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妥当,纪舒颜推开房门,一眼便看见林暮已候在门外。
他换上了一身更利落的深色劲装,身姿笔挺,倒是比平日更多了几分英气。
“怎么在这......?”
“小姐,”
林暮拱手,语气平稳,
“既为贴身护卫,自当随行左右。”
“嗯。”
纪舒颜淡淡应了一声,心下对清芷的办事效率颇为满意。
她举步向院中常待的那棵大树走去,林暮便保持着一步的距离,沉默地跟在身后。
“小姐昨日......似乎未曾安眠?”
林暮的声音忽然从身侧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纪舒颜瞥了他一眼。
晨起对镜时她便发现自己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双眸也略显浮肿,只是她向来不甚在意容貌,便未理会。
没想到这人眼睛倒尖,刚碰面就拿来调侃。
“林公子今日话似乎多了不少,”
她不动声色地反击,
“可是心情甚佳?”
“托小姐的福。”
林暮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行至树下,纪舒颜如常拿起书卷。
林暮目光扫过书封,是《晟朝通史》。
“小姐似乎对晟朝旧事格外感兴趣?”
他状似随意地问道。
“谈不上格外,”
纪舒颜眼也未抬,
“只是对诸多历史都有些好奇罢了。”
“若论史籍珍藏,京都之内,无出崇文院之右者。”
“崇文院我自然知道,”
纪舒颜翻过一页书,语气平淡,
“但听闻并非寻常人等可随意进出。”
“小姐乃太师与公主千金,得一枚通行腰牌,想来并非难事。”
纪舒颜目光仍在书页上,指尖却微微一顿,随即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一整日,她都在树下静读。
木质座椅坚硬,一天下来,只觉得腰酸背痛。
晚间清芷伺候她洗漱时,特意打了热水来为她热敷纾解。
待到第二日再出门时,纪舒颜一眼便瞧见院子东边那棵最大的槐树下,竟多了一张铺着软垫的舒适卧榻。
她眼中掠过惊喜,从善如流地移步过去,倚在榻上继续翻阅书卷,果然惬意了许多。
林暮在一旁静静看着,并未多言。
接连三日,纪舒颜几乎足不出户,将府中所有关于晟朝的史籍、笔记、杂谈都翻检了一遍。
然而,摊开在膝头的纸笺上,梳理出的有用线索依旧寥寥无几。
望着天边渐沉的落日,她合上书卷,心中已有了决断。
晚膳时分,她特意去了前厅,与父母一同用膳。
席间,她状似无意地提起想去崇文院查阅些古籍。
永宁公主轩辕昭闻言,略作沉吟便应允了,当即解下自己的腰牌递给女儿,又不放心地叮嘱:
“崇文院虽清静,但往来多是备考的学子与翰林院的官员,你且去无妨,但务必带着护卫,早去早回,莫要逗留太久,免得冲撞了。”
纪舒颜乖顺地一一应下。
翌日清晨
天色微明,纪舒颜正准备唤清芷来为她准备出行事宜,林暮却先一步开口。
“小姐今日要出门?”
“嗯。”
“不知......小姐可否允林某些许时间,处理一点私事?”
他语气斟酌。
“林公子若有要事,自去便是。”
纪舒颜并未多问。
“谢小姐。”
林暮拱手,随即转身快步离去。
约莫一刻钟后,清芷一边为纪舒颜系上披风,一边眨着大眼睛,委屈巴巴地问:
“小姐,您去崇文院,真的不带我吗?”
“不必了,”
纪舒颜整理着衣袖,
“有林暮随行足矣。你留在院中便好。”
“哦......”
清芷的小眼神幽怨地飘向站在一边的林暮。
马车行至离崇文院尚有段距离的一条僻静小巷,林暮示意车夫停下。
他先下车,四下察看后,才回身微微躬身:
“小姐,林某需先行一步,处理未竟之事。”
“好。”
纪舒颜点头,
“戌时初刻,我们还在此处汇合,一同回府。”
“是。”
林暮应声,身影迅速消失在巷口拐角。
崇文院内
纪舒颜手持公主腰牌,一路畅通无阻。
步入这座闻名遐迩的皇家书院,她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处处透着历经岁月沉淀的庄重与典雅。
精湛绝伦的镂空木雕、考究无比的布局陈设、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散发着淡淡墨香与木香的浩瀚书卷,共同构筑出一种与现实世界截然不同的、深厚磅礴的文化气息。
在S星,如此规模、保存如此完好的古典建筑群几乎已不可见。
即便学校用AI技术虚拟复原,也远不及此刻身临其境所感受到的万分之一的震撼与恢弘。
这种穿越时空的沉浸感,让她心醉神迷。
略略感慨后,收敛心神,开始专注于正事。
然而,大半日翻阅下来,她发现崇文院中关于晟朝正史的记载,与纪府所藏大同小异。
直至找到几本未被收录的民间野史,才看到些许不同寻常的描述。
其中一本泛黄的册子上写着:
“晟太祖皇帝,十五岁践祚,二十岁起御驾亲征,历时十载,荡平四方诸国,一生历经大小战役百余场,从无败绩......”
从无败绩?
纪舒颜蹙起秀眉。
冷兵器时代,即便国力强盛,要做到绝对的碾压并令周边诸国毫无反抗之力,也绝非易事。
难道晟朝当时掌握了某种超越时代的科技或力量?
抑或是......其中另有隐情?
再翻几页,一句语焉不详的记载让她动作一顿:
“晟前三十八年,国逢大疫,殇者十之三四,举国凋敝,民不聊生。幸赖太祖皇帝天威庇佑,疫疠乃息,生机复萌,万民得康泰。”
“幸赖太祖皇帝天威庇佑,疫疠乃息?”
纪舒颜轻声重复着这句话,嘴角泛起一丝讥诮。
什么样的瘟疫,能靠皇帝“天威”就能消退?
这记录史的官员,粉饰太平的功夫倒也真是登峰造极。
更令她起疑的是,关于这场几乎导致亡国的大疫,所有正史典籍都如同约好了一般,皆是这样寥寥数笔,含糊带过,将功劳悉数归于皇帝的个人魅力与上天眷顾。
这种高度一致的沉默,反而像极了某种精心策划的掩盖。
她试图寻找更多关于这场大疫的记载,却一无所获。
眼看日头西斜,将至约定之时,她只得暂且按下满腹疑窦,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