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想过,一段程序代码,竟能模拟出如此汹涌澎湃、近乎绝望的母爱。
心中暖流席卷而来,带着酸涩的悸动。
原来被母亲如此毫无保留地爱护着,是这种感觉。
真好。
可她也明白——现在不是沉溺于感动的时候!
这一切的根源在于她这个“社恐”无法完美扮演原主,绝不能让他人为自己的“不合格”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一刻,她对那个故弄玄虚的渡世门,倒是生不出半分好感来了。
“母亲,不是的!”
纪舒颜心念电转,迅速垂下眼帘,贝齿轻轻咬住下唇,摆出一副难以启齿又委屈万分的模样,
“其实......女儿的身体早已好转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轩辕昭见她如此情态,急忙追问,
“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纪舒颜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砸在轩辕昭的心上:
“女儿可能是......可能是喜欢上林暮了。”
“?!”
轩辕昭惊得骤然失语,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纪舒颜趁热打铁,继续演绎着那份少女怀春又备受煎熬的情愫:
“当初受惊后,女儿确实身子不适,夜夜噩梦,白日也精神不济。可自从林暮来了院里,女儿便觉心安,那些可怕的景象也渐渐淡了。
只是......只是每每想起春日宴那具女尸,一条鲜活的人命就那样消逝,女儿仍觉胆寒。唯有林暮在旁时,女儿才觉得格外踏实。”
她微微侧过脸,露出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语气愈发低落:
“可越是如此,女儿便越忍不住留意他......觉他相貌俊美,性情也沉静和善......便越是......心悦于他。可他......他似乎并不喜欢女儿。”
她适时地抬手,用指尖轻轻拭过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痕,声音带着哭腔:
“女儿知道!自己是太师府嫡女,万万不该对一个身份低微的家仆生出这等心思!若是传扬出去,不仅女儿清誉尽毁,还会连累父亲母亲和整个纪府成为笑柄!
所以......所以女儿只好躲着他,不敢出门,不敢见他......想着只要看不见,时日久了,这份不该有的心思或许就能淡了......
女儿就能忘了他了......”
这一番“情真意切”的倾诉,听得轩辕昭心神剧震,嘴唇紧紧抿起。
她并非不能理解这种心动,当年她与纪允执,亦是始于一份真挚的倾慕。
“阿颜,”
她长长叹息一声,语气复杂,
“我与你父亲,并非那等势利之人,并非一定要你嫁入权贵之家。只是女子这一生,最重要的,是能嫁一个真心悦你、敬你、知冷知热的良人。
若他心中无你,不顾及你的处境感受,那日后便是无尽的苦楚与煎熬......母亲是万万不愿你踏入这等火坑的!”
“母亲!”
纪舒颜闻言,猛地屈膝跪下,深深叩首,
“女儿求您!女儿自知此情荒谬,定会努力克制,将他忘掉!只求母亲......只求母亲留他性命!
就算......就算是为了彻底祛除女儿身上的煞气!待煞气除尽,便让他离开,可好?求母亲成全!”
“好,母亲答应你,绝不为难他。你快起来。”
轩辕昭说着,俯身将纪舒颜轻轻扶起,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
纪舒颜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暗自松了口气。
总算暂时蒙混过关,保住了林暮的命。
至于以后让他离开的事......
“母亲,”
她抬起头,试探着问,
“渡尊可曾说过,这煞气需多久才能除尽?”
轩辕昭轻叹一声:
“渡尊并未言明具体时日。他只说,若要断定煞气是否已彻底清除,需得他亲自看过才知。如今渡尊在外云游,归期未定,恐怕至少也要半年之后了。”
半年?
纪舒颜心下飞快盘算起来。
半年时间,只要她在这期间装出渐渐对林暮失去兴趣的样子。
等那劳什子渡尊回来时,就能顺理成章地放林暮自由。
这样既保全了他的性命,也算助他脱离了谭府那个魔窟,应当足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了吧?
从堂厅出来时,纪舒颜眉间凝着一缕轻愁。
轩辕昭只当她是为情所困,却不知她真正头疼的是——
扮演原主已经让她心力交瘁,如今竟还要加上“暗恋林暮”这么个高难度戏码!
对于一个连恋爱为何物都一知半解的人而言,这简直是雪上加霜。
她一路懊恼地踱回自己的小院,全然未曾留意到堂厅外几个垂首侍立的婢女偷偷交换的眼神,以及那其中掩不住的惊诧与探究。
纪舒颜前脚刚离开,轩辕昭便下令外院护卫放了林暮。
林暮回到那间独属于他的小屋时,眉头紧锁。
方才被突然绑去外院,他心中已设想了无数种最坏的可能——
是否太师府查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或是知晓了他这些年的暗中谋划?
他甚至已准备好了数套应对之策。
岂料,公主竟又莫名其妙地将他放了回来。
所以,兴师动众地绑他去外院,就只是为了让他干坐半日?
这太师府的行事,未免太过诡异。
他正凝神思忖间,门外却隐约传来压低的交谈声。
他悄然屏息,移至门边侧耳细听。
“......千真万确!是小姐亲口向夫人承认的!说觉得那林暮相貌俊美,已心悦于他!”
“天哪!这......这怎么可能?他不过是个下人!如何能与周少爷相比?”
“听说小姐为了保他,在夫人面前哭求了许久呢!夫人心疼小姐,这才答应饶他不死。要不,你以为他犯了勾引主家小姐这等大罪,怎能全身而退?”
“怪不得公主要绑了他去问罪......若不是小姐极力维护,他怕是早就......”
门外的窃窃私语如同冰冷的针,刺入林暮耳中。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眸中凝起寒霜。
心悦于他?
纪家小姐看上去与谭明锦那蠢货截然不同,竟也存了这等心思?
方才逃出谭明锦的魔爪,转眼又落入纪舒颜的虎口?
若果真如此,这二人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差,并无区别。
无论纪府强留他,是出于纪舒颜那可笑的“爱慕”,还是纪允执察觉了什么,他此刻只盼这太师府莫要挡了他的路。
倘若他们坏了他多年的苦心筹谋......
林暮眼底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杀意。
便休怪他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