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偷得几日清闲自在,李霁洄宅在院中,每日有教养妇人过来教导李霁洄贵族礼仪,琴棋书画,针线女工的手艺。
明显父亲是为了李景彩出嫁准备的。
可根据原身的熟练度来看,李景彩基本上都是在摸鱼中度过的。
小桃解释说:大人在郡君年幼时常年外出征战,没能时时照应,心里多少会有些愧疚,所以这些课程他大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霁洄也乐得自在,没事就抱着西市买来的话本子与史书看,和少女少年们一起分果子吃。
虽不喜上下级之间人情世故那一套,但她对自己的专业还是十分上心的。
观古史,书上扁平的人物不再只是书上的黑字,透过这些生冷刻薄的文字,你能触摸到其中每一个人的喜怒哀乐,陪他们走过或是波澜壮阔或是抑郁而终的一生。
又或是小桃小叶之辈,史书上全无记载却活生生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
史书不记得,李霁洄会去感触,去铭记。
身上的伤口慢慢好起来,腿上的伤口还有些痒,来送马球报名帖的小厮和吴王送上的名贵人参同时来到江夏王府。
父亲和二位兄弟表示请李景彩好好加油,届时他们会去一同观赛的。
李霁洄连拒绝的话口都接不上。
“我已知会军营那边,西郊习武场有一块地你可随时去练马,平乌的马术轻易不输寻常女子,可别让为父失望。”
“喏。。。。。。”
李景彩的马术好,与李霁洄有什么关系。
于是自那日起,每日李霁洄都早起骑着马颠颠地赶去西郊,转悠一圈再回来。
“练”了几天,李霁洄感觉这样不行。
以她现在的水平,不应该考虑能不能拔得头筹,而是应该考虑一下怎样能在比赛里不被卷在马蹄子下被踩死。
这天在习武场,李霁洄蹲在边上看赭奴吃草,不由得又想到自己,不,是李景彩的命。
风沙漫天,残画蚀壁,夜夜囚禁,不见天日。
李霁洄不敢再想,直接上马,绕着武场一圈一圈地绕着,突然觉得速度不够快,于是夹了一下马肚子,赭奴的速度快了点。
还不够快。
李霁洄第一次甩了鞭子,马臀收到不小的刺激,长鸣一声,撒开腿痛快地向前跑。
“驾!”
惯性将她向前一扽,周围的景色快速后退成了幻影,李霁洄在颠簸中已经快要握不住马鞭,狂风带着她向后倒去。为了稳住,她只能不断压低身子,前胸几乎要贴在马鞍上。
快失控的感觉。
她会被马甩下去,然后被马蹄踩成两半吗?
李霁洄不想死,她只是想试试命。
晃神一瞬间,赭奴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前蹄高高扬起。
接着李霁洄的身体真的失控地向后倒去,她下意识松开缰绳把手撑在马屁股上,但缰绳在眼前飘荡,她很遗憾没有抓住。
会死吗?
身体已经倾斜到一个无法复原的位置,李霁洄的脚也在重力的作用下离开脚蹬。
会死吗?
就在这生死一瞬间,马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按下,随即有皮靴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李霁洄因为惯性抬头向后倒去,眼睁睁看着李恒皱着眉箭步冲到自己的后面伸出手,随即眼前天地颠倒,她重重地摔在坚硬的。。。。。。
人身上。
腰间一瞬间的剧痛让她压住嘴唇,身后的人也同步呼吸急促了些。
李霁洄赶紧向侧倒去,才看清李恒的半个身子和右手刚被她压在地上,但神色就像刚刚吃好饭出去散步一样。
她大惊失色,赶紧将他扶起来,小心地扶着他的胳膊,问道:“大人,你没事吧?骨折没有?有哪儿疼吗?”
李恒仍皱着眉,不动声色拉开距离,“你在做什么?”
“天色尚早,我随你去医馆看看。”
见眼前人喋喋不休,李恒干脆用右手将她的手臂抓住,撑在马背上:“我不像你,在弹丸之地练马也能出岔子。”
她手腕被扭的疼,李恒力气大的很,一点儿都不像受伤的样子。
“大人恕罪,是奴没控制好马儿 ,但奴还望您一会儿责罚完奴能去医馆看看。”
李恒的眉头皱得更深,松开李霁洄的手背到后面,“李景彩,你可还有别的套话吗?”
李霁洄心下一惊,咽了下口水,点头,“骨节韧带损伤有时不留痕迹,大人切莫掉以轻心。”
李恒的眉头松开一半,嘴唇抿得薄了些,眼神仍冷的像冰,“郡君以后千万得注意,莫要再于我的武场上受伤,否则我真不知江夏王该如何向我索取何种赔礼。”
这是李恒的练武场。。。。。。。
江夏王的心思还真是直当明了啊。。。。。。
李霁洄苦笑着摇了摇头:“大人,此事我是真的不知,打扰到您练武,奴愧疚难当。”
“早日听闻郡君不拘小节,今日一看,所传果真不错。”
低着头都能感受到李恒不屑的语气,李霁洄有点受伤,虽然被误会但疲于辩驳,只好委屈地忍住眼泪行礼:“奴错了。”
没忍住抬眼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不留情面的冷眸,又赶紧低头躲泪道:“大人记得去看大夫,奴家先行告退。”
她现在也不敢骑马,又不愿在此地久留,只好摸摸马头,牵着赭奴一瘸一拐地离开。
小桃小叶见主子从练武场出来闷闷不乐,也不便多问,只好多做些主子平时爱吃的果子。
李霁洄没心情吃,都分给他们。
李景彩前科累累,给李霁洄带来不少的痛苦。
她只能认,毕竟现在用的是李景彩的身体,她才是外来客。
只是这种感受确实很糟糕,如今没了练马的地方,这件事还不能同江夏王说,加上本就无心比赛,李霁洄干脆好好休息了几天。
逛西市的时候发现几本周围地区的语言书,李霁洄鬼使神差买了。
特别是这本吐蕃语。
“命这一字,难道真的解不开。”
在前世,为了探寻玉石的今生前世,她也曾被派到青海甘肃和新疆西藏学习,对于当年的文字,颇有研究。
长街宽敞热闹,李霁洄听到有人叫卖杂果子,便带着书籍沿街寻找。
不想却看见那日救助李琢阳的大夫正在门口晒草药。
“先生?”
李霁洄上前打招呼,大夫回头眯着眼认她,虽然年纪大,却精神抖擞,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认出了前几日的贵人。
“拜见金城郡君!”
李霁洄不敢受,赶紧将他扶起:“老先生最近如何,上次情况危急教您犯了规矩,不知是否影响您。。。。。。”
老者摆摆手,李霁洄请他坐下,顺手替他晒药。
老者还想起身,却被小叶按在原地捏肩捶腿,用好话哄着。
“郡君费心了,奉御大人亲自领路,怎会有事。”
“那就好。”
临走前李霁洄又让小叶偷偷在柜台上偷偷放了两贯钱。
出门时,正好与一大一小二人擦肩而过时,小孩子与她对视了一眼,随即擦身而》过,李霁洄才惊觉二人的服饰竟是出自吐蕃。
大的形似护卫,面上妆红面,虎豹皮云肩配朝霞冠。
有些奇怪。。。。。。
即使在史料中见过成百上千遍,李霁洄也不能一眼发现其中不合理之处。
见主子停下,小叶问道:“娘子,可是有不妥之处?”
李霁洄回头,望着远处已经快要看不见的二人背影,皱眉:“刚才路过的两个吐蕃人,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小叶跟着回头:“没有啊娘子。。。。。。他们就是很正常的着装。”
着装。。。。。
李霁洄突然睁大了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两个人有问题,小孩子可能要有危险!”
“啊?”小叶也吓了一跳,“那我们赶快报官吧!”
“他们跑了就来不及了。”李霁洄往前追了两步,“这样,你去报官,我去跟着他们!”
“娘子,这样我怎么找你啊。”
李霁洄一边着急地抬头,一边扯下披帛的一角线头,一根丝线直接被抽下来,被塞到小叶的手里,“拿好了,千万别松手。”
说完,李霁洄便提着裙子追了上去。
避开嘈杂的人群,二人很快拐进小巷。
李霁洄始终与他们保持着距离,可是越跟地方越偏离主干道,人也越来越稀少。
自己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自己的头皮和心跳也开始同步紧张地跳动。
她有点后悔了,脑子也乱乱的。
随手拿了一条堆在家门口的木条,李霁洄头脑发热,直接朝着步伐越来越快的二人大喊:
“站住!”
见二人不理她,只一味埋头向前走,李霁洄手背在身后开始作死:“再往前走一步,我手里的毒箭可不长眼!”
这次二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男人始终没回头,李霁洄能嗅到空气中的杀意。
真正的高手都是在一瞬间抓住对方命门定人生死。
你先露怯,就是一败涂地。
李霁洄站在原地,左手拽着丝线,右手紧紧攥着木棍,手心发烫,大脑高速运转思考对策。
眼看就要到达对方的极限,不能再拖,李霁洄狠拽了一下丝线不顾对面的阻力将线拽断,然后大喝一声:“小贼看招!”
手中木棍直直飞向对方面门,然后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咣当一下掉在地上。
汉子下意识挡住,等了许久,直到看到地上的木棍之后才发觉自己上当,他怒不可遏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左右环顾找人,视线范围内只有一个酱缸后面可以躲人。
眼神杀意尽显,大汉对小孩说了句话,小孩乖乖点头,随即大汉便快步向酱缸走来。
李霁洄躲在后面试着大骂了句吐蕃话,对方明显听懂了,呼吸声快地快要呼出血来。
死亡就在眼前,李霁洄拔下头上的金簪,看着断在地上的丝线在此刻似乎微微动了。
可脚步声太近,没时间了,只能拼死一搏!
哪怕是死,也要让他见血!
扎颈血赚,扎眼不亏!
李霁洄睁大了眼从酱缸后面钻了出来,没时间往上看,用尽全力扎向来人的颈部。
手腕被攥住,整个人被推到墙上,剧痛迫使她松手,金簪掉在地上,镶嵌的珠玉碎成两半。
意料之中的结局,李霁洄低着头闭着眼,等待死神的降临。
等了半天,头顶上才传来戏谑的声音。
“金城郡君这是在做什么?放着清闲的日子不过,出来给自己找一些美人救稚子的戏码来过戏瘾吗?”
李霁洄猛地睁眼,抬头,看清了来人以后,满眼的不可置信。
不是对眼前人,而是对自己。
必死的结局,却仍死不掉。
李霁洄的胆战心惊至渗出些许晶莹的表情被对方尽数收入眼中,而他仍然一副笑眼望向李霁洄,爱意浓郁地似乎是要掐出一汪水来。
似乎半月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金城郡君,本王问你话,为何又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