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金府又请了一位新夫子。
墨二疾驰火燎地冲进了后院,向正在习武台上挥汗如雨的自家少爷大声通报了这个噩耗。
金峋听到了,枪却未停——
他手持银枪缓缓拉回一道直线,大臂与腰背部的肌肉成块迭起、蓄足了力量,而后猛地一□□出。
“呼”的一下,枪尖将将停在了墨二的鼻尖前。
2
金峋将软了脚的墨二从地上捞了起来,只简单披了件外衫,就径自朝西厢房走去。
他倒要看看,父亲又给他请回了一个什么样的西席。
上一个老先生就是看不惯金峋如此不修边幅,兼天天招摇,屡教不改,气到心梗,怒而摔笔,愤愤离职。
上上个则是嫌他日日缺课,自个儿闲极无聊,辞薪而去。
上上上个……好像是因为什么缘故起了拳脚争执,搞得金峋还被罚去祠堂面壁,跪了大半个月。
总之,从小到大,他的夫子没有一个能长久坚持、落个“好散”的。
“金府西席”,甚至因此成了左邻右舍街头巷议的笑话。
这个新夫子的笑话该怎么写才好呢?
金峋边溜神,边抬脚跨过了西厢房的门槛。
听到有人折枝的细微动静,他下意识地抬了头。
一个陌生的青衫文士正站在树下,稍稍仰首,专注地望着自己手中初初折下的那支海棠。
海棠是难能可贵的极品,花色细腻,花瓣轻薄,花形秀美富腴,是京里公认的“绝质天香”“仙姿玉色”。
但有史以来第一次,花与人面互映时,这株绝美的海棠竟完全沦为了陪衬。
新夫子微微阖眸,羽睫轻颤,俊美挺直的鼻梁柔柔拂过白嫩秀致的海棠花瓣,似是被花儿的柔顺取悦了,薄而小巧的唇浅浅勾起了一抹弯月,修长纤细的脖颈优雅又疏放地一扬,连带着露出了肩颈处一大片白皙细嫩、吹弹可破的肌肤。
……冰肌玉骨,神仙中人。
金峋狠狠地心动了。
3
傅离听到了那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
踏得极重,敌意分明。
但无所谓。
他想着,边轻轻抬手,折了一支海棠。
他一贯知道该怎么利用的自己的美貌。
金府那个憨蠢莽撞的小少爷,又岂会是他的对手呢?
脚步声果然消失在了门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又重又急的喘息声。
傅离就着仰首嗅花的姿势,转眸瞧了一眼。
高大的少年发髻凌乱、呼吸急促,被太阳晒得发褐的面颊上晕满了红霞。似乎来得相当匆忙,只简单披了一件靛蓝色的外衫,从额头到赤膊的上身都润着一层晶亮的薄汗,壮硕宽厚的胸脯随着紧促的呼吸上下起伏。
……跟春日红豆似的,颇引君采撷。
想……
好想……
傅离不由得指尖用力,微微捏紧了木枝。
不知是否为自己愈发外露的凝视所扰,少年猛然一僵,忽地转身,三两下跑不见了。
4
金峋从未在镜子前面站过这么长时间。
他特意挑选了自己穿着时被人夸过最多次的锦绸衣裳。这衣裳刚好贴身,能将他因常年习武而肌肉紧实、宽窄有致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
就是上身似乎略紧了一些。
他忍不住懊恼地按了两下。
少年一向贪吃,这几个月稍微放纵了自己,原本贴合的衣裳就有些窄了,胸部紧绷绷地挤在里面,让勉强交叠的衣领都勒出了些褶皱和空隙。
但再换,时间就来不及了……
墨二在一旁三催四请,金峋顾不得多犹豫,赶着上课的时辰跑向了西厢房。
却因为跑得急,又出了一身大汗。
看着汗津津的锦绸衣裳,金峋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
5
今日是傅离第一天给小少爷上课。
傅离听过“金府西席”的各种版本,其中唯一的共性就是金府少爷常常罢课,西席夫子们无所事事,拿着东家的钱又不好无故离席,只能蹲在空无一人的课堂上翻书。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傅离就是瞅准了这一点,才主动前来应聘的。
但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
于是他现在正坐在他应该坐的位置上,手里草草翻着一本蒙学教材。
——按理,金峋这么大年纪了,早不该学这般粗浅的内容,但谁让这是东家特别吩咐过的呢。
差不多已过时了小半刻,果然无人前来,傅离正想起身,却听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随即一道高大的身影猛地扑进了房间。
嗯,是扑进来的。
直接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
傅离:……
被门槛绊倒的金少爷狼狈地从地上支起身,只听“呲啦”一声,又猛地僵住了。
傅离也下意识瞧向了声音的源头。
被金少爷硕大的胸肌撑满的锦绸衣裳此时终于受不住这般鲁莽的牵拉,被那一瞬间的大力拉扯开了三四道裂口,衣缝线头翻卷,紧勒在胸脯上,突兀地勾起了数道蜜色的肉条,因为被衣裳紧紧挤束的缘故,边缘还夹带了几分浅红。
看起来软弹柔嫩,似乎非常好嗦……
傅离情不自禁地一直盯着看,唇间似已品到了那抹温热、咸湿又青涩软嫩的味道。
他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妖精。
6
金峋得了教训,不敢再秀什么身材,每日上课都只穿平时宽松合身的衣裳。
对,现在金少爷每日都准点上课。
可上课的时候也不看书本,就一瞬不瞬地盯着傅离,傅离说什么,他就重复什么。反正都是蒙学那些咿咿呀呀,念起来也完全不需要动脑。
傅离被他盯了旬日,终于有些受不了了,这天念完了章尾,便扶案起身,踱到金峋的桌案前,迎着他凝视自己的目光,曲起食指指节,叩了叩他的大漆木桌。
金峋圆圆的黑眼睛一亮,似乎觉得自己得了什么额外的允准,一把扣住傅离的手,捧着它埋进了自己胸前。
傅离:……
傅离的本意,是想让他专注在书本上。
但此刻,独属于少年的热烈的体温不断自右手融入身体,让他整个人都不自禁地热了起来,还有手掌侧面接触到的那一点钝感——
温暖的,柔韧的,紧实又柔软的。
和想象中的一样好嬷。
傅离脑子“嗡”的一声,忍不住仰起了头。
他感觉鼻腔里有一股不妙的热意。
7
金峋因此发现了自己的身体对傅离的吸引力。
尤其是那天,傅离突然捂住鼻子甩手离开的窘迫模样,几乎每时每刻都在金峋脑海中盘旋。
金峋有了信心,就更加热烈地缠上了傅离。
原本还是规矩地坐在桌案后,与傅离隔着丈尺远的距离,那天之后,便日日挪挪蹭蹭的,让那距离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小。
半个月之后,连第二张桌子都看不见了。
傅离进门,猛然发现屋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桌案配着两把木凳,一时大脑一片空白。
金峋笑嘻嘻地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大狗似地紧贴着他道:“夫子!那桌子不好用,我叫人给拆了,以后咱们就合用一张!”
傅离:……
他的胳膊正被迫卡在金峋的胸脯中央,被两坨结实的大肉挤着,又紧又热。
若是……
傅离猛地甩了下头。
要命。
8
金峋不仅每日上课紧紧贴贴,还天天给傅离带各种好吃的点心,每样都是金少爷自己最喜欢的。
傅离默默坚持清心寡欲已经很辛苦了,完全没有胃口吃东西,这些点心便尽数都进了金少爷的乾坤肚里。
一来二去,金少爷的胸膛显见地更宽阔了起来,若是从背后抱住,能把傅离整个人都埋进胸里去。
傅离不知偷偷肖想了多少次这样的情境,却半点都不敢逾矩。
他知道自己是为了赚些清闲摸鱼钱才来金府的,就算他本人再怎么不遵礼法,就算金峋较他小不了几岁,但这也不意味着他能轻易抛开师道、和自己的学生浑噩地搞到一起去。
他是金少爷的夫子。
他拿着金老爷的薪俸。
金峋再诱人,他也不能……
傅离思绪反复,心烦意乱,在毗邻西厢房的后花园里来回逡巡。
他这几天已出格到夜夜做梦都是金峋了。在梦里,他满手都是金峋……
这简直荒诞至极!
想到今天下午又要面对金峋的亲密贴近,傅离就感觉头大如斗。
天老爷!他又不是真圣人!
傅离正心烦着,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假山后传来一阵争执声。
“……我不管!我谁都不要!我就要傅离!”
金峋大吼了一声,推开母亲冲了出来,正正与探身看过来的傅离撞了个满怀。
傅离被狠狠撞倒在地,背部的疼痛且不论,身上又热又软的重物已压得他喘不上气,头晕眼花地懵了一会儿,才猛地意识到眼前那道衣褶勾勒出的深邃缝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傅离:……
金峋正压在他的身上。
他的鼻子正陷在那道沟里。
那……那道……
傅离呼吸一窒,眼仁一翻,竟就这么晕了过去。
9
金峋似乎对金夫人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
金老爷专门找来傅离了解情况。傅离自恃师生关系处理得当,一一回报,总算让金老爷悬起的心又稳稳地落了下。
傅离得以继续留在金府教书。
但金老爷的特别约谈到底让傅离上了心。
可不能再与学生过分亲密了。
这可是关乎生计的大事。
傅离暗自警惕起来。
他借机将桌案又摆成了两个,又费了一番力气,把上课的房间挪到了西厢的里角、一个更加避人的地方。
傅离自知清白,但金峋少年心性,不懂分寸,若被不明内情的外人看去,难保不会乱传。
以防万一,傅离还是决定先这样处理。
绝对不是为了避人做……咳……
10
金峋无故把傅离给压晕了,自己也心慌,于是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二人对坐教学,真像普通师生似地过了小一个月。
这下轮到傅离心里不爽了。
没了金峋的日日贴贴,傅离总感觉浑身不得劲,连觉都睡不好了。
一闭上眼,那道深邃的缝隙就会在眼前晃悠,无论翻身到哪个方向都摆脱不了。
闭眼睁眼,眼前都是金少爷,各种金少爷,各种狼狈的金少爷,各种……坦胸漏脯的狼狈的金少爷。
傅离感觉,自己那点靠工钱维系的难得的德行,就快要被折磨没了。
金峋也忍得非常辛苦。
他太喜欢靠近傅离的感觉了,清凉,舒爽,还隐隐弥散着一点松木味的体香,水墨似的,让人禁不住沉醉痴迷。
他好想再靠近些,再近些……
就像……就像……
仅有蒙学水平的金峋想不清,也不好意思再想了。
11
许是这段时日的相安无事让金老爷放松了警惕,接到朝廷的调令之后,还是决定放少爷一人在京,自己携夫人去驻地赴任。
不过短短半年时光,金峋那么大一个壮小伙,还有先生看着课业,不会有事的。金氏夫妇如是想。
头两天,的确是没事的。
但金峋到底沉不住气,第三天一早,他又把桌案给拆了个干净,还鬼鬼祟祟地把木头埋在院外,似乎生怕傅离瞧见。
傅离:……
傅离站在另一个拐角沉默地看着他忙活,不知怎地,没有上前打扰。
当天下午,金峋果然又靠了上来。
12
“夫子,那洞玄又是什么?”金峋靠在傅离肩侧,好奇地盯着他问。
傅离最近讲到了道学经典,刚刚讲到《道藏》经典分三种境界,其下为洞神,其中为洞玄,其上为洞真。
三者之中,金峋却偏偏选了“洞玄”一问。
傅离顿住了。
金峋拿软和的胸脯蹭了蹭他的胳膊,催促着又问了一遍。
傅离的眸子一颤。
金峋又摇了摇他。
傅离的大臂紧贴着他的胸脯滚了滚,分明地触及了两处与纯粹的柔软不同的钝感。
傅离脑子一花,不由自主地开口道:“洞玄有内外两重意思,你想听哪一重?”
金峋歪头想了想:“嗯……内里的一重呢?是什么意思?”
傅离:……
这大抵是天意吧。
傅离幽幽开口道:“有一本医道经典,名唤《洞玄子》……”
傅离用词极为考究,讲来佶屈聱牙,听者更是云里雾里,复诵的什么“法天象地,规阴矩阳”,什么“天左旋而地右迥”,什么“捌戾东西理非一途”……金峋区区蒙学入门,哪有听懂之理?
傅离当然明白他不懂,讲完之后,竟微微笑了一下,道:“若是亲身一试,或能深刻领悟。你想亲自试试吗?”
这是傅离第一次,对着金峋微笑。
金峋几乎瞬间就领会了“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话。
他呆呆地瞧着,完全没留意傅离究竟说了些什么。
但无论傅离说什么,他都会点头。
这次也一样。
傅离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他一把扫去案上的笔墨纸砚,推着金峋倒了上去。
他终于光明正大地把手放在了日思夜想的位置。
啊……
是这个……是这个感觉。
心满意足的傅离深深地,深深地,喟叹了一声。
金峋半点都没有挣扎。
他虽然不明白傅离的意思,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隐约觉得,他期待了许久的事情,似乎正在到来。
他仰头望着傅离面带桃腮的美艳模样,像是被他吸引着,忍不住微微抬起了下颌。
索吻一样。
傅离满足了金峋不自知的愿望,俯身缓缓靠近了那双唇——
“那我们就先从第一势开始吧。”
在二人呼吸错杂混溶的地方,傅离魔魅似地悄声低吟道。
金峋想应,却只来得及“唔”了一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