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脸色发白,急声吩咐身边得力的嬷嬷,声音都变了调。
今日她府上办喜事,竟出了这等纰漏,若两位贵女真有闪失,她实在无法交代。
林暮单膝跪在纪舒颜的软榻边,目光死死锁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传来阵阵钝痛。
他猛地抬起头,面色铁青,对轩辕昭沉声道:
“夫人,小姐自小体弱,言行举止向来恪守礼数,谨小慎微。好端端的,怎会无故从角楼坠落?此事定然另有蹊跷,还请夫人明察!”
一旁的轩辕玥听到林暮这话,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轩辕昭方才一心系在女儿伤势上,经林暮提醒,骤然回神,凌厉的目光瞬间扫向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清芷:
“清芷!你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夫人!夫人!”
清芷跪爬上前,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连贯,
“是、是郡主!小姐本来只想在角楼歇、歇歇脚......郡主带着人上来,非要请小姐吃、吃那露兜糕......
可小姐的病还没好利索,汤药未断,大夫明确叮嘱过忌食露兜,小姐便、便婉言谢绝了......
谁知郡主突然就翻了脸,让她的丫鬟按、按住奴婢和小姐......
郡主说不喜欢小姐,怨怪小姐当初在谭府受惊,惊动了圣驾才连累谭府被禁足......
还、还说是公主您抢走了她的林暮......
说着便大发雷霆,伸手要去扯小姐的面纱......奴婢被制住动弹不得......
然后、然后不知怎的,两人就没站稳,抱着一起摔、摔下楼梯了!
哇——夫人!夫人您救救小姐吧!小姐到现在还没醒......”
她一边哭诉,一边高高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腕子上被盈秀扭出的青紫红肿的骇人淤痕。
证据确凿,字字泣血,听得周围一众夫人唏嘘不已,看向昏迷的纪舒颜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与怜悯——
这纪家小姐,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盈秀见势不妙,脸色煞白,急忙想要辩解:
“不是的!公主明鉴!是纪小姐她......”
“你这个坏女人!”
清芷岂容她狡辩,立刻放声大哭,声音凄厉地打断她,
“就是你把我死死按在墙上!若不是你仗着有武功欺负人,奴婢或许还能冲过去护住我家小姐!你看你把奴婢的手腕拧成什么样子了!”
盈秀还想再开口,轩辕昭身后一位面容肃穆的嬷嬷已然上前,扬手便是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直接将她所有话都打了回去!
“今日之事,绝不能善了!”
轩辕昭面覆寒霜,目光如刀般刮过盈秀,最终落在脸色难看的轩辕玥身上,
“我的舒颜,还有锦荣郡主若是因此留下任何隐患......”
她顿了顿,声音冰冷彻骨,
“你这贱婢,就等着让你家人给你收尸吧!”
“妹妹息怒!”
轩辕玥心知今日难以轻易脱身,急忙抢先开口,试图弃车保帅,
“舒颜和锦儿定是小姐妹间玩笑拌嘴,一时失了分寸才酿成意外。说到底,都是这起子刁奴挑唆误主、护主不力!
来人!把这贱婢给我捆了!严加看管!”
“公主!公主饶命啊!不是奴婢......”
盈秀惊恐万状,还想挣扎,已被几个如狼似虎的国公府家丁堵了嘴,粗暴地拖拽了出去。
又煎熬地等了近半刻钟,太医令终于急匆匆赶到。
一番更为详尽仔细的检查后,结果却比方才那位大夫所言更为严峻。
谭明锦右臂脱臼,左腿腿骨粉碎性断裂,即便侥幸接回,也注定残缺,此生再无法正常行走,形同废人。
纪舒颜失血过多,身体极度虚弱,额头的撞击仍需观察,是否伤及根本,需待她清醒后再行判断。
好好一场喜庆婚宴,新娘的花轿还未进门,就先见了血光,闹得如此不可开交。
国公夫人的脸色已然黑如锅底,却还得强打精神周旋。
“实在对不住夫人,”
轩辕昭面露悲戚与歉然,
“本是府上大喜之日,却因小女之事,搅扰盛宴,让夫人受累费心了。”
“永宁公主万万不可如此!”
国公夫人连忙上前两步,心中又是后怕又是愧疚,
“发生这等意外,我府上亦有照管不周之责,岂是纪小姐之过?只盼着纪小姐能早日康复才好。”
她见轩辕昭此刻仍不忘为国公府考虑,心中对其好感又增几分,更觉谭明锦母女跋扈惹事。
反观轩辕玥,自始至终冷着脸立于一旁,毫无歉意可言。
在她看来,自己能亲临已是给了国公府天大的脸面,如今女儿在国公府地界受了重伤,他们难辞其咎,没问罪已是开恩,岂有让她道歉之理?
席间气氛一时诡异非常,诸位夫人皆敛声屏息,暗自打量,无形中已与骄横的华阳公主拉开了距离。
纪府,深夜
纪舒颜悠悠转醒时,窗外已是夜色深沉。
她微微一动,便感到额角与手臂传来阵阵钝痛。
低头看去,右臂已被洁白的绷带层层包裹,固定得妥妥当当。
守在一旁的清芷双眼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油桃,见她醒来,立刻扑到床边,带着哭腔急急问道:
“小姐!小姐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纪舒颜看着小丫头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心头一软,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
“怎么哭成这副样子......洗脸了没有?”
清芷用力摇摇头,眼泪又涌了出来:
“奴婢不敢走开......怕您醒了身边没人......
小姐,您真的没事吗?太医说,说怕您磕坏了脑袋......”
“你才磕坏脑袋了。”
纪舒颜忍不住轻笑,牵动了伤口,不由微微蹙眉。
这小丫头,傻得让人心疼。
一整日水米未进,此刻放松下来,倒是觉得饥肠辘辘。
听闻小姐饿了,清芷立刻抹了把眼泪,风风火火地冲出去张罗吃食。
纪舒颜撑着身子,慢慢挪到外间桌旁坐下。
不多时,便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
她以为是清芷回来了,抬头望去,却意外地看到了林暮。
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清粥走进来,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清芷在厨房看着药膳,怕您饿着,让我先将这粥送过来。”
“有劳了。”
纪舒颜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