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窗外雨丝如瀑，一道惊雷骤然炸响，床上的人猛然惊醒，剧烈的心跳声在寂静的病房内回荡。
不见天日的荒芜之地潮湿阴冷，靳朝感觉身体仿佛漂浮在半空中被无数根细丝缠绕拉扯。
病房内一片漆黑，他闭上了眼。精神力不受控制地向四周蔓延，嘈杂的声响不断地进入他的脑子里。雨丝砸在地上的声音、汽车和悬浮车的穿梭声、护士的交谈声、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无数道信息在他的精神图景里轰鸣。
他捂着耳朵。
不要听。
不想听。
黏腻的血顺着唇角滑落，口腔里充斥着腥甜的血腥味，半开的窗户渗进来的雨后气息冲淡了房间内的腥甜气味。
忽然，一双冰凉的手掐住了他的下颌，强硬地分开了他血肉模糊的牙关，声音的主人语气淡淡，却又不容置疑，“我不会强制跟你建立精神链接，所以不要抗拒。”
淡黄色的壁灯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女人肩头滑落的发丝，靳朝血迹斑斓的耳朵被解救，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和绷带。
薇尔看着床上神色痛苦的人，有些后面早前面对赫兹时的大意。
她不知道精神图景暴乱是什么感受，但见过未能疏导从而痛苦自杀的哨兵。
如果不是为了切断赫兹对她的精神束缚，靳朝的精神图景不会突然暴乱从而控制不了地想要通过疼痛来控制自身。
薇尔轻轻掰过靳朝的下巴，“看着我。”
靳朝看着眼前放大的面容，涣散的眼神微愣，淡黄的光晕下，对方漆黑的瞳孔像是漩涡，让他不断沉溺，他跟外界的联系被切断，于是时间静止，纷扰的世界变得安静。
“就是这样，我会一直在。”冰凉的手贴在靳朝的眼睛上，他顺从地闭上了眼，世界陷入沉睡。
清晨，晨光透过云层斜斜落下，病床上的人睁开眼翻身坐起，空荡荡的软凳上只剩下一件咖啡色的风衣外套。
她走了吗？
不是说会一直在吗？
骗子。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在心间翻涌，他张了张嘴，像是要把那股情绪从身体里剥离出去。
“找我吗？”薇尔单手拿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边回头看向病床上呆愣的人。
微风把沐浴露的花香味和混合着雨后的清新味吹进病房内，病床上的人猛然转头，于是刹那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她身上还是昨夜那件淡蓝色的睡衣，只是袖口和衣摆有些浅淡的血迹印子。
病床上的人不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她皱眉，上前两步把手贴在对方额上，靳朝却猛然后退，半落空之际又被拉了回去，最后顺着那股力跌进了薇尔怀里。
两人沉默对视，薇尔先站起了身，“我让人随便送点过来，下午我要回厄里斯星，军事学院那边我帮你请假一段时间的假。”
明天上午九点王室、军队、白塔、帝国商会、帝国民众五方将共同推选出帝国的下一位继承人。按照以往的惯例，帝国商会会保持中立，所以主要是看王室、帝国上将、白塔、帝国民众的选择了。
其中王室的票是由王和内阁大臣共同决定；军队则是由两位上将决定；白塔的选票明面上是由高层选择，实际却是由级别高的向导选择，若向导和向导意见相左便会通过比试决定，若向导不选，则会弃权；帝国商会则是商会会长一人决定；帝国民众则是通过光脑线上投票，且要求其为帝国一等星的合法公民，年龄在75岁及以上。
王属意的接班人是三皇子，帝国两位上将出自一家，所以明天的大选算是已经内定了邬回，大皇子和二皇子基本算走个过场。
先不论选举和庆祝晚宴会在王宫举行，每个向导都会有邀请函，单论薇尔和王室的关系，她都不可能无故缺席。
“昨天...我们没有建立精神链接你是怎么安抚我的？”靳朝的精神图景还是一片不见天日的荒芜之地，但溃散失控的精神力已经能被强制控制不再无休止地往他的脑子里输送信息。
“匹配度高的两人不一定要精神链接才能安抚，语言、肢体动作或者呆在同一空间内都可以进行安抚，但效果肯定是不如直接建立精神链接。”
但只要在一起的时间足够长，即便两人什么都不做，仅仅只是待在同一空间内，靳朝的精神图景就能得到安抚。
叩叩——
门被打开，灰蓝上衣的少女把东西递给薇尔。
“他呢？”
“老爷子让他出去逮小姐了。”
她点头，西蒂关上门出去了。
袋子里是一套休闲服和一个白色盒子，薇尔把盒子递给靳朝，道：“这是白塔的研究所上半年研制出来的向导素，因为原材料的原因所以还没有在市面上流通，安抚剂效果不如这个，我会让人定时补充。”
“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薇尔认真思考了一下，道：“…也许是因为习惯。”
靳朝沉默，薇尔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右边，沙发下垫着的丝绒地毯上，一白一灰两只精神体相互依偎在一处，灰狼的头被雪豹当作枕头枕着。
“它也是习惯吗？”所以这么纵容他的精神体。
“洛克的脾气很好。”
原来不是特例。
“……我有点不舒服。”靳朝又躺了回去，薇尔给他的个人资料很详细，详细到薇尔有多照顾邬回，所以现在她是把他当成邬回来照顾了吗。
卑劣的心思在他的心底占据高地，甚至隐约在期待什么，但那些期待随着利落的关门声戛然而止。
……
厄里斯星的深夜，黑色的迁跃舰无声无息地停在一栋大厦的顶楼，迁跃舰停下的瞬间，透明的能量罩遮蔽了大厦上空。
薇尔看向西蒂，后者走向墙边按了按，无机质的光扫过她的眼睛，墙体分开，传送黑洞出现在两人脚下，两人消失的瞬间墙体合上，眩晕过后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条长廊，回廊的尽头是一面银白色的墙，西蒂一边走一边跟她解释情况。
“三个小时前白科易容成你住进了你在塔隆街的房子，因为明天要出席大选的代表被向导下了精神暗示。”
“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天晚上，老爷子怀疑是邬缙和邬漾联合下的手。”
“他们是怎么给成叔下的精神暗示？”
帝国商会在外的代表人是成叔，但成叔是S 哨兵，等级比他低的向导是无法给他下达精神暗示。
“老爷子怀疑那个人的精神体跟金莉丝小姐的精神体一样具有特殊能力。”
小姨的精神体能改变外形，那那人能对成叔下手，精神体应该具有致幻能力。
“人抓到了吗？”
“没有，并且毫无线索。”
两人离墙半米时一道射线从两人头顶扫过，墙体自左右两边分开，露出墙后的真实模样来。
透明墙体内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围在中间一个巨大的圆形玻璃仓前，玻璃仓里躺着一个闭着眼的青年，数台仪器连接着玻璃仓，其中一个白大褂的人把手中的资料一甩，玻璃仓附近的光屏瞬间被关闭。见薇尔看向争执的两人，西蒂隔着透明墙体在墙上按了按，两方人员争执的声音透过墙体流出。“克里斯，合适的实验体稀少，你要弄死他吗！”
被质问的男人却不以为意，而是弯腰捡起对方丢弃的资料，“他没死，而且实验取得了巨大的进展不是吗？”
见他不语，克里斯把捡起的资料拍在男人身前，“尤文，这是一项造福人类的实验，一旦成功将会使文明前进一大步，像你这样一点点的试探前进，太慢了。”
薇尔皱眉，“他们在进行什么实验？”
“是一项关于精神图景的研究，目的是测试不同等级的哨兵精神图景最高能承受的阈值范围，实验体都是从各个星球招募的志愿者。”
墙体内的声音被隔绝，西蒂打开了墙外的电梯。地下二层的电梯外，白科早已经等在电梯口。
“跟我来。”
这一层的布防三步一岗，穿梭在各个门内的人员也大多是薇尔熟识的面孔，很快，白科带着两人来到了某一件无人值守的门前，三人熟练地通过了门口的身份认证，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昏睡的成叔和床边的医护人员，薇尔走向一旁喝茶的老人，“外祖父。”
接着又看向老人身后站着的男人，“小姨。”
老人笑着朝她招手，“洛洛。”
老人站起身，布满皱纹的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怕，“长大了，跟你母亲一个性子。”
“好了好了。”老人身后的男人一屁股坐在老人身旁的椅子上，顷刻间换了个模样，“洛洛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明明这次我还用了金金的能力掩盖，行为举止也注意了。”
“其实是因为我能分辨你们的精神力。”
薇尔的话音一落，老人倒茶的手松了一瞬，杯子里的水满溢而出，桌面上的纸质文件被茶水浸湿。
“外祖父？”
“…好了，先办正事。”老人挥挥手，让金莉丝带着薇尔去了床边。薇尔有些担心，她想转头去看，却被身后人抱了个满怀，侧头只能看见小姨漆黑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肩上，冷冽的淡香萦绕在她的鼻端，耳边是小姨带着怀念的声音：“姐姐…也是靠这个认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