迹,你们奥莫尼亚呢?” 谢伊回忆了一下,笃定地摇头:“联邦也没有。” “如果是空间类能力者呢?”风维清问,“二级以上能力者能不能送人到临近的星球上?” 阿德玛布心中的五味杂陈被这群人跳跃的话题打断得一点不剩,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二级能力者,但他依旧立刻否定:“不可能,传说中阿修罗是不被生主赐福的种族,和那些奇妙的能力无缘。” 黑潇一脸莫名其妙:“你们传说里阿修罗还生活在什么尘世之下呢。” 可见传说有时候不一定靠谱。 “维清,你当二级能力者是批发的啊?”谢伊有些无奈地说,“我不知道达维拉那边是什么情况,在咱们联邦,二级能力者一旦定性,是要进观察对象名单的,和留了案底没差……不,比案底还狠,你的档案是要进联邦内务部、国防部、安全局三堂共审的,审完了还要长期观察。你想想,要是真有这么容易就出二级能力者,至于这么大动干戈?” 风维清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心中嘀咕:原来不是吗? 谢伊:“至于能不能做到……哎,黑潇,你哥和你弟能吗?” “空间系能力者很少发展出载人的方向。”黑潇接过话茬,“至少他们……包括我的伯父在内,都不行。” 风维清忽然灵光一现:“人不行,那传送阵呢?” 黑潇:“……” 他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 “想一次性传送一个种族的话,传送阵不仅占地面积大,充能也要花上不少时间……还挺符合一千年来一次这种说法的。”谢伊说,“如果是这样,那他们确实还没发展出超光速科技,几十年前的结论没问题。” 可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阿修罗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半会想不出合理解释。 弗拉姆:“先别管几十年前的评估有没有问题了,阿德玛布,你也看到布罗私底王和你们的敌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还要去觐见吗?” “不……”阿德玛布抿了抿嘴,“我……我想查查她和阿修罗到底在做什么,至于那座村子的事……我还有些别的门道可以上报。” 黑潇看了他一眼,正欲张口,谢伊却抬手看了一眼终端,抢先开口:“行,那时间也不早了,咱今晚就先这样吧,明天起来再调查也不迟。” 他边说,边和弗拉姆一起把其他人往外推。 “哐”一声,门被关上了。其余五人站在紧闭的房门前,互相看了看,没明白八点多有什么可休息的。 黑潇用气音问风维清:“他这是怎么了?”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谢伊前辈肚子里的蛔虫。”风维清一耸肩,“你要继续蹲在他门前请自便,我先回房了。” 一门之隔,谢伊侧着头贴在门上,听着其余人稀稀拉拉地离开。他小心翼翼掀开门上的猫眼盖,往外瞧了一圈——没人。 弗拉姆看着他大马猴似的在门口鬼鬼祟祟,终于忍不住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谢伊做贼似的从门口溜回来,左手一抖,一只小巧的碎片侦测器就从他防晒衣的袖管里滑了出来,弗拉姆倏地目光一凝。 “对,维清的,刚才上楼那会儿她往我手心里塞的。”谢伊笑了起来,“我还老是觉得她还是刚到我胸口那小孩儿来着,一眨眼,都已经能想出这种办法传消息了。” 他有一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感。 弗拉姆没领会到他的欣慰,只问:“你觉得她想说什么?” “除了碎片,也没别的事需要避开其他人才能说了吧。”谢伊说,“我估计是刚才那支车队引发侦测器警报了,现在他们应该没走太远,车辙子没准都还在。怎么说,咱俩去当一回军犬?” “幻想种都让你降格成动物了,算了,走。” 大概是因为坐落在街边,为了最大程度降低噪音影响,这家旅店的隔音做得相当出色——起码隔绝人声和脚步声是一绝,谢伊贴在门上时都听不太清其他人的动静。因此,其他人也浑然不觉有两位队友暂时离队去开地图。 受过禁卫军车队的噪音洗礼后,他们对摩托车声的忍耐力集体上了一个台阶,再加上这地方半夜玩摩托的人不多,都在柔软的席梦思上睡了一晚好觉。 是以第二天谢伊哈欠连天地下楼吃自助早饭时,其他人都一脸不可思议,不明白这人在荒郊野外平躺都能被石子硌醒的环境下还能呼呼大睡,怎么换了更现代化的环境反而没睡好——风维清除外。 谢伊朝他们打了个招呼,随后就端着盘子去打早饭了,脚步拖沓得像在梦游。 江临忧心忡忡:“……他不会一头栽菜里吧?” 黑潇抬眼一扫:“没准。” 风维清站了起来:“不行,我看看去,丢人也不能丢这么远啊。” 余光瞥见风维清靠近,谢伊压低了声音:“昨天晚上我和弗拉姆出去了一趟。” “追那支车队?” 谢伊“嗯”了一声,有些懊恼地继续说:“他们反侦察意识还挺强的,我和弗拉姆特地跟他们保持了起码一公里以上,都被他们发现了。这帮兔崽子跑得贼快,唰一下,场上就一个人都不剩了,我们快把周围一圈踩平了都没找到他们。” “不想让人发现还在城里飙车?”风维清难以理解地摇了摇头,忽然看见阿德玛布和西泽尔先后离开座位。 西泽尔冲他们打了个招呼:“我陪他去寄个信。” “哦,”风维清没想到对方在她问之前就开口,愣了一下,涌到嘴边的话原地蒸发,卡壳了一会才想起原来要说什么,“我是这么想的,既然布罗私底王和阿修罗有合作,而看阿德玛布的反应,这件事应该是不被这里的人认可的,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让其他几环的领导者介入这件事?” 谢伊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妈呀,维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搞不好要被人扣‘干涉前超光速文明’的帽子的!” “我知道啊,前辈,”风维清叹了一口气,“但如果是当地人求助其他几环,我们只是外援,从这件事里拿好处呢?” “……”谢伊干巴巴开口,“维清,你是知道我的,咱能别整这些弯弯绕绕的,有话直说可以不?” “行,”风维清瞥了一眼黑潇的方向,“不过待会再说吧,总不能一直站在这聊。” 这座城——肯德拉,依托地理优势,在这片草原上发展势头像窜天猴,已经成了仅次于港口的第二大城市,旅游业相当发达,大街小巷都能看到卖明信片的。阿德玛布和西泽尔没走多远,就成功找到了城内邮局。 当地邮局十分贴心,免费提供纸笔,阿德玛布就自取了一份,找了张空桌,抓耳挠腮地组织起语言来。 一般来说,需要去邮局的,要么是集邮爱好者,要么就是像阿德玛布这样需要寄什么东西又等不及上门取件的。西泽尔在邮局大厅里晃了一圈,仗着当地人看不到他的屏幕,开着翻译软件读起他们的言语,毫不意外发现后一类人居多——人们手里不是拿着信封,就是举着明信片,欢天喜地买上邮票贴好,等待着薄薄的信件周转到挂念的人手上。 “我又能寄给谁呢?”他的视线从一幅寻人启事上划过,百无聊赖地想,随后一笑,“算啦,就算有,也寄不到。” 这时候,一伙闲着没事干的邮差的窃窃私语滑进了他的耳朵——他们在讨论昨天晚上那支车队。 西泽尔悄悄竖起耳朵,脚下步频不变,装作欣赏墙上邮票展的样子慢慢踱了过去,同时在后台挂上了录音机。 一个人语焉不详地说:“所以……那个传说是真的吗?” “哪个?” “啧,还能哪个,就咱们国王的野心,不是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说我们马上要和克罗图开战了吗?” 西泽尔:“……” 这年头野生的八卦都这么劲爆的? “要我说早该收了他们,克罗图都是帮花瓶,只会些弄虚作假的功夫,也就看着好看,不如把地盘让给咱们。说起来,他们那新王上任之后,嘿,居然拉下面子去找布罗诃求援,这不是摆明了瞧不起我们吗!”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一片附合,但也有人讷讷地反驳:“可就算是要和克罗图打架,也不能跟阿修罗合作吧?这不是……这不是破了生主的教诲吗?” 那群人又纷纷闭上了嘴,各个都挤眉弄眼,手上比比划划,看样子是在对刚才那人开展一场无声的口诛笔伐。发展到后面,险些动起手来,这下终于引发了别人的关注,一人横眉竖眼,脚下带风赶了过来:“干什么呢!今天的邮件都分拣完了,统统送到了是吗?” 那群邮差立刻作鸟兽散,西泽尔遗憾地关上了录音。 不过这件事依旧给他提供了灵感,他开始留意邮局中每一堆窃窃私语的人,希望能挖出什么八卦来解闷。 无独有偶,酒店里剩下的人合计合计,也准备上街打听情报——同样是去人多的地方听八卦。 没办法,语言不通是硬伤,坐着干听虽然效率不高,但至少不会引发全世界通用一种语言的前超光速文明土著的怀疑。 西泽尔跟着阿德玛布走了之后,桌边就只剩黑潇和一群联邦人,这让他格外坐立不安,像座椅长了钉子似的。长时间的对立形成的敌意毕竟没那么容易缓解,因此和离开的冲动抗争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先走一步。 风维清莫名觉得他们有孤立黑潇的嫌疑,沉默了一下,甩了甩脑袋,把这想法甩出脑海,正色:“好了,现在闲杂人等都不在,咱们来说正事。” 江临嘴里还塞着个土豆饼,猝不及防转入正题,差点噎住,连忙配合奶茶送服。他清了清嗓子:“有什么事还需要避开他们仨?” “碎片啊,咱珍贵的奇点核心碎片。”谢伊恨铁不成钢敲了敲餐盘,“来,跟你讲一下前情提要——你搭档昨晚上吃饭,就坐在这,看着那支车队呼啸而过,听到口袋里的侦测器响了。我和弗拉姆后面追了过去,但被他们跑了。” 每次一卡文就喜欢走来走去,步数激增 ╮( ??ω??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011 第12章 012 “好,非常感谢前辈您的前情提要。”风维清话锋一转,“阿德玛布昨晚上的反应能说明两件事,第一,布罗私底王——安苏亚没安什么好心,暗戳戳联系阿修罗,这是违反祖宗的决定,如果联系其他几国,没准可以借力打力,让他们揪出那支车队。” “第二,阿德玛布的身份很不一般。不管是他一开始的打算——向安苏亚上报那个村子的事,还是昨晚上改主意要另寻他路,都给人感觉他人脉很广。我这两天看了一下,阿杰梅尔-3也发展出了一定的通讯科技,有手机,但阿德玛布从来没在我们面前用过,甚至联系别人还是用写信的方式,我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离家出走,而且还是净身出户的。而且,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他当初的说法是‘可以告诉安苏亚,让她来处理这里’,一个人什么情况下才能、才会对一国国王用‘让’这个字?” 谢伊一惊:“他不会是安苏亚的孩子吧!” 他嗓门太大,以至于半个餐厅的人都望了过来。 弗拉姆一把捂住他的嘴,冲看过来的人不好意思地点头致意。 “前辈你声音轻点……”风维清抬手往下压了压,“我感觉不太像,因为他直呼安苏亚的名字……这方面我没什么经验,前辈,您会直呼您父母的名字吗?” “不啊。”谢伊摇了摇头,“不过,没准他们这边文化就这样呢?算了,反正他地位挺高的,然后呢?” “那么他多半也认识其他环的领导人,而他昨晚上那个反应,告诉其他环领导人也不是不可能——我刚才在吧台那边想说的就这些。”风维清缓缓坐直了身子,“然后……如果我们要和别人进行合作谈判,势必要提到碎片……前辈,您现在是我唯一能联系到的上级,我想请示一下,如有必要,是否可以在黑潇面前告知他人那支车队运载着碎片?” “我也只是在军部挂了个职,我说了又不算,”谢伊一摊手,“不过要提也没关系,这种事无关紧要的,别把你那几个直系领导说的话放心上。瞒得住就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瞒不住的话,反正黑潇也打不赢我。行了,我再去盛碗粥,喝完咱们就出发。” 为了提高效率,他们四个人并没有当连体婴,尽可能分散。 风维清找了个概率数字最密集的地方待着,那是间上了年纪的酒馆,清吧,大概是这城里的老字号或者网红,晨间时段人也很多——不乏有通宵了一晚的。她挑了个偏僻的卡座,在服务员递上酒水单时犯了难——倒不是钱不够,阿德玛布临走前在桌上留了这里的货币,点杯饮料还是够的,赞美他;也不是看不懂字,她手腕上的终端又不是块毫无作用的废铁。 只是……按照地球年龄来算,她似乎还没成年…… 服务员看她脸嫩,又一脸犹豫,猜到她年纪不大,可能第一次来酒吧,于是热情地给她一一介绍菜品。风维清其实有些应付不来对方的热情,又不会也不好意思拂了对方的好意,只好一目十行看着终端的翻译,时不时点一下头,“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度数高的,排除;贵的,排除;混了气泡水的——她听斋里某些资深酒客提过,酒类混上气泡水会很快上头,所以想都别想…… 看她一直摇头,服务员也有些没辙。末了,终于掏出了一份“隐藏菜单”,风维清一看——清一色的鲜榨果汁。 她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点了杯橙汁,端着橙汁缩在角落里当鹌鹑。 “下次再也不进酒吧了。”她想。 酒馆环境嘈杂,就算翻译软件再给力,也没办法有条有紊转译众人的七嘴八舌,翻译界面只噼里啪啦输出了一阵乱码。 “幸好之前有下语音转文字的软件,能用不同颜色区分每个人的发言。”风维清轻轻摇了摇头,关掉了驴头不对马嘴的翻译,转而打开另一款,熟门熟路安装好翻译插件,叼着吸管慢慢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她逐渐皱起了眉。 下午,唯一的双人间内。 两张双人床已经分别被拽到墙边,留出中间的位置。风维清到的时候,除了开门的谢伊,其他人都围坐在地毯上,俨然即将召开庄严的星际会议。 “好,这下人都齐了。”弗拉姆说,“我和谢伊没发现什么,就我们先来吧。” 其他人没什么意见,于是谢伊接过话茬,简短汇报:“我们就看见有人在张贴寻人启事,丢的人叫‘梵天’,没了。” “这个名字……我今天也听到过,”江临思考了一会,“啊!好像是摩里质的王子,我听他们说,摩里质的国王还同时兼任这里的界主——这应该就和咱们星海共同体的秘书长差不多吧——老国王罗克沙威望不足,梵天想改革但屡屡受阻,和罗克沙闹了矛盾,正在离家出走呢。” 谢伊:“摩里质是那个实心圆吧?第一环丢的人,能到第五环来找?” “因为是界主的儿子吧。”黑潇说,“不过我想,布罗私底人或许马上就没工夫帮忙找他了——我在酒馆里听到,布罗私底和达刹想联合攻打克罗图。” 阿德玛布倏地抬头:“什么?!” 风维清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邮局也有人聊这个,不过他们只说布罗私底要攻打克罗图,倒没提这里面还有达刹的事。”西泽尔托着腮帮子说,“我还录了音,你们要听吗?” 阿德玛布:“你什么时候……” 西泽尔摊手:“就你写信的时候啊,我闲的无聊,逛了逛,就听见一帮邮差在八卦。后面他们还动起手来了呢,你应该也有看到吧?” 阿德玛布迅速回忆了一下——很遗憾,他那时候一直在纠结遣词造句,实在没闲心关注周围都发生了什么。 相反,经黑潇和西泽尔接连提醒,弗拉姆倒是又补充道:“怪不得……我今天还听到有人在讨论四环和六环之间的关系,据说四环和六环的国主年纪很小,和离家出走的梵天从小一起玩,私交甚笃。我原本还以为他们聊起这个是因为看到梵天的寻人启事,现在想想,也可能是顾及到四环和六环的关系,怕贸然出兵会惊动四环吧。” 风维清默默在心里掰起了手指头:布罗私底、达刹、克罗图,算上可能的后援布罗诃,这就已经牵扯到四个环,如果威望不足的摩里质王也打算乘机捞一笔,那么这个行星的七分之五都将掺和进来…… 不要啊,我只是想过来回收个碎片,怎么还能撞上这种大事? 有人远比她反应更大。 阿德玛布从地上一跃而起:“我要去告诉拉凯什!” 他心急如焚,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立刻飞到邮局,但身体却很不给力地扯了后腿——他起身实在是太急,脑部血供应跟不上,才刚迈开第一步,眼前突然一黑,头晕山呼海啸地袭来,险些摔到地上。 离他最近的西泽尔连忙扶住他的胳膊肘:“别激动,拉凯什是谁?” 谢伊眼疾手快拖了把懒人沙发垫在阿德玛布身后,引导他坐下,阿德玛布忍不住伸手撑住晕头转向的头颅。还没等他从低血压症状里缓过来,就听见风维清问: “拉凯什是克罗图的国王吧,是吗?梵天?” 他顿时僵在原地。 谢伊弯下身仔细打量阿德玛布,又和自己脑海里的寻人启事反复比对:“我觉得不太像。” 阿德玛布的五官走向和梵天截然不同,眉眼的走向、鼻型,没有一处能和梵天重合,唯二有些相似的只有发色和瞳色。 “离家出走的王子会顶着原貌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吗?”风维清说,“我猜不太可能。不过你也不可能为了离家出走而特地去整容,不说这点事犯不犯得上整容,没准整容院还会偷偷上报你的行踪,所以只能是你自己动手伪装,或者找熟人。” 巧的是第六环克罗图国主和梵天是发小,而对方素来以一手出神入化难辨真伪的幻术著名。如果她猜得没错,梵天必然在离家出走后想办法跑到了第六环求助拉凯什,完事后,顺着五六环之间的航线,一路漂到第五环,船票都有可能是拉凯什包办的。 多谢酒吧里热爱指点江山的碎嘴子们,要不然她也没办法拼上最后一片拼图。 唯一没想通的是…… “为什么来第五环呢?是为了说服安苏亚支持你吗?” 阿德玛布——梵天缓缓放下了手:“不是,只是父亲一直认为我不了解其他环的情况,拟定的措施都是纸上谈兵,落不到实处,所以我才……布罗私底又和克罗图离得最近,我想从克罗图开始游历,一路回到摩里质。” 到这份上,他似乎也没有再遮掩的必要了,好在眼前这群人不会当地官话,也没办法把自己上交给界主。 风维清点了点头。 没想到阿杰梅尔-3还有自己的孔子,就差第七环,梵天就能完成周游七国的成就了。 西泽尔立刻联想到梵天在邮局的表现:“所以,你今天早上是去给你父亲写信了?” 梵天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点头承认。 “那为什么不发消息给他?”西泽尔百思不得其解,“这样不比送信更快?” 不耽误事吗? “我买的是加急邮票,七环邮政的加急业务有我们家的注资和技术支持,嗯……摩里质经常会有人能穿梭空间,不出意外,那封信明天就能送到我父亲的桌上。”梵天说,然后视线飘忽了一瞬,“另外……我这次出来走得太急,把手机落在家里了……” 假话。 甚至都不需要麻烦黑潇请出他的堂兄,他们就能做出判断。 谢伊对风维清比了个口型:这都能猜中,可以啊。 风维清微微颔首,谦虚地应下这句夸赞,又伸手在自己的衣服口袋上轻轻点了点。他们俩都心知肚明,这是昨晚她侦测器呆的地方。 她有种预感,他们离走上谈判桌、公开碎片的存在不远了。 阿杰梅尔-3的通信设备就不造新词了,总之他们确实发展出了类似手机的玩意儿。 有些人甚至能下决心远离手机,可见离家出走决心之坚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012 第13章 013 “不过你都没带手机,怎么联系拉凯什?”谢伊问,“总不能再去寄信吧?” 好问题! 风维清也有些好奇,电信号和纸质信件的传输速度不可同日而语,这点速度上的差距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可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想亲自去一趟。”梵天抿了抿嘴,“今天邮局加急业务投递员的眼神让我不太舒服,如果安苏亚真的想攻打克罗图,我……不是很放心让布罗私底的人送信送到拉凯什手上。” “可是你从这里去第六环不是更费时间吗?”江临问,“而且你打算怎么去呢?” “乘船,从这里到港口也不远,等到了那里……”说到这里,梵天卡了壳,发现自己脑子里依旧一团乱麻,其实完全给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 他突然感到他父亲的评价没有捕风捉影。 拉凯什和安苏亚本就存在矛盾,再加上阿修罗这档子事,倒是可以争取争取他的支持……风维清不自觉摩挲着先前存放侦测器的口袋,抬眼看梵天。 具体该怎么做才能争取到这个盟友,她还没什么主意,但最起码一点——必须让梵天尽可能快地和拉凯什见面。 她抛出了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问题: “轮船在海上能开多快?” “三四十公里每小时?”梵天心不在焉地回答。 谢伊补充道:“如果顺洋流航行还能更快。” 风维清点了点头:哦,反正都不如江临速度快。 她又问:“再冒昧问一句,你们这边防空武器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时速一百五的长条生物会被打中吗?” 江临:“……” 感觉有被针对。 梵天的回复则十足震撼了几个联邦和帝国人。 他们知道当地的信仰可能会让原住民们对天空有别样的感情,但是就因为“天界是神的居所和化身”这种理由,就全世界一起销毁了所有航空和防空设备,也太…… 梵天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唔,至少摩里质、克罗图和布罗诃是这样的,布罗私底……我现在不太确定。” 安苏亚都联系阿修罗了,想必航空防空设备禁令对她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黑潇思考了一会,问:“那卫星呢?” 风维清总怀疑他在考虑开疆拓土的可行性。 梵天有问必答:“在轨的继续运行,等使用年限到了之后自然坠毁。原定要发射的全部取消,集中销毁。” 这是他的祖母在位时提出的主张,由他父亲罗克沙贯彻执行,他们身后是根系庞大的保守派。而年轻一派,譬如他、拉凯什和莫拉迪,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这种半只脚跨进棺材里的老旧观念只会拖累社会发展。 尤其是接触了天外来客后,他更加坚定了这种想法。 空中武装力量不一定能防得住星际文明的攻击,但是能不能是一回事,想不想又是另一码事。自废武装的七环在这些……外星人看来是什么? 自断羊角的羔羊吗? “我知道了,唔,那应该可以让江临带咱们过去。”风维清说。 ……我们? 梵天一愣:“你也要去?” 风维清:“不欢迎吗?” “不,只是……”梵天艰难地从回忆里翻出这群人的来意,劝道,“这件事太复杂了,你们没必要掺和进来,找到碎片就走吧。” 碎片啊……总感觉这个等级的消息应该留到更重要的场合,比方说和拉凯什谈合作的时候再用。 风维清的目光下意识求助谢伊,正好和他视线相交,随后这位前辈耸了耸肩,意思是让她自己看着办,反正他兜得住。 她选择困难症的老毛病又在蠢蠢欲动,可是黑潇有谢伊前辈应付,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问题就在于安苏亚和阿修罗拿走了碎片,”其实更严谨地表述应该是安苏亚的禁卫军,这位国王并没有亲自下场,大可以说是手下私自行动,但为了表明立场,风维清还是说,“所以我们现在和布罗私底也结下梁子了,想走也走不了。” 梵天立刻反应过来:“昨天晚上那支车队押送的就是你们的碎片?” 黑潇的视线也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她身上,目光如有实质。 “嗯,而且谢伊前辈昨晚上也跟踪过他们,但是他们太狡猾,给溜了。” 梵天虽然知道风维清不是在讽刺谢伊,但依旧忍不住丢出一个“你行不行啊”的眼神。 被点到名的那人讪讪地蹭了蹭鼻尖,一摊手:“尽力了,阿德玛布——哦不对,梵天啊,咱几个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我们的实力你在废庙里也已经看过了,保证你和拉凯什稳赚不赔。” 黑潇并不是很想和这群人串在一条绳上,而他同样没有帮忙的立场,甚至就他阻挠联邦收集碎片的任务来看,站在安苏亚那边反而更适合。 西泽尔也是同样,风维清清晰地记得对方是如何突然出现的,而他们至今没有弄明白这位打哪儿来。不过秘密嘛,她自己都藏着掖着好几个,因此没打算刨根问底。 因此这两个人同意帮忙就着实是意外之喜了——再怎么说也是俩可靠战力。 前者的想法也很简单,横竖都打不过对面的谢伊和弗拉姆,而尘埃落定前抽身离开又有消极怠工之嫌,还不如留在绳上浑水摸鱼。 风维清:“……” 你五年前好像不是这样的,是什么把你变成现在这样? 黑潇:“……你真的没有一点自觉吗?” 是谁三番五次从帝国眼皮子底下抢回碎片,害得帝国的谋划泡了汤的? 倘若这个问题再继续深入,势必要引发一些不必要的口角。这时候,梵天及时打断了他们:“我们什么时候能走?现在可以吗?” “十二点后退房,是不是要付一半房费来着?要不要等明天?”谢伊问。 “对,”梵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但这件事太紧急了,我怕今天一耽搁,安苏亚就正式出兵了。” “我也觉得现在走比较好,”西泽尔拍了拍梵天的肩膀,“前辈您想,假如明天退房要付的是一整天的房费,但是如果现在就走,其实只需要付一半。一半的房费换取提前一天到达,真算起来性价比还挺高的。” 风维清站了起来:“我和江临现在去收拾东西,待会我把我们俩的房卡放这间门口。” 江临茫然抬头:“不是还没决定好吗——哎呦,维清,拉我一把。” “我们得先去找找哪里能让你化成龙形,还不引人注意啊——总得防着点布罗私底人,你也不想被大炮打下来变成龙干吧?”风维清伸手拽了他一把,“慢点,当心低血压。” 不是每一条街都可以容得下长达五十米的生物,也不是每一个地方都适合当街表演大变活龙。梵天本来就离家出走,不便暴露身份,他们又要和安苏亚站在对立面,还是别太张扬为妙。 开阔的场地倒不成问题,毕竟城外是大片大片的草原,连树都不常见。可恰恰是这种毫无遮挡的地方,让江临难以隐藏身形,只能想办法远离人群视野,而这又因为游人的存在举步维艰。 其他人办理完退房手续,背着大包小包沿着马路开始游荡。谢伊手里拿着张单子,上面用汉字密密麻麻写着各类食物,以肉干和饼干为主。据谢伊和弗拉姆估测,江临飞渡海洋虽然只需要一天,但洋面上没法保障一日三餐,只能由他们自己带些东西路上充饥。而西泽尔先前烤的那些羊角包已经吃完了,所以他们准备在离开肯德拉前再买上些。 买肉干果脯和饼干,去零食铺子里再好不过。 可惜肯德拉的街边店面以堂食店和土特产为主,他们沿街一路走到邮局门口,都还没看到一家零售零食的。面包房倒是有有两三家,零零碎碎挤在堂食店之间,卖的东西也很有当地特色,除了面包点心,还专门支了个摊子卖饼,现摊现卖。 西泽尔和梵天看得眼睛都直了,脚下生根似的长在店门口。 “哇!这蛋挞酥皮开得好好!”西泽尔啧啧称奇,“还有这个卷,看着就松软。” 梵天二话不说开始掏钱包,飞快点出几张纸钞,然后把钱包丢给谢伊:“拿着,我去买点饼,你们先走。” 谢伊方才一路走一路看终端,生怕漏了什么消息延误战机,半点注意力都没分给周遭——要不是有弗拉姆和梵天在旁边看着,没准黑潇伸脚绊他他都发现不了。此刻他依旧没注意梵天说了什么,只是余光里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才引开了他的注意。他一看,登时倒吸一口气:“乖乖,咱唯一的盘缠也随便乱扔?” 黑潇:“……知道还不捡?” 就这样直愣愣看着钱包掉地上,有毛病? “大……哦不,二少爷,你自己怎么不动手啊。”谢伊无语地蹲下去捡钱包,“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我说,你那边有收到维清的消息吗?” 尽管无线电台无需基站就可互相联络,并且已经迭代到砖头大小,但重量没得到太大改善,为了行动轻便,他们都把电台留在了宇航器上,而终端又不能接入当地的网络架构,想要及时传递消息不亚于天方夜谭。 但非常凑巧,他们有一个电力操控的专家。 因此黑潇在他们的终端之间清理出了一条可用的无线信道,自己充当了交换机,短暂搭建起局域网——受限于距离,时灵时不灵,而信息发送失败时只能由交换机读取无线电信号,人工破译搭载的信息。按理来说,他们彼此之间互发的信息,作为交换机的黑潇应当是第一个知道的。 黑潇摇了摇头:“还没。” “合适的地方这么难找吗?”谢伊嘀咕道。 “但五十米的龙确实……” 他们继续沿着马路去找零食铺,声音渐渐弥散,混杂在商贩们的吆喝声里,听不见了。 于是西泽尔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甜点上,压低声音在梵天后面指点江山:“……这个也好吃,信我,我以我做的羊角包起誓,还有这个,看着就很蓬松,发酵应该发得不错……这个不行,烤焦了,会发苦的……这个好,金灿灿的,拿几个吧!” 他短暂地想开了,就算眼前是幻觉,美食摆在面前,岂有不吃的道理——更何况花的不是他的钱。 ……说起来,他的钱还能用吗? 他声音不大,像只蚊子似的,一直在梵天耳边嗡嗡。终于,梵天忍不了了,猛地刹车,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西泽尔。 西泽尔差点和他撞上,后撤一步站稳,无辜地问:“怎么啦?” “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梵天深吸一口气,“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买不起你看中的那些东西,钱该花在刀刃上。” 西泽尔本来还想提被他丢开的钱包,还没张口,就听到后半句,遂识相地闭上了嘴。 梵天却没就此放过他,四平八稳地端着餐盘绕过西泽尔,嘴里念念有词。西泽尔没搞懂他想做什么,但依旧跟了上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梵天这是在报那些点心的价格,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走到展示架尽头,梵天脚下一顿,扭头报了个数字:“这是总价,钱包里所有钱加起来也不一定够。” 西泽尔默默赞叹:这心算算得真快!要是他也能有这速度就好了。嘿,还知道给自己找论据呢。 都说父母是孩子的镜子,孩子是父母的影子,可是他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师傅和师丈长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随了谁,每次抓重点都能歪十万八千里,八匹马都拽不回正轨。 他心中所想一再跑偏,即将脱离阿杰梅尔-3的大气层进入太空,面上却分毫不显,还表情严肃地点头称是——这招已经骗不过师傅了,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但应付梵天绰绰有余。 梵天果然没看出来,还以为自己成功纠正了外星人的错误消费观,矜持地抱着一盘子饼准备去付款。西泽尔还打算趁他不注意,偷偷摸两块蛋挞混进去,结果刚走到展示架边,脊椎忽然过电似的一激灵。 他忍住了抬头打量的冲动,若无其事捏着两块蛋挞走向梵天,同时眼角余光一扫,果真发现了问题: 有人正毫不掩饰地盯着梵天看! To be or not to be, that''s a question. 开了学之后每天的空闲时间锐减,“只要专业选的好,年年期末赛高考”诚不我欺——这都还没到期末周就忙成这鬼样子了(摇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013 第14章 014 面包房的顾客不多,大概是因为没到饭店,店内人数屈指可数,排队的更是只有俩人,梵天就排在队尾。他前面那个人付完钱,提着袋子走了,而盯着收银台方向的那人却没转头。 见状,西泽尔更加确信对方的目标就是梵天。 可是为什么梵天会被盯上? 他心下一沉,暗自在心里琢磨着,脸上却摆出一张嬉皮笑脸蹭到收银台边。 梵天打眼一扫就看到那显眼的两块蛋挞,一时语塞:“不是和你……” “有人盯上你了。”西泽尔笑容不变,声音却低了下去,“嘘,先别声张,我们去找谢伊前辈他们。” 他边说,手指也没闲着,飞快在终端屏幕上敲敲打打,三言两语交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群发给其他人——谢伊和风维清能不能看到先不提,反正黑潇绝对能收到这条消息。 那两个牌桌上的散财童子终于没再散播霉运,短信沿着无线信道眨眼间到了其他人眼前。 风维清和江临在草原上越走越偏,直到附近连一条车轮印都看不到才罢休。刚停下来松一口气,正准备告诉其他人在哪儿汇合,就收到这么一条信息,都恨不得身化电信号顺着信道回去捞人。 就在此时,黑潇的消息也传了过来,只有四个字:“待在原地。” 江临一跃而起,刚想发作,被风维清摁下了——他们跑这么远本来就为掩人耳目,再大摇大摆回去,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纵有万般着急,也只能发条位置信息,将希望寄托在城里剩下那三个人的身上。 ……不过如果真惊动了那三个人,或许她更该祈祷他们不会搞出更大的动静。 被两方挂念的那三个人毕竟在走路,不会时时关注终端,连西泽尔的消息都是由交换机先生口述转达的。他刚念完,就感知到风维清也回了条消息,换了口气,继续转译: “……出城,向西北,远离土路,在两颗挨得很近的树那里汇合。风维清是这么说的。” 听了前半截西泽尔的消息,谢伊心急如焚,掉头就走,脚都踩到斑马线上了。若非黑潇是个单线程运行的电线杆,翻译电波和迈腿走路是互相冲突的两段代码,想听他讲话只能站在原地,这会功夫,谢伊自认为腿脚还没老到过不完马路的程度。 他恨不得给黑潇安一个二倍速播放语音的功能,忍着火气耐心听完,一点头,语速堪比机关枪:“明白了,先去接西泽尔和梵天,再想办法甩掉跟踪梵天的人,然后出城和维清汇合。” 弗拉姆却猛地把他拽回人行道上,下一秒,他脚尖擦着一辆摩托车而过。 谢伊:“……寻死啊!” 摩托车那条路可是红灯! 或许是和乌鸦嘴混久了,他也沾上了些霉运,话音才刚落,就见那摩托车和正常行驶的另一辆车迎面撞上,伴随着刹车的刺耳尖叫,骑手连人带车都横飞了出去,零件七零八落洒满了整个路口。 谢伊和弗拉姆同时感到不妙。 下一秒,火舌裹挟着呛人的烟味和焦味拔地而起!而周围的人群也被这场车祸吸引,纷纷停下脚步,举着手机大呼小叫,把路口围得水泄不通。 谢伊缓缓缩回手,后撤一步,跟着弗拉姆撤出人群。 黑潇早在两车相撞那一刻就站远了,靠在墙上袖手旁观,将谢伊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发现自己还是不懂奥莫尼亚联邦的这几个怪胎,不管在哪里,总是爱多管闲事。尤其是那第六方面军出身的,管过的闲事连起来可从联邦首都直达帝国首都,甚至收集碎片本身都是一桩闲事——一来,她连入伍都是被抓的壮丁,当年看起来甚至都还没进入青春期,据说还没有联邦户籍,完全没义务服役;二来,这项任务本来交由联邦的特工完成,是第六方面军军长自说自话插了一脚进来,时至今日,就帝国得到的情报来看,他们总统也没同意军队插手这项任务。 就连谢伊都是在他们联邦国防部挂了名才掺和进这件事的,她一个没名没分的壮丁,不想着早早点逃离“魔窟”——第六方面军的那些破事连帝国都有所耳闻——反而任劳任怨帮忙收集碎片,图什么呢? 难道还嫌被她的同僚们背刺得还不够多吗? “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堵成这样……”梵天踮着脚往前望。 他们进面包店前的马路虽然人流量略大,但也没到现在这样人和人叠在一起密不透风的程度,中间还夹杂着不少摩托车。 不就进去买了个饼,出来怎么就变天了? 西泽尔也晃着脑袋四下张望:“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梵天本来就因拥堵的交通状况而烦躁,听了这经典的废话起手式,不耐烦打断他:“先听坏消息。” “坏消息是那人还在跟着我们。”西泽尔一顿,没敢买太久关子,“好消息是他被堵在更后面,一时半会过不来……说不定还看不见我们。” 这时候,西泽尔的终端忽然震了一下,他伸手一点,虚幻的屏幕投影立刻浮现在他眼前——是谢伊的短信。 “前面出车祸了,谢伊前辈说的。” 梵天颔首,视线沿着道路走向逡巡了一圈,伸手一指:“那边有个巷子,我们绕路?” 西泽尔:“如果我是你,我就继续在大路上走。” 梵天看了他一眼。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算他们不安好心,要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你动手,也得掂量掂量舆论后果。”西泽尔说,“但是小路就不一样了,人少,视野又窄,先不提大家会不会往里看,就算看了,也未必能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再者,假如一不小心弄出了什么动静,几十米开外就是闹市,声音早被盖过去了。” 梵天沉声:“但我没有功夫耗在这里了。” 西泽尔侧过头看他,一瞬间流露出了点欲言又止,好像心中有千言万语能说,但很快就消散了,兀自耸了耸肩,没吐出只言片语。 梵天其实有些吃硬不吃软,看西泽尔一脸“无所谓,我反正提醒过了,你爱听就听,不听拉倒”的表情,反而安静了下来,重新打量周围:“巷子不行,那么那一条呢?” 他扬起下巴冲着左边的岔路点了点。 那条路虽然比巷子大上些,但不如他们脚下这条宽敞,同样人山人海,不过人群在流动,就这一点而言,比这边一分钟都不一定能往前蠕动一米的人潮要强得多。 很难说拐到这条路上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先前的跟踪者被人潮死死拍在后面,而他们健步如飞,拉开的时间差足以甩开他。可是他们一拐到这条路,立刻感觉到有好几道视线刺了过来,蜻蜓点水似的一闪而过,快得叫人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梵天和西泽尔对视了一眼,头皮微微发麻,脚下一顿,准备转身回大路上继续参与堵人。然而人墙结结实实把他挡了回去,甚至分流出来的人群还推搡着他往前走。 梵天:“……” 强买强卖啊! 西泽尔叹了口气,看得很开:“算啦,来都来了,就顺着这条路走吧,我跟前辈们报备一下——对了,你认不认识东南西北?” 说来惭愧,他师傅是个路痴,而他别的功夫没学太深,这一点倒是完美传承,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 在拥堵的情况下,人人都伸长脖子往前看,实际上不利于西泽尔和梵天弄清现状——毕竟干跟踪这一行的,总得缀在目标身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向前看的,混在人群中,就像一滴水流入了大海,仅凭肉眼难以看出什么端倪。 但一旦走动起来,那些窥探的视线就如有实质,不光扎在目标的背上叫他如芒在背,另一端也系在跟踪者的眼睛上。这时候顺着视线回望,十有**能揪出跟在身后的小尾巴。 短短百来米的路,他们就发现了三个,职业还各不相同,包括路边摆摊的、摩的师傅和送信的邮差。摊主自然抽不开身,摩的师傅和邮差正行在不同的车道上,方向相反,但都时不时抬头望过来。 西泽尔默不作声攥紧手指,只要他一个念头,那些盯梢的统统都会陷入超重状态。 但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他直觉只要梵天还顶着这张脸,那些人就会源源不断闻着味送上门来——总不能他见一个打一个,不说他以太够不够,万一碰上个有心血管疾病的,一不小心弄出人命了怎么办? 他指尖互相摩挲,先前在面包房里萌生的疑问再次冒出了头:“我有个问题。” 梵天正在琢磨要不要把三刃剑从包里掏出来,只分给了西泽尔一点余光:“讲。” “到底他们是怎么发现你的?他们知道你是梵天吗,还是另有所图?”他们脚下步伐逐渐加快,西泽尔一时气短,换了口气才继续说,“我在邮局看过你的通缉……不是,寻人启事,你现在这样子确实和画像对……” 他话没说完,倏地一愣。 梵天也反应过来,两个人异口同声:“邮局!” 只有在那里,梵天才用了一次自己的本名——不用不行,堂堂摩里质王的书桌哪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的地方。 谁料,这竟成了他露的马脚! “所以这是你父亲的人?” 西泽尔连忙松手,撤回了附在那两个车手身上的以太。 梵天却死死皱着眉:“不对,邮差可能是,但我们家的人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开店……” 就在这时,尖锐的警报声突然传来,梵天错愕地抬头,只见前方路口处突兀地露出了一丝红色,伴随着那熟悉的大嗓门引擎声。紧接着,一队训练有素的摩托车驶进了这条马路。 他飞快提醒西泽尔:“那是布罗私底警署的车!”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到路口,交通已经不像先前那么拥挤,是以梵天和打头阵的那人毫无阻碍地对上了视线。 梵天瞳孔一缩,寒意瞬间爬上他脊背。 下一秒,对方的扩音器吱哇乱叫了起来,同时他们一拧油门,摩托车加速冲来。路边的人就像被摩西劈开的海,乌泱泱涌向两边,给车队留出道。 听不懂对方喊了什么也不耽误西泽尔心道不妙,他当机立断,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却发现梵天没跟上,回头一看——此人居然站在原地发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送那群摩托一波加重,同时揪住梵天的衣领,猛地一拽:“发什么呆!” 梵天被他拽得跌跌撞撞,冲出去十来米才重新和双腿建立联系,喘了一口气,几乎破音:“它说我是通缉犯!它居然说我是通缉犯!” 堂堂摩里质王子哪受过这气! 西泽尔简直要给他跪了:“行行好,这时候就别管他们怎么造谣的了,兄弟,就算他说你是俄狄浦斯再世都得先活下去才能有嘴争辩啊!” 然而眼下情形容不得他下跪——先前那摩托车也从人群里冒出了个尖,西泽尔还看到更远处一辆眼熟的邮车在路口掉头,这下前有狼后有虎,他们插翅也难逃。 他觉得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问你个问题,你是想被抓去见你爹还是进去蹲牢子?” 梵天崩溃道:“就不能哪个都不选吗?!” 转场转的最顺畅的一集[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014 第15章 015 两条腿的毕竟在硬件上比不上两轮子的,即便西泽尔加大了对方重力,双方的距离也不断拉近。而西泽尔的引力波又敌我不分,在街道里施展不开——也不知道这地方的人有什么毛病,看到警察抓人还不跑,只知道捧着个手机在旁围观。 但凡遇到的真是穷凶极恶的歹徒,他们就真该见血了! 与他正相反,布罗私底的警察们道德感并不强,油门一轰,无视两旁的人群径直冲了过来。 梵天怒不可遏:“疯了吧!” “别管那么多了,往这走!” 西泽尔伸手扯了一把梵天,示意对方左转进小巷。 在他们窜进窄巷的一瞬间,摩的师傅、邮车和警车也看到了彼此。前两者在缓缓退后的人群里逆流而上,别提有多显眼了,他们看到前方那支通红的车队,像是斗牛场上的牛,咆哮一声冲出人群。 小巷里暗无天日,两旁高耸的墙壁向中间倾倒,将阳光尽数阻挡在外,更有晾衣杆横七竖八,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布,凑出了一巷五彩斑斓。 梵天推开巷子里的垃圾桶:“你不是说不进这种巷子的吗?!” 西泽尔:“前提不能丢啊朋友!我说的必须建立在对方缺乏动手正当性的基础上,现在人家是警察,咱俩是逃犯,你不怕被热心群众绳之以法啊?” 煞白的灯忽然越过他们的肩头照亮了前路,梵天回头一看,险些被远光灯晃瞎了眼。他倒吸一口气:“他们追进来了!” “我知道,”西泽尔头也不回又送出一波加重,脸色一白,另一手按回即将破膛而出的心脏,“他们又不瞎,这巷子也没小到车子开不进来,我们不求甩丢他们,只要让他们的人数优势泡汤就行。” 梵天没其他人那呼风唤雨的超能力,只能回归最传统的使绊子手段,墙下的杂货堆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他掀翻,一双手简直要甩出残影。 他余光一扫,皱眉:“你没事吧?” “没事,”西泽尔敷衍道,“能力者常有的事——要出巷子了,当心阳光晃眼。” 这条巷子并不长,才几分钟,他们就跑到了终点,一头扎进阳光之中。他们脚下不停,闷头冲过马路,掀起一波摩托车愤怒的鸣笛。不知道为什么,梵天总感觉前面像是有人在拽着自己,跑起来毫不费力。 就在他们越过马路的同时,警笛在路口再次响起——三辆警用摩托绕路超过了巷子里的同僚,“呜哇呜哇”地杀了过来。 第一环素来以空间魔法著称,尽管梵天与它缘分不深,但空间上的直觉依旧敏锐过人,在肾上腺素的加持下,他几乎感觉这座陌生城市的纵横阡陌都呈现在他脑海里,熟得像是家门口。 “跟我走!” 那三辆摩托自然不会让两个“通缉犯”在他们眼皮底下逃脱,死死咬着他们不放。 最近的巷子还在百米外,西泽尔却已经到了体力极限——转换以太和跑步冲刺都耗体能,短时间内他是再没办法送出一波加重了。 更糟的是,马路另一端,那邮车又阴魂不散地追过来了! 西泽尔一个头两个大,脑子里莫名闪过一个念头:“一定要让我死前还跑这么多吗?” 这对一个不善体育的人也太残酷了吧!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甚至那三个摩托也没想到,邮车居然目不斜视擦过梵天,均匀地加速,呼啸着撞向摩托们。 摩托本来直奔梵天,已经开上了对向车道,甚至踩足了油门,生怕错过这么条肥肉。高速之下反应不及,刹车片齐齐尖啸,迎面撞上了邮车! 梵天几乎停住了脚步。 那三个摩托车手横摔了出去,身下淌出的液体缓缓濡湿了久旱的地面。 邮车车身用当地语言喷涂出“加急”的字样,车头已严重溃缩变形,凹进去一大块,前风挡碎了个干净,安全气囊替驾驶员挡住了四面八方射来的视线。 就在这时,梵天看到邮差举起了右手,冲着他打了个手势……似乎是让他快跑。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理智慢了半拍才追上眼睛:“他……” 逐渐逼近的警笛却并不给他抒情的机会。西泽尔扯着他重新跑起来,跌跌撞撞冲进新的巷口:“别发呆!要是过意不去,就别浪费人家给你创造的逃命机会。” ……逃命? 梵天结结实实愣了一下,愕然:“他们、安苏亚她,不、不会吧?” 他说得语无伦次,刚才那一幕还在他眼前反复上演。西泽尔却毫无障碍地理解了他的意思,脸上忽然流露出了一丝讥诮:“她都和你们外敌勾结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吗?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群人卯足劲来抓你?不然为什么你们家邮差不惜撞死他们?” 分明就是奔着让他永远消失来的。 他甚至怀疑,以这座城随处可见的梵天寻人启事来看,布罗私底没准表面上还一副愿意帮忙的好好领居样。邮局再怎么神通广大,在人家地盘上总争不过地头蛇,萌生请布罗私底官方出手的念头再正常不过。 可惜他们找错了帮手,安苏亚恐怕并不乐意放梵天活着离开。直到方才,这位邮差才从铺天盖地的警笛和通缉中看清这一点……并尽全力弥补他的过失。 警笛再一次逼近——想谁谁到,西泽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再次降低他们所受的重力:“我数到三,然后你往上跳——看到楼顶没?往那跳。” 他示意的地方足有六层楼高,梵天忍不住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他:“你认真的吗?” 西泽尔笑了一声:“要相信我吗?” 这句话出口的刹那,他都恍惚了一瞬——他的师丈常把这句话挂嘴边,他一度认为师丈说这句话是准备坑人的前奏,可刚才,这句话竟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他或许对师丈了解得还不够多,而有些东西早在他未曾意识到的时候就无声无息融入了他的骨血。 梵天一咬牙:“信!” “好,”西泽尔立刻回神,抓紧时间又推出去一波加重,“一——二——三!跳!” 梵天几乎不敢看,胆怯地闭上了眼。他膝盖一弯,朝着记忆中那方屋顶跃去——出乎意料,他久久未等到落地的实感,忍不住睁开了一条缝,随后惊诧地发现自己正轻飘飘地向上飞去,好似被一阵清风托举着,顿时瞪大了眼。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离超能力最近的一次。 西泽尔松了一口气,自己脚下一点,膝不弯,腰不沉,人已借势飞出,还顺手在空中帮梵天调整了一下方向,随即脚下不稳地落向屋顶。 他到底比梵天更熟悉这种赶路方式,先一步到达目的地,边给几位前辈更新动态,边冲飘在半空的梵天说: “别停下,我看到他们下车准备上楼了。” 梵天:“……” 难道是他想飘在天上下不来的吗? “差点忘了。” 西泽尔“啪”打了声响指,梵天立刻感觉身子被大地往下一拽,摔回了地上。他伸手把梵天从地上薅起来,拖着对方往前跑,同时瞄了一眼终端——黑潇前辈一向在回消息这方面有优势,基本秒回,他的回信只有一行: “知道了,你们那边有小型目标聚集,留心。” 原来黑潇前辈还能当雷达用……不对问题不在这,小型目标又是怎么一回事?再加上先前那波浩浩荡荡的摩托车队,这都在他们……在梵天身上花多少人力物力了,布罗私底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耳畔忽然响起“哒哒”声。西泽尔顿时汗毛倒竖,拽着梵天就地打了个滚,下一刻,密集的弹药追着他们而至,沿着他们滚过的路径在楼板上留下一连串弹孔。 阿杰梅尔-3自打两百年前七环格局稳定后就再没听过枪声,各地武器都磨刀霍霍向阿修罗,哪料到布罗私底不光私自研究飞行器,还往上面搭载弹药! 梵天怒道:“真是丧心病狂!” “早和你说他们想要你命了。” 刚和死神跳完贴面舞,西泽尔这会儿眼不花了,腿不酸了,就连喉咙都尝不到血腥味,整个人精神一振,竟强行凝聚以太往无人机群正中丢出一波以太波,搅得它们螺旋桨仰机身翻——还有心思接梵天的话茬。 紧接着,强引力精准地捕获每一架无人机,它们东歪西拐晃悠了几下,下饺子似的砸向地面。西泽尔心头的重担陡然一松,方才生死一线激发出的力量一去不复返,只留下到达极限的器官们气势汹汹抗议,跟着重获自由的引力一起造反。 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玻璃碴,而梵天也没比西泽尔好到哪里去,一连冲刺两公里,两条腿都已经不听他使唤了,现在正颤巍巍地发着抖。 两个人的魂几乎都飘出了大气层,只剩空荡荡的躯壳被拽着向黑潇等人的所在挪动。 在这种情况下,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简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员出现在了几栋楼开外的房顶,黑洞洞的枪口无声移向西泽尔和梵天,不分青红皂白打了过来。 喧嚣的枪声中,心脏的鼓动几乎要撞破耳膜。 有那么一瞬间,西泽尔萌发了“要不放弃算了”的念头,很想就地一躺什么都不管,没准还能就这么见到师傅。 一颗子弹像是听到了他的召唤,直冲他面门,这一瞬间,时间感变得及其怪异,一秒被拉得像一个小时那么长——西泽尔瞳孔一缩,大脑早在持续高压下提高了阈值,肾上腺跟着一起罢工,再无力躲开。 然而下一秒,这枚子弹居然被旁边打歪的子弹抢了跑道,两颗子弹发生了惨烈的空中车祸,奇迹般饶了西泽尔一命。 他目光一凝,思绪骤然清明。 ——绝对是风维清! 要制造出这场奇迹,究竟需要计算多少参数,又要付出多少代价,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直面子弹的人实在没工夫开小差想些有的没的。 西泽尔眼尖地瞅见原先被拍在地上的无人机又蠢蠢欲动,一咬牙,拎着梵天的衣领左支右绌——此人体能当真到了极限,蠕动起来如同蜗牛,和固定靶没什么太大区别。同时以太波以他自身为中心不管不顾地卷了出去,沿途遇到的一切物体都被不同程度地拉伸和压缩,生生回归成一堆粒子。 眨眼间,楼顶上就只剩两个活物。 梵天目瞪口呆,没想过西泽尔居然这么快就缓了过来,更没想过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竟然有如此破坏力,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他全身。 西泽尔却并不好受,喉咙里的血压不住地往上冲,他心里苦笑一声,知道刚才强行抹除引力波对脚下楼房的影响终究还是来索要代价了。 “唉,何必呢。”他自嘲了一句,鲜血终于还是冲破了他的控制,他一偏头,“哇”地吐出一滩血——好在就算是刚入门的能力者,身体素质也因以太改造而胜普通人一筹,恢复起来也更快。 然而能力者终究没有超脱人的范畴,无血无肉的机械远不受体力影响,也不懂害怕,新一波无人机见识到方才的引力波后依旧漠然列阵,弹药上膛,枪口校准—— 梵天不抱希望地问:“刚才那个,还有吗?” 西泽尔咽下了没吐干净的血,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摇了摇头。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算他豁出老命,也来不及攒出足够的以太来应付。 梵天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走吧,他们的目标是我,我死了,安苏亚应该就不会追杀你们了,记得帮我给拉……” “她会用同样的理由继续追杀我们,所以别想了,有什么话你自己去和拉凯什说。”西泽尔清了清嗓子,打断了梵天的遗言,拽起他继续往前跑,“刚才那个没有,但保我们跳下去不死还绰绰有余,待会到楼边,不管发生什么,直接往下跳。” 就在这时,一声平地惊雷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纲为什么不能自己长成正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015 第16章 016 一道极其刺眼的白色电弧猛然窜出,以一种傲慢的、近乎水平的姿态,瞬间横扫过整片战场。无人机被瞬间击穿,接二连三在空中炸开朵朵烟花,冒着烟的碎片纷纷扬扬四散落下。 “过来这边——!” 谢伊的声音穿过爆燃的机群,闯入了西泽尔和梵天的耳中。循声望去,他、黑潇和弗拉姆正站在另一栋楼楼顶,与西泽尔和梵天隔了一条马路遥遥相望。 西泽尔心一横,拽着梵天朝他们一跃,在底下人的惊呼声中飞了过去。甫一落地,他马不停蹄地为其他三个人减轻了重力:“快走!安苏亚想对梵天下死手——他身份暴露了!还有让风前辈别带着江前辈入城,50米的龙没那么容易躲开子弹。” “知道了,嘶——你怎么血里呼啦的。”谢伊连忙架起他,又招呼弗拉姆照顾梵天,一行人沿着楼顶飞速往城外跑——楼顶不比马路,前方畅通无阻,唯一需要提防的只有无人机,而有黑潇在,这也不成问题。 闪电和无人机群的烟花秀在楼顶上交相辉映,雷声和爆炸声沿着空气传播,出了城都听得一清二楚。要不是黑潇隔三岔五发信息说明情况,并且三令五申不让他们进城来接,风维清和江临早坐不住了。 两拨人马终于会师,刚一照面,双方都被彼此的惨状惊呆了—— 西泽尔自然不必多说,但风维清一介等在外的居然也不甘示弱,一身是血,眼里血丝至今没有消下去。 西泽尔先前的猜测终于落实,想想也是,楼顶那么开阔的空间,自然也在风维清的视野范围内。 谢伊倒吸一口凉气,一声惊呼还没出口,就被风维清堵了回去:“先上来,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江临配合地伏低身子,翅膀尖一动,将底下的人卷到了背上,随后振翅扶摇直上。 风水轮流转,这回换无人机群望着江临的尾流兴叹了。 …… 克罗图都城。 拉凯什熄灭书桌前的显示屏,揉了揉眉心,刚倚上椅背,就听到“咔哒”的轻微声响——关节开始抗议他久坐了。 他撑着桌子,缓缓起身,清晰地感觉到被体重压迫已久的肌肉和血管在尖叫着复苏,带来一阵酸麻的激流。最初的几步走得踉跄而笨拙,关节像缺少润滑的零件,动作又慢又僵。 忍着不适走到窗前,从窗边看出去,正好能看到街上人群逐渐增多——到饭点了,人们都从工位里走出来觅食。拉凯什几乎都能闻到王宫厨房里传出来的香味,放在平常,他这时候估计都吃完了。 可惜早上和安苏亚的谈判推迟了他的午饭,还让他食欲全无。 布罗私底这些年的野心七环有目共睹,罗克沙还曾写信询问他的看法。两国百姓私下屡屡传播即将开战的讯息,每次都传得煞有介事,结果次次虎头蛇尾,次数一多,人们也就渐渐不信了。 可两国宫廷都心知肚明必有一战——近年来边境摩擦不断,好几次险些走火擦枪,前些时候的天外陨石更是点燃了边防官兵们的猜忌,双方都以为是对面用出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武器,当即动起手来,直到半天之后他和安苏亚才接到消息,迅速通了气,喊停了彼此的人,可惜还是晚了,两方各有人员伤亡,他们还沉了一条船。 早上,安苏亚正是为了这件事才打视频通话给他的。 安苏亚大概早就召集宫廷商议过此事,方才说起话来逻辑严密、咄咄逼人,交锋中给他埋了无数的陷阱,就等他往里跳。按布罗私底的意思,无非就是克罗图看到颗陨石都分不清,率先发难,给布罗私底造成了难以估计的损失,总结下来就两个字: 赔钱。 甚至安苏亚还明里暗里挤兑他先一步挖走了陨石,早就知道纷争起因,故意知情不报。拉凯什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别说纷争起因,就连当天落下陨石他都是通过线人从布罗私底听来的。正因如此,他都不知道安苏亚是不是在试探布罗私底有没有混进他的人。 想到这里,拉凯什阖上双眼,抬手垫在额头前,整个人前倾撞向玻璃。 倘若他父亲还在世,拉凯什忍不住想,布罗私底是否还敢这么猖狂?是不是他真的就和国民的说法一样,太过年轻,根本担不起家国重任?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安苏亚的态度很明确,要么赔钱,要么开战——他总觉得后者才是安苏亚的目的,接下来他该召集宫廷开一场线上会议,需要视察边防情况,确认抽调人手暂补空缺是否必要,还要私下和情报顾问联系卧底了解布罗私底的动向……如果情况不容乐观,或许还需要和莫拉迪公开结盟…… 待办事项在他脑海里罗列出了一长串,浓重的愁绪压得他忍不住长叹一声,很想不顾形象哀嚎发泄。 “笃、笃。” 就在这时,他的房门被人叩响,拉凯什飞快比照着玻璃整理好仪容,扬声:“进。” 卫兵推门进来,脚跟一碰:“报告,有人求见——” “不见,”拉凯什想也不想回绝,“就说我下午有会……” “门卫已经拒绝过一次了,”卫兵有些愁眉苦脸,“但对方坚决不肯离开,说是……是您的一位故人,有急事。” 拉凯什:“……名字呢?” 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阿德玛布。” “话又说回来,阿德玛布不是你的假名吗,你怎么确定拉凯什会放我们进来?”谢伊忍不住问。 他们正跟在侍卫身后,穿梭在克罗图的王宫里——梵天报出名字后没多久,就有一人小跑过来请他们进门,联邦层层审批要是也有这个效率,谢伊和风维清做梦都能笑醒。 不过据梵天说,前面那人只是个幻影,跑腿用的,甚至手指都可以穿过去——为了不惹是生非,弗拉姆摁住谢伊没让他真去这么做。 “之前我去第五环的船票用的也是‘阿德玛布’这个名字,拉凯什经手过这件事,而且我小时候也用这个名字做过笔名,拉凯什和莫拉迪都知道。”梵天回答道。 卫兵带着他们再次转过一道拐角,随后在走廊尽头的大门停下脚步,恭敬地候在一旁。门前早有一人伫立——这人和那名卫兵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看到他们,那人立刻伸手敲门,得到首肯后方推门。 梵天压低声音:“看来他就是幻术的操控者,我听拉凯什说,刚入门的幻术师水平不高,造出的幻象多少会和本人有些相似,但如果想原模原样再造一个自己出来,需要极高的水平才行。” 像这样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还是第二次见——第一个是拉凯什。 拉凯什本人正站在门内,他看到以梵天为首的一行人时着实吃了一惊。他以为等来的只有梵天,没想到进来了快一个班。这位年纪轻轻就仓促即位的国王想必每天都活在高压之下,他明明和梵天同龄,头发却早已花白——白发居多。 西泽尔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病友。 惊讶之色只在拉凯什脸上一闪而过,他很快收拾好了情绪,保持着风度请他们入座。 梵天没和他客气,随便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然后换回当地语言,张口就道:“安苏亚想攻打克罗图。” 拉凯什:“……” 虽然他早就心里有数,但……怎么连离家出走的梵天都知道这件事了?安苏亚那边什么情况?想引摩里质介入吗? “这件事在我和安苏亚之间不是秘密,她几年前就在谋划了。”拉凯什捏了捏眉心,深刻感觉帮梵天买票去第五环是个错误,“但安苏亚不是四处宣传自己野心的性格,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个消息?还有,你说要去布罗私底的时候我就和你约定过,没事不要掺和进布罗私底的浑水里,你是怎么保证的?” 风维清感觉这不像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更像是亲哥。 梵天连自己亲爹都不吝惜于甩脸子,更别提拉凯什了。他理直气壮:“我是没去找安苏亚啊,这都是听百姓们说的。而且我还看到安苏亚的禁卫军和阿修罗一起押送着什么东西,连阿修罗都敢联络,她怕是真豁出去了。” 勾结阿修罗和意图吞并邻国在阿杰梅尔-3上的严重性不可同日而语,即便心中对布罗私底的不满和忌惮与日俱增,拉凯什也不敢仅凭一句话给安苏亚扣上反人类、反社会的帽子。他深吸一口气:“梵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梵天递给风维清一个眼神,随后清了清嗓子:“我知道,并且我们还有证据。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保证接下来发生的事你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拉凯什看了他一眼,谨慎地点了点头。 向拉凯什坦白身份,这是他们在江临背上就商量好的事,不过他们毕竟在违反星海共同体决议的边缘反复横跳,还是得尽可能缩小影响范围。 谢伊解下终端,摆在面前的桌子上,虚拟屏幕立刻浮现在半空。他取消了**设置,又点开翻译软件,调整了一下角度,让众人都能看清屏幕。 “不好意思啊,我们不会你们这里的语言。”翻译软件忠实地在页面上打出翻译结果,拉凯什自谢伊开口那一刻起就皱起了眉,“我们拍了视频,维清——” 风维清应了一声,有样学样播放视频。 短短十几秒的视频过后,拉凯什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凝重,猜疑的神色倒是一扫而空。他还沉默不语地消化着视频内容,谢伊已经率先开口:“如你所见,这群人在押送一只盒子,这也正是我们的来意。因为一些事故,我们国家的能源设施炸成花了,其中一片碎片就掉在你们的行星上,所以我们带着侦测器到这儿来找它,而这只车队经过的时候,侦测器有反应。” 拉凯什立刻想起那颗引发争端的陨石,试探道:“它是否是一个月前落到我们这里的?” “不太清楚,宇宙尺度上即便是我们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每件事发生的时间。”谢伊说,“现在碎片被布罗私底和阿修罗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我们听说克罗图和布罗私底可能要开战,所以我们想和你谈谈合作。我们可以帮你抵抗布罗私底军——哦,对了,他们还在研究无人机,我听说你们这儿是不让这么干的吧?总之我们可以帮你,而且不用你回报,只要你们发现碎片下落后通知我们一声,让我们带着碎片走就行。” 拉凯什听到“无人机”三个字时眼皮忍不住一跳,带着些询问意义的目光立刻投向梵天。 梵天冲他点头:“都是真的,他们还试图用无人机杀我,没成功。” 拉凯什:“……” 废话,要是成功了你还能坐在这? 他叹了一口气,太阳穴突突地疼,并不想继续深挖梵天是因为什么才被布罗私底追杀的——他就知道梵天绝对在布罗私底蹚了浑水。 但事与愿违,这次梵天没等拉凯什发问,就主动和盘托出:“我们在雨林里发现了一伙邪教,本来想上报给安苏亚,但中途目击了刚才那段视频,然后我就换了条路,去邮局找我们家的人给罗克沙写信……你懂的,我只能用真名,结果邮局有人把我的消息泄露给了布罗私底,招来了当地警署,他们还诽谤我是通缉犯。” 先前西泽尔的猜测虽然有些道理,但根据谢伊三人的目击证言,最早跟踪他们的那辆邮车一直堵在人群中,根本没机会撞摩托掩护他们离开,因此故意通敌的嫌疑并没有洗清。 换句话说,邮局的加急业务中恐怕有奸细。 阿杰梅尔-3的邮局承担着整颗星球的邮件、快递和物流服务,无限接近全球性非政府组织,但各国都暗戳戳往里增派人手——毕竟邮件往来也是重要的情报源。尽管知道邮局鱼龙混杂,但跨国物流免不了经邮局之手,而克罗图的粮食恰恰仰仗于前几环进口。 自打拉凯什上位,克罗图国内的邮局就经历了一批换血,目的就在于清走安苏亚的卧底。只有加急业务组,因为有摩里质官方背书,声称这些人都是经过审查的无国籍人士,立场不会偏向任何一方——各国都知道这实际是罗克沙的人,但谁都不想和界主撕破脸皮,拉凯什也因此没好意思动他们。 每次写开头都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卡文( 梵天虽然在空间异能上没什么造诣,但是他学语言很有天赋,只用几个月时间就学会了汉语——谢伊作为碎嘴子汉语搭子也立了汗马之功。 当然,口音肯定还是会有一些的,不过不耽误交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016 第17章 017 梵天身为罗克沙的亲儿子,知道的比拉凯什更多些。邮局的加急业务说是有摩里质的注资和技术支持,实际上邮差打小就都是由罗克沙和他的心腹们一起培养的,天天为罗克沙收集情报,让界主清晰掌握七环的风吹草动。这些人对罗克沙说一不二,罗克沙说1 1=3,他们绝不敢写1 1=2。 说实话,他父亲要是锐意进取,就这手培养人才的能力,没准七环都统一了——结果他居然用这么庞大的情报网来当墙头草,真是白瞎了一盘好棋。 只不过就连罗克沙恐怕都没想到,从小带大的邮差中也会出叛徒。 倘若第六环也存在类似的情况,那么克罗图国内的动向,乃至战时粮食供给,就都危险了。 甚至往坏处想,奸细不知道潜伏了多久,他会向安苏亚传递多少克罗图的机密? 脑海里冒出这些念头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梵天沉沉呼出一口气,对拉凯什说: “总之你先别发邮局的加急信件了,这一阵子买东西也最好别走邮局,我准备清一遍你们这里的邮局上下。” “我知道了,麻烦了,你自己也多当心……要是你有空,也去一趟莫拉迪那里吧。” 他们三个是彼此最忠实的盟友,暂且不论第一环,自从莫拉迪和拉凯什先后即位,第四环和第六环就萌发了公开结盟的苗头。不管是为了探查两方军事动向,还是出于未来进攻第四环的野心,安苏亚都没有理由不策反第四环的人。 拉凯什顿了一下:“至于几位提出的交易,我有些兴趣,但你们怎么证明自己值得合作?除了无人机之外,你们刚才讲的东西都是克罗图早就知道的。” “那就来讲些你们不知道的好了。”谢伊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把谈判桌让给了寻碎片专业户。 “我刚才听您问了日期,如果我们说的的确是同一个东西,那么碎片的确于一个月前进入这颗行星的大气层,因为尺寸不大,加上材料特殊,当时并没有摩擦出瞩目的火花,唯有落点附近发生了骚动。” 风维清语气不疾不徐开口,直视着拉凯什,手却缩在桌下攥成拳,尽力忍住移开视线的冲动——谢伊当时在江临背上,说什么都不同意负责情报交流,非把这幢差事丢给她,美其名曰“锻炼后辈”。 在场只有此人和弗拉姆是风维清名义上的上级,他一发话,其他人都没立场救风维清于水火,就连最后的希望弗拉姆也在这件事上支持谢伊,他也觉得风维清有些太怕生了,放平时没太大问题,可最后一片碎片集齐后……按联邦某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机构的性子,风维清之后怕是一天都不得耳根清闲。 虽然他们,包括风维清的老师在内,都有能力帮她挡住风风雨雨,但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总得做两手准备。 风维清没来得及考虑那么远,满心满脑都是即将对陌生人说话的恐惧,看谢伊和弗拉姆的目光像是在看过年时让孩子在亲戚面前表演才艺的家长。 天可怜见的,她每次一和别人交流就生理性不适,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对人类过敏。和熟人,或者说话的时候不看人能缓解些症状,但和拉凯什这一场谈判可哪一条都不符合。 她家里人知道她的情况,因此从来没让她做过这种事。没想到今天在偏远的阿杰梅尔-3上居然有幸体验了一把……风维清一边在心中扎谢伊小人,感觉到背后开始冒汗,又坐直了几分。 拉凯什的冷汗也不遑多让,好在他今天穿的比较厚实,从外表上看不太出来。 先前谢伊没承认的时候,他还抱有几分“外星人还没理清现状”的庆幸,双方起码在碎片这条道上基本走在同一起跑线,但风维清一开口,他立刻感觉他们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时又不免回想起上午不欢而散的谈判——一场骚动竟然牵扯到这么多方势力,以克罗图现在的力量,能同时对抗这么多人吗? 最让他忧心的当属星际文明。 他们对星际文明的存在一无所知,对方采取什么样的扩张政策?对其他文明,尤其是还未踏入宇宙的文明又持什么态度,厌恶、同情、友善还是恶意?科技发展到什么水平了? 甚至就连对面坐着的生物究竟是不是人,还有待商榷。 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情感便是恐惧,而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则来源于未知。* 风维清等了一会,见拉凯什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继续说:“碎片降落的时候引发了时空曲率的扭曲,并且海水受引力作用发生几米高的涨落,布罗私底和贵方的边防军队因此发生了冲突,就布罗私底民间而言,已经有天外陨石究竟是福是祸的争论。” “布罗私底在这件事上几乎领先了我们所有人。”拉凯什说,“我也略有耳闻,听说他们认为这块天外陨石含有极高的能量,或许能成为克敌制胜的法宝。” “现在您知道了,”风维清摊手,“它充其量只是能源装置的一块碎片而已,侥幸沾染了点能量波动,本身并无什么本事。更何况既然它是来自我们文明的产物——我这句话可能有些冒犯,但以这颗星球上的科技水平而言,是没有办法利用它的。” 拉凯什看得很开:“实话实说罢了,谈不上什么冒犯不冒犯的。” 总不能自己不争气,还反过来不允许别人实话实说,好像别人不点出来就代表问题不存在似的——那不是自欺欺人么? 怪不得能和梵天当朋友,他们对这种事的态度真是出奇一致啊……风维清心想,嘴上话锋一转: “不过就算没有办法真正发挥出碎片的作用,倘若布罗私底真想争个鱼死网破,碎片就会是一把称手的双刃剑。” 拉凯什听完,倏地一皱眉:“抱歉打断一下,我有个问题,既然我们目前的科技水平根本没有办法利用碎片,那么安苏亚和阿修罗是怎么收容它的?” 风维清摇了摇头:“情报太少,我们还不能肯定原因,不过我们猜测阿修罗一族也可能掌握着空间魔法的技术,譬如他们千年一次的进犯,很有可能是使用一个巨大的传送法阵来完成的。如果我们猜测的没错,那么他们只需要切断碎片和周围环境的物理联系就可以了——不管是把碎片转移到亚空间里,或者是无限放大碎片和容器之间的空隙,都具有可行性。” 拉凯什只对幻术有研究,于空间魔法一道完全两眼一抹黑,下意识转头向梵天求证。 梵天:“没找到传送阵之前,我也不敢下结论,不过我们家的书房里可能会有记载……” 说到这里,罗克沙的身影跳入他的脑海,他有些不快地啧了一声:“但我一时半会还不想回去,再议吧再议吧。” 以他对罗克沙的了解,只要自己回去就一定会被逮住询问“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困难了,需不需要帮忙”云云,好像他每次一出去就会遇上什么乱子似的。 要是知道他回去是为了查阿修罗的资料,那就更不得了了,软弱成性的界主老头一定会祭出绥靖**,并抓住自己一顿唠叨,甚至说什么他都能猜个**不离十——诸如“要和阿修罗搞好关系共创新时代”、“不要破坏七环平衡”等等。 所以没必要现在回去,更没必要把罗克沙拉下场让他和稀泥——这不是纯耽误事吗! 梵天都和拉凯什认识二十多年了,彼此知根知底,就差哪天心血来潮同穿一条裤子,所以也懒得掩饰对罗克沙的不满。 而拉凯什从小跟着长辈出访摩里质的时候,就对罗克沙和梵天之间的矛盾有深刻了解,因此也赞成梵天的选择。 至于使用空间魔法是否能成功收容,这部分设想压根就是梵天提出来的。当时他在江临的背上,用谢伊友情提供的终端——主要是上边的计算软件,勤勤恳恳算了两个钟头的式子,列了密密麻麻的参数,最终确定整支车队的确有使用空间魔法的迹象。 而他们毕竟没有全程跟踪记录,能获取到的数据不多,车队出了城之后的情况更是只有谢伊和弗拉姆的口述史料,因此车队在哪里使用的空间魔法、使用了什么类型、消耗了多少以太、会造成什么影响,就只能算出个大概,精确不下去了。 “我明白了,”拉凯什沉吟道,“的确是很新颖的观点……” 短短几段话,蕴含的信息已经足够证明这群人收集信息的水平颇高,假如合作,不说填补克罗图的军防短板,光是委托出去收集情报,都够布罗私底和阿修罗头疼好久。 但是他仍有所顾虑:“恕我直言,既然你们的科技水平远高于我们,自身的武力又足够强悍,为何不自行去搜寻碎片下落,而是选择和克罗图合作?以及,在我看来,你们能给予我们的帮助远高于我们需要付出的回报,坦诚地讲,这让我很不安,你们如何保证事成之后就此离开,不会继续干涉我们?” 他这一番话坦诚过头了,几乎把自己的疑虑直接甩在他们脸上,不过这恰恰证明他已经动了合作的念头。 风维清转过头,递给黑潇一个眼神。 如果说她是收集碎片专业户,那么从小跟着长辈在外交场上耳濡目染的黑潇显然比在座其他人更有经验——虽然不及外交官的水准,但眼下还够用。 起码比社恐要强得多。 “一颗行星上,国与国之间有国际法,拓展到星际文明之间,同样有星系法约束成员国。目前,对……尚未发展为星际文明的行星使用主动或无限制研究政策、提供科技、灌输先进知识等行为均违反星系法,”星海共同体成员约定成俗的专有名词实在太多,没必要用那些词增加理解成本,黑潇一停顿,替换掉专有词继续说,“随意违反星系法会引来制裁,没有国家愿意承担这些没必要的制裁。” 话虽如此,会受制裁等软约束影响的多数都是小国,但凡规模大上些,完全有能力消化掉所谓制裁,各大国老老实实守星系法更多是出于利益考量,因此愿意维护契约精神——很奇妙,很耐人寻味,毕竟人与人之间都尚且不能贯彻诚实信用原则。 不过违法和违背道德的终究在少数,多数主体都愿意遵守规则,只是少数特例才有被新闻报道的必要——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幸存者偏差,星际社会的底色仍然是守序。 说到底,一个有规则、可预测的世界,远比一个弱肉强食的“丛林世界”更符合所有国家——包括大国——的长期和根本利益。 当然,黑潇自己都觉得所谓的违法后果轻飘飘的,听上去没几分震慑力。他思考了一会,从脑海里翻出父辈和堂兄曾讨论过的话题,说: “退一步讲,即便是单纯从管理角度来看,你们所在的星系离我们的文明太过遥远,管理成本太高。而征服你们会扩大国家规模,同样在管理层面造成各方各面的负面影响。” 听起来像样多了。 拉凯什暗自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这倒是不难理解。”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嘛,”谢伊绕回到第一个问题上,回答道,“其实也是基于同样的考量,我们希望尽可能不对你们造成影响。” 这也反过来印证了黑潇的说辞,就他们目前的表现而言,还算有诚意。 暂时不用担心外星人入侵的问题了……大概。 想想今天一上午的经历,拉凯什感觉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有比今天还惊心动魄的一天了。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说: “感谢你们的解答,我想我没有别的疑问了。在生主的见证下,我谨代表克罗图,答应你们的合作。” 自打开学之后,取每章标题就顺畅了很多,不知道是苦难滋养了我的灵感,还是成功继承了我院院长三分钟敲定课程名的优良传统(思索) *虽然没找到原文出处,但是这句话灵感来源是洛夫克拉夫特(因为没找到原句所以不确定是不是洛老本人写出来的但还是标注一下) 所以拉凯什真的冷汗狂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017 第18章 018 布罗诃的都城与它本身同寿,一经确定,王族就再没挪过窝。 王宫门口的街道见证了沧海桑田,低矮的平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长高了,外墙还生出了炫目的霓虹灯牌和LED大屏幕,即使在白天也争奇斗艳,预告着夜晚的辉煌。沿途的店铺也几经转手,不过仍有零星几个是石缝里的劲草,死死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只是时过境迁,即便是老字号,要想在日新月异的营商环境里活下去,也免不了使尽浑身解数吸引顾客。 伙计举着喇叭,扯着嗓子,喊了一上午的“满杯鲜果茶,全是新鲜水果现切的!”“扫码关注领优惠券,立减5元”,喊得口干舌燥。他左顾右盼一会儿,没看见老板——估计他不知又溜达到哪家友商去视察了,当即放下喇叭,搬了张椅子坐下,捞过店里上新的果茶喝了起来,边喝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提防老板突袭查岗。 看着看着,一队游客闯进了他的视野,一共四个人,其中三个穿着长衬衫,衬衫下摆垂到小腿肚,披着棉质搭帕,其中一头搭在肩上,另一头绕过后背再用手腕抬住。 他忍不住“咦”了一声。 为了行动起来轻便,人们早就舍弃了长衬衫,只在一些场合作为正装使用,取而代之的是大街小巷的短上衣配宽松的下装。因此伙计总觉得他们和周围格格不入,像刚从哪篇古书里走出来。 最后一个穿得更是古怪,套了一身长袍,袍子鼓鼓囊囊的,腰间明显宽出一截,像两个木陀螺顶对顶叠在一起。发色也很奇特,乍一看像是白的,但细看却又能隐隐泛着蓝,淡的像是伙计的错觉——幸好隔着一个人的位置站了个头发雪白的,对比之下才能确定没看错。 不知道理发师技术多高才能染出这个颜色……伙计咂了咂嘴,有些羡慕地摸了摸自己的翻了车的荧光蓝头发。 去掉两个染了白发的,剩下两个的发色则非常常见,黑色,一个看起来是姑娘,头发末梢只超出下巴一点儿,眼睛颜色倒是不一般,灰蒙蒙的;另一个头发打着卷,一头短发四处翘起,脸上带着张面具,只露出了鼻子以下的部分,透过面具的眼孔可以依稀分辨出深褐色的虹膜。 远远看过去,这群人一黑一白交错着站,仿佛这条商业街突然多了一条斑马线。 这一班人的扮相实在太过小众,杵在人群里格外显眼,伙计连果茶都忘记喝了,伸长脖子探出头看——即便是在这条国际化商业街上,扮成这样的也不多见,得多看几眼才能值回吆喝一上午的劳累。 就在这时,背后一声咳嗽险些吓飞他的天灵盖,重心一个不稳,他直接摔了个大马趴。他战战兢兢回头,只见老板面色阴沉地站在他身后,脚步悄无声息,像个幽灵,也不知道看他多久了。 伙计摸鱼被抓注定落不到被他观察的那四个人眼里。 来者正是风维清一行。 中间打头阵的是梵天和江临,西泽尔站在梵天边上,方便护着至今还被亲爹悬赏的摩里质王子不被人抓走,风维清则站在江临边上,那柄管制刀具掩盖在衬衫之下,被她系在靠同伴的一侧,以免伤到人。 剩下那三个人统统留在克罗图“守家”,黑潇被拉凯什调任到边境上——听闻此人把无人机群当烟花燃放的英勇事迹,拉凯什喜不自胜,认为此人实乃人形防空炮兼无人机杀手,必能使边防如虎添翼。 谢伊和弗拉姆则更像两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在边防沉了一条船的情况下,拉凯什委托他们先行顶上空缺,等人手增援完毕后才把他们撤下来。 这两位虽然战斗力超群,但一来海面环境不利于他们发挥,二来目前的军队建制似乎也没办法和他们打配合,三来对面也没特别难缠的战力,动用他们总有一种大炮打蚊子之嫌——这一点考虑倒和几年前达奥大战里的指挥官们不谋而合,因为能力者等级高低有云泥之别,当年两国都默认地面战场上各级能力者找同级的打,那些一级二级的不会主动插手低等级的战场。 谢伊和弗拉姆正好一个一级一个二级,而根据他们的观察,阿杰梅尔-3上没有土生土长的高等级能力者——起码五六环上没有。 虽然没有合适的敌人,但这两个人毕竟有服役的经验,还参与过大规模战争,于是拉凯什便委托他们帮助训练第六环的军队。 ……不得不说第六环军队实在有些偏科,幻术利用到极致的同时,体能差得离谱。如果套用木桶理论,那这桶怕是装半桶水都有些勉强。 拉凯什有些汗颜:“幻术一类的能力毕竟对身体机能没有增幅,相比布罗诃的军队的确不太够看,所以我父亲主张扬长补短……” “问题是你这短也没补啊。” 谢伊惆怅地挠了挠头,顿了顿,叹了口气,又挠了挠头。 直到送其他人出差前,谢伊都还处在不知如何下手的困境里。 这次出访布罗诃是梵天主张的。他花了一周时间,雷厉风行清洗了一遍克罗图邮局加急业务的员工,从上到下摸排敲打了一遍,揪出了十多个叛徒。 安苏亚做事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简单明了,这群人清一水都是被利诱的,因此梵天开出了更高的价格,安排他们成为双面间谍——账记在罗克沙头上。 想想也是,这些人都是第一环的公民,软肋都在罗克沙眼皮子底下——罗克沙到底还是留了压箱底的一招——安苏亚的胳膊也伸不了那么长。 解决完克罗图的隐患,梵天就把目光投向了布罗诃。 第五环、第七环加上星外的阿修罗,共计三方势力正对克罗图垂涎欲滴,拉凯什也知道自家军队短时间内没办法提升到一打三的高度,只好退而求其次,准备正式和布罗诃结盟。 先前在布罗私底的酒吧里,风维清就听过几耳朵布罗诃和克罗图的友谊。按照她的理解,这两国离达成“秦晋之好”的成就只差世代通婚,几百年来一直维持着肝胆相照、唇齿相依的关系。 现在拉凯什想要做的,无非就是将这段友谊落实到纸面上,让那三匹饿狼自己掂量掂量有没有能耐同时打俩——尤其是布罗私底。它的地缘位置决定了一旦开战,势必会迎来东西两条战线,到时候它的后勤保障能不能跟得上…… 那可就难讲了。 本质上讲,该盟约旨在战略威慑,倘若威慑对象先一步知道内情,那么威慑力即便没有沦落到荡然无存的地步,至少也会大打折扣。 抓专业的间谍不在梵天的业务范围内,但揪出邮局里的内鬼已经一回生二回熟。 风维清和江临纯粹是去打个招呼,想着既然要结盟,没必要瞒着盟友一些事,准备和布罗诃同步一下来自外星人的情报,以免盟友一不小心中了布罗私底利用碎片设下的陷阱……或者踩到碎片后当作废品给埋了。 至于西泽尔……他也刚从前线撤下来没多久,又不像另外三个人那样有其他才华——或者说,他那敌我不分的引力波杀伤力不亚于核武器,光是放着当核威慑都绰绰有余,拉凯什也想不出还能怎么安全地发挥他的价值。 阿杰梅尔-3的导弹头目前还没有发展出自己的意识,但西泽尔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并且这根芦苇还拥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他考虑到那三个要出差的基本没什么战斗力,正面御敌和毫无还手之力没多大区别,所以主动请缨来当保镖。 拉凯什听说之后,立刻把拟好的条约交给梵天,并且亲自写了委托书和一卷信,托他带给莫拉迪。相比他派大使出访,这么做足够隐蔽,不会被安苏亚的人察觉到端倪。 ——毕竟梵天去第四环用的理由是“加急业务组的股东下来视察营业情况”,走的还是邮局往返四六环都城的员工通道。 梵天早就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样貌,因此才戴着面具。 虽然这么做增加了被罗克沙的眼线认出来的风险,但有时候,依附于“梵天”这个身份存在的社会关系又能免去解释的口舌,譬如借用邮局通道的时候。 又比如在宫城门口被门卫拦下的时候。 不说界主之子时常跟着界主本人在各种公开场合抛头露面,光凭他和莫拉迪的交情,自然早就在莫拉迪的宫廷中混出了眼熟。 梵天背对着人群揭下面具,同时从兜里掏出拉凯什的委托书。而门卫显然也知道此人正在离家出走,眼睛立刻瞪大,显然没想到罗克沙在七环广发的通缉……不是,寻人启事上的当事人居然就在他们这儿,一时间“帮梵天在他身后的人群面前隐藏身份”和“保持外交礼仪向界主之子兼克罗图的外交使者打招呼”在他脑海里打得不亦乐乎,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他半天没开口。 梵天见怪不怪,布罗诃的人尚武,有什么问题都能凭拳头解决,不兴弯弯绕绕的,因此总体来看心眼数量确实低于其他环的均值。 他重新戴上面具,礼貌发问:“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门卫愣愣地“哦”了好几声,头点得十分有规律,不亚于打点计时器:“我这就禀报给王。” 莫拉迪一见到梵天,只冒出来两句话。 第一句话:“你啥时候来的,怎么不通知我一声,饿着了没?” 第二句话:“哇,这面具还挺好看的,哪儿买的?” “今天才到的,刚从拉凯什家走,他管饭啊,面具也是他给的。” 会客厅里看不见侍从的影子,闲杂人等全被莫拉迪屏退了。面具再好看,戴久了也压得人脸生疼,梵天环视一圈,放心地摘下了面具,把面具和拉凯什托付的那几张纸一并递给莫拉迪:“喏,你拿着看,我走之前还我就行。然后这是拉凯什拟好的条约,具体情况他应该都写在信里了,你慢慢看。” 他话还没说完,莫拉迪就已经接过东西。她把面具放到茶几上,掂量两下纸的分量,又把最上面的条约草案也丢上桌,捏起剩下那卷纸的一角,伸手一抖—— “哗”。 卷轴一下子滚落在地,跳动两下,又畅通无阻地往前延伸出一米远。 风维清默默把脚尖往里一收,还拢了拢身上同样垂落在地的搭帕,小心翼翼给卷轴让路。 她暗自咂舌:“难怪要用卷轴,这是写了多少东西……” 莫拉迪瞠目结舌地伸手从卷轴的半山腰捞起一截,举着这波幅极大的波浪号展示给梵天看,表情难以置信又痛苦万分:“这些全要看完?!” 梵天摊开手,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他也没事先看过这信,瞧这长度,实在想不通里面到底写了多少东西,遂问:“他都写了什么,怎么这么长?” “他给我写了篇论文!”莫拉迪一振卷首,愕然,“你看看这,还写了摘要、关键词和目录!” 众人:“……” 活久见,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 风维清看着那卷纸,感觉她临时监护人的弟弟一年都说不了这么多话。 梵天凑过去看了一眼,随后捂着眼睛败下阵,留莫拉迪一个人面对那卷论文,转头和剩下的人吐槽: “拉凯什的摘要是这么写的——原话记不清了,反正是这么个意思——本文基于克罗图从布罗私底和达刹得到的信息,对目前的国际局势进行了分析,并结合克罗图宫廷幻术师和心理专家的意见,剖析克罗图面临的困境及第五环和第七环最近的动态和野心,并以因陨石而起的边境交锋为例展开详细论述。” 转述完,梵天和莫拉迪异口同声:“他别是被安苏亚给逼疯了吧!” 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所用语言。 江临:“……感觉是奥莫尼亚联邦需要的那种人才。” 风维清回忆起联邦军部的条条框框,虚弱道:“别了吧,联邦在工作汇报这方面已经够变态的了,别在这种地方卷啊——” “人是有思想的芦苇”——帕斯卡尔。 有化用,以及这句话应该有不同版本的翻译,我看过的是上面这一版。 写到一半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串东西: 拉凯什向莫拉迪发出了“结盟”的意思表示(要约),只要莫拉迪作出相应的承诺,双方就达成了合意,接下来就迈入合同成立的环节。 然后猛然惊醒——不对啊他俩之间得是双边条约,毕竟要签的东西约束对象是国家 事已至此,放一放阿杰梅尔七个环的设定: 第一环——摩里质(国);国王:罗克沙,其子梵天,为界主家族;擅长空间异能。 第二环——阿底利;国王:伽内什。 第三环——安吉罗;国王:阿南德,擅长医术;多出治疗系能力者。 第四环——布罗诃;国王:莫拉迪。 第五环——布罗私底;国王:安苏亚。 第六环——克罗图;国王:拉凯什;擅长幻术 第七环——达刹;国王:拉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018 第19章 019 拉凯什写这封信的时候大概真的很急,不光布局混乱、字距行距不均,笔画还胡乱黏连,潦草得几乎糊成一团。 莫拉迪只看了几行,就感觉眼睛被拉凯什的字迹攻击了,怀疑自己得耗一年份的耐心才能辨认出这份论文到底在胡扯些什么,越是解读下去,五官越是皱在一起,狰狞得像是生嚼了一颗柠檬。 在她读信的期间,剩下四个人则凑作一团,四个脑袋围在一起,一合计,准备继续打牌。 也不知道西泽尔平时到底把扑克牌藏在哪里,江临刚话音刚落,他就把两副牌拍上桌,轻车熟路洗起了牌,两叠牌在他手下互相鞠躬,牌面“啪拉拉”作响。随后他整了整牌,掀起最上面那张,手腕一抖,牌便化身为飞盘,“嗖”地一声脱手,在空中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打着转落在其他人面前。 梵天先前没玩过扑克,规则和玩法还是过去的一个礼拜里现学的。 他一边生疏地整理手牌,一边问他们:“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风维清小心翼翼从牌和桌面的缝隙间窥探牌面,一张三缓缓跃入眼帘,顿时便心如止水:“我们准备去布罗私底看看。” 总不能什么脏活累活都推给克罗图人,自己在一边坐等渔翁之利……而且就算不去搜寻碎片的下落,他们的宇航器可还大咧咧躺在草原上,就算黑潇和江临做了防护,那也只能防止别人私闯民宅,防不了专业人士从两艘宇航器上解读出什么内容来。 更何况布罗私底没有废止空中武装力量的研究,他们应该不难拆解宇航器的结构,就算看不出它们足以进行超光速航行,分析出它能飞还是绰绰有余吧? 而他们同样不难看出,两艘宇航器远非他们目前的科技和工业水平能制造,再往下推一步,怕是能提出外星文明的假设并有所佐证,按照星海共同体的标准,阿杰梅尔-3这一文明的觉醒度能直接上升一个阶段。 风维清看了一眼新发到的牌——好消息,不是3,坏消息,是4,而且它只有独自一牌,孤零零的夹在三张3和三张5之间。 她叹了口气,不着边际地继续发散思维: 要是再联想到一个月前的“陨石”……那第十九师师长准会认定我这次出差制造了一起严重事故,然后老规矩,上交一篇5000字检讨反思。 先前收来的检讨文包真是没白收,感谢谢伊前辈,感谢黑潇。 梵天难免有些担心:“你们都不会我们的语言,能行吗?” 他肯定是要留在第四环的,这样一来,就没人给他们当翻译——依靠翻译软件固然能看懂当地人在说什么,但没办法完成交往啊,不交往,怎么既获取情报,还能不被人发现异常? 而且他们还是黑户,手头也没钱,住不了酒店,总不能一直睡在野外吧? 牌已经分完,江临吸取上一次被西泽尔压着赢的经验教训,一开局就叫了三分。西泽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伸手一推,八张底牌就划了过去。 江临一边把底牌塞进现有的牌组里,一边回答:“拉凯什会帮忙哦,他手下的幻术师会让布罗私底人忽略我们露出的破绽,所以没问题哒。”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运气是一个很玄学的东西,不知道两个倒霉蛋站在一起是不是会产生集聚效应,吸引越来越多的霉运加入,而现在黑潇远在第六环,影响不到第四环的牌局。 暂且不论黑潇缺席和牌局输赢之间的因果关系,总之,这回战果明显正常了许多,地主在他们之间来回变换,输赢亦然,没有谁稳坐赢家的宝座,也没有谁一路连跪。 江临捏着纸牌热泪盈眶——这才是一场斗地主正常的玩法啊!他先前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就在这时,一直维持着老僧入定状的莫拉迪终于宣布:“我看完了。” 江临立刻把桌上的牌扫进翅膀下面,遮得严严实实。 剩下三个人连忙调整坐姿,正襟危坐,洗耳恭听莫拉迪的后文。 “总而言之,布罗私底勾结阿修罗,伙同达刹,想瓜分克罗图是吧,”莫拉迪大手一挥,在条约上签名,“那怎么能让他们得逞,千年前阿修罗杀了我们多少人,连投降的都不放过,安苏亚真是糊涂,居然敢和阿修罗谈生意——只要我还坐在这位置上一天,我就不会看着阿修罗踏上我们的土地还无动于衷。” 她把条约一卷,一伸手,等着梵天来拿。 梵天却并没有伸手去接:“你传唤拉凯什的使者来拿吧,我一时半会不去克罗图……按……呃,一个外援的说法,你们接下来应该要发联合声明,他应该已经和驻布罗诃大使打过招呼了。” 江临比了个口型:“外援?谁啊?” 梵天咳嗽一声,下意识看了一眼风维清,压低声音:“黑潇。” 风维清其实听得一清二楚,但她自认为自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成年人了——不去管身份证,单论自己在两个世界活过的年数而言——而合格的成年人会自动过滤听到的信息,于是她表现出了一副“嗯嗯,我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梵天不疑有他,真以为她没听见。 “哦,行,我待会就去叫人。”莫拉迪放下条约,转头再次拎起了卷轴,“然后,拉凯什还在论文里写了别的东西,提到说先前他们和布罗私底闹矛盾是因为一枚碎片——” 风维清抬起了眼。 莫拉迪低头又扫了一眼卷轴:“现在碎片的主人派人过来了,我看了看描述,应该就是你们几个吧?” “狭义上来讲,”虚拟屏幕倏地浮现,朝向莫拉迪,“只有我和他是。我叫风维清,他是江临。” 仅凭联邦的特工,收集碎片的效率难免低下,而具有官方背景的人士动起手来总有后顾之忧——风维清本人除外,她当年被派出去执行这项任务的时候年纪太小,后续其他星系来问责,第六方面军军长一律以“她年纪太小,不可能是军队士兵”来开脱,并且顺手牵羊,向上汇报时非常不见外地把她的功劳归在自己头上。 总之,联邦也有向无国籍人士派发委托悬赏,而悬赏内容也没有明说是寻找碎片,只分发检测器,让他们在检测器作响的时候汇报给各自的上级。 江临跟着风维清到人类社会后,才发现搭档身上肩负着这种担子,因此当即接了悬赏令,从此算得上联邦的编外人士。 “哦,拉凯什没写这些,”莫拉迪放下卷轴,“你们之间的约定倒是全写清楚了。这么说吧,虽然我相信他做出的判断,但为了我的国民,我也要用自己的方法确认一遍。” 风维清莫名感觉到一阵凉意,斟酌道:“您……请讲。” 莫拉迪:“很简单,通过我的考验就行。” 梵天忽然打断她:“等等,不会是你们家传统的那种吧?” “不然呢?还能是哪种?”莫拉迪觉得梵天问的莫名其妙,“布罗诃相信通过切磋能了解一个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所以只要你们通过我的考验,布罗诃就加入和你们的交易。” “考核的方式呢?”江临问。 “打倒我,或者在我手下撑过半个小时。” 风维清和江临对视一眼,还没开口,就被梵天拉到一边。 他抱着双臂,板着脸:“你们不会真打算答应吧?” 根据这几个月的相处经验来看,梵天绝不是会无的放矢,无缘无故警示别人的性格。 风维清遂也凝重起来:“会有什么问题吗?” “让我想想从哪里跟你们说比较好……”梵天沉吟道,“你们应该也发现了,七环有超能力的人虽然不在少数,但总体上也就那么几种类型,而且分布很有地域特色,基本是同类型聚居为主。比如说我们家就盛产能穿梭空间的人,再比如拉凯什,他们那边盛产幻术师。” 说到这儿,他抬起左手,大拇指冲着莫拉迪的方向:“而布罗诃当然也不例外,他们家盛产能对身体进行强化或者操纵的超能力者。” “所以莫拉迪才会提出这种试炼吗……”风维清一手托腮,手指弯曲着,食指侧面轻轻抵在嘴唇上,让她的咬字变得模糊,“这就有点麻烦了啊,我和江临都不擅长正面作战……” “不止如此,”梵天叹了口气,“布罗诃的王位继承方式有别于我们其他人,等到国王想退位的时候,会在王宫举办一场比武大会,凡是在位国王的三代以内血亲都有资格参与,一路胜到最后的人将和国王进行对决,胜出后才能顺利登基。所以,换个说法,莫拉迪是他们家最能打的那个。” 风维清:“……” 江临:“那什么……维清,你说我们把谢伊和弗拉姆摇过来,还来不来得及?” “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黑潇的水平目前还没到能横跨四六环,为我们清理出一条干净的信道的地步。” 风维清放下手,顺势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向上摊开。 早知道要是会遇到这种情况,说什么也得想办法弄到能在这个星球上通讯的设备。 唉,悔不当初。 西泽尔听完他们这一番对话,从沙发上探出头:“需要我帮忙吗?” 风维清不假思索:“你要是愿意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唔,不过你的能力会不会杀伤力有点太大了?” 江临回想起那场浩浩荡荡的引力波,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叫‘有点’吗?” 会把这一片都毁坏的吧! “也许,”西泽尔走了过来,“但不是还有另一条路吗?” “听着,你们把莫拉迪想得太简单了。”梵天不得不打断他们,换回当地语言冲莫拉迪喊,“稍微给我点时间,我要和他们讨论一下。” 莫拉迪一耸肩,向他打了个“自便”的手势:“那我先去处理点事情,要是你们想好了,你知道要到哪里去找我。” 说完,她拎着条约和论文急匆匆地走了。 江临:“怎么说?” “莫拉迪打起架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招式,”梵天遥遥点了点风维清腰间挂着的剑,没换回汉语——他才接触这门语言没几个月,有好多词还不会说,“也不会耍兵器,就凭赤手空拳,而他们家其他人就算超能力再强,多少也会寻求使用武器——哦对,他们家那个比武大会不限制兵器上场。” 有点像武侠小说,什么练剑的、练刀的、练拳的百花齐放,甚至还有比武大会,这不就和举办武林大会臻选武林盟主差不多么……风维清眨了眨眼。 “但是他们用兵器都没能打倒莫拉迪,说明什么?” 江临:“……说明他们太菜了?” “真菜就不会报名了,”梵天摇了摇头,“单论那几个用剑的,基本和维清的水平差不多吧,再算上超能力,和人打起架来绝对比她有优势。” 风维清:“……” “莫拉迪走的路和他们都不一样,她从小就觉得武器没有自己的拳头可靠,不想当丢了兵器就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因此在基本功上猛下功夫,而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一开始还会吃瘪,但五六年过去,就能和其他人抗衡,再到后面,近身格斗基本无敌手。” 西泽尔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等等,你不是在摩里质长大的吗,怎么说起这些来,好像你亲眼看见过一样?” 梵天“啧”了一声:“我和拉凯什从小就被她当沙包揍,能不清楚吗?” 风维清的关注点偏移了一瞬:从小习武的梵天也就算了,拉凯什那副身板,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挨上几顿揍还能活蹦乱跳的样子啊…… “你们可能觉得选第二种方案能打拖延战,但莫拉迪基本功扎实,耐力强,反应还快,别说半个小时,就算是一个钟头,她也能保证自己的动作不走形。”梵天说,“反正拉凯什都答应帮你们了,少布罗诃的帮助,对你们找碎片也不成什么问题,她又不可能因为不信任你们而不和拉凯什合作,所以别和她打了,直接去布罗私底吧。” 一写对话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 本来以为这一章能结束试炼的,怎会如此(呆滞) 说起来七环都是君主制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能力者的存在一定程度上会导致、加速、维护阶级分化,尤其是维护“君权神授”的观念。 而七环过去每一千年都会遭遇阿修罗入侵,君主制恰好能满足及时调动所有力量御敌的需要。在阿修罗没动静的年岁里,阿杰梅尔-3上的国度又时不时会起摩擦,经历过几百次吞并战争后才最终形成七环各自为国的局面,君主制在其中同样起了很大作用。 弊端也很明显,详情请看罗克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019 第20章 020 梵天这一番话说得诚恳,并且不无道理。 可是真要放弃吗?好不容易遇到一次强敌,难得的长见识的机会……江临扪心自问,发觉自己其实并不情愿就此放弃。 他怀着一腔热血离开故乡,难道不正是为了经历数不清的惊险遭遇,最终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就和传说中的第一位英雄王那样吗? “行了,哪有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的。”西泽尔忽然说。他拍了拍梵天:“好意我们领了,谢谢你的提醒。江前辈,你怎么想?” 这声“前辈”一出,江临顿时感觉自己双肩往下沉了几寸,莫名生出强烈的、作为前辈的责任感,原先游移不定的天秤立刻倒向一边:“我想试试。” 原来他不光会中激将法,还能被头顶的高帽刺激到啊……风维清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她倒是不管打不打都觉得无所谓,毕竟本身又不是什么武痴。不过既然江临有这个意愿,她也不会反对。 而西泽尔更是纯粹的外援,两个当事人都没意见,没道理一介外援反客为主替他们回绝。他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莫拉迪应该不会把我们打得只剩一口气吧?” “……这倒不至于,她只是……追求武艺,不是反社会,没凶残到这个程度。” 梵天给自己的发小开脱了一句。即便不会有生命危险,他依旧不赞成他们的选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期待三个新朋友能回心转意。可是等了一会,三个外星人都没反悔的意思,江临还用期待的眼神盯着他——亮闪闪的,让人很难拒绝。他也只好妥协,摇着头出门了。 莫拉迪很快就跟着他一起出现在了门边,但没走进来,只示意其他人跟她走。 道路的终点是一间练功房,地板经过了特殊处理,踩上去时脚感格外坚实。墙壁很厚,似乎中间夹了隔音棉。地方不小,没有窗户,仅靠天花板上排布的灯提供照明,隐隐能听到排风扇在头顶运作。 莫拉迪踢开了几个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沙包和沙袋,站到场中,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起上吧,有什么兵器都可以拿出来……哦,对了,热兵器不行。” 风维清:“不要求一对一吗?” “不管是用兵器还是结伴作战都不是什么可耻的事,”莫拉迪又把滚回来的沙包拨到一边,顺口回答,“弱小不是问题,谁不是从这一步成长起来的,知道自己有优势还不用,这才是问题。” 然后她摆正姿势,抬眼,第一眼却没看到对手,反倒瞧见梵天杵在这里,跟个棒槌似的,忍不住皱眉:“你呆在这里干嘛,不怕我们误伤啊?出去待着。” 梵天讪讪地蹭了蹭鼻子,不敢顶嘴——全然是小时候挨打留下的阴影,麻溜地撤到了房间外,还贴心地帮他们带上房门。人虽然出去了,心却还记挂着战局,只好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看。 门一关上,西泽尔和莫拉迪就同时动了。 就和梵天说的一样,莫拉迪身手极快,几乎眨眼间,她的拳头就砸到了西泽尔面前——他离得最近,而且带给莫拉迪的压迫感也最强。她本以为对手会反击,可对方却轻轻一跃,擦着她的拳风闪开了,蝙蝠一样倒挂在天花板上。 “打算撑过半个小时吗?哈,有意思!” 她看这三个人年纪不大,还以为他们会心高气盛地想办法打倒她呢。不过这才有挑战性!像这样能倒悬的敌人,她可还是第一次见。 见拉稳了莫拉迪的注意力,西泽尔递给风维清和江临一个眼神。同时全身汗毛突然竖起,他立刻把注意力放回莫拉迪身上,而后者正在助跑,像一头逐渐加速的猎豹,在最后几步时节奏陡然加快,全身的力量从脚底轰然爆发! 起跳腿如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蹬伸,另一条腿和双臂同时有力地向上摆动,整个身体仿佛挣脱了地心引力,腾空而起。 西泽尔怀疑对方在这种状态下挥拳未必能发挥应有的水平,但他也不敢赌,率先跃下天花板。 然而莫拉迪却在空中拧过一个诡异的角度,调整了姿态,拳头竟紧随而至! 不说正常人类能不能原地起跳摸到三四米高的天花板,光是这滞空时长,还有半空中调转方向的能力,连西泽尔都怀疑莫拉迪的异能会不会也是引力操控。 体质强化能强化到这份上,真是前所未闻,强悍得可怕。 西泽尔不免咋舌,手指一动,用引力把临近的一根吊绳牵了过来。这绳从天花板上悬垂下来,本来似乎绑着沙袋,现在沙袋掉在地上半死不活,正好便宜了西泽尔。 他用力一拉,整个人挂在绳上荡了出去,被迫当了一趟人猿泰山。 而莫拉迪倒底还是受物理规律影响的人,所受的重力不允许她再一次调转方向,拳头便訇然砸在了地上,砸出一片蜘蛛网,裂痕中心已然微微凹陷。 伺机而动的风维清:“……” 纯血人类何能何德挨上这么一拳还能活着啊! 江临:“……” 难怪这房间要用这样的地板,还要做这样的隔音。 原定目标西泽尔更是浑身泛起幻痛,“嘶”了一声。 一击不成,莫拉迪撑着地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腕,转过头又锁定住西泽尔。 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西泽尔脑中的神经几乎绷紧成一根线。他放低了重心,半蹲着踩在绳结上,蓄势待发。 然而莫拉迪的动作却出乎他的意料,她猛地弹起,可落点却不在西泽尔身上——他飞快计算出对方的抛物线,预计莫拉迪会落在他上方几寸。 不能排除莫拉迪在半空调整姿势俯冲的可能性,可是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不对! “西泽尔躲开!” 身体的反应远比大脑快,听到这声棒喝的一刹那,他立刻松开了手,就地一滚卸掉冲击力。而那根绳被莫拉迪击中,系着绳结的末端猛烈摇晃,径直甩到了天花板。 要是他再慢上几秒,砸到天花板的就是他了! 随后,莫拉迪一把抓住那根绳,就在所有人以为她要效仿西泽尔,借着绳子为自己施加动能的时候,她忽然大喝一声,狠狠往下一拽,绳子应声而断,天花板连接处更是塌陷了一角。 “这样不行,”梵天在门外无意识扣紧手指,“莫拉迪在削减他们能躲藏的空间,逼他们直面她的攻击。” 那根绳子被她缠在手掌上,手腕一抖,另一端尚且挂着的天花板残骸顿时活了过来,伴着“呼呼”声在空中划过圆弧,俨然简易版流星锤。 流星锤直取西泽尔面门,他顺着直觉一下腰,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莫拉迪本人的拳头早已恭候多时。 眼看避无可避,西泽尔认命准备硬接下这一拳。然而电光火石间,一根素白的龙尾精准地撬开他们之间的缝隙,竟在莫拉迪眼皮子底下卷走了她的猎物。 拳风只削下几根月白色的鬃毛。 那截龙尾来无影去无踪,是一现的昙花,莫拉迪伸手攥住在空中飞舞的毛发,忽然笑了。 “你们不错。”她说。 莫拉迪的拳风虽没有直接打中江临的龙尾,但仍不可避免地留下了擦伤。被拳风掠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痛,而江临却顾不上心疼尾巴,瞥了一眼终端,压低声音和风维清嘀咕:“什么意思?是我们过关了吗?” 飞出去的“流星锤”拖着彗尾一头扎进墙壁里,掀开了墙皮,直直撞进隔音棉里。而隔音棉拖着残躯仍恪尽职守,将撞击的声响吸收了大半。 一会儿的功夫,这间练功房离面目全非已经不远了,天花板和墙壁各破了个洞,纷纷扬扬的粉尘漂浮在空气里,地面上散着大大小小的石块,那几个沙包沙袋还被殃及池鱼,趴在地上往外吐沙,好像还嫌场面不够乱似的。 风维清悄悄放大了每一块石子绊倒莫拉迪的概率,同时叹为观止:莫拉迪倘若退位,将来去当个拆迁队长保证能打出名堂来。 她兀自摇了摇头,一双乌鸦嘴再次开了口:“我看未必。” 话音未落,莫拉迪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风维清眼皮一跳,看也不看扯着江临跳离原地。下一秒,他们原先呆着的地方蓦地绽开一张蜘蛛网。而莫拉迪的身形只在网的中央短暂凝滞一瞬,随即便化为残影。 “小心身后!”西泽尔喊道。 风维清和江临动作一顿,默契地朝相反方向跳开,恰好擦着莫拉迪的拳头而过。 看不清莫拉迪的动作,他们便完全陷入被动中,只能见招拆招,完全被莫拉迪牵着鼻子走——西泽尔遗憾地挥散指尖缠绕的以太,莫拉迪的速度太快,他的加重没法命中。 好运也并非永远眷顾他们,就在西泽尔放弃的同时,莫拉迪的身影悄然浮现在江临面前。江临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屏住呼吸,腰间的翅膀顿时聚在身前。 断裂般的剧痛顿时蔓延开,他似乎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翅膀不自然地垂落,漏出他一侧的眼睛。他眼睁睁地看着莫拉迪再次抬拳蓄力,动作一帧帧在他面前播放,像是定格动画。 一柄剑打破了慢放的时间,他蓦地回神—— 不是因为紧张而产生时间变慢的错觉,莫拉迪的动作真的出现了明显的卡顿,全身肌肉紧绷,就好像她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角力一样。 那柄剑甚至没出鞘,直愣愣砸向莫拉迪的胳膊,妄图挡开她寸寸下落的拳头,可撞上的那一刹那,它竟然反而被弹飞了! “刀枪不入吗……”西泽尔喃喃道。 风维清也没指望几斤重的铁棍能起什么逆转战局的作用,趁莫拉迪受剑影响的一瞬间,飞身推开江临,自己一个打滚离开莫拉迪的攻击范围,恰好滚到剑鞘旁边。 她抄起剑鞘,反手横在身前,剑鞘与拳头相撞,竟泛出金石相击音。 撞击的力道绵延不绝地顺着剑鞘传到手上,虎口撕裂般疼痛,风维清短促地换了一口气,右手好似无力招架,颤抖着蜷了起来。 她们之间脆弱的平衡立刻破碎,拳头顺着剑鞘滑落,即便莫拉迪很快发现不对收了力,肩膀和身体重心仍自然被手臂带动向□□斜。 一瞬间,她露出了空门。 倘若速度再快上些——至少能超过莫拉迪的反应速度,这无疑是绝佳的攻击机会,可风维清掂量了两下自己的本事,只好遗憾收手,转而顺时针一转,贴着莫拉迪的胳膊肘滑了出去。 还没站定,耳边忽然捕捉到身后传来急促的撕裂空气的尖啸。 她当即拔剑出鞘,顺势转身,左手拎着刀鞘往身前一架,右手提剑直冲莫拉迪的脖子而去——她本来想“围魏救赵”,却没想到莫拉迪居然还能分出精力双线作战,另一手甚至还表演了一招“空手接白刃”。 围观的梵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他担心的场面却并没有发生,别说切入手掌,剑刃连一丝血线都没能在莫拉迪的手上留下。风维清感觉剑下抵着的不像人手,更像是粗糙的石块。 ——毫不意外。 风维清收回视线,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凭他们的武功,想打破莫拉迪的防御,和痴人说梦没区别。要么继续这样打持久战,要么…… 就在这时,凌冽的破空声响起,龙尾以扛鼎拔山之势抽向莫拉迪的背部,而她双臂都被风维清牵扯,一时竟进退两难。 风维清目光一凝,转移重心,右脚突然发难,一脚踹向莫拉迪的膝盖。趁着莫拉迪前后为难而动作迟疑的当口,倏地受力,转身就走。 龙尾同样不恋战,几个人再次和莫拉迪拉开距离。 趁此机会,风维清急匆匆交代:“直接伤到莫拉迪不现实,我们也耗不过她,所以得换个思路——我放大了她被每一块石头绊倒的概率,能让她摔倒吗?” 这回真是构思抓破脑袋的一集…… 这句话我甚至在写018大纲的时候就准备写在作话里了!没想到居然会出现在020里(阿巴阿巴) 顺便一提江临的发色接近月白,CMYK是20/5/5/0,RGB是212/229/239 但不是伙计以为的染的,是天生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020 第21章 021 西泽尔若有所思:“她现在这样,就算有石子,也会直接被她踩碎吧?” 话音未落,莫拉迪就闪电般出手,速度依旧不见放缓,好像先前的加重对她不起作用似的。西泽尔被迫住嘴,再次丢出一波加重,感觉处处受制肘,颇不自在——没办法,距离太近,还得小心翼翼不波及到同伴。 而江临听了他的话,脑中灵光一现: “凡是踏入这间房间的,一律视为挑战者。” “挑战者只能攻击同为挑战者的存在,不能破坏场地。” 最后一个字落下,规则就算正式成立。 江临脚下一软,听到心脏砰砰地发出过劳的悲鸣,撑着墙壁缓了小半分钟——幸好练功室就算再空旷,也就两百来平方米,尚且还在他的能力范围内,而他制定的规则切入面足够狭窄,不会抽取多余的体力。 否则他现在就该在地上躺尸了。 与此同时,风维清视野里的数据焕然一新,不少石头上的数字倏地涨跌——涨的是绊倒莫拉迪的概率,跌的是被莫拉迪踩碎的概率,丰富的变化让她在满地灰尘里没由来感觉到一股欣欣向荣之意。 涨幅收益比西泽尔每次出手时都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三个人远远地互换了眼神,调整了策略,开始遛着莫拉迪满场乱跑,专挑碎石头多的地方走。 重复尝试的次数越多,事件至少发生一次的概率会越来越大,最终无限接近1。 直到莫拉迪摔倒的那一刻,她和梵天都没有反应过来中了陷阱,而重力增加后,她想站起来就需要更大的力,花费的时间成本自然远高于早有准备的风维清。 一点寒光横斜着撂在莫拉迪的脖子上方。 莫拉迪挣扎的动作陡然一滞。 按她的力气,即便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也未必不能在十秒之内起身——她曾不止一次重新爬起,然而过往无数次战斗中从未有一次像今天这般。 双腿绵软无力,脊椎不堪重负,身体重若千钧。 仿佛正向着不见光的海底沉沦,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来,压迫着每一寸肌肤。 却也正是这场战斗,让她久违地感受到冲击极限的快乐,乃至重压之下嗅闻到死亡将近的颤栗。 死亡当头棒喝,生命却正借此明确可能性有限,赋予人生意义。* 因此漫长的沉默过后,畅快的大笑飞出了她的喉咙,她连声叫好: “这就是我追求的战斗!我认可你们了!” 重叠增加了几次的重力终于消退。 风维清收剑入鞘,默不作声向莫拉迪伸出手,托了对方一把——不是故作深沉,纯粹是紧张过后脱力,她现在上下牙都在打架,嘴皮子不听使唤。 然后这几个人就被门外的梵天打包扔去了医疗室,一番检查下来,只有江临伤得最重,尾部的伤口倒还好解决,毕竟创口不深,涂个消毒液再包扎一遍就算大功告成,可他那骨折的翅膀却实打实超出了医生的能力范围——基本知识都会,但是弄不好有让江临半边翅膀变成摆设的风险。 宫廷医师叹了口气:“要不还是找异宠兽医……或者安吉罗的医师来一趟吧。” 安吉罗是第三环的国度,盛产治疗系能力者,医疗技术和资源甩开其他六环几条街。 “我考虑考虑,你先去忙吧。”莫拉迪摆了摆手。 “安吉罗啊……”梵天沉吟,“他们一向和摩里质站在一起,很大概率会跟罗克沙通风报信……” 莫拉迪不太自在地扭了扭脖子——这儿被医师里三层外三层几乎裹成了粽子,外层还敷着冰袋:“那还是算了,说起来,拉凯什他们家是不是会定期送一批人去安吉罗留学来着?你问问他那儿有没有能一下把人治好的超能力者?” 梵天拿出了超群的行动力,当即掏出手机开始询问。而拉凯什的回答依旧抽象:“他们三个顺路。” 莫拉迪扶着粽子,如履薄冰地探头看了一眼,郁闷地问:“他不是幻术师吗,还会预言?” 不然上哪知道顺不顺路,而且他最近怎么越来越不说人话了,又是写论文又是打谜语的,受什么刺激了? 就连三个当事人都一时有些糊涂,成了摸不着头脑的和尚。 过了一会,风维清才联想到:“我们本来打算去找他支援布罗诃的幻术师,乔装之后去布罗私底看看……这件事他也知道,所以他是不是说那群幻术师里有人会医术?” 梵天又抱着键盘噼里啪啦地问:“同一批人?” 拉凯什:“对。” 莫拉迪恍然大悟:原来这手打谜语的本事是和梵天学的。 骨折的翅膀收不回来,江临也没法强行套上长袍,不方便顶着一对翅膀大摇大摆上街,毕竟阿杰梅尔-3没有幻想种分布。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关注,他最好还是别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为妙。 正当他还在为这一对麻烦的翅膀感到困扰时,莫拉迪忽然问:“等等,你们要见的不会是克罗图驻布罗诃大使吧?” 风维清:“……不知道啊。” 拉凯什没说。 而梵天早已发了一条新消息过去:“大使?” 拉凯什这会干脆只回了个“1”。 “那不就得了,”莫拉迪一拍扶手,“我直接召见他和他手下就好了嘛。” 也不知道拉凯什是不是算好的,三件事居然都巧合地撞到一块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在脑子这方面的进步真是日行千里啊。 我们似乎欠了莫拉迪一个人情,唔,离开阿杰梅尔-3之前不知道还不还得上……风维清思索着,保持礼节起身行了一礼:“感谢您的帮助。” “小事,本来我也要转交条约,也顺手。”不方便活动脖子,莫拉迪只好用眼神示意她不用如此郑重,叫来侍卫,吩咐她召克罗图大使入宫,接着又把医师请回来,和他讨价还价能不能把脖子上这层布摘了: “我总不能顶着这副傻样去见人家大使吧!” 老医师温文尔雅拒绝了她的要求,并因其前科,认为这位病人有无理取闹的嫌疑:“您脖子扭伤了,需要让颈部休息,不宜乱动。鉴于您过往违反医嘱的行为,我有理由怀疑您会过度扭转脖子,恕难从命。” 正在这时,医师的手机闹铃突然响了。他迅速关掉响铃:“不过您外敷的冰袋确实到了时间,请不要乱动,我来取冰袋。” 莫拉迪的手才抬到一半,听到这句话,只好闭嘴放手谨遵医嘱。 等医师挨个帮他们取完冰袋,几个人才被他放出医疗室。趁着赶去前殿的时间,风维清迅速和莫拉迪描述了一遍奇点核心碎片的特征,并说:“如果布罗私底真的打算动用这片碎片,很大概率会导致附近区域的引力场出问题,麻烦您提醒您的军队多注意。” 前不久刚感受过强重力环境,莫拉迪对其危害有切身体会,当即提高警惕,还问:“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或者预防?” 说实话,按照风维清先前收集碎片的经验来讲,奇点核心碎片都碎成这样了,不该对周围产生影响了才对,即便有,也是坠入大气层摩擦燃烧变成一颗流星。但听先前布罗私底人的描述,这枚碎片的种种表现倒像是个微型黑洞,还是个不可控的黑洞,很难在用常理揣测它的情况。 她只是半道被抓壮丁的士兵,在地球上甚至才半只脚踏入高中,不是物理学或以太学专家,搞不明白这么高深的问题。因此她也只是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 莫拉迪又问:“你也知道我们擅长强化身体,依你看,这能对……那个什么引力场起多大作用?” “抱歉打断一下,”西泽尔忽然加入话题,“如果是微型黑洞,它的引力波可比我先前施加的重力更危险,连地壳都会被它拉长,即便是您,也不见得能存活下来。” 莫拉迪看了他一眼,想起拉凯什在论文里对他能力的介绍,皱起了眉:“这么麻烦……行吧,我知道了,我会让他们提高警惕的。” 在这种事情上,听每天和引力打交道的人的,总归不会出太大问题。 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干。 克罗图大使不仅带来了幻术师和治愈系能力者,还带了联合声明的草案,莫拉迪对其效率惊叹不已。 队伍中唯一的医师为江临疗伤,风维清则在一旁偷师,试图拓开新的能力方向。西泽尔和梵天正在几名幻术师手下改头换面——考虑到梵天一时半会儿不想被罗克沙发现,先前那副样貌又已经暴露,他们索性重新为他设计一副假面。 而西泽尔那边,幻术师们苦恼地则是另一个方向:如何才能将终端的翻译界面乃至发声都和人本身交融在一起呢? 他们希望将翻译和易容集成在一套幻术上,这样足够稳定,并且能让三个外星人具备独立行动的能力,不至于完全没办法和当地人交流。 一套又一套方案被他们提出,又悉数被否决。隔行如隔山,就算有翻译软件,西泽尔也看不懂里面的门道。幻术师们也清楚三个外星人都是门外汉,没指望他们能帮上忙。 甚至比起西泽尔本人的见解而言,他手腕上扣着的终端还更有研究价值些——终端工艺很奇特,**模式开到最大时能直接联通视神经,以幻觉的方式呈递出屏幕内容。他们分析了一会儿,毕竟不是这方面的研究者,也没明白这是怎么实现的。 面对幻术师们的询问,西泽尔一耸肩,撩起脑后的碎发给他们看。他发根处蜷着一道极浅的疤痕:“要植入脑机接口的。” 以阿杰梅尔-3目前的认知神经科学和信息工程技术水平,还是做白日梦更适合。 风维清凑了过去,隔着二十多厘米,眯缝着眼仔细瞧了瞧,没压住好奇心:“为什么还会留疤?” 有能力研发脑机接口的文明,医疗水平难道还没发展到不留疤的地步吗? “留个记号,方便检查。”西泽尔松开手,抖了抖脑袋,一头白发便重新盖住了疤痕,“技术还不成熟嘛,万一出什么事呢,总得留个后路不是?” 他情况特殊,另外两个人的脑壳里可没装芯片或是脑机接口,因此不具有参考价值。 直到西山日薄,莫拉迪都和克罗图大使商讨完联合声明的事宜了,幻术师们方才完成这场作业,而呈现出的结果也远超所有人的意料——倘若不在意微妙的音画不同步,把西泽尔和江临拉到外面街上和别人攀谈,任谁都想不到他们来自天外,也看不出他们原本的发色和瞳色。 更别提原本就长着一头黑发的风维清了,她只要稍加修饰五官,再将虹膜的颜色染得更深些,就能完美混入当地的少年们当中。 梵天和莫拉迪围着他们仨转了一圈又一圈,两个人边看边老神在在地点头。 一个人问:“你觉得呢?” 一个人回答:“还行,大众脸,不错,安苏亚来了都挑不出什么毛病,也留不下什么印象,可以去当特工了。” “确实有这个打算,”风维清若无其事地抛出一个炸弹,“我们打算直接去布罗私底的宫城,既然你们觉得安苏亚都看不出来,那我们就放心了。” 梵天活见鬼似的瞪着他们:“你们认真的?这么冒险?” “我家那边有句古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风维清说,“再说了,连谢伊前辈都没能跟上安苏亚和阿修罗的车队,唯一的线索断了嘛,普通的城镇里又不大可能有人知道内情,地毯式搜索就更耗费时间了,说得难听点,没准你们和布罗私底打完了,我们都还没找到碎片所在。” 梵天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还想再劝,却被西泽尔和江临联合堵了回来,两个人拍着胸脯保证他们打架没什么本事,但跑路绝对是一流,安苏亚休想捉住他们。 回想起楼顶上被压成铁饼的无人机群,再想想仅用一天时间就横跨五六环的江临,梵天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没在吹牛。但他依旧忧心忡忡,提出送他们到火车站——拉凯什的幻术师连车票和船票都替他们准备好了。 风维清他们自然没理由拒绝。 而莫拉迪探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都这个点了,要不吃顿晚饭再走吧,我家门口那条街上有不少百年老店,吃的喝的都有。” 第22章 022 在布罗诃境内,即便没有幻术师们准备的证件,莫拉迪也会为他们亮起一路绿灯,只有下了轮船,进入布罗私底境内,在边境等待安检时,才能体会到那些幻术师是多么未雨绸缪。 早在轮船上,船员就向每个乘客分发了纸质的入境卡,甫一登陆,就能听见大喇叭循环播放录音,提醒每个人提前准备好护照、签证、入境卡及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 检查员板着脸,用同样古井无波的语气问每一个坐在他面前的人相同的问题: 名字、性别、出生日期、证件号码、抵达船名、签证编码、入境理由……详尽地像是要做人口普查。 难怪队伍慢得像蜗牛,一个世纪过去都不能往前进一位。 但这些问题入境卡上都回答了,也有证件证明……怎么,这些纸面材料还不够,需要人们的口述史料结合证史吗? 风维清捏着入境卡给自己扇风——这地方天气本来就闷热,几百号人又叠在狭窄的房间里,两相叠加,热得难以忍受,堪比蒸笼,她觉得自己离蒸熟已经不远了。 如果说盘查入境人士只是啰嗦了些,那么检查手机信息就更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不管是商务还是旅游,走亲访友还是借道过境,布罗私底都强制要求旅客解锁手机交由他们检查,声称是为了确保他们不携带任何有害于布罗私底的信息入境。 而风维清一行人并没有手机可供检查,因此布罗私底人搜完身后,就直接放他们入境。 江临走出老远还频频回头:“没有人抗议吗?这样很过分诶!” “那能怎么办呢,大家都在布罗私底的地盘上,就算再不服,也没地方投诉啊。”西泽尔盯着墙上的地图找出口,试图不依赖终端指南针找到一条通往出口的康庄大道,头也不回地说,“而且就凭阿杰梅尔-3一环套一环的地形,除非像梵天一样空间传送,否则前四环想去后两环,或者反过来,都得借道布罗私底,你要是不同意,他们不让你过去,怎么办——唔,这地图画得怎么这么奇怪,两层楼都重叠在一起了……应该是这么走吧?” 他伸出手指,悬在地图上比划出一条崎岖的路线。另外两个就像看到逗猫棒的猫,眼球带动整个头跟着西泽尔的手指转。 “……”风维清冷静地问,“我有个问题,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走?” 到底是哪个天才设计师,居然把地图放十字路口……这谁分得清哪是哪啊! 更别提这里汇聚的不少都刚经历完海上的风浪,像是刚被厨师颠勺完新鲜出炉的菜,踩到地上都还天旋地转的,就算原本分得清东南西北,也都彻底糊涂了。 三个人里竟只有终端还顽强地保持着方向感,指引他们从楼里绕了出去。 上一次跨越第五环边境时,他们全员乘在江临的背上,没机会和布罗私底的边境城市打交道,直到今天,他们才有幸感受布罗私底的边境氛围。 这里拥有构成一个“群体”所需的一切要素:密集的人口、共同的方向、相似的节奏,行人提着行李箱来来往往,脚步声、喇叭声、行李箱轮子滚过石砖的声音混杂成一片持续不断的、低沉的背景噪音,像一层厚重的音墙。 在这片嘈杂中,唯独缺少了有意义的、温暖的人声——也难怪,街边隔三岔五就能看到全副武装的探员持械站在人群中,不苟言笑地监视着每个人。高压之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恨不得踩上风火轮冲到目的地,越早逃离这种氛围越好。 和布罗诃人声鼎沸的边境截然不同,甚至同在布罗私底的那座草原上的城市都没这么寂静。 感觉大晚上都能拉去当恐怖片布景了……风维清微微低头,过长的刘海立刻簇拥到她眼前。借着刘海的遮挡,她打量着那些探员,不免怀疑安苏亚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布罗诃是很民风彪悍没错,但也不至于远渡重洋就为在布罗私底挑事吧……防这么严到底是在防谁? 外星人吗? 而这个疑问目前注定无法回答,她只好在脑海的一角为它刨出空位,等着有朝一日用答案填上这个坑,又晃了晃头,让刘海回到原先的位置,眼珠也安分下来,不再乱看。 他们接下来的行程很明确:去火车站,乘上通往布罗私底都城的火车,到目的地后去找拉凯什的暗桩和线人。 听上去一眼就能望到头,但直到亲眼看到他们即将搭乘的火车,她才发现自己似乎对布罗私底的风土人情还了解的太少…… 整整迟了两个钟头的火车呼啸而来,制动装置咬合铁轨,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即便刹车的动静如此震耳欲聋,整列火车依旧冲过了头,最前面的车门甚至超过了站台,司机不得不倒车回来。 活像是发现自己马上就要迟到而不得不进行百米冲刺,最终在打卡机前刹不住车……风维清看着车门在她面前缓缓后退,眼球也跟着从右往左划。 而相比起火车车厢的混乱,晚点都算得上不痛不痒。 不少人挂在火车车厢外面,壁虎一样死死扒着车厢外壳,火车顶还藏着几个逃票的,正蹲在车顶边缘,迫不及待想跳到地面。 风维清:“……” 她好像有点理解那群探员在防什么了。 车门甫一打开,积蓄已久的人潮便喷涌而出。风维清沉默地往远离车门的方向侧了侧身,给这堵移动的人墙让道,同时伸手往江临的方向一拉,让他免于淹溺在人潮里。 西泽尔艰难地逆着人群游回来,生无可恋:“我看就他们这逃票率呀,咱们不买票都能浑水摸鱼。” 风维清分了他半截行李箱拉杆:“当心——我们在哪节车厢?” “从头开始数第一节三层卧铺车厢,有空调的那个!”江临一指车尾,“我看过啦,在那边!” 风维清仰起头,顺着江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牙疼地咧了咧嘴:“再等一会过去……会赶不上趟吗?” 就这帮人的架势,能停下脚步放他们过去吗? “应该不会吧,”江临收回手,“我之前看到这一趟列车要停靠半个小时呢。” 人群在十分钟之内就散尽了。在这十分钟里,他们三个人就像洪水中的树,站稳都是奢求。 等终于上了车,他们排排坐在下铺,不约而同长吁一口气。 风维清坐了一会,起身把行李箱推入下铺床底,然后拍了拍手,爬上梯子:“我去上铺躺会。” 下铺空间最大,当仁不让留给了江临——他的翅膀只是在幻术作用下被人们忽视,不是连根切断了,上铺和中铺根本容不下他,而即便在下铺,那对翅膀也有些无处安放。 这一躺就是一下午。 她不是睡着了,而是底下的过道里坐满了人,她根本无处落脚,直到晚饭饭点,餐车收纳了一波人,她才得以下地。 晚饭由江临自告奋勇前去餐车代购,东挑西拣了一番,最终他拎回来三桶泡面。 晚上一站经停后,车厢内的拥挤程度明显得到了改善,据江临说,甚至车险外壁的超级英雄们都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到站了,还是在里面找到空地了。 第二天中午,他们到达了这一班动车的目的地,提着大包小包走出车门的那一刹那,风维清几乎有一种重见天日的喜悦。 江临更是找了片空地,花了整整五分钟在风中尽情舒展翅膀。 布罗私底的都城为内外两城制,均不设火车站,而旅游大巴也只被允许停在外城区。内城区承担行政、军事职能,并有贵族居住,楼房以三四层楼的高度为主,最外圈修建了城墙,用以区分内外,进入须提前申请,并且审查机制十分严苛。 内外城区交界处同样以低矮的房屋为主,十公里开外,才渐渐出现高楼大厦的影子。 以上这些,全是风维清从安全屋负责人那里听来的。这处安全屋位于外城区一个嘈杂的百货大厦内,由拉凯什的秘密资产经营,人来人往便于隐藏。 林林总总的店铺三分之二承租给其他商户,另外三分之一中又有一半是纯盈利性质的店铺,只有剩下的那一小部分才另有玄机。 服装店具有设计感的悬空衣架一拉一拽,就成了直达天花板的楼梯,而空调出风口内藏乾坤,掀开后便是可供成年人爬行通过的秘密通道;餐饮店后厨灶台下藏着地窖入口,同样与秘密通道相连;员工休息室的某件更衣室的镜面在特定角度可以穿进去…… 出入口也有排班表,大体上分成了五组,隔三岔五更换一次。风维清不得不承认克罗图的幻术师们真是在这栋大厦上下了血本,幻术都被他们玩出了花。 真真假假掺在一起,想抓住他们的马脚,那可就不容易了。 这么想想,其实每一类异能都有自己独特的用武之地啊,幻术也可以摇身一变,从花瓶变成间谍特工,并且幻术师从事这方面的工作简直如虎添翼……那么我的能力又有什么潜质? ……总不能只有出老千这一条路吧? 风维清边收拾行李,边暗自琢磨。 她现在所在的房间并不宽敞,设施也比较简陋,采光为零,全靠天花板吊着的灯泡提供照明,家具仅有一张床和卫浴——保证最基础的**。不过体验完火车那一言难尽的卫生条件,她现在认为拥有独立卫浴的房间就是神。 而当江临敲开她房门的时候,面对的就是她庄严肃穆双手合十站在卫生间门口的场面。 江临:“……” 他下巴不自觉越张越大、越张越大,原地倒车退了出去。 我没走错门呀……不对不对,刚刚门一敲就开,肯定是我产生幻觉了,嗯嗯,对,一定是这样…… “你站在那干嘛呢?” 开门的动静成功打断了风维清礼赞独立卫浴的仪式,她一转头,就看到江临站在门口,嘴张得能直接塞进去灯泡,而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看着像中了邪。 她差点没憋住笑,尤其是想到他耳朵是下垂的羊耳,要不是幻术掩盖,现在正该顺着他的动作疯狂拍击他的脸颊,和拨浪鼓上拴着的那两根绳一模一样。 “我来看看你出没出门……”江临终于赶在脱臼前收起他的下巴,揉了揉腮帮子,说,“你不是之前还说要去街上逛逛的嘛,西泽尔在准备晚饭,问你要不要一份。” ……说实话,看到密密麻麻的概率数字指向各种酒馆的时候,我就不太想出门搜集情报了。 风维清叹了口气:“给我留一份吧,我就在这栋大厦里逛一逛,不去外面了。” 起码这里还算自己人的地盘,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大概吧。 大厦算上地下室一共七层,布局十分古典,每层各有一个业态,其中负一层集中了超市和快餐业,部分酒吧也在那里,一层的主力则是各类餐饮,这两层也是风维清这一次闲逛的主战场。 临近饭点,客流量明显增加,餐饮店纷纷忙碌起来,香辛料的味道在空气中炸开,等位区坐满了低头玩手机或翘首以盼的食客;取餐窗口前排起蜿蜒的长龙;每一张餐桌旁都是大快朵颐的身影。 而原先在街上游荡的巡逻队也气势浩大地闯了进来,不过他们也被食物的香气软化,动作懒散不说,队形也走得歪七扭八。 和他们擦肩而过时,风维清似乎还听到某人的肚子发出了悠扬的哀嚎。 她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同时对布罗私底的情况有了新的认识。 现在看来,安苏亚对都城和边境管得很严,尤其是边境,那些探员可都是荷枪实弹的,相比下来,草原上那座城就自由了不少,雨林里更是没人管…… 转过墙角,她忽然停下了脚步——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熟人。西泽尔正在一家面包房的开放式厨房里搓面包,看表情相当乐在其中。 伟大的面包师傅终于莅临他忠诚的面包店( 虽然但是,但写“拨浪鼓”那段的时候,我脑子里全是比格的大耳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022 第23章 023 风维清:“……” 完蛋,今晚又得啃可颂。 平心而论,西泽尔的烘焙技术绝对过关,不然也没法混进面包店里干活,可是他们吃可颂的日子铢积寸累已经快满一个月了,这东西现在就是一首曾经单曲循环、听到烂俗的歌。 充满小麦香气的前奏一响,第一个跳出来的不是愉悦,而是立刻想切歌的条件反射。 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决定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悄悄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并且在转过身的刹那,毫不迟疑地把前往超市的优先级提到了最高。 当地的货币同样是由拉凯什提供的,是他们替岗那几天的薪资,因此并不充裕。不过考虑到他们潜入布罗私底或多或少会需要花钱,拉凯什也提出,这部分的必要支出可以找百货大厦负责人报销。 赞美报销,但买调味品显然不属于必要支出……有点可惜。 风维清背着手站在调味品货架前,双眼放空,开始计算怎么买性价比最高。 还好我有经验,应该不会不够花……唔,也不知道这瓶抹面包上好不好吃。她拿起一瓶酱,终端摄像头对准标签信息一扫,随后若无其事放了回去。 原来是蛋黄酱啊……那还是算了。 如是重复了几次,她终于挑到了一款心仪的抹茶酱,揣着瓶子去结账,路过香品区时又顺手拿了一小袋粉状香品。 付完账,她一手捧起抹茶酱,另一手自然垂落,指尖夹着那一小袋香品。那袋子的口并没有封实,随着她手臂的摆动,粉末状的香品不断在袋子里翻滚,几度冲到了袋口。 经过一家香品店时,她下意识拐弯,想原路返回,在绕过转角的那一刹那,她脚步倏地一顿,一撮粉末终于还是飞洒出来,落在香品店门口。 人啊,有的时候就不能胡思乱想开小差,一不留神,就可能做出一些错误的选择。唉,我这双腿啊,干嘛非得转这个弯呢? 话又说回来了,西泽尔怎么还没下班?我们还能吃上晚饭吗? 风维清深深看了那家面包店一眼,缓缓呼出一口气,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倒退几步,重新回到先前那条路上,换了条回房路线。 同时她默默在心里祈祷:希望那家面包店生意兴隆,让西泽尔做的可颂通通卖光吧——我实在是不想再啃面包了! 事与愿违,她回房半个小时后,西泽尔还是提着两块可颂送货上门了。 非常贴心,速度也很快,甚至还带着刚出炉的温度,要是送的不是可颂就更好了……算了,毕竟是人家的劳动成果,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不能嫌弃、不能嫌弃…… 她站在门口和可颂大眼瞪小眼,而西泽尔并没有领会她纠结的原因,又把装着可颂的袋子往前一递,同时问:“前辈,你今晚应该没出门的打算吧?” “没啊,”做完心理建设,风维清才接过那两块可颂,有些不解,“怎么?” “哦,是这样,我今天去一家面包店里干活,听店长提起来说,布罗私底都城晚上八点后有宵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五点。” 风维清蓦地抬头。 就听西泽尔又继续补充:“而且管得很严,凡是抓到八点后还在街上游荡的,一律抓走关上一周。江前辈本来也想出门,还好跟我撞上了。” 江临……他闲不住倒也在意料之内。风维清叹了一口气:“也就是说我们能用来打听情报的时间比预想中的少。但是我不明白,安苏亚为什么要推行宵禁?” “说是抓逃犯,”西泽尔耸了耸肩,“半年多前有人在外城区组织武装动乱,当天就被镇压了,抓了不少人,但是最主要的组织者还没抓住。” 胆子确实不小,能逃到现在也真是有本事,更别提那人的组织能力和说服别人的能力肯定也十分出众……这么一看,好像是可争取的帮手啊。 风维清眼神一亮,随即又熟练地给自己泼了盆冷水:连布罗私底的官方都找不到这人的下落,就凭我们几个外来人,真能把他挖出来吗? 脑子里两个想法打了一架,倒是让她冷静了不少。她一偏头,忽然道: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先不管那人是为什么要组织动乱,总之,布罗私底也不是铁板一块,内部还是可以动些手脚的,而且潜在的帮手或许还不少。我今天去了一趟超市,货物种类虽然挺多,但物价明显偏高,尤其是基础生活物资……我估计这里的百姓不会对安苏亚满意到哪里去。” 西泽尔愣了一下:“可是星际法不是要求不干涉前超光速文明吗,这样做算不算违规?” “唔,拉凯什那边应该也了解这件事,我想他应该还没迟钝到这种地步吧。”不是妄自菲薄,但连她一介业余选手都能反应过来的问题,专业的人肯定早就想到了,“我打算想办法联系他那边,问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 这样一来,他们充其量是辅助性角色,决定历史进程的还是阿杰梅尔-3的原住民们,他们的所作所为就不符合违规要件了。 西泽尔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遂也没再说什么,道了声晚安便告辞离开。 风维清拎着一袋可颂靠在墙边目送他远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西泽尔的参与性似乎越来越强了。 ……这也意味着他和其他人之间的联系越来越深,而他们之间的交集恐怕只有阿杰梅尔-3上的短短一瞬。和马上就要分别、可能再也不见的人交朋友,值得吗? 再进一步想想,他们这群外星人对梵天等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们给梵天留下的到底是值得一生回味的友谊,还是终其一生难望星际文明项背的遗恨? 只是放眼当前的宇宙局势,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时不时还能见到突破君子动口不动手这条规则的……也不好说不上天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琢磨了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发不发展超光速科技,终究都是阿杰梅尔-3自己的事,轮不到她这个外人指手画脚——虽然看梵天和拉凯什的表现,他们都对飞向宇宙有所追求。 作为朋友,她似乎也只能祝梵天早日达成所愿了。 而眼下,她正面临一个比“如何上天”更现实的问题——房间内没有桌子可供她摆放晚餐。 总不能摊在床上吃吧?呃……不行,太邋遢了,残渣还会掉在床单、被子和床垫的缝隙里,捡也捡不干净,万一引来蟑螂和老鼠了怎么办…… 她打了个寒颤,“嘶”了一声,果断爬出去找空桌子。幸好临近宵禁,大部分人都离开了,空余的桌椅多了不少。她找了一家拉凯什的人经营的店面,坐下来解决晚饭。 咬下去第一口,小麦烘焙后的焦香与黄油纯粹的奶香立刻攻占了所有味蕾,齁得慌。风维清现在算是明白,原来她那艘赤壁三号上的物资还是限制了西泽尔的发挥,现在一有充足的奶和蜜,此人就毫无顾忌地往面包里加入致死量的黄油和白糖,甜得胰岛高强度紧急加班。 此情此景下,抹茶酱天降神兵,其清苦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黄油的丰腴与酥皮的油润。能不能救胰岛先暂且不提,至少味蕾终于从糖分的包围中突出重围。 吃完之后,她立刻去漱口。即便如此,第二天一早,她依旧嘴巴里发苦。 听到她这么说,江临急匆匆想开口,忘了嘴里还含着一口水,水立刻进入气管,引发了长达一分钟的咳嗽。他边咳边艰难道:“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原来你也、这样啊!” “少说几句吧。” 风维清叹了口气,又灌了一杯水,试图去掉舌苔上的苦味。 就在这时,罪魁祸首从他们头顶的通风管道里探出脑袋:“前辈们,出口那边有个人,站了很久还没走,我们还出去吗?” 现在才早上七点,江临原本打算早起出门弥补昨晚的缺憾,和另外两个人找了片空地碰头,吃过早饭的西泽尔自告奋勇出去探路,没想到还真让他遇上问题了。 江临终于从咳嗽里缓过劲来,一抹嘴,诧异道:“这么早,商场还没开门吧?他怎么进来的啊?” 仗着能反重力,西泽尔保持他那大头朝下的姿势钻出了管道,空中转体缓缓落地:“不知道,不过我听到蛮多店铺都有动静,应该是店员上班了吧,游客确实得再等俩小时才能进来。” 这倒不无可能,不过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么特殊的位置…… “我大概有点数,应该是克罗图的线人,”风维清“唔”了一声,“不过大变活人也不太好……这里还有没有别的路出去?” 西泽尔沉吟片刻,努力在脑海中勾勒各处隐藏通道的平面图,道:“有是有,我去看看,你们先吃早饭吧。” 说完,他立刻出发,徒留两个“前辈”和早饭干瞪眼。 对于西泽尔的好意,风维清心领了,但是…… 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再看到可颂了啊! 她抬起手,逃避似的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在视野陷入黑暗之前,用余光观察到江临也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他的目光都瞬间失去焦点,顿时感觉安心不少——人就是这样,独自承受痛苦是极其孤独和令人绝望的,看到有同伴同样在挣扎,会瞬间感到“有人懂我”、“我们是战友”,这种共享的命运极大地缓解了被孤立的感觉。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叹息一声,认命地挽起袖子开始进食。 西泽尔很快带着新路线返回,顺手给他们一人一份减轻重力,带他们沿曲折狭窄的小道挤了出去。等重新站在店铺之间后,风维清又提出先去看看那站在原出口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剩下两个人对此完全没有头绪,都在心里抓耳挠腮,因而三个人一拍即合,当即调转方向。 那个人其貌不扬,身材矮小,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棕色旧袍子,肩上搭着一个装满各式香品样本的布口袋,还没走近,鼻腔就被香味轮番轰炸。 造孽啊……风维清鼻尖瘙痒不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感觉自己似乎要得鼻炎了。 随着他们接近,那人忽然抬起了头,鼻翼翕动,在空气中四处嗅闻,随后眼神一亮,精准地看向了他们。他脸上挂起谦卑又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笑容,搓着手靠了过来: “几位请留步!我研究香品也有些年头了,头一遭闻到这么醇厚馥郁的香气,冒昧问问,能否赏光让我瞧瞧几位将身上带着的香品?” 江临一脸茫然,而西泽尔不动声色挡在他们前面。 等等,拉凯什没说他的线人是这种风格啊!这也太外向了点吧……风维清差点转身就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脚后跟。 她迅速回忆了一下接头暗号,从兜里掏出昨天刚买的香品:“你是说这个吗?” “正是!”那人接过香品,放到鼻前小心翼翼地闻了闻,“哎呀,这是从西山来的吧?味道果然和南谷的不一样。” 来了! 风维清听到关键词,瞬间和那几句暗号对上号: “我不太懂香品,西山的香品是好是坏?” “好,好得不得了!”那人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却锐利了一瞬,又迅速融入他商人般精明的目光中,“西山出产的这款香可是稀罕物,价格不菲,而且,需要‘月光’晒干才够味。我唐突地问一句,不知您是否有意割爱?我实在是真心喜爱,见到它之后,心里就再也放不下了。” “原来如此,这是我的朋友送我的饯别礼,”风维清着重强调了后三个字,似乎有些犹豫,“如果要我割舍,恐怕有些……” “我明白,感情是无价的,正因如此,我们更应为它的未来考虑,不能白费您朋友的一片好心不是?”那人又道,“您说您不太了解香,正巧,鄙人在附近开了一家店,您可以来我们店里体验一番,加深了解,不知您意下如何。” 第一卷应该不会写很长……大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023 第24章 024 最后一轮暗号也成功对上,风维清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那就麻烦您带路了。” 那香料贩子——代号为“灰鼠”的线人点了点头,迅速扫视了一眼周围,然后示意三个人和他走。 等走到店门口,看清了周围环境,西泽尔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扭伤脚踝,而他顾不得脚腕的疼痛,站稳后第一时间朝对面的店铺投去微妙的眼神。 江临立刻警惕起来,左右张望:“怎么了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只是……”西泽尔轻咳一声,讪讪地摸了摸鼻尖,“我昨天就在那家店里当临时工来着,没想到这么巧。” 现在想想,没准有些人昨天出来踩点的时候也看到他了……有一种出门打工被长辈撞个正着的羞耻感。 还是那句话,尴尬的不止我一个人,真好。 风维清在心里感慨一句,面上分毫不显,若无其事地跨进店面。 店面不算小,只是布局稍欠妥当,绝大部分空间都用来摆放展示柜和货架了,更有层层叠叠的纸箱霸占着过道,让人一走进去就仿佛回到了那节拥挤的火车车厢。 灰鼠一面往里走,一面同陆陆续续到岗的几个员工打招呼,小心翼翼躲开那些杂物。 他们穿过堆满货物的狭窄通道,来到一处堆放陈旧杂物、罕有人至的储藏室。灰鼠迅速关上门,室内顿时昏暗下来,只有缝隙透入几缕微光,映照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他脸上那谦卑商人的面具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警惕和疲惫交织的神情。 “马上要到商场营业的时间了,我长话短说。”他语速加快,“安苏亚疯了,为了备战,税赋加了三次,强征令已经发到了贵族家里!半年多前就有人因此组织过叛乱,虽然到现在还没出过类似的乱子,但这都是因为安苏亚加大了巡察力度,大家伙的怒气都憋在心里,王都现在就像个火药桶。” 我猜也是,既然如此…… 风维清冷静地问:“您觉得,谁的不满最可能为我们所用?” “阿迪亚伯爵,”灰鼠毫不犹豫,“她是最古老的几家贵族之一,近些年转型往外贸方面发展,曾公开反对过加征关税,她的长子因为抗议强征令,被安苏亚解除了军职,软禁在家。像他们一派的老贵族,手里还有些私兵和资源,但都被安苏亚盯得很死。”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士兵呵斥的声音,储藏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巡逻队!例行检查!所有人都待在原地!” 灰鼠的额角沁出了冷汗。 虽说是例行公事,但他今晨接头时注意到几束不友好的目光,尽管他们没听完对话就移开了视线,可他们也未必打消怀疑,这会时间,安苏亚的密探已经上报给巡逻队也说不定。 更糟糕的是,房间内另外三个人全是做假才通过海关的,身份根本经不起细查,而一旦他们的身份败露,他也必死无疑。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当初他就不该一时头脑发热,投奔克罗图——唉!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就在这时,他手里忽然多了个罐子,他惊诧地抬头,却见那姑娘手里也捧着个做工精良的香炉,带着几分不满提高了声音:“……老板,你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吧?我虽然不太识货,但是这香怎么能比这炉子卖的还贵?” 灰鼠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求生的本能和香料贩子的专业素养让他立刻进入了状态,他脸上迅速堆起那种商人锱铢必较又带着点内行人对外行说教的表情,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哎哟,小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月光苔’今年可是减产了的,我这点货都是四处托人求购才买到的,要不是它和你那香相性好,我都想留着自己收藏呢!” “就算是这样,但也不至于高了两倍吧!” 这时候,“砰”的一声,储藏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队长打扮的人带着两名士兵出现在门口,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室内。 此刻,室内景象无比自然。 一个人捧着香炉讨价还价,而店老板则跟她针锋相对争辩,看样子是打算用激将法逼她买下。 另外两个人瞧着像是保镖,在门开的瞬间侧身护住那位买家,但看清是士兵后,收敛了敌意,微微低头,退到一旁。 总体而言,似乎没什么问题。 小队长的目光在风维清和灰鼠的脸上来回逡巡,又看了看他们手中的罐子。 灰鼠适时地转过头,脸上挤出一点商人对官兵特有的、既不想得罪又略带埋怨的笑容:“诶呦不好意思,您看这……我们这正谈着生意呢。是有什么事儿吗?” 风维清也看了过去,方才对价格的质疑还挂在她脸上,眉头紧皱,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但碍于巡逻队的身份,愣是什么都没说。 小队长没发现任何明显的破绽。买卖双方砍价的时候为了价格争执,再正常不过。他冷哼一声,目光最后在那两个保镖身上停留了一瞬,而那两个人始终保持着沉默和顺从的姿态。 “搜!”他对手下下令。 两名士兵在储藏室里随意翻查了几下,主要是查看有无违禁品或隐藏的武器。到了这步田地,四个人反而安下心来——毕竟这屋子里只有三个人形“违禁品”,其他东西都是正经开店做买卖用的,根本不怕他们查。 “走!”小队长见无异状,不耐烦地一挥手,带着士兵转身离开,去检查下一个地方。 三个人脚下生风地刮出了储藏室的门,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灰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身后的布料已经被冷汗濡湿,正黏糊糊贴在背上。 他沉默了一会:“……他们最近查得越来越频繁了。” “说明安苏亚也很紧张。”风维清活动着麻木的四肢,注意力还有些飘忽不定,好一会儿才道,“能麻烦您帮我们引荐那位伯爵吗……或者给我们信息,我们去找也行。” 她想了想,伯爵被安苏亚重点关注,让灰鼠去接触伯爵风险实在太大,好像有点不厚道。 然而灰鼠却毫不犹豫答应了。 “我会设法将阿迪亚伯爵常去的几个非公开地点和活动规律给你们。”灰鼠快速说道,“但接触必须万分小心,安苏亚的密探无处不在。下次联络,还是用老方法,但需要等我确认安全。” 风维清点头:“好的,您自己也多加小心。” 灰鼠安排他们继续躲在储藏室里,他自己则拎着瓶瓶罐罐进进出出,一副忙着换货的样子。二十多分钟后,才终于确认巡逻队业已离开,通知他们可以出来了。 走出商场,西泽尔琢磨道:“我怎么感觉那个人心里素质不太行啊……他靠谱吗?” “不好说,”风维清瞥了一眼商场大门,“他是自己偷摸联系上克罗图大使馆要求提供情报的,我确实想不通他图什么……不过拉凯什说,他传来的情报的真实性和时效性都有保障。” 听上去动机毫无逻辑,确实不太靠谱,而且她个人理解不了这种行为……但刨去个人偏见,光站在拉凯什和梵天的角度,这人还挺重要的。 西泽尔同样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嘴角,然后问:“克罗图在布罗私底还有大使馆啊?” 没撤馆吗? “它们俩又不是断交了,不设使馆不太像话吧。”风维清顿了顿,“退一万步讲,就连达维拉现在都恢复了在奥莫尼亚联邦的大使馆。” 这俩可是星海共同体知名宿敌关系,互相评价基本在不信任到敌对之间徘徊,反正以她在这个宇宙生活五年的经历来看,连中立时刻都没有过,比布罗私底和克罗图之间紧张多了。 当年达维拉君主发动战争之前,双方还依旧遵循星系习惯法完成了驱逐外交人员、撤侨、宣布断交、宣称占领、宣战等一系列步骤,撤销大使馆自然也在其中。而停战后不到半年时间,大使馆就重新开张了。 不过这些也都是听前辈们提起的,大战持续期间她还没和这个宇宙产生交集呢。 她一开始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感到不可思议——那时她两个世界的年龄加一块都才刚凑够十岁,尚且只具有朴素的正义观,根本理解不了前脚还打的难舍难分的两国怎么后脚就又玩到一起去了。因此她转头就去问埃德蒙老师,而老师当时的回答是…… “而且我记得大使馆也有情报收集的功能来着,”风维清说,眼睛不自觉地向左上方望去,“拉凯什现在不就缺合法派人来布罗私底搞情报的理由嘛,他们幻术师在这方面很强的。” 毕竟改头换面只是眨眼之间的事,做假身份打入人群简直如鱼得水,防不胜防。换她是安苏亚,她也觉得棘手。 然而安苏亚偏偏还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克罗图撕破脸皮,只好捏着鼻子容忍这群幻术师继续在她眼皮子底下蹦跶。 某种程度上来说,安苏亚的脾气和耐心也真够好的。 但这一点在布罗私底都城内就半点看不出来了——巡逻队频率很高,每走十来分钟就能迎面撞上一队,配合上周围建筑那暗色的建材,说不出的压抑。 大概正是因为巡逻队的缘故,行人大多行色匆匆,少有欢声笑语,宽阔的街道因此更显萧瑟。风维清眨了眨眼,原来昨晚商场里的热闹景象只是一现的昙花。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也有样学样,在巡逻队视线扫过来的时候垂下头,加快脚步通过。 她倒是本来就不喜欢热闹,对这种氛围接受度尚可,江临就不一样了,一出巡逻队的视线范围,伪装过的眉眼立刻耷拉了下来,苦着脸:“我们要不还是找家热闹点的店坐坐吧……” 这也太阴森了,和监狱有什么区别……他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风维清张了张嘴,犹豫片刻,还是泼出了冷水:“……我建议你不要对这些店的热闹程度抱有期待。” 她看到的数据可全在暗示店内氛围的凝重,比死水还没有波澜。 西泽尔则提出了相对更现实的问题:“今天是这里的工作日吧?而且还不到饭点,这会儿上街的人应该不多……可能还是百货大厦里更热闹一点。” 江临越发消沉:“那怎么办?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出都出来了,”风维清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打算去内城墙那里看看,看完再回去吧,说不定能赶上饭点。” 不得不说“来都来了”能列入八大原谅果然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它就像驴前面悬挂着的胡萝卜,吊着人往前走。江临眼下就是如此,整条龙强打起精神继续迈步。 西泽尔欲言又止,很想喊一句“不要让沉没成本参与决策啊!”但倘若沉没成本真能轻易抛弃,那便不会成为广泛的棘手难题而引发关注了。 理智上知道,但情感上却实在做不到。 西泽尔遗憾地从城墙上收回视线。 内城墙与钢筋混凝土森林保持了同一色调,以深灰色的石头为主,但在性能上和钢筋混凝土几乎没有可比性,留着这东西,怕是象征价值大于实用价值哦……风维清凑过去仔细打量,发现这城墙的石头甚至未经打磨,整体松松垮垮,不少石块凸出,坡度大约在七十五度左右,有心人甚至能以攀岩的方式轻松翻过城墙。 她默默在心底又补上一句:看来还防君子不防小人,就那节火车车厢来看……布罗私底还是后者更多。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城门口。还没走进,就能看到横七竖八的拒马横在路上,圈出了略大于城门宽度的一篇空地,空地内还有人持枪站岗。 走近些,便能看到那木质拒马块头极大,表面却很粗糙,木刺都没拔干净。 风维清:“……” 只能说这东西和石城墙一脉相承、相得益彰。 被教材关了[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024 第25章 025 他们没能继续接近,甫一踏入内城门方圆五十米的范围内,站岗的士兵立刻警示性地抬起抢,喝令他们离开。 本来她也只是来踩个点,没打算硬闯,因此风维清二话不说就拽着江临和西泽尔往后退。直到那士兵转回头,她才压低声音道:“连问都不问一下,有点难搞啊。” 哪怕是克罗图和布罗诃的卫兵,同样守着王宫,他们张嘴第一句话也都是询问来意。 “估计进出人员比较固定吧,”西泽尔回头看了一眼,“所以一下子就能认出生面孔。不过他们敌意这么强,确实不太好混进去……哎,对了,灰鼠说的那个伯爵是不是也在内城?” “阿迪亚伯爵吗?我感觉是。”风维清回忆起灰鼠提供的信息,有些发愁,“也不知道内城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里面的人都和伯爵一样,真被安苏亚盯得很死,那恐怕他们想出来也不容易……这么想想,门口那卫兵的态度就说得过去了。” 所以内城现在是外面的人想进进不去,里面的人想出出不来……什么异星版围城。 问题又来了,就算灰鼠成功送来了情报,现在两方人马隔着一堵城墙,该怎么才能见面?难道他们真要偷爬城墙不成?真的要在敌人老巢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吗…… 江临叹了口气:“要是布罗私底也和别的环一样,没发展无人机就好了,我就能找机会飞进去看一眼。” 确实,虽然发展科技利好布罗私底本身,但是站在对立面,还是挺闹心的……风维清看了一眼他原本长着翅膀的地方,感觉他们被迫和一条捷径擦肩而过,惆怅道:“要真是这样,都不用你一来一回这么麻烦,直接载着我们飞进去就行。” “何止啊,”西泽尔也说,“光我都可以带着咱们仨一起翻墙,根本不用麻烦江前辈。” 江临歪了歪头:“现在不也能翻吗?” “能是能,但不知道城墙上边会不会安摄像头。”说着,西泽尔往灯柱的方向侧了侧头。风维清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正好对上监控那黑洞洞的镜头。 “我看就那草原城市的情况,布罗私底的警署应该都配备了无人机,只要发现异常,就能立刻出动……前辈,你也不想在这地方上演一场大逃杀吧?” 想想先前草原上那场“烟花秀”,当时所有能打的都在那里,现在可不一样,只有一个敌我不分的炸弹带两个辅助……江临顿时一激灵,连忙摇头:“算了算了,打不过打不过。” “哎!看路——”眼看江临就要撞上电线杆,风维清伸手拽了他一把,哭笑不得,“摇头归摇头,大马路上的,别闭上眼啊。” 三天后,灰鼠如约带来了伯爵的详细行踪规律。根据他的说法,阿迪亚伯爵每周日下午都会前往一家马球俱乐部。而这家俱乐部又要足够的场地养马,又需要比赛用的大草坪,内城寸土寸金,容不下这尊大佛,不得不开设在郊区。 据说安苏亚也是那家俱乐部的会员,隔三岔五就会去一趟,将心比心,在这方面也能理解这群重点观察对象的娱乐需求,因此爽快地给了他们出城许可——根据灰鼠的说法,一个月前,安苏亚宣布进出内城都需要她的特批才行,这倒是他们没赶上自由进出的好时节了。 但我总觉得她是因为完全掌握着那家俱乐部,才敢放这群老牌贵族出门啊。风维清身子向后一靠,双手离开键鼠。她借了台商场的电脑上网,那家马球俱乐部是第五环贵族和富商云集的社交场所,并以此享誉整个布罗私底,随手一翻就能搜到各类信息。 连股东的名称、出资比例等等信息都能在论坛上直接找到——她的视线划过屏幕一角——甚至有人深挖多层控股关系和关联方网络,而安苏亚的名字正赫然列在金字塔结构的最顶层。 好吧,那这家俱乐部短短几年时间就声名鹊起也情有可原了……虽然看不太懂安苏亚为什么要注册这么多家公司,但不论如何,她都是俱乐部的大股东,说那家俱乐部是她的地盘也不为过。既然如此,我不信她会不清楚俱乐部里发生了哪些事。 唔,这一回见面倒是不成问题,可是依然没办法和阿迪亚伯爵细聊啊……风维清抄起桌上的邀请函——这也是灰鼠送过来的。 马球俱乐部采取邀请制会员的模式,新人想要入会,非得有张邀请函不可,光凭他们几个,入会难度不亚于偷翻内城墙。而灰鼠好大的本事,不光打探清楚了伯爵的动态,还替他们联系到了伯爵本人,由她本人签发邀请函。 不过会员一次也只能邀请一人,而伯爵并不打算把这件事闹得内城人人皆知——一旦超过三个人知道同一件事,离满城皆知就只有时间问题了——因此只能给他们一张。 商量过后,江临河西泽尔一致同意让风维清去,因为只有她会骑马。 可是谁告诉你们,到那俱乐部里去就非得骑马的……风维清忍不住伸手按住太阳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极其缓慢地吐了出来。 西泽尔也就算了,毕竟不怎么熟,可江临啊,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难道你还没发现我真的、真的不喜欢也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吗?人多的场合,你去比我更合适啊…… 在风维清混合着惆怅、焦虑和恐惧的心情中,时间一晃就到了周日。 江临河西泽尔一路送风维清到俱乐部前的路口处,随后两个人就闪身躲到了树上。 站在树下,风维清欲言又止地抬头看了看他们俩,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装瞎,什么也没说,只降低了他们被人注意到的概率,随后转身朝俱乐部走去。 ……你们俩高兴就好,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俱乐部门前来往的都是小轿车,向她这样徒步前去的只有少数。而她本身就是陌生的面孔,两相叠加,一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几十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唰”地聚焦在自己身上。 风维清:“……”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一边反复默念“别看我了”,一边试图找到阿迪亚伯爵——灰鼠给她看过伯爵的照片,她虽然记性不差,可问题是她脸盲啊! “所以我就说该让江临来的!”她忍不住闭上眼,感觉那些视线如芒在背,烫得她肩膀不自觉地耸起,脖子微缩,整个人微微含胸驼背,试图减少被注视的面积。缩到一半,她想起身在何方,又强行把自己抻直,但步伐依旧僵硬笨拙。 直到她进门,将邀请函展示给门口的侍者看后,那些目光才消退。相比之下,里面的人就收敛了不少,多数人的目光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蜻蜓点水般,随后就立刻移开视线,不会让人太过难受。 风维清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随后陷入了沉思: 灰鼠也和伯爵打过招呼,起码伯爵肯定是知道今天会有一个陌生人来。我原本打算看看谁对我关注最多,正常来讲那个人大概率就是伯爵,但现在这样……好像也分不出来啊。 要是我的能力能够显示这些确定无疑的事件的概率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看谁的脸上写着“此人是阿迪亚伯爵的概率:1”来判断…… 她满怀遗憾地从人群身上移开视线,顺势扫过大厅的穹顶,毫不意外地看到数个摄像头,而它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来回摆动镜头,看上去就是有什么人正通过监控观察着场上的情况。 不知道先前是不是也这样,或者也有可能是重点关注对象们聚集在一起,安苏亚不放心?但愿不是灰鼠的小动作引起了安苏亚的注意……风维清收回视线,在侍者的引导下前往看台。 实话实说,她其实对体育比赛没什么兴趣,甚至连体育运动都不怎么喜欢。因此整整一下午,她都像个木桩子一样杵在座位上,视线盯着赛场,好像在专注享受比赛似的,余光却一刻不停地留意四周。 然而其他人却与她不同,即便这家俱乐部以社交场著名,在看台上,这群宾客依旧只关心比赛本身,支持的队伍发起进攻就欢呼,进攻失败就齐齐叹息。 人人皆是如此,以至于他们在她看来就像复制黏贴的多胞胎,分不清谁是谁。 风维清:“……” 乱花渐欲迷人眼,并且这团花还会攻击我的耳膜。 当裁判宣布中场休息时,她简直如释重负,诡异地和刚顺着下水道逃出生天的安迪产生了共鸣。 她刻意落后于他人,等其他人亢奋地涌向草坪之后,才慢悠悠晃了过去。 鸣哨后,观众会受邀进入球场,寻找被马蹄翻起的草坪块,将其踩回原位,以便下半场能有更平整、安全的比赛场地。 这是马球运动的传统,而比起修复球场的任务,在场的会员们显然更看重它的社交属性……起码风维清看到不少人端着酒杯,一边结伴漫无目的地踩着草皮,一边交谈饮酒。 虽然效率不高,但胜在人多,一人一脚,看这群人能边聊边走到天老地荒的架势,甚至都能把土地踩出地面沉降。 吵也是真的吵,风维清现在相当怀念她塞在赤壁三号上的那副降噪耳机。 就是不知道阿迪亚伯爵到底在哪里……她脸上挂着社交性微笑,心里叹气声一浪高过一浪:之前想的还是太远了,没准这一次连伯爵的面都见不上……也是,人家凭什么二话不说就愿意和我们合作,万一是安苏亚钓鱼执法呢,不得先考察考察? 球场一侧还设有包厢,供应茶点和酒水。她不太想继续听这群人哇啦啦地聊天,又有些好奇能看到哪些吃的,干脆把身体扩管给了胃和嗅觉,大脑和耳朵集体下线,贴着场边游荡了过去。 这时,一阵骚动传来,一匹马受惊,挣脱了马夫,径直冲向了人群密集区,现场顿时一片混乱,惊叫声四起。 风维清还处在神游天外的阶段,虽然嘈杂的呼喊声传入了耳朵,可罢工的大脑却怠于处理声音中的信息,以至于人群冲到她面前了,她才迟了半拍反应过来——哦,好像出事了。 她没有做任何明显的动作,但那匹惊马在冲撞到人群前,马蹄恰好踩到了一块松动的草皮,前蹄一软,速度骤减,方向也微微偏转。与此同时,旁边一名侍者端着的银盘“恰好”滑落,清脆的响声吸引了马的部分注意力。几名原本愣住的护卫这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合力制服了受惊的马匹。 两条路线,总有一条适合这匹马。 确认完调整的概率都发挥应有的作用后,风维清才缓缓收回视线,绕开人群,继续往包厢进发,脚步还加快了——运用能力也是件体力活,她真饿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她的表现毫无异常,但在旁边吓得脸色发白的宾客的对比下,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有心人自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敏锐地将风维清的表现和那过于巧合的意外联系到一起。这让她几乎可以肯定,风维清就是她要找的人。 比赛结束,人群逐渐散去,不少人还沉浸在比赛的氛围里,情绪持续高亢。一队保安打扮的人适时从大门鱼贯而入,维护现场秩序。 看起来安苏亚对处理这种问题已经得心应手了,瞧那几个保安的动作,很专业、很干练,应该是科班出身……禁卫军的人吗? 风维清略一思考,放弃了继续蹲守伯爵的念头,顺着人群流动的方向往外走。 俱乐部的停车场设在地下,门口专门辟出一长条地块供会员上下车,但出入高峰期,难免拥堵。眼下,刚从俱乐部里出来的会员们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边等车,边攀谈——这里面自然不包括风维清。 孤身一人在这种场合下显得格外显眼,有人瞥见她身边没有同伴,考虑到出入俱乐部的非富即贵,动了上前结交的念头,然而在动身前一秒,被人抢了先。 (一则发现在雨林深处的碎片) 江临:说起来,维清,你不是能看到概率吗?那是不是跟着赢的概率最大的那一条线走就行? 风维清:你玩过人机斗地主吗? 江临:啊? 风维清:通常这类软件都有一个按钮,叫“推荐出牌”,或者“自动出牌”,你下次可以摁摁看,看看是不是能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025 第26章 026 那是一位穿着典雅考究的女性,她的站姿和坐姿带着一丝老派的端庄,仿佛从小受过严格的仪态训练。 察觉到有人靠近,风维清侧过头,快速而礼貌地看了一眼来人,视线从对方眉心的红点顺着纱丽滑落到脚踝,然后迅速移开。 那位女性却意味深长地对她笑了一下:“今天的比赛真是……惊喜不断。看来,偶尔出来走走,也能遇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风维清这才重新把视线放到对方的脸上——那人虽然气质温和,看上去气定神闲,五官走向却明媚张扬,长相隐隐带着攻击性。眼角细微的皱纹暗示着她的年纪,却无损她的风度。 此情此景,来者的身份呼之欲出。风维清愣了一下,刚想开口寒暄,就见阿迪亚伯爵轻轻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让我不要说话?安苏亚的人还在盯着? 她实在拿不准伯爵的意思,也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还在考验他们,而伯爵依旧笑吟吟地看着她,大有不等来回答不离开的架势。 真要命,我完全不会和这一类人打交道啊!江临!救驾! 江临还一无所知地蹲在一个路口之外的树上,注定只能当个不称职的护卫。她只好对自己的舌尖下狠嘴,借着疼痛稳住了心神,面向伯爵,挤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确实,阁下。有时候,看似偶然的相遇,或许藏着必然。风起于青萍之末,值得细心之人留意。” 车缓缓停靠在阿迪亚伯爵身前。她微微颔首,嘴角上扬了一瞬,不再多言,拉开车门上车离开。 当晚,灰鼠顶着宵禁送来了新的消息。阿迪亚伯爵主动递出橄榄枝,约定在一个更安全、更私密的地点进行下一次会面。 “具体时间待定,伯爵需要时间排除安苏亚的钉子。”灰鼠说。 他说完,抓起一旁的帽子,愁眉苦脸地走了——巡逻队已经在大街上开始抓人,他有家不能回,只好收拾收拾在店里打地铺凑合一晚。 伯爵本人预估自己至少要准备一星期时间。等待伯爵联络的这段时间里,风维清和江临也没闲着,联系克罗图大使借了一名幻术师,三个人出了一趟远门,回到大草原上找到那两架飞行器,在后者的掩护下偷偷开回了克罗图,转交给黑潇看管。 当时谢伊也在场。江临毕竟没有驾驶证,风维清也不敢让他单独开宇航器,只好来回跑了两趟,运完黑潇的,再乘着江临返回去运赤壁三号。而等他们从赤壁三号上下来,迎面就撞上谢伊眼巴巴的眼神:“我的呢?” 视线还不住地往宇航器身后飘。 风维清借来梯子爬上飞船顶部,一边检查蒙皮,一边疑惑:“你的?不是你停雨林里,说没问题,不会被人发现的吗?” 谢伊:“……” 他觉得风维清这人吧,时常分不清她到底是真的情商下线还是故意装傻充愣。 天花板破了个洞终归是件大事,即便有材料和工具辅助,也不是一下午的时间就能修复如初的。低空低速飞行尚且不足以让宇航器断成两截,但想飞上天…… 就赤壁三号现在这情况,没在起飞阶段送我下地府就不错了。还是得找地方进行检修,重新更换部件,甚至有几条电路、管道和钢索都得重新排……风维清叹了口气,从飞船顶滑下来。 相比起糟心的飞船,西泽尔那边的进展就尤为喜人了——他吃饭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内城要招临时工。 “我本来想着,我们没准还能借这次机会混进内城看看,”西泽尔说着,一摊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我仔细问了问,他们居然是要招人把一批货送去第七环。” 江临皱着眉头:“听起来很可疑呀,维清,怎么说,我们要去报名吗?” “我倾向于不去。第一,伯爵还在努力自救,放别人鸽子不太好;”风维清接连竖起两根手指,“第二,相比起我们自己混进内城,不如直接找现成的人帮忙,而且就算我们混进去了,没过几天也该跟随大部队出发前往第七环,打探不到多少信息。” “可万一他们运的是碎片怎么办呀?” 风维清叹了口气:“我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但……首先我们没证据证明他们运的是碎片,说实话,我仔细想了想,就算安苏亚和第七环的领导人关系再好,会随随便便把自己的战利品送过去吗?” 江临思考了一下,犹豫道:“人类不会吗?” 他们族与族之间从来不吝惜分享战利品诶。 “这个嘛……”西泽尔插话进来,“小部分人之间可能还是会的,但是上升到国与国之间,通常就不会这么做了。” 江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风维清看了他一眼:“再者说,其实我们也没必要亲自出马,毕竟我们在第六环还留了人。我之前问过梵天,他说布罗私底除了邮局那帮员工,没人是空间系能力者……” 说到这里,她卡了一下,不由自主回忆起布罗私底的无人机们。 虽然梵天连布罗私底在折腾空中武装都不知道,但总不能连这都能出错……吧? 她可疑地沉默了小半分钟,才咳嗽一声,给自己打了个补丁:“……退一步讲,就算有,应该也争不过梵天手下那帮——哦对,布罗私底同其他几环的传送业务被梵天带头垄断了。“ 西泽尔:“啊?” 梵天这小子悄默声搞了什么大事出来——不对,问题不是这个,传送业务难道之前没被垄断? “好像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在西泽尔问出声之前,风维清就改口道,“反正梵天最近在布罗诃和克罗图来回跑,准备靠两边的邮局,悄悄把布罗私底同其他几环的传送阵给切了,让布罗私底在开战时变成各种意义上的孤岛。” “等等,什么传送阵?” 他不过是留守敌方大本营几天,怎么跟不上剧情发展了? 风维清抬手指了指地下:“布罗私底偷偷雇摩里质的空间系异能者给他们打造通往其他环的传送阵,唔,大部分能力者都在前后两任界主的控制下,但有一部分还是流落在学术界。布罗私底瞄准的就是这一波人,打着访学交流的幌子让他们过来干活。持续了得有快五十年吧,毕竟他们搭建阵法只能偷偷摸摸地,还被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进展慢。” 而传送阵集两代人的心血,加密和防护固若金汤,两边邮局设计了好几版方案,最终都不能悄无声息地达成目标,计划发起者本人也因此忙得脚不沾地。 这计划还是由谢伊告诉给她的。 西泽尔同步完版本剧情后也十分无语:“摩里质还能不能行了?怎么培养出来的人全给布罗私底做嫁衣裳了。” 难怪梵天对他爹意见那么大。 风维清耸了耸肩,不打算评价罗克沙和前一任界主: “不过五七环之间的传送阵已经被梵天切断了,他和拉凯什直接找了一批雇佣兵把传送阵现实投影节点给炸了,锅还甩给了达刹国王。这支商队没捷径可走,必然要借道克罗图。那都去克罗图了,想拦下来动点手脚还不容易?” 谢伊和弗拉姆可比他们三个能打多了。 江临:“可是该怎么通知谢伊他们呢?” 最便捷保险的方法:麻烦克罗图使者带话,但速度不能保证…… 风维清看向西泽尔:“你有打听到他们什么时候出发吗?” “没。”西泽尔摇了摇头。 那只能越快知会谢伊和弗拉姆越好,否则口信还在路上,商队已经出了克罗图就难办了……风维清这么想着,顺手拍了拍江临的肩膀,叹息一声:“还是得我们俩走一趟。” 离了星网,她才知道网络的好,有什么话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转达,不像现在这样,传个话都得千里迢迢出差,相比之下,永远都在弹消息通知的十九师群聊都显得那么和蔼可亲——她决定回去就关了消息免打扰,大赦广大群聊一天时间。 话又说回来了,买手机能不能找拉凯什报销?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来回滚动播放了一路,越想越心动,但真看到克罗图都城后,她又打起了退堂鼓。 一次性的奢侈品好像确实没有购买必要……我还是别给克罗图的国库添乱了吧…… 要想精准拦截刚入境的小商队,光凭谢伊和弗拉姆,除非他俩不吃不喝不睡觉24小时蹲点,否则就是痴人说梦。幸好,他们不是孤军作战——不管商队运载的究竟是什么,只要涉及五七环之间的勾当,拉凯什就和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听完前因后果,拉凯什立刻提高警惕:“我这就吩咐驻布罗私底的领馆、使馆提高签证颁发门槛。” “这倒不用,”风维清连忙叫停,“我觉得不如将计就计,先放他们进来,再找理由开箱检查他们的货,比如海关安检之类的。保险起见,您还可以让谢伊去帮忙,他有办法检测附近有没有碎片。” 如果真是碎片,那直接连碎片带箱一起端回联邦就行,怎么安全取出碎片就是中心研究所那群专家的活了,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不过风维清总觉得安苏亚不会这么大方,想想看,她都敢和阿修罗暗度陈仓了,野心不小,真的会和达刹推心置腹吗? 拉凯什和她所见略同。一个念头忽然浮上他的脑海:“这会是布罗私底以这种形式第一次向达刹运物资么?” 如果不是,这两国又背着其他五环在私底下达成了多少交易? “不好说,”风维清道,“之后我会多打听打听这方面的消息。不过先前就算要运送物资,也可能是走邮局物流吧?您要不和梵天聊聊,他那边应该已经拿到相关报表了。” 拉凯什点了点头,同时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邻居一个两个都不安分——最关键是还都让克罗图摊上了。 在阿杰梅尔的传说中,生命是由生主创造的,而生主是由金卵孕育的。金卵一分为二,上半化为天界,下半化为尘世,尘世由一系列呈同心圆状的土地构成,其上是七个美好如天堂的界,其下是七个居住着恶魔阿修罗的界。 因为阿修罗时不时的进犯,没有人怀疑过传说的真实性。然而拉凯什现在忍不住琢磨,当初生主为什么要把土地捏成七个同心圆环,祂难道不觉得这种构造很荒谬吗? 中间各环都有可能被临近的两环包围孤立,插翅也难飞,首尾的摩里质和达刹更是惨,只要唯一的邻居不乐意,立刻就能变成孤岛。 我们克罗图上辈子是伤害过金卵里的生主吗?不然怎么会倒霉成这样…… 风维清:“对了,布罗私底内部有人不满安苏亚的高压统治,听说手里也有兵力,我打算接触其中一位,如果合作成了,能不能给他们提供点资源,比如武器装备之类的?” 拉凯什沉默了一下:“会是安苏亚故意放出来的鱼饵吗?” “这一类人在内城,我们进不去,所以不知道确切情况,都是从灰鼠那边听来的。”风维清如实回答,末了,补充道,“不过他们本身的素质应该还是可以相信的。” 阿迪亚伯爵给她的感觉就是个有胆识的人,不太会犹犹豫豫、错失良机。 要她来说,接触反对派就是场豪赌,赌输了,提前和安苏亚撕破脸皮;赌赢了,布罗私底内部就有了接应。到时候真开战了,不管是让安苏亚腹背受敌,分散兵力,还是从他们那里获取情报,都能发挥作用。 当然,她毕竟不是直接承担输赢后果的一方,这番话多少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味。拉凯什显然有更多后顾之忧,他思考良久,还是没有给出答案,只道:“我要和宫廷商量商量……一有结果,我会立刻派使者告知你们。” 风维清点了点头,她要说的也已经说尽,于是便起身告退。出了城门,便和同行的幻术师以及江临赶回布罗私底都城。 而与他们同时抵达百货大厦的,还有阿迪亚伯爵的来信。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风维清的书架上会有一本《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 * 风维清:江临救驾! (回去之后) 风维清:你被开除了。 江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026 第27章 027 布罗私底都城在宵禁的钟声后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巡逻队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回荡。 “咔、咔。” 军靴声转过拐角,片刻后,墙根处的阴影忽然晃了一下。 灰鼠率先起身,蹑手蹑脚,谨慎地探出半个脑袋,张望一圈,才向后招了招手。 于是藏在墙根处的三个人一个接一个溜了出来,整齐地坠在灰鼠身后,跟着对方卡着两支巡逻队的时间差穿梭在大街小巷里。 风维清现在越来越看不懂灰鼠了,他明明是个香料贩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对王都的监控死角了如指掌,甚至还知道不少狗洞,大小正好够一人穿过。 感觉开店还是耽误他发挥了……等等,难道这就是他店面乱得令人发指的原因吗,因为他无论多乱都能找到一条路? 灰鼠莫名感到鼻腔发痒,他皱了皱鼻子,强行扼杀未成形的喷嚏,猫着腰钻进了狭长的巷子。 巷子里堆满了杂物,大大小小的纸箱遮天蔽日。西泽尔触景生情,想起在小巷里夺命狂奔的那个下午,忍不住龇牙咧嘴。 灰鼠领着他们继续向深处进发,几十米后,他停下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风维清立刻刹车,而江临忙着控制自己的翅膀不扫到旁边的杂物堆,没反应过来,直接撞上了她的后脑勺。 两个人一个捂着下半张脸,一个捂着后脑勺,震惊地看着彼此。 风维清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江临的鼻子。她自认为该道个歉或者处理一下伤情,然而刚才那一撞的威力实在太大,她还沉浸在“怎么这么几步路的距离能撞得这么痛,江临这鼻子到底是什么材质”的震撼里难以自拔,艰难地搜肠刮肚一番,只找到一句干巴巴的“你没事吧”。 江临眼睛里都泛起泪花,鼻子痛得一句话也说不岀,他又担心自己乱动会撞倒边上的杂物,引来巡逻队,只好僵硬地小幅度摆手。 这起事故发生得悄无声息,也结束得悄无声息,除了队尾目睹全程的西泽尔,没有第四个人发觉。等灰鼠搬完东西回头,两个人都已经放下了手。 他一无所觉地冲他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跟上,然后趴了下去,脑袋缓缓消失在地面以下。 风维清:“……” 原来还有盗洞,失敬失敬。 随着西泽尔用杂物堆掩上洞口,洞中彻底陷入了昏暗。匍匐前进了不知多久,空间才逐渐扩大,虽然依旧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但至少能直起身子走路。 人在黑暗中总会信马由缰地神游,风维清的注意力从“会不会二氧化碳浓度太高窒息”一直跑偏到《桃花源记》,又顺着继续往下想终点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指甲挠黑板似的尖锐噪音,一束光打了进来,照亮了他们面前的路。“盗洞”似乎走到了头,几级台阶正横亘在他们脚边。 风维清倏地回神,鼻尖传来若有若无的油墨和纸张混合的味道。 灰鼠终于放松下来,他站在台阶上,对他们说:“我们到了,伯爵就在上面。” 上去一看,果然是间藏书室。裸露在外的墙壁完全由大块的石头堆砌而成,高耸的书架嵌在石壁间,几盏壁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阿迪亚伯爵独自坐在木质书桌的一侧,桌面上点着一根蜡烛,衬得氛围越发鬼祟。 风维清想了想,他们好像确实没在干光明正大的事。 等他们都钻出了地道,灰鼠便关上了地道口的活门,自己则退到一旁,彻底融入了昏黑的环境。 这么看来,他似乎和伯爵有点关联啊……上下级?风维清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灰鼠。不过这才能解释得通灰鼠为什么几次三番冒着风险为他们和伯爵牵线搭桥。 “请坐吧。”阿迪亚伯爵摊手指向她对面的位置,“这里很安全,我以家族名誉担保,此地绝无监听,也无人能未经允许闯入。” 三个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互相示意“你先坐”。然后江临和西泽尔对视一眼,一左一右轻轻拍了拍风维清的肩膀。 风维清:“……” 她盯着阿迪亚伯爵含笑的目光,不自在地抽开凳子,坐到了伯爵对面,无视另外两个坑人的队友,道:“我自然相信您,不过容我多嘴问一句,您是怎么甩开安苏亚的监视的?” 阿迪亚伯爵弯了弯眼睛:“即便是禁卫军,里面也有不少人只是收钱办事,安苏亚能用钱买来他们的忠诚,但只要你能给出更有诱惑力的价格,他们自然就会抛弃前主子。” 懂了,利诱。 “说到这个,我也很好奇,”伯爵说,“马球会上的‘巧合’足够精彩,像你们这样具有超凡能力的人,哪个不是在人前呼风唤雨,怎么会想到替拉凯什干这些脏活累活?” 她是在套话,还是真心觉得我们是拉凯什的人?唔,联系灰鼠走的是拉凯什那边的路子,伯爵要是从灰鼠那里推断出这件事倒也不足为奇。 不太妙啊,这样一来,对话主动权就掌握在伯爵手里了…… 风维清轻轻眨了眨眼,忽然一哂,道:“我想您似乎对我们有所误会。” 伯爵:“哦?” “我们和拉凯什……陛下有所合作不假,但您怎么能确定我们听命于他呢?” 跟着梵天叫久了,差点忘了拉凯什和莫拉迪都是国王,好险……风维清补上敬称,不给伯爵插嘴的时间,继续道:“事实上,我们代表着一股关注七环未来稳定、致力于抵御外侮——尤其是来自阿修罗威胁的力量。我们目睹了安苏亚勾结阿修罗的事实,而这也引发了来自第一环的关注。”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话语,只留给阿迪亚伯爵猜想的空间。 伯爵在她反驳时就皱起了眉,面露思索,而在听到最后一句时,更是倏地瞪大了眼,再次确认:“空口无凭可不足以令人信服,即便我不赞成安苏亚的某些政令,我也不觉得她会是勾结外敌的人。” “不知道您这里有没有电脑。” 风维清从口袋里掏出一枚U盘——在克罗图都城逗留的那些日子里,他们和一批宫廷科学家一起,把终端里的视频导出到这枚U盘上,并且复制了三份,分别存在梵天、拉凯什和莫拉迪手中。 伯爵递给灰鼠一个眼神,后者会意,悄无声息离开了藏书室,一会儿后,提着一台笔记本走了进来。他轻巧地把笔记本打开放在伯爵面前,伯爵这才接过U盘,插在电脑上。 安苏亚的那支车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共只给风维清留下不到一分钟的拍摄时间。好在终端摄像头足够高清和智能,算法也比阿杰梅尔的数码设备先进,最终呈现出的画面没有糊成一团马赛克。 风维清估摸着伯爵该看到那三头六臂的阿修罗了,但她心理素质实在过硬,除去最开始听到消息的震惊,全程没再变过脸色。 伯爵在视频上花了足足三分钟的时间,才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视线:“你们居然没有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这段视频一旦上传到网上,其他环立刻有充足理由进攻布罗私底,而拉凯什居然能忍住引而不发…… 风维清偏了偏头,没有接她的话茬,转而道:“证据您也看到了,我想,安苏亚不可能空着手和阿修罗达成合作吧?” 那三次增加赋税和最新增加的关税,收上来的钱到底花到哪里去了? 阿迪亚伯爵闻弦知雅意,嘴角拉成了一条直线。 平心而论,虽然她本人没什么乡土情怀,不然也不会在安苏亚发疯后想方设法向境外转移资产,但不代表她能忍受安苏亚花着他们的钱去勾结阿修罗。 风维清觉得阿杰梅尔的氛围很奇特:阿修罗不知道为什么每隔千年来袭一次,死盯着隔壁行星上的邻居不放;而阿杰梅尔-3上除了安苏亚,迄今为止她还没见过不敌视阿修罗族的。 奇也怪哉,这两族到底为什么跟强力磁铁似的死死吸在一起,掰都掰不开? 她们俩一沉默,藏书室内瞬间没了活气。好半晌,伯爵才道:“那么,阁下,我们不必再绕圈子了。罗克沙陛下安排你们如此煞费苦心地接近我,究竟意欲何为?” 江临:“……” 非得要让我们挑一个国王服务吗? “不是罗克沙陛下,”风维清也直截了当道,“是梵天殿下。” 对不住了梵天! 江临和西泽尔同时对她报以诡异的目光——梵天知道你给他加了这么多戏吗? 风维清不动声色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们一人一脚——光看戏,不帮忙,还好意思问! 阿迪亚伯爵嘴角一僵,差点挂不住若有若无的微笑。摩里质王子的离家出走早就不是秘密,他和界主不合的传闻也在七环各个都城里满天飞,难道说……伯爵脑海里跑马灯似的上演了一场弑父篡权上位的大戏。 风维清继续面不改色瞎编:“梵天殿下发觉安苏亚勾结阿修罗,治下多有民生疾苦之处,有志变革,但在摩里质有陛下的阻却,在布罗私底有安苏亚和阿修罗的阻挠,进展不顺利。恰巧听闻您和一些老牌贵族也有相似的困扰……” 伯爵叹息一声,道:“安苏亚手握军权,行事狠辣果决,更不用说,她身后还有那群恶魔,他们的力量,你们想必也有所耳闻。而我,以及一些与我抱有同样忧虑的老朋友,我们有什么?一些私兵,和一些或许还算响亮但毫无实际力量的头衔。如果梵天殿下想要借助我们的力量对抗安苏亚……恐怕还是向罗克沙陛下全盘托出,服软求援更加现实。念在父子一场,罗克沙陛下或许还会出手干预安苏亚的行为。” 梵天要真肯跟他爹服软,就不会净身出户离家出走了,更何况他还整顿克罗图和布罗诃的邮局,那里面可都是他爹的心腹,和公然挖墙脚也没多大区别了。风维清在心底暗自一耸肩。 这一回他、拉凯什和莫拉迪三个人形成同盟,就算成功解决布罗私底的隐患,也不见得会就地解散——大概率会形成以梵天为首的□□团体,以四六环为根据地和前三环的保守派隐隐对峙。 “梵天殿下并没有打算策动暴力冲突事件,”风维清说,“事实上,我们也掌握着足以在关键时刻,影响甚至改变局部力量对比的能力。” 比如某两个纵火的,和某个放电的,还有身边坐着的这个人形核弹,后两个不好说,前两个可都是一级能力者,受体力的限制远比她小,倘若不考虑星系法,放开手脚去干,烧光布罗私底都绰绰有余……等等,怎么感觉我们六个人里就我和江临不能打? 她话音一顿,心中骤然腾起想转职的念头,缓缓吸了一口气:“但我们不崇尚无谓的武力炫耀,如果有可能,伤亡毁损越低越好。” “这也是梵天殿下的意思么?” 说不准,毕竟我还没和他串过供。 多说多错,祸从口出,风维清原地取材,照搬了伯爵的气质,回以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让伯爵自己猜去吧! 伯爵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是灰鼠的联络暗号只有克罗图那里有,灰鼠也证实他们前几天频繁出入克罗图大使馆。而梵天和拉凯什从小就穿同一条裤子,七环的贵族基本都看着他们长大,要说拉凯什把线人的联系方式给梵天的手下……那她也是信的。 她忽然放松下来,无奈地笑了笑:“好吧、好吧。早在我联系你们的那一刻,就做好了万劫不复的打算,虽然有些意外,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赌对了。” 所以刚才都是在试探我们?风维清挑了挑眉,想想她马球俱乐部的表现,倒也不算意外。 阿迪亚伯爵伸出手指,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既然梵天殿下不需要利用我手中的私兵,那么,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又能给我,以及我所代表的一些人,带来什么?” 我:(试图描述陈年老书的味道) 还是我:这书是酸的!这本子怎么有股白巧的味道(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jpg) * 风维清:当谜语人的感觉真爽啊!好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