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房间内，男人一身挺括军装坐在书桌后，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并未收敛，声音冷淡，“做的不错。”
“分内事。”薇尔神色平静。
欧文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被鼻梁上架着的金丝镜片遮挡，通身的凌厉气质也变得温和了些：“凯尔应该没跟你介绍过我，我叫欧文，是C级疏导室的部长。”
“好的，部长。”
“出去吧。”
薇尔点头，门外关上的玻璃门陆陆续续开了，疏导完的哨兵都从里面出来了，凯尔带她去了进门第一排玻璃隔间，“以后你就负责这间玻璃门里的哨兵了。”
薇尔看着玻璃门上的轮换表，问：“这是什么？”
其他玻璃门上只印了个名字。
“这一排的玻璃门负责疏导快要变成B级的C级哨兵。向导的精神体大多温和，哨兵的精神体又极具攻击性，建立精神链接很耗费精神力，所以负责这里的向导完成一天的疏导后，可以申请休息一天，你疏导完在轮换表上勾一下就行。”
薇尔点头。
电光火石之间，凯尔突然想起之前一闪而过的敏捷身影：“对了，你的精神体……”
“是一只雪豹，叫洛克。”
凯尔摸了摸怀里的兔子。
不愧曾是S级向导，连精神体都这么不同寻常。
薇尔在C级疏导室忙了一天，到了黄昏嘈杂的疏导室安静了下来。米萝靠在门边敲了敲门：“怎么样，还行吗？”
她点头回应，点开了光脑上的未读信息，是她父亲发来的。
【洛洛，晚上回来一趟。】
另一条信息是与她交好的一个内阁大臣的女儿发来的。
【薇尔，邬回在系统推荐的匹配度里替你选了个伴侣。】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捏着桌上的A4纸，平整洁白的纸张在她的手里发出刺耳的声音。
“薇尔？薇尔？”
她抬头，米萝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上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是不是工作量太大了身体不适应？医生还没走，我去叫医生——”
薇尔拉住了她的手，面上又挂起了熟悉的充满安抚的笑，她关了光脑，站起身，“我没事。”
米萝有点不信，“真的？”
“嗯。”
米萝伸手贴了贴她的额头，还是有点不放心。
“家里有点事，我先走了。”
“好。”
薇尔在轮换表上勾了一下，就往楼下走去，正值向导下班的时候，楼下人比她早前来时多了很多，一架黑色的飞行器嚣张地停在楼外的主干道上。
“这架飞行器要一亿星币。”
“万恶的资本家。”
她穿过人群进了飞行器。
“她是刚来的那个S掉成C的向导吧？”
“从S掉成C的？怎么掉的？”
“消息被盖了，不清楚。”
薇尔坐在飞行器里，有些无奈地对上了白科闪亮的求夸奖的眼神。
“……挺好。”
想必明天老头子会收到很多明里暗里的‘问候’。
“这是你外祖父的意思。”
好让这些人知道即便没有婚约，薇尔也不是旁人能动得了的。
黑色的飞行器穿梭在渐深的夜色之中，最后飞进了帝国宫殿旁边的建筑群内。
飞行器的门被打开，白科目送她走下去，“替我向你父亲问好。”
薇尔点头，飞行器飞向天空，她转身往前走去。
木质的门把手被拧开，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父亲。”
“白科去接你了？”
“嗯，他让我向你问好。”
“过来。”
薇尔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薇伦克斯把A4纸大小的光屏递给她。
出乎意料的是光屏上是宇宙间的其他星系，密密麻麻的星系球体上写满了当地特色和风土人情。
她看向薇伦克斯，这才发现他的身上没有穿往常那身白金色的军装，而是一身白色的休闲装。
“选一个喜欢的星球，我们搬过去。”
薇尔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知道了。”
“嗯。”
“不用管，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你负责选出一个想去的星球，明天早上8点迁跃舰会在门口等。”
薇尔有些愣，她和父亲的关系不算亲近，两人之间的日常交流也很简短，对方鲜少说过这么长的话。她看向露台，那是薇伦克斯下班后最常待的地方，本该堆满书籍的矮书柜此刻空空如也。
“…好的。”空荡的客厅里响起了回声。
……
另一边，一艘舰艇静悄悄地降落在了几亿公里外的垃圾星。
……
翌日，薇尔穿上了一身轻便的服装，楼下客厅薇伦克斯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见她下来，他把茶几上的一份早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吃了再走。”
她点头，很快吃完，两人一同起身往门口走去，门打开的瞬间，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少年脸色青白，过长的头发盖住了眼睛，即便站在阳光下也显得有些阴郁。
薇伦克斯看向门前里多出来的一架军舰，上面的深蓝色标识像是在示威。
一旁的士官向他问好，并说：“副官，薇尔小姐，早安。这位是薇尔小姐的未婚夫，靳朝先生。”
“我已经向王递交了辞呈。”
薇伦克斯拉起了薇尔的手腕，两人朝着迁跃舰走去。
士官不敢拦，只能把上司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两人。
“薇尔小姐，以您父亲的身体状况，一旦离开白塔的医疗支持，恐怕时日无多。”
薇尔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
“您还不知道吧，您父亲的身体在五年前的多罗星的战役中受了伤，如果不是您一次分化成了S级向导，白塔高层不会轻易地向您父亲伸出援手。”
她看向薇伦克斯，对方却并不看她。
所以这是真的。
“因为您现在是C级向导，所以白塔高层前段时间已经停了您父亲的医疗。但如果您愿意跟靳朝先生结婚，卡尔上将会跟白塔高层做一次交易，以保证您父亲的医疗能顺利进行下去。”
“不需要。”
“我答应。”
“父亲，外祖父很喜欢和你下棋，以他的身体状况至少还能活很久，你想让母亲失望吗？”
薇伦克斯看向她，没说话，但神色分明是在询问——那邬回呢？
她一次分化成了S级向导，二次分化自然也不会差，是极有可能再次成为S级向导的。
如果不是大选在即，邬回是不会来退婚的。
薇尔挣开了他的手，淡淡道：“都是结婚，只是换了个结婚对象。”
她喜欢邬回吗？自然是喜欢的。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她从小就充当着邬回的骑士，即便后来分化成了向导，也还是如此。
虽然为了救邬回从S级向导变成了C级向导，但重来一次她还是不会改变选择。如果她不救邬回，邬回就会死。她的精神图景受创和邬回的命，很容易选。
但如果换一个结婚对象，好像也不是一件特别难以接受的事情。
薇尔很快在士官的‘陪同’下完成了结婚流程，她让人把靳朝带回了她在塔隆街买的房子，接着和薇伦克斯去了白塔。
“帮我转达一下，我找思霖。”
在以前，薇尔这张脸就是通行证。门口执勤显然也认识她，并没有为难她，开始联系S层疏导室门口执勤的哨兵。
片刻后，红色卷发的女人出现在门口，“什么事？”
“换个安静的地方说。”
思霖有些烦躁，但还是同意了，三人去了六楼，玻璃房内，思霖关上了门，看向她。
薇尔递给她一个盒子，“安排001研究所的一个月的医疗。”
士官说卡尔上将会在一周内谈妥这件事，但为了不出现意外，她把时间延长了。
思霖接过打开盒子，眉眼挑了挑， “没问题。”
一只火红的松鼠出现在思霖肩膀，她把盒子里的东西抛给了松鼠，松鼠身上的光芒亮了一瞬，又很快消失。
跟思霖告别之后，两人沉默地往外走去。
“你长大了。”
“所以下次不要瞒着我。”
薇伦克斯常年在外执行任务，薇尔是母亲带大的，直到薇尔的母亲病逝，他才渐渐从前线退了下来，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僵硬，薇尔成年后就搬了出去，除了固定的节日，两人一般不见面。
就像薇尔没料到薇伦克斯会干脆地带她离开一样，薇伦克斯也没发现薇尔已经长成了可靠的大人。
温热的大掌落在了她的发顶，轻轻地揉了揉，“好。”
等薇尔处理完所有事回到塔隆街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平时黑漆漆的窗户此时亮了一盏灯，等她走进房间的时候才发现靳朝站在客厅，听见门开合的声响，靳朝的头稍微动了动，只是过长的头发盖着眼睛，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薇尔扫过平整的沙发和规整的椅子，有些庆幸家里装的是感应灯具，“跟我来。”
她推开一楼的客房，逐一告知了少年怎么用后推开了浴室门，“你先去洗个澡。”
靳朝捏了捏衣摆，黑色发丝下的眼神灰暗，但还是走进了浴室，半小时后，靳朝穿着宽松的浴袍走了出来，阴郁戒备的气质去了大半，薇尔看了一眼少年过于瘦削的身板就移开了视线，“来这边弄干头发。”
温热的风吹在头顶，湿漉漉的发丝很快就干了，薇尔看着他过长的头发拿了个发卡夹了上去。靳朝踟蹰地走到了床边，手指按在浴袍上，他的身后响起女人的声音，“过来这边。”
“这是我的个人资料和上半年的体检单。对于结婚没有征求你意见这件事很抱歉。在首都星结婚后未满五年不能离婚，五年后你要是想离婚，我会尊重你的意见。”
“我去了解了你的基本情况。明天我让人带你你去军事学院办入学。以后你住一楼这间房，我每周会过来一次，除我之外这里不会有别人来，作为交换，五年内你不能搬出去。”
靳朝的头轻微地点了下。
薇尔转身朝客厅走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在门口转身，“根据资料上显示，垃圾星没有向导，你应该一直没有被向导疏导过精神图景，需要我帮忙……”
砰——
银灰色的门在她面前被大力关上，合上的最后一秒，薇尔又在靳朝眼里看见了明晃晃的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