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有如平地惊雷,把众人受时差影响产生的困意和疲惫一起炸了个干净。眼看黑潇周身又腾起毛细血管般的雷电,刚建立起的信任摇摇欲坠,风维清急忙抢先出手,从包里翻出了个小巧的机器:“前辈——”
“不用说,我懂。”
谢伊低下头,右眼对准机器的镜头。一秒后,机器“滴”了一声。
这机器搭载了最新款的虹膜识别技术,军用的,录入了联邦军队每个人的生物信息,专门用于打卡和情报分子互相确认身份。研究中心费劲全力才在巴掌大的机器里塞进了离线存储、虹膜识别、指纹识别、声纹识别和独立的一套内网。不过目前还在内测阶段,稳定性、可靠性都未经验证,据说研发阶段,机器的内存条还发生过自燃。
风维清还是上交上一片碎片时被选中去当小白鼠的,当时那一批小白鼠里,就有谢伊、弗拉姆和另外两对在达奥大战里做出卓越贡献的拍档。
他们俩同时松了一口气,弗拉姆也凑了过来,同样滴了一下镜头。
黑潇扫了一眼那巴掌大的机器,了然无趣地收回目光——奥莫尼亚联邦总是在无关紧要的东西上下功夫,几个月前,他就在他堂兄的桌子上看到了联邦的虹膜识别器大小改进方案,没想到真精简出了实物。
“行,都是正版。”风维清收起机器,“那前辈你为什么遮遮掩掩,有话不直说?”
谢伊:“……”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确实是忙忘记了。
此话一出,换来众人一致的无语。谢伊羞愧地无地自容。
阿德玛布看着他们的互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都是你的……同伙?”
“同伴,同伴!同伙一般是骂人才这么说的,”谢伊连忙纠正,“对,都是。”
阿德玛布皱了皱眉,像是没料到谢伊非但没有听进去自己的劝告,反而还带了更多的人过来:
“这里说话不方便,你……你们跟我来。”
说完,他大步流星朝前走去,也没管其他人跟没跟上。
谢伊压低声音:“我和他唠过几次,他人还不错,但他也没跟我说为什么让我走,先去看看再说。”
阿德玛布的住处离村口不远,是一栋简陋的茅草屋,与远处的高脚屋格格不入。
屋主绕着房子走了一圈,每个草垛都扒开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藏在里面,才终于打开门走了进去。屋子里的陈设也极其简陋,一个灶台,一张单人床,还有大大小小的树桩充当桌椅板凳。阿德玛布似乎刚吃完早饭没多久,室内还残留着蒜香和辣椒的味道。
最后一个进来的黑潇顺手带上了房门,和江临两个人故技重施,圈出了一片不会被窃听的区域。
风维清看着他们俩布置,右手悄悄伸进了包里,按停了碎片检测器,和谢伊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确认了检测器没有抽风——总不能一坏坏俩。
出于对黑潇的警惕,他们谁也没有声张。
阿德玛布不明觉厉地围观黑潇和江临,眼中充满了惊奇。
江临拍了拍手:“好啦,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啦,保证不会被别人听到。”
就等这句话!
谢伊的疑问已经憋了一路,此刻终于得以抒发:“看在咱俩一起化过缘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我赶快离开这里?”
阿德玛布的态度十分强硬:“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等一下,这个问题我得征求一下我同伴们的意见,”谢伊比出了个“打住”的手势,转头问其他人,“怎么说,要不要告诉他?”
风维清:“……前辈,您和他最熟,您现在来问我们啊?”
西泽尔叹了口气:“要不还是我来吧。”
谢伊如蒙大赦,当即把最靠主位的座位让了出来。西泽尔拎包入座,坐下第一件事,就从他的包里掏出了一个面具,而这个面具他们都再熟悉不过,赫然是昨天那邪教徒尸体上盖着的!
风维清心说难怪这位今天早上出发前还蹲在地上挑挑拣拣,合着是在打包这些东西——邪教徒本人倒是被那只拜亚基叼走了。
西泽尔缓缓将面具扣在桌上:“这个,你认识吗?”
那面具最多覆盖半脸的位置,底色是一种让人极不舒服的暗黄色,半点没有阳光或者琥珀带给人的温暖感,更像是陈旧的骨殖,或者浑浊的脓液。阿德玛布的目光顺着他的动作移动,视线在触碰到面具花纹的那一刻明显一顿,随后不舒服地皱紧眉头,头侧向一边:“集市上不少人带着这个,怎么?”
西泽尔伸手把那面具倒扣过来,又拿出了绘制着黄色花纹的白纸,推到面具旁边:“那麻烦你辨认一下,这是你们当地信仰中的什么符号吗?”
阿德玛布看了一眼:“不,生主从不要求我们使用这种符号。”
那么阿杰梅尔-3的信仰并不指向哈斯塔,风维清判断。她前一天只看了剧本的只言片语,还没有观察过黄色符号,此时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看。
那东西中央是个不规则的点,向外辐射出三条扭曲的枝丫,其中两条弯曲如空鬼的钩爪。在她看过去的那一刻,她似乎觉得那线条在蠕动。
还没等她细看,纸面就被一只手遮住了。
仅凭阿德玛布的叙述,西泽尔也没办法确认哈斯塔和所谓“生主”之间的关系,不确定这是不是黄衣之王的某些化身,只好继续问:“冒昧多问几句,生主是什么样子的?方便描述一下吗?”
大概“你信的神长什么样”这种问题对于信徒而言不常遇见,阿德玛布足足思考了有两三分钟,才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回答:“祂……生主拥有四个头颅,生着四只手臂,象征着东南西北,也象征心灵、智慧、自我和自信。红色皮肤……身着白衣,骑着鹅出行。”
上一秒,西泽尔还在想四首四臂的形象倒是不太常见,下一秒,他就因生主的肤色结结实实吃了一惊,确认道:“红皮?”
阿德玛布点了点头,并不理解这有什么可吃惊的。
那铁定不是哈斯塔或者哈斯塔的化身了,这位邪神最出名的形象就披着黄袍,其他有迹可循的分身也没这么……明艳独特的肤色……也不骑鹅。
西泽尔放心地开诚布公:“那我有话就直说了,一个带着这个面具、怀里揣着这张纸的人攻击了我们,我们制服他之后,从他的口袋里面翻出了一些纸,纸上记着一些戏剧台词。不巧,我对那份剧本有所了解,因此我可以断定,带着这个面具的人一定暗中信奉着一个邪神。”
阿德玛布眼神一动:“看来我的感觉没错。”
谢伊:“啊?”
“我也不是本地人,比你也就早来了几天。”阿德玛布说,“本来我想住几天就走,但是听说这座村里面有奇怪的舞蹈团体即将上演一出戏剧,而这出戏并不是献给生主的,我那时候就在怀疑,或许这座村子里有人改变了信仰。”
难怪他住着茅草房……风维清在看到这间屋子第一眼的时候就在疑惑,为什么在雨林这种降水这么丰富的地方,还有人会住根本不防潮的茅草房。如果这个人只是暂时落脚的话,那么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那也不至于让我快跑吧……”谢伊忽然反应过来,“不对,那你都知道这些了,为什么自己还不跑?”
“你不就是个地质学家吗?”阿德玛布在念地质学家时还有些平翘舌音不分,像是刚学会这个词不久,“我也说了,村里面集市上不少人戴着这个面具,要阻止他们,肯定会和他们打起来。他们人多,你留下来,是想送死吗?”
谢伊:“……”
黑潇觉得这一幕值回票价——一路的油耗了,联邦顶尖战力被人质疑打不过别人,难得一见,喜闻乐见。
谢伊败退,缩在一旁怀疑人生。风维清接过话茬:“这么说,你有自信能对抗那些异教徒?”
阿德玛布矜持地扬了扬下巴:“我从小学武。”
这话倒是不假,风维清看到他屋里墙壁上也挂着两把造型奇特的武器,两端是两个相对稍微弯曲的剑刃,中间的护手上还有一刃。不知道近身格斗时,和她的剑比起来,哪个更好用。
这对武器威慑力不小,但和动辄放火烧山的谢伊比起来,只能算小巫见大巫。因此阿德玛布这番话落在身负异能的他们耳中,几乎天真得有些可爱。
谢伊没想到自己还有被两把冷兵器比下去的一天,心不甘情不愿照顾了一把小朋友的面子,委婉道:“自保能力我还是有的。”
阿德玛布抬眼看他,眼睛里写着几个大字:真的假的?
江临一本正经点了点头:“真的真的,他可能打了,昨天还从一堆怪物手里救了那边那个人呢。”
黑潇没想到战火还是烧到了自己身上,见阿德玛布望了过来,立刻垂下头死死盯着桌面,仿佛桌面花纹忽然有了艺术鉴赏价值一样。
阿德玛布暗自估量了一下,黑潇的身形确实比谢伊更瘦,看起来的确更不能打一些,要说谢伊救了他,倒确实有几分可信度。
西泽尔笑眯眯打了个圆场:“你看,我们几个其实都有能力自保,没必要把我们赶出去,对不对?而且我们也是冲着调查这边的异教徒来的,这村子这么大,你一个人探索既不安全又耗时间,不如我们合作,你看怎么样?”
阿德玛布想了想,有人帮忙确实比孤军奋战强,可还有一个问题:“你们……能听懂他们讲话?”
谢伊来村子里吃饭的时候,可从来没说过当地方言,每次都是拿着饭盆挨家挨户舔着脸去敲门,逢人就上下晃他那不锈钢盆。
“我们有翻译软件,长难句可能翻译不了,但日常对话应该还够应付。你可以说几句话来试试。”
风维清旋转终端的显示屏,让它朝向阿德玛布,又解除了**设置,翻译界面顿时跳进阿德玛布的眼睛里。
对方将信将疑,张口说了几段话。他边说,翻译软件边往外跳出汉语,风维清不知道翻译的准不准确,但至少软件给出的汉语文本足够通顺流利,像是人会说出来的话。
而看阿德玛布的神情,显然没有太大问题。他终于松了口,同意合作。
黑潇:(看戏)(嘲笑)(不对,怎么还有我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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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