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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 83 章

作者:春溪笛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丘濬会不会?丘濬还真会。

    他是少数和杨廷和一样爱读“杂书”的人,甚至比杨廷和读得更杂。

    毕竟丘濬少年时都是跑去蹭书看的,别人有什么书他就蹭什么书,从来都没得挑的。

    等入朝为官以后,他不是在翰林院就是在国子监,上班在看书下班也在看书,可不就快把翰林院藏书、国子监藏书扫荡光了吗?

    天元术这种偏门“杂学”问题,丘濬也曾研究一二。

    至少文哥儿翻找出来那本《四元玉鉴》他是看过的。

    要不怎么说他是明朝活动的全书!

    王文素在文哥儿示意下把抄好的难题集拿出来,很快收获了丘濬的倾情讲解。

    他没想到不仅有懂算术的翰林学士,还有懂算术的礼部尚书,越听便越对京师心生向往。

    朝廷并没有禁止商贾之子,甚至还允许他们花钱买国子监的纳贡生名额,但凡家里有点余力的都会让子孙后代习举业。

    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王文素把大半心思都投入到算术的研究之中,便没心思读什么圣贤之书。

    应该说自从迷上了算术,他就再也不想分半点时间到早就被读书人翻烂了的四书五经上。

    只想好好钻研各种各样的算术问题。

    他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家这么轻视算术。

    他家中的算书都是他一本本辛苦搜罗回来的。若不是被他带了回家,它们可能会在无人问津的角落被蠹虫啃坏,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就因为科举不考算术吗?

    以前王文素没遇到过真正精通算学的人,便觉自己待在家里埋头钻研也不错,如今来了京师才发现世间还有这样多的厉害人物。

    傍晚王文素与文哥儿分别,回到客栈时仍有些魂不守舍,心里想的全是杨廷和与丘濬给他们讲解的那些内容。

    自从知晓了天元术的存在,他便每日魂牵梦萦。如今他与文哥儿这位小友一起学了一整天,那种豁然明悟的畅快自不必说,更多的却是不满足。

    他不满足只学到这么一点,想要踏入更广阔的天地,尽情感受数理之中无穷无尽的妙处。

    要是能留在京师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王文素就辗转反侧,没法入睡。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王文素就等在了他爹房门口。等他爹王林一起来,他便扑通一声跪在王林面前,对王林说道:“爹,孩儿想留在京师。”

    王林人长得有些富态,一瞧就知道是个商贾。他刚打开房门就被儿子这么一跪,很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林不止一个儿子,可最喜欢的还是王文素,因为王文素从小就聪明,很能给他长脸。

    儿子喜欢算术,不想考科举,他也没拦着,经商的嘛,学点算术没坏处。要不是最近看儿子对那什么天元术着了魔,他也不会强拉着儿子来京城,带他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没想到这眼界是开了,见识也长了,儿子竟是想留在京城不走了!

    王林见房门外人来人往的,根本不是说话的地方,绷着脸把儿子拉了起来领进房才问道:“怎么回事?昨儿自己跑出去一整天就算了,怎么还不想跟我回去了?”

    王文素便把自己昨日的际遇给王林讲了。

    王林没想到王文素随便交个朋友,竟交上这样的人物。

    他昨儿出去应酬了一整天,到哪都要赔着笑脸,儿子却是出入翰林院这种清贵之地,可见儿子比老子有出息!

    京师这种地方,一处房屋铺子的价格能抵他们晋州十几处。哪怕他们王家还算殷实,想在京师置产不是易事。

    王林在客房里踱着步子转了两圈,转头对上儿子满含期盼的眼神,终归还是咬咬牙说:“成,我想办法给你在京师置办个铺子,再派你祥叔帮你打理。”

    王文素惊讶。

    王林正色看着自己最偏爱的孩子:“可你得好好想清楚,你几个哥哥弟弟早就不满我总偏心你。你如果留在晋州,我还可以顺手帮帮你,但你在京师要是把铺子给赔进去了,我没法再给你更多帮扶。”

    王文素长到这么大,一直没离开过家,更没有独立做过什么大的决定。他犹豫地道:“要不租个房子就好……”他实在没什么底气自己撑起一门生意。

    王林道:“那以后呢?我和你娘还在,你没吃没喝交不起租钱还可以管我们要,以后我和你娘不在了,你问谁要去?是准备吃我们给你留下的田宅银钱一辈子,还是准备问你哥你嫂要?”

    王文素脸色一下子涨红了。

    他活了二十好几岁,妻子是家里帮忙娶的,吃住也全是在家里,每日只埋头做自己的事,从来没自己赚过半分钱。听亲爹这么一说,他怎么能不脸红?

    王林拍拍儿子的肩膀,说道:“既然想留在京师,那你就得拿出点留在京师的本事来。凡事开头难,一开始遭些挫败也别太灰心,遇事多找你祥叔素点头应了下来,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他呐呐地说道:“我和文哥儿约好了,今儿还要到翰林院去……”

    王林一听是去翰林院,自然欣然说道:“既然已经说好了,那肯定得去。别的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多留几日看看给你弄个什么营生,只管好好和你这位小友读书去。”

    王文素这才出门去。

    王林只在晋州稍微有点家底,没什么官场上的关系,见儿子迫不及待地跑了,便把他刚才提及的祥叔喊了进来。

    这位祥叔年轻时是在打行干的,所谓的打行是一些地方新兴的行当,有文打行也有武打行。

    文打行接的是些诉讼活儿,专门帮人打官司,他们大多在官府那边有点门路,只要你肯掏钱赢面就很大;武打行呢,大多收拢些市井无赖,要么帮人押送值钱的货物,要么帮人上门讨债。

    祥叔出身打行,见识广阔,手段了得,只是和打行头头闹翻了才随着王林迁去晋州。他自己没儿没女,又看着王文素长大,便把王文素当半个儿子看待。

    知晓王文素想留在京师,祥叔皱起眉思索片刻,才说道:“那我出去寻摸寻摸,看有没有适合的铺子和生意。”

    另一边,王文素跟文哥儿会合,和文哥儿说起自己可能会留在京师的事。

    文哥儿听了非常高兴:“真的吗?那我们以后可以常常一起玩儿了!”

    王文素也很开心,没和文哥儿多说家里的事。

    文哥儿是官宦子弟,不该沾太多商贾之事,两人只谈算术便好了。

    两人又跑去对着《四元玉鉴》刷起题来。

    不过文哥儿半路被谢迁逮着了,说他已经研究了这么久算术,也该把功课补补了。

    这就体现了来到老师眼皮底下的坏处——

    想偷懒根本不可能!

    生活不易,文崽叹气。

    不管怎么样都算是多了个一起学习的朋友,文哥儿每天跑翰林院时都劲头十足。

    倒是岑老太太夫妻俩没人陪着喝下午茶,平时想念得紧,只得把剩下三个孙子孙女喊到跟前来陪吃。

    结果两个小的还太小了,什么都吃不得,王守俭倒是比弟弟妹妹能吃点,可他话比较少,还是没那股子热闹劲。

    要不是文哥儿每晚回来都会哄得他们开怀不已,她们都要想孙子想瘦了。

    比岑老太太她们更失落的,得数每天都要找文哥儿玩的谢豆了。

    以前他们每天不是你去我家就是我去你家,简直是天下第一好。可现在文哥儿去翰林院读书去了,根本没空和他玩!

    本来谢豆也是能接受的,他可以等文哥儿跟着王华他们下衙回来后再去王家玩儿个把时辰。

    可这天下午他掐着点跑去翰林院门口等文哥儿他们出来,就看到文哥儿和王文素一路说着话走出来,两人似乎讨论什么讨论得特别起劲。

    谢豆没见过王文素,见对方不是穿着官服,心里登时警惕起来:这家伙是哪家子弟?为什么他能和文哥儿一起去翰林院?难道文哥儿背着他交上新朋友了?!

    文哥儿的朋友可太多了,说不准很快就会把他忘了!

    以后再也不会和他一起玩啦!

    文哥儿正和王文素讨论着今天碰上的难题,一抬眼就瞧见谢豆在不远处两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文哥儿一脸茫然。

    他跑过去拉着谢豆问:“怎么哭成这样?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啦?你和我说说,我一定帮你欺负回去!”

    谢豆听文哥儿跑过来一通关心,很有些不好意思。

    他胡乱擦掉自己脸上的泪珠子,抽抽噎噎地说:“我以为你交上新朋友,以后就不带我玩了。”说完他还偷偷看了旁边的王文素一眼,明摆着就是在说王文素。

    新朋友王文素:“…………”

    文哥儿信誓旦旦地说道:“你可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怎么会不带你玩!”

    他这几天是有点忘记谢豆了,不过他可不会承认这种事。

    小孩子忘性大多正常,绝对不是他交了新朋友就忘了旧朋友!

    文哥儿说得那叫一个顺溜,神色那叫一个认真,任谁来都看不出他有半点心虚。

    谢豆一听自己是“第一个朋友”,果然开心起来。

    他又絮絮叨叨地和文哥儿说起自己今天在家碰到的大事小事,文哥儿一点都不嫌烦,全部照单全收,属于非常愿意聆听朋友讲话的好听众。

    谢迁看着自己儿子轻轻松松被哄好了,忍不住在心里直摇头。

    得亏文哥儿没什么坏心思,要不他家这儿子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瞅见两个小的又很哥俩好地跑在最前头,谢迁转头对王华说:“你家这小子以后怕是特别会哄骗女孩儿。”

    瞧瞧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巴,简直是上到七老八十(丘尚书)下到垂髫小儿(谢豆豆)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以后也不知会去祸害谁家闺女!

    作者有话要说:

    文哥儿:可恶!

    文哥儿:三岁的我太受欢迎了怎么办!

    更新!一转眼!已经八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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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打行:出自《坚瓠集》以及一点点瞎扯,明中后期比较多。

    据说是镖局的前身,才发现明朝还没有镖局诶

    原文:“打行,闻兴于万历间。至崇祯时尤盛。有上中下三等。上者即秀才贵介亦有之。中者为行业身家之子弟。下者则游手负担里巷无頼耳。三种皆有头目。人家有鬬殴。或讼事对簿。欲用以为卫。则先嘱头目。顷之齐集。后以银钱付头目散之。而头目另有谢仪。散银钱复有扣头。如牙侩然。故曰行也。鼎革以来。官府不知其说。而吏胥又不晓文义。改作降字。但此莗惟得钱为人効力耳。何尝欲人之降。此予少时所亲见。今此字久而不变。故记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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