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州
“小姐,老爷的书信一早便到了,需要我取来吗?”
“嗯”
江知渺面无表情,淡淡地应着。
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这封书信的内容是什么。她及笄了,是时候回去履行父母早就为她订好的亲事了。可如今这门亲事,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本不排斥这样安排,毕竟生在高门大户,女子的命运早已和家族前程捆绑,她若想凭一己之力挣开这无形的网,无异于螳臂当车。
江知渺缓缓地打开书信,那苍劲有力的字体,宛如她父亲的身影一般,跃然纸上。信中的内容,不出她所料,是催促她回京完成婚约。这门亲事,早在她七岁那年便已定下,原本以为到十六岁及笄之时,还有很长的时间,没想到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竟已到了眼前。
与她定亲的,是吏部郎中的第三子裴述。
说起这位三郎,其家族是簪缨世家,可他却偏偏与众不同,弃文从武,在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已官至中郎将,可谓是在官场如鱼得水,平步青云。
江知渺轻声呢喃:“裴述……”
她曾在定亲之时见过这位未婚夫,裴述年长她七岁,那时已然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小郎君。她心中暗自思忖,单就这形象而言,嫁给他也绝不亏。
然而,当她再次见到他时,是三年前,江知渺回京为父亲庆生。也是在那时得知,自己的未婚夫心中早已有了心仪之人。
那是一位温婉可人的姐姐,宛如一朵盛开的桃花,与裴述更是青梅竹马。只可惜,那位姐姐的祖父在当今圣上争夺皇位时站错了队,致使家道中落。正因如此,原本可以白头偕老的两人却因家中的重重阻挠,始终未能修成正果。
江知渺踏入这个异世已然十六载,有时她不禁扪心自问,是否已然被这个时代所驯服?父母定亲,她未加反对;封建的礼仪制度,她亦未奋起反抗。只因她深知,以她一己之力,犹如蚍蜉撼树,微不足道。
故而她选择藏拙,不在众姐妹中锋芒毕露。再加上她自出生便体弱多病,好在祖父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太医,她便一直被养在老家祖父祖母身边,跟随祖父研习医术,身体也渐渐无虞了。
其实,江知渺在另一个世界也是医者,只不过学的是西医,博士且尚未毕业便因一场意外,坠入了这个世界。
不日就要启程回京,其实江知渺最舍不得的还是祖母和祖父。
这十六载寒暑,在每个喝药的日子里,若没有祖父亲手植的那株四季桂用甜香裹住庭院难闻的药味,没有祖母总温在炉上的姜枣茶熨帖着每个寒夜。怕是也很难感受到这异世的温暖与亲情,那些细心照料如春日暖阳,那些妥帖保护似寒日暖炉,让她避开了世间许多风霜。
与同时代普通人家的孩子相比,江知渺深知自己宛如被上天眷顾的宠儿。她诞生于富贵之家,从未经历过食不果腹的艰难岁月,更无需沦为奴仆婢女。幸运的她,不仅能够饱读诗书,还能心怀慈悲,免费为那些可怜之人看病,救助那些苦命之人。
这些年的锦衣玉食从未短缺,也不曾得到过不公,就连院子里名贵的花都开的格外娇艳,这些都是用家族权势浇灌的。
享受了这份富贵,自然要背起相应的责任,就像药庐里的药引,总要为整副药方献出自己的性味。而她是用一场婚姻为家族换来更稳固的权势,这是圈定的宿命。
即便知晓未婚夫心有所属,甚至自己可能才是那个的第三者,她依然选择嫁。她所求无多,只求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就好,在这个时代,她不敢奢望婚姻自由,夫妻恩爱。
三日后
清晨,江知渺向祖父祖母、家中长辈和同辈辞别后,便登上马车,缓缓地驶离家门,抵达码头。前往京都有一条水路,比陆路快上数日。
当船开始启动,缓缓离开码头时,江知渺轻轻推开窗户,凝视着这个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她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回到这里,思绪也随之飘向了远方。
此时,外祖母的话语在她耳畔回响:“渺渺,高门大户的后院,犹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其中的腌臜之事数不胜数。切不可像在家中时那般没有防备,万事都要小心留意。”
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坐针毡呢,明知丈夫心有所属,却还要执意嫁给他,这种感觉也不好受,把之前想要培养感情的念头也都烟消云散了。
父亲不过是将她当作稳固地位的工具罢了,她也权当报答养育之恩,至于这场婚姻无非是一场互利互惠的联姻,两个当事人只能像木偶一样任人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