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渺的马车刚停在院门口,院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陆汀驰立在门内,玄色衣袍被晚风拂起一角,见她要下马车,便快步上前,伸手稳稳扶住她的手腕。
两人并肩往里走,江知渺手里提着刺史府回赠的礼盒,陆汀驰则接过她另一只手里装着茶具的木盒。
回到院中,陆汀驰将东西一并放在正屋的八仙桌上,目光落在那两个大小不一的盒子上,随口问道:“今日你出门,怎么还带了两个盒子去?”
江知渺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故意卖关子:“其中一个是茶具。”
陆汀驰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能让你特意带去的,想来这茶具是个稀奇的。”
“自然。” 江知渺点头
陆汀驰见状,不由得笑了:“那我倒很想见识一番,究竟是怎样特别的茶具。”
江知渺转过身,对着他弯了弯眼:“林大人的意愿,我怎么会不满足。” 说着,她抬手点了点装着茶具的木盒,转身往院中的榕树下走去,在石桌旁坐下。
陆汀驰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提起木盒跟上,将盒子放在石桌上时,还特意放轻了动作,生怕碰坏了里面的东西。
江知渺打开木盒,将银制茶筅、建窑兔毫盏一一取出,又拿出备好的茶末。她先往三只盏中各舀入适量茶末,提起一旁温着的银壶,缓缓注入沸水。
只是击拂这步,我教你试试。” 江知渺说着,拿起茶筅递到陆汀驰面前,指尖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带着他调整握柄的姿势,“手腕要稳,力道得匀,左右回旋时速度要快,才能打出细如积雪的茶沫。”
陆汀驰顺着她的指引,握着茶筅在盏中动了起来。起初动作还有些生涩,茶沫打得松散,江知渺便在他耳边轻声提点:“再快些,幅度小一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陆汀驰耳尖微热,手下动作却渐渐找到了节奏。
茶筅搅动的声响越来越匀,盏中的茶末与茶水渐渐交融,泛起一层绵密的乳白泡沫,连细小的气孔都细腻得看不见。
待三只盏都击拂出满意的茶沫,江知渺才收回手,取过小巧的银勺。她先拿起第一只盏,银勺在茶沫上轻轻游走,不多时,远山含黛、近水绕村的山水图景便在盏中浮现;第二只盏里,她勾勒出几株兰草,叶片舒展,花苞含露,透着几分清雅;最后一只盏中,她只寥寥几笔,一只振翅欲飞的蜻蜓便停在了茶沫之上。
陆汀驰俯身盯着盏中的图案,眼中满是惊叹,指尖轻轻碰了碰盏沿,仿佛怕惊扰了这易碎的美好:“你还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江知渺将银勺放回盒中,抬眼望着他,唇边漾着狡黠的笑:“那得林大人自己慢慢去发现。”说完她朝着三只茶盏抬了抬下巴,“选一杯尝尝吧,凉了滋味就差了。”
陆汀驰的目光在三幅茶百戏间转了一圈,最终拿起那只绘着山水画的 。浅啜一口,茶汤醇厚甘滑,茶沫入口即化,还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与寻常饮茶的滋味截然不同。
林淑月提着菜篮,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小奚,刚踏进院门就瞧见石桌上摆着三只茶盏,盏中竟有山水、兰草、蜻蜓的图案,新奇得很。她快步走上前,拿起一只茶盏仔细端详:“这是…… 画在什么上面了?”
江知渺见她们回来,笑着说:“刚点的茶,你们也尝尝。”
小奚早就被那只绘着蜻蜓的茶盏吸引,伸手就端了过去,小口抿了抿。小孩子品不出茶汤的醇厚,只盯着盏中的蜻蜓,眼睛亮晶晶的:“好看!像真的一样!”
林淑月也端起另一只,浅啜一口,才发觉是茶,惊讶道:“竟是茶?你们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喝个茶都能喝出这般好看的样式。”
陆汀驰坐在一旁,闻言笑着摇头:“五姐姐,这可不是所有读书人都会的,只有清梧能做出这样的茶,我这个读书人可没这本事。”
江知渺听了,也跟着笑:“那我缝补衣物、绣花的手艺,还不如你呢,各有所长罢了。”
林淑月一听这话,忽然想起件事:“如今入了秋,往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凉,清梧,你该给砚舟做两身里衣了。”
江知渺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买两身现成的就是,省时又省事。”
“那可不行。” 林淑月连忙摇头,语气认真,“丈夫的里衣,得妻子亲手做才贴心,这是规矩,也是心意。你若是不会,我教你便是。”
江知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会些针线活,就是手艺不算好,缝出来的怕是不精致。”说完,她转头看向陆汀驰,眼神带着几分调侃:“你确定要穿我做的?”
陆汀驰迎上她的目光,眼底满是笑意,语气笃定:“自然是要的。”
很快便到了中秋当日,天刚蒙蒙亮,小院里就热闹起来。林淑月带着小奚把备好的月饼、糕点往马车上搬,陆汀驰则帮着把给家里买好的粮食,肉类也拎上车,一家人收拾妥当,便架着马车往雨花村赶去。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渐渐驶入乡间小道,远远望去,雨花村村口那棵老槐树格外显眼,树下坐着不少人,与上次来时不同,这次槐树下的年轻男人多了些,手里或拿着锄头,或揣着布巾,像是在特意等什么人。
陆汀驰驾着马车慢慢靠近,刚到村口,就见槐树下的人纷纷起身,紧接着,竟有数十人齐齐跪在了马车前,齐声喊道:“多谢县令大人救命之恩!”
陆汀驰正握着缰绳赶车,见状心头一震,立马松开缰绳跳下车,快步走到最前面的老农身边,伸手将他扶起:“快起来,快起来!这都是我作为县令该做的,大家不必行此大礼。”
老农被扶起来时,眼眶还泛红着,紧紧攥着陆汀驰的手:“大人要是不救我们这些矿工,我们早就埋在矿底下了,您可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话音刚落,又一位头发花白、背有些佝偻的耋老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过来,伸手紧紧拉住陆汀驰的衣袖,声音带着哽咽:“要不是大人您把租子税改了,今年我家的收成,交完租子,怕是撑不到明年秋收,一家子就得饿肚子!”
说着,耋老就要往下跪,陆汀驰连忙伸手扶住,语气更添几分温和:“老人家快别这样,改租税本就是为了让大家能安稳过日子,不必如此。”
周围的村民也纷纷附和,有的说起自家今年多存的粮食,有的提起孩子终于能吃上饱饭,话语里满是对陆汀驰的感激。江知渺和林淑月也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都有些动容。小奚躲在林淑月身后,好奇地看着跪拜的村民,又抬头望了望陆汀驰,眼里多了几分崇拜。
陆汀驰安抚好村民,又与众人寒暄几句,便重新驾起马车,往林家小院赶去,不多时便望见了熟悉的院落轮廓。
此时的林家小院里,家人都在。林老头、林奶奶坐在廊下,几个哥哥和嫂子们在院中来回忙碌,一看见马车驶来,众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快步上前迎接。
“可算回来了!” 大哥率先上前,接过马车上的月饼礼盒,二哥、三哥也跟着搭手,将糕点、粮食、肉类一一搬下来。林老头则拉着陆汀驰的手,往院里引:“一路辛苦,快进来歇着。” 林奶奶也攥着江知渺的手腕,笑得眉眼弯弯:“清梧还是这般瘦,快跟我进屋喝碗热汤。”
江知渺环顾院子,景象与上次离开时相差无几,只是院角那棵石榴树结满了红彤彤的果子,比先前又大了一圈,沉甸甸地坠在枝头。
林奶奶见她盯着石榴树瞧,立马转身去摘了个又大又红的,手帕擦了擦,“啪”地掰开,露出满膛晶莹的籽儿,一半递到江知渺手里,一半塞给陆汀驰,笑着打趣:“石榴寓意多子多福,你们俩可得抓紧,早点要两个娃娃。”
江知渺闻言,脸颊瞬间红透,连忙转身走到四嫂身边,接过她怀里的小宝:“四嫂,我来抱会儿。”小宝比上次见面时长大了不少,肉乎乎的小手抓着江知渺的衣襟,嘴里“哦哦呀呀”地哼着,像是在跟她说话。
陆汀驰看着江知渺泛红的耳根,笑着对林奶奶道:“奶奶,清梧年纪还小,我们刚成婚不久,不急着要孩子。”
江知渺抱着小宝,新奇地逗弄着他肉嘟嘟的脸颊,又把孩子抱到陆汀驰面前,眼里满是欢喜:“你看,比上次我们抱他时长大了好多,都会跟人搭话了。”
四嫂在一旁笑着点头:“可不是嘛,小孩长得快,一天一个样。”
陆汀驰看着江知渺熟练抱娃的模样,也笑道:“是呢,先前你还怕抱不好他,现在倒敢稳稳抱着了。”
江知渺眼珠一转,坏笑道:“要不你也抱抱?”,陆汀驰没说话直接伸出了双手
大伯母刚好端着茶水过来,看见两人在抱小宝,打趣道:“你俩多抱抱小宝,就当提前体验当爹娘了,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顺手。”
江知渺连忙笑着转移话题:“对了大伯母,小浩和大伯的身子都没事了吧?要不要我再给他们把把脉瞧瞧?”
大伯母闻言,脸上满是感激:“早没事了!小浩天天跟着他爹去地里转。清梧啊,真是多亏了你的医术好,不然他俩都不知道能不能好。”
江知渺笑着摆手:“都是一家人,不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