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傍晚突降暴雨,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雷鸣般的巨响。訚男的画具被雨水打湿,阿海拉着她往灯塔跑。守塔人的小屋里暖烘烘的,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他帮她擦去发梢的水珠,指尖触到她耳垂时,两人都愣住了。
“訚男。”阿海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我好像…… 在哪里见过你。”
訚男的心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泛起层层涟漪。她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映着跳动的火光,也映着她的身影。或许这样也好,忘记过去的伤痛,重新开始。她轻轻拿起东柱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道:“东柱,就当我们重新认识一次吧,好吗?”
窗外的暴雨停歇,月光透过雨雾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阿海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而坚定,正想回答“好”。只是在他低头时,目光扫过壁炉边堆放的渔网,忽然想起某个雪夜,他也是这样抱着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那人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轻声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一种难言的不安萦绕心头,让他迟迟开不了口。誾男的心揪了一下,强笑道:“不要紧的,东柱。可能是时机未到吧。”誾男已经察觉到,挡在他们中间的障碍无影无形,却牢牢地捆住了东柱的步伐。不要紧,这个阻碍总有一天会消失。到时候……
而此时的希澈,正坐在廉家老宅的红木沙发上,听着大伯廉张先的训话。水晶吊灯的光芒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昂贵的西装也掩不住他周身的疲惫。他下意识地抚过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曾孕育过五个小生命,是东柱最后留下的羁绊。为了这五个孩子,他必须忍耐。
“希澈,下周你伯母会去一个沙龙跟訚男见面,你必须到场。” 廉张先放下手中的鱼粮,语气不容置喙,“我已经跟她父亲打过招呼了,你们年轻人多接触接触。”
希澈捏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安保公司发来的消息,说孩子们在美国适应得很好,附上了几张在雪地里堆雪人的照片。
他深吸一口气:“大伯,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对訚男没有那种心思。”
“有没有心思不是你说了算的。”廉张先冷笑一声,手指敲击着桌面,“希澈,我也是为了你好。跟着东柱那个穷小子能给你什么生活?你将来会是大山集团的女婿,这个身份够养活你一辈子了。”
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扫过希澈俊美的脸庞,“何况,你这种身份地位、跟他混,只会让廉家丢脸。我绝不容许这件事发生。”
“否则,你知道的。你的孩子还在福利院呆着呢。”
希澈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拳头在身侧攥得发白。
“孩子你别动。我会去见她的,但仅此而已。” 希澈站起身,转身时碰倒了身后的花瓶,青瓷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出老宅,坐进车里时,才发现手心全是冷汗。希澈放松下来,刚才的表现只是让廉张先放松警惕而已。越表现得抗拒,就越能安大伯的心。
希澈看向车窗外,车载电台正播放着訚男画展的新闻,主持人用温柔的声音介绍着这位新锐画家,说她的作品里充满了海的意象,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希澈关掉电台,发动车子,后视镜里,廉家老宅的灯火越来越远,像一只蛰伏在暗夜中的巨兽。
他不知道,此刻国情院的监控室里,廉张先正看着屏幕上他离去的背影,对身旁的手下吩咐:“查清楚他最近的资金往来,还有,把东柱的DNA样本送去跟孩子们比对。”
手下躬身应是,递上一份加密文件:“先生,瑞士银行那边大事不妙,总统昨天查询了账户余额,但发现无法登入银行账户。” 廉张先好为人师,明明没教过书,偏偏喜欢别人叫自己老师。
“什么!”廉张先很意外,“密码怎么可能外泄?”
廉张先让人取出电脑,打开网站,瑞士银行的标志在屏幕上闪烁,可无论怎么尝试,就是登不进去。忽然,他好像想到什么,“去搜搜希澈的房间里有没有电脑!”
下属们把希澈的房间翻箱倒柜,就是找不出他使用电脑的痕迹,连洗手间都翻了。“先生,没找到。”
廉张先狠狠拍了拍桌子,“看来,今天晚上得问一问我侄子了。”
当天,希澈穿着得体的西装出现在展厅。他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訚男被年长的女士们围绕着,笑容明媚得像海边的阳光。她比从前清瘦了些,眼角却多了几分柔和,那是被幸福滋养出的模样。
希澈的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既为她高兴,又隐隐不安。这副模样让他想起了上辈子誾男与东柱恋爱的噩梦。他拿出手机,想给安保公司再打笔钱,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希澈哥。”
他回头,看见訚男站在身后,手里端着两杯香槟。她今天穿了条海蓝色的长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浪花。细看那浪花是由贝壳组成的,这密集的海洋元素又让他一瞬间恍神。
“恭喜你,又升职了。”希澈接过酒杯,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两人都迅速收回了手。
“谢谢。” 訚男的目光越过他,望向展厅门口,那里走进来一个穿着蓝衬衫的男人,正有些局促地四处张望。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瞬间亮了起来,像找到了归巢的鸟儿。
訚男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快步走了过去。阿海伸出手,自然地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亲昵而熟稔。
希澈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香槟洒在昂贵的西装裤上,他却浑然不觉。那个男人…… 虽然气质变了许多,但眉眼间的轮廓,分明就是东柱!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 希澈的大脑一片混乱。
那边廉张先也看到了东柱:“徐东柱?呵,真是,祸害遗千年啊。”
廉张先质问手下,“你们不是把他处理好了吗?现在人怎么会出现在晚会里?”
“抱歉,廉老师。是我们处理不当。”新的手下低头小声认错。
“既然知道错,就尽快补救。”廉张先后背挽着手,嘴里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哎呦,指望你们真的是,九浩到底去哪儿了?”
下属只能把头放得更低。
迎面而来的是大山集团的会长,车强千。“哎呦,我的老大哥啊。又见面了。来介绍一下,我的外孙女,吕誾男。”
“誾男,过来打声招呼。这是廉老师,希澈的大伯。”车强千短小精干,作为一个成功的富二代,自他从父亲车大宰接手大山集团以来,就致力壮大集团,数十年间将集团的爪足伸到医疗、能源、化学等朝阳产业。
“廉伯父,你好。”
“呵呵,我这位老大哥喜欢别人叫他廉老师呢。誾男啊,你叫他廉老师就好。”
“抱歉,”誾男脸颊微红,“我不知道这件事。廉老师,你好。”
“嗯,没事没事。”廉张先和蔼可亲。他看向后方穿着西装的男人,“这位是……徐东柱?”
车强千很惊讶,“你认识徐常务。太好了!来,徐常务,见过廉老师。”
“廉老师,你好。”徐东柱微微鞠躬,伸出手,“抱歉,我之前因交通事故失忆了。”
“没有的事,你身体还好吗?”廉张先握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关切地慰问。“你还记得希澈吗?”听到这个名字,东柱眼珠微动,“希澈?”他一脸疑惑。
“希澈,过来。”他招了招手,希澈拿起酒杯,也顺势走了过去。
“车会长、吕小姐,你好。”希澈微笑着打招呼,转头就关心起东柱的身体。“东柱,我在新闻上看到了你肇事车子的车牌号,吓我一跳。身子还好吗?”
东柱苦笑道:“恢复得还行。只是脑子还有淤血,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希澈一脸遗憾地看着他,“唉,难得我们是中学同学,还有缘地住在同一栋楼里。也许回到家好好休养就能够快点恢复记忆了。”
东柱眼前一亮,“廉先生,你知道我住在哪儿?”
希澈无奈道:“干嘛用敬语?我年纪比你小,之前你都是叫我希澈的。”
“啊,这……”东柱看了一眼廉老师和车强千,见他们微笑着点头,“希澈,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徐东柱。”两人正式地握了手。
希澈:“你是不是不记得自己住哪儿了?”
誾男插嘴道:“其实我们早就翻查了他留在公司的住址,只是我外公很关心我们徐常务的身体,硬是把他留在车家,说要好好给他补身子呢。”誾男看似嗔怪地看了外公一眼,实则笑逐颜开,开心极了。
车会长不太好意思,“呵呵,这孩子在我这里工作了七年,早就当自家孩子看了。哎呀,我跟她实在是投缘吶。”
“没想到啊,东柱肯定是很帮得上忙,才能得到我们老弟的青眼啊。”
车会长笑着点头,“有机会肯定会让你见识见识。”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两人相视大笑。一旁的小辈也只能赔笑。
廉张先看希澈和誾男沉默着,眼神看向希澈,“哎呀,我们的话题闷到大家伙了。老弟,我们到一边商量一些事情,剩下的就由他们去。”
“嗯,也好。誾男,你留在这儿。徐常务,你跟我来。”车会长如是吩咐着。廉张先眼神有些复杂,徐东柱比想象中更得重用。可恶,得想办法赶他走。
希澈和誾男一直看着东柱离开。“东柱现在是什么情况?”
誾男摇摇头,“他还是想不起任何事情。不过,身体没有大碍了。详情我也不太知道,我外公比较清楚。”
“这样啊……你们会带他回家看看吗?说不定能够恢复一点记忆。”
“暂时他还在我家住着,如果身体调理得差不多,应该可以让他回家了。”誾男笑道。
希澈挑了挑眉,“不对啊,你妈妈没意见吗?毕竟我们……”希澈用酒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大家心照不宣。
誾男无奈道:“那她也要听外公的呀。”
“也是。”希澈提示道:“东柱的意外也不简单。我在检察院那里看过他的案件数据,应该是有人刻意撞上来的。而且他车子里的那个人……身份不明。警察可能会找他问话。”
誾男认真道:“谢谢你,我会转告外公的。”
希澈皱了皱眉,随后又松开,“行吧。车会长应该能处理好的。”心想:还是得找机会跟东柱说一下。
“对了,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我正要要到海边画画,没想到就看到他了。我也很惊讶。”誾男回想起相遇的那一刻,嘴边还是噙着笑。
希澈垂眸仰头喝了一大杯酒,举杯示意服务员过来。誾男看到了,试探着问:“你介意?”
希澈掩饰笑道,“任谁看到可能的结婚对象有心仪的人,心里都不太好受吧。”
誾男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我没想清楚。呃,其实……我、跟东柱现在只是朋友关系。所以……”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们还是再接触一下吧。”言下之意,就是他们俩未必能成。誾男点点头,“明白。”
希澈笑道:“谢谢理解。不好意思,失陪。”他转身跟其他参加宴会的熟人聊天。誾男有些懊恼,她好像说错话了。明明他是自己的结婚对象,可说话前总是考虑不到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