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溪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江劲知接过，开始擦自己的脸，结果几下都没擦掉，这怎么回事，小孩手上到底粘了什么？锅底吗这么难擦？
发觉一直这么站在人家店跟前不太合适，外面能看到里面，里面自然能看到外面，显然此时此刻，场面滑稽不太合适。
想了想，他们还是回到原来坐的长椅上。牧溪然又从校服口袋翻找出一包湿巾纸递给他，江劲知打开抽出一张，接着胡乱擦拭。
纸巾淡淡的香味令他走神：女孩子的东西都这么香吗？
一旁的牧溪然看他半天不说话又在自己脸上乱揉，心不在焉的样子。耐心耗尽，从他手中一把拿过湿巾纸，“我来吧。”
江劲知像是被点醒，回过神，慢吞吞把脸转向她。
牧溪然抽出一张新的，伸手擦拭他的脸颊，“头低一点。”
江劲知照做。
擦了好几下，江劲知脸上黑色的痕迹也只是淡了点，牧溪然手上稍稍加大力度，但这个姿势不太好受力，她索性双手扶住他的脸。
两人眼神一瞬不瞬对上，江劲知僵住，只看到牧溪然低垂卷翘的睫毛，透过阳光在脸上留下一层阴翳。
不时上下扇动的睫毛犹如一把小刷子，江劲知别扭地别开眼，搭在腿上的手紧了紧，连带脸也轻微调转了点方向。
牧溪然本来心无旁骛，看他忽然偏过脸不配合，一股逆反心起，径直捏住他的下巴转向自己，提醒他：“别乱动。”
好了，这下是真老实了，江劲知一动不动盯着她。
再次加大手上的力道，黑色印记的一部分终于被擦掉。牧溪然觉得找准了方法，一手扶着他的脸，另一只手往别处没擦干净的地方去。
擦着擦着，她感觉对面人的脸有些发烫，热乎乎的，但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异色，也不红，就开口问他：“怎么了？我太大力把你脸搓疼了吗？”她认知可能是摩擦生热。
“没有，不疼。”江劲知眼睫快速眨了几下，语气不再像平时那般镇定，没有人注意，他的耳根红了一片。
这东西是不太好擦，牧溪然一直昂着脖颈，这个姿势坐久了有些不好受，她站起来，江劲知被迫仰头，牧溪然在上方俯视他。
脸上的黑色脏污大部分都被牧溪然擦去，只剩一小块，她把力道集中在一处，一只手指指腹轻压在江劲知脸上。
江劲知看着牧溪然专心致志地帮他擦拭，手指掠过之处皮肤隐隐发热，心蓦地一软，想到她之前在饭桌上说的“只此一次”，忍不住开口：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不止是同学。”话音似乎带着期待。
他的眼神落在牧溪然眼里，漆黑明亮，还有点湿漉漉的。她觉得此时的江劲知毫无攻击性，反而像幼儿园里啪嗒跑来说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吗的小朋友，加上他脸上残留的痕迹，居然有点可爱。
手指无意识动了动，指腹上触感细腻，软软弹弹，她不受控悄悄捏了一下，反正给他擦脸用了点劲，应该不会被察觉。
最近发生的好几件事冥冥之中都与他有关，他都因为她受伤了，牧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或许，能在新环境结交到新朋友是一个意外之喜。
“当然。”她对他笑笑。
“那以后还可以一起吃饭吗？”
“可以。”
“可以跟我多说话吗？”他得寸进尺。
“嗯。”
“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江劲知再次跟她确认。
牧溪然被他逗笑，他今天话有点多。“嗯，朋友。”
“那……”话没说完，就被牧溪然打断，“好了，这下干净了。”她的双手从他脸上移开。
江劲知看她在笑，歪头问她：“你笑什么？”
牧溪然回忆他刚才说的话，轻笑一声，诚实说道：“笑你是个花脸猫。”接着顺手把用过的纸团成团塞他手里，“自己用掉的自己处理，我的朋友。”言毕，故作严肃地看他。
“哈哈……”两人同时发出声音，眼角弯弯，笑声漾在空气里。
“自己的东西，拿着。”牧溪然把用剩的医药用品给江劲知，再没跟他客气。
是的，朋友就该这样，不需要过分客气。江劲知扬起唇角，伸手接过。
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变化。
经此一事，有人的心扉敞开一个口子，两人的关系拉近，相处愈发自然。他们的变化另外两位同桌看在眼里，初始觉得新奇，后面就渐渐习惯了。
尤其后座的何子扬，什么时候见江劲知这么主动过。他这人除了身边特别要好的朋友，对待同学从来都是沉静礼貌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对学习有关的事感兴趣。
江劲知这样的，长得好学习好，难免引人注意。他这人跟人接触不是聊学习就是在给人讲题的路上，就没见他跟哪个女生走的那么近过。
显然，牧溪然是个例外。
事情是从江劲知没跟他一起吃饭那天起发生改变的，何子扬私下问过江劲知，江劲知只意味不明的一笑而过。
后来的日子里，何子扬经常看见江劲知等牧溪然一起吃饭，有时去食堂，有时去校外，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他。
前后四人组越来越熟悉，互相都能聊起来。接触久了，何子扬发现牧溪然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文静内向，不时还能和大家开个玩笑。他觉得这样挺好，看来新同学敞开心怀融入集体了。
高中生活就是这样，除了上课学习、作业习题，就是各种大小测，充实又枯燥，学生之间可以消遣的就是课间短暂的十分钟。
这天课间，牧溪然和周静语从小商店回来，给江劲知和何子扬一人分了两个棒棒糖，大家都没客气。
前座学委王梦琪不在，一个男生坐在她的位置上。男生名叫吴晨，和旁边体育委员潘鹏远关系比较好，此时正嬉皮笑脸和两个女生说着什么。
说着说着他突然回过头，一脸神秘，“牧溪然，刚我们说的你都听见了吧?不要告诉我你不懂。”一边朝她挤眉弄眼。
事实上牧溪然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讨论什么，表情茫然。“抱歉，我不懂。”
“装吧你就，你还能不懂？”吴晨意味深长地笑，语气咄咄逼人。
牧溪然察觉他的话并不友善，并不像是同学熟稔之后的调侃玩笑，反倒让人不适。
她淡淡开口：“什么意思？能说清楚吗？”
“你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男生不以为意，自以为牧溪然装模作样。
“砰。”牧溪然感觉后座传来一阵响动，有人吸了口气。她确信这个人是在冒犯她，她决定不再忍耐。
“什么叫我装不懂，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压根就没听你们在聊什么，因为那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吴晨同学，你倒是说说，你们聊的什么应该是我很懂的，我现场给你分析分析，看我是真懂还是假懂。”
男生愣住，动了动嘴，嗫嚅几下，又噤声。
“怎么不说了？是你讨论的东西不适合在公众场合说出来吗？看来你也知道啊，那为什么我就一定会懂呢？”
“你以为你是谁，你很了解我吗？你跟我很熟吗？就给我下定义。下次你要还说些有的没的，我就不会跟你扯这么一堆，而是直接让你闭嘴。”
她直视吴晨，目光炯炯，一字一句坚定有力，班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吴晨被她质问得说不出一句话，自知理亏，众人都看着，他面色难看说了句：“开个玩笑而已。”就起身低着头回到自己座位。
一段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就此揭过。
“同桌，原来你还可以这样啊。”周静语被牧溪然一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意外极了。
牧溪然平时说话都温温和和的，跟谁都很客气礼貌，谁都没想到她会发脾气。
“嗯，我就这样的。”牧溪然心平气和说。
“佩服佩服。”周静语拱拱手。
后面有人戳了戳牧溪然肩膀，牧溪然回头，何子扬一脸震惊望着她，只默默对她竖起大拇指。江劲知则一脸兴味，唇角勾着一抹极浅的笑。
牧溪然莞尔，神色平平。
中午饭点，何子扬风风火火跑到牧溪然跟前说要请她吃饭，牧溪然不明所以，好好的干嘛请她吃饭？
何子扬大方笑笑，“想请就请喽，没那么多为什么，就是当下的想法，这么想就这么做。”
牧溪然没再多说，何子扬热情随和，跟他说话轻松没压力，她乐意和他交流。
江劲知跟在后面，看他俩这样一来一回，觉得有趣。
何子扬同学这次请吃麻辣烫，三人边吃边聊。
“牧溪然，没想到你平时看着安安静静的，还有这一面呢。那架势，给我都整懵了。”
“很正常，是个人都有脾气。何况他说话阴阳怪气的，明显不带善意，让人很不舒服。我要忍着他就觉得我好欺负，我又不傻，才不会忍。”牧溪然说得理所当然。
何子扬义愤填膺，“对，就该这样，有些人就爱蹬鼻子上脸。”
“我都没和他说过几次话，跟他也不熟，之前好几次还看到他捉弄人，把用过的胶带放人家帽子里，还有后背、头发上都是。”牧溪然撇撇嘴。
“哈哈哈，你这是“新仇旧怨”跟他一起算呐，有点凶哦。”
“对，就是这么记仇。”牧溪然毫不在意，埋头吃了几口东西。
何子扬嘴里鼓动，嚼着吃的接着说：“你是不知道，我们当时都准备上去把吴晨拉出去聊聊了，结果没想到完全没我俩的用武之地。”
“以后少搭理他。”江劲知皱眉，淡淡吐出几个字。
“我刚很凶吗？”牧溪然问。
江劲知凝视她眼睛，否定她的疑问。“没有，我不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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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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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花脸猫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