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铁嘴让二月红把自己扔过那些黑水,然后走到对面石室的正中央,高举起火折子,张临清和二月红仔细看去,只见里面放置了一只石龟,很大,有一人多高,背上有一根黑色石柱,雕刻精美,石头柱子联通的天顶。
张临清眼力很好,道:“小八,乌龟嘴里有只罗盘,会是你家高人的东西吗?”
齐铁嘴连忙看去,只见那罗盘的包浆看上去有大几十年了,指针上绑着一根红线,绷的很紧,刺向了石龟面前火折子照不到的黑暗中。齐铁嘴顺着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绷紧的红线上,像铃铛一样吊着一个一个的东西,他仔细去看,发现那都是指甲。
“高人在这里摆了阵,”齐铁嘴说道,“这是鱼水合欢。”
“鱼水合欢?”张临清摸了摸下巴,“是正经东西么?”她脑补了一些过不了审核的东西之后,
看向身边的二月红,后者红了耳尖,微微避开她的目光。两人对风水基本不通,于是两人一齐看向齐铁嘴,等他解释。
齐铁嘴慢慢解释,宋代曾巩的《水断书·八通》记载过鱼水合欢,这个阵法用处非常特别,听名字很多人都以为,这个风水阵是促进夫妻房事和谐的,其实不是,这种风水阵,是用来钓东西的,往往是在地陷地震之后,用来寻找埋在泥下的尸体。也可以用来寻找溺死在深潭的人,在红线的另外一端,绑着一个和死者有关的东西。
“那这么说,你家高人在这里找尸体?”张临清不解道,“熟人啊?”
齐铁嘴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二月红就问道:“找到了吗?”
齐铁嘴道:“阵法的使用是将红线抛入深潭之中,红线落下之后会绷紧,停止的地方下面,就有要找的目标。高人将红线抛入了尸缸中,应该已经找到了。”
齐铁嘴弹了一下红线,挠了挠头,他是不愿意走进黑水和尸缸中间,于是他看向二月红:“这个地方,只有二爷可以来去自如......”
二月红了然,掏出杆子接好,然后轻轻一撑,就越过黑水,跳到了一只缸上。
缸晃动了一下,二月红身型很稳,马上站住了。张临清见状也掏出一个飞爪,扔到了乌龟柱子上,拽了拽,确定无误后也飞跃黑水,跳到一个酸菜缸上,道:“二爷,小八,直觉告诉我,此处有蹊跷,咱们得好好探查一下。”
于是张临清和二月红一脚一个酸菜缸的走起来,看的齐铁嘴心惊胆战有气无力的:“你们他妈的,我必须在佛爷面前好好的参你俩一本,你以为你们张家人都是铁桶打的,啊,还有你,二爷,不要仗着自己有两手就胡来啊!”
张临清“呵呵”笑了两声,道:“不然一会谁把你扔回去啊。”说着,她轻轻拨了一下那根红线。
“你别乱来啊。”齐铁嘴提醒道,张临清笑了一下:“包会...不会的。”
眼看齐铁嘴要白眼攻击,就听二月红在不远处道:“这里有个洞。”
张临清闻言立刻跳到那红线所对应的缸旁边,上面的盖子早已不翼而飞,二月红将火折子伸下去看缸里的情形——缸的底部竟然是空的,下面是一个深深的盗洞,那根红线一路通了下去,深入盗洞的深处。
“有意思。”齐铁嘴道,他将一个火折子抛了下去,小小的火光迅速掉落,变成一个极小的火星的时候才落地,弹跳了一下。他又抓起一大把火折子,全部点燃丢了下去,才照出一个极小的角落,能看到一根奇怪的东西,横在下面。
“这是什么?”张临清问,齐铁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铁轨的横木,咱们找到了,下去!”
张临清道:“这么高,二爷接不住你叭。”
齐铁嘴看了看高度,就决定在上面等他们。张临清将飞爪固定在杠延上,然后和二月红先后拽着绳子下去了。
二月红掏出火折子点亮,张临清握住青衣剑,以防不测。
隧道似乎没有尽头一般,向前延伸着,大约走了三四百米,二月红站住了,张临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上吊的尸体一层接一层,红线从中穿过,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是矿工...?”张临清仔细打量着,二月红点头:“应该是,不过此处诡谲,还是先回去吧。”
张临清犹豫了一下,这时,从身后传来响动,两人回头看去,只见齐铁嘴四肢并用的走在铁轨上,翻着白眼,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老八?”二月红试探的叫了几声,齐铁嘴没有回应,还是自顾自的那样,张临清干脆上前一个手刀劈晕了他。
“难不成是大仙上身了?”张临清翻开齐铁嘴的眼皮,不过并没有什么异样。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两人将齐铁嘴捆起来,然后由二月红背着他,从原先的井里出去。
张老倌听到张临清发出的暗号,立刻带他们离开,去找张启山。他们离开了这个村子,想着更远的方向出发,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张临清就闻到了浓郁的酸汤味,看来是快到了。
拐过一座山,一些苗族的吊脚楼就出现在眼前。眼下是中午时分,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辣子的香味一层一层的漂来,张临清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开始叫。
张老倌领着他们到了一个小点的吊脚楼内,张启山正在和副官烧饭,见齐铁嘴被绑着,颇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
没多久,齐铁嘴就醒了,立刻道:“佛爷,二爷,二夫人——你们这是要把我煮了吃么?为什么绑我啊?我怎么出来了?副官呢?”齐铁嘴问道,张启山转头看着他不说话,张临清和二月红专心吃饭不理他,只有副官默默从屋外抓了一只鸡进来,放在他的面前。
齐铁嘴和鸡面对面看着,都觉得莫名其妙。他看着鸡,鸡也看着他,对视了几分钟,他道:“佛爷,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说,这哑谜我猜不出来。”
副官回头看了一眼张启山,张启山蹲下来,歪头看齐铁嘴,对副官点了一下头,副官过来给齐铁嘴松绑。张启山就道:“你知道你之前做了什么么?”
张启山的眼神中仍旧有一丝怀疑,齐铁嘴回忆了一下,就开口把自己的记忆全部说了一遍,末了,特意强调道:“二爷,我还叫了你好几声,你也不理我。”
所有人都很疑惑,二月红就道:“老八,我可没有听见你叫我。”
张临清道:“你过去的时候,四驱走的可平稳了,脚下还是一字步。”
张启山和副官面色有点奇怪,齐铁嘴也不知道,就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掌,果然上面已经有不少伤口。
齐铁嘴吸了口冷气:“佛爷,你记得不记得,我在敛房的时候说过,你们三个张家人体质特别,黄仙如果要上身,肯定是要上我的身。”
张启山点头,给副官打了个眼色,副官把鸡抓起来丢给张老倌,张老倌抓过去。齐铁嘴继续道:“我觉得我当时说对了,这黄仙一直在我身上,现在我把它送回来了。”
张临清摇摇头:“不对,应该是它带你去。”她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青衣剑,“还记得抓我下去的手吗,它抓我下去,但是又没有伤害我们,说明大仙是想让我们到那里去。”
“真有黄仙这种东西?”张启山显得很怀疑,他站起来来回踱步,就摇头:“此事没有那么简单,既然入口已经找到,铁轨的尽头肯定是我们的目的地,刚刚长沙那边有紧急的消息,我需要明天回去,所以明早,前辈,二爷,副官,你们三人带人深入查探,副官你叮嘱亲兵们,一切听前辈的调度;以现在的人手,再不济也可以全身而退。”
张启山先叫的张临清,而不是二月红或者副官,张临清心里感慨,又觉得张启山做事果然缜密让人放心,就笑道:“佛爷放心,长沙才是最重要的,这边就交给我们。”
齐铁嘴就道:“既如此,那我就在此等二夫人的好消息了!”
张启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八,你想的美,晚饭多吃点,这里风水阵法复杂,你必须带路。”
齐铁嘴一听就跳了起来:“佛佛佛爷,我他妈半条命差点没了,如果二爷没把我背回来,我肯定得死在里面,我我我不行,我去不了了。铁轨找到了,我居功至伟,退休退休。佛爷这把我不收你钱你把毛驴还我就行。”
副官就道:“放心,这次我背你。”张启山拍了拍齐铁嘴,也不再和他商量,指了指绳子,副官就上来又要绑,齐铁嘴躲到床脚,摆手道:“行了行了,我去!”
张临清笑道:“小八你那怂样。”二月红道:“被佛爷亲自指派,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老八你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
齐铁嘴无语:“你们夫妻俩怎么能就逮着我一个孤家寡人欺负?”
张临清扯了扯嘴角:“小八,你说的仿佛我们干了什么欺男霸女上不得台面丧尽天良的事一样。”说着用胳膊肘捣了捣二月红,他会意,趁着齐铁嘴不注意,就去挠他的胳肢窝。
齐铁嘴连忙缩进角落里,瑟瑟发抖:“你,你们不要过来啊——”
副官哈哈大笑起来,张启山也弯了弯唇角,张临清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微笑,立刻亮了眼睛。
张大佛爷眼窝深遂,线条硬挺,笑起来迷死人不偿命。二月红意识到之后,面无表情的把张临清的脑袋转了九十度,对上自己的眼睛:“看什么这么入迷,嗯?”
张临清立刻被美颜暴击弄得找不到北,她还是喜欢温柔的这一挂,对张启山的军装微笑只不过是单纯的欣赏罢了。
二月红松开她的后脑勺,轻轻敲了个板栗:“想什么呢?”
张临清笑道:“在想以后谁会入得张大佛爷青眼,成为九门大夫人,等他们成亲时,我坐小孩那桌。”
张启山一下子有点脸红,轻咳一声道:“我......还没有成亲的打算。”
张临清还没反应过来,齐铁嘴已经蹭的过来了,问:“原来佛爷已经有意中人了?”
张临清和二月红也看向张启山,副官更是好奇极了,张启山囧了一下,立刻道:“尚未。”然后就在他们八卦的眼神中起身离开了。
四人立刻凑近,副官小声蛐蛐:“还真别说,这么些年来,佛爷还没有对哪个女子特殊过。”
张临清意味深长的说道:“那男子呢?”
其余三人都愣了,齐铁嘴迟疑道:“你是说,佛爷喜欢......男人?”
张临清道:“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副官整个人都不好了,还是二月红安慰他:“佛爷要是......有龙阳之好,那你早就不用干副官了。”
副官也不知道二月红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张临清摸了摸下巴,小声道:“如果连这都不对的话,那就只能说明......他不行。”
二月红连忙去捂她嘴,副官和齐铁嘴狗狗祟祟的回头看了一圈,确定张启山不在附近才松了一口气。
副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准备离开:“时间不早了,这一间是八爷的屋子,二爷,夫人,你们的屋子在隔壁;那个,我先去睡了。”说着一脸凌乱的离开了房间。
张临清和二月红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遂起身和齐铁嘴告别,去了隔壁房间。
房间里有两张床,张临清心说下次给砸了,一边毫无障碍的直接瘫到床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床以外都是远方呐——”
二月红轻叹一声,将张临清扔下的外衣和自家的外袍叠好,然后慢条斯理的上了床,低声道:“临清,晚安。”
张临清勾了勾唇角,也轻声道:“晚安。”
第二天一行人重新回到了破道观,在张家人整理装备的时候,齐铁嘴抬头看着无极塔,就像熊爬树一样,笨拙的爬了上去,去看远处的整个峡谷。
“看到什么了?”快过了半个时辰齐铁嘴还没下来,张临清在底下大喊一声,吓得齐铁嘴差点腿一软:“姑奶奶啊,下次说话之前,能出点动静吗?”
张临清抽出青衣剑比划了两下,齐铁嘴顿时泄气,左右张启山不在,张临清就是老大,想着,他很是能屈能伸的说道:“我之前少算了一步,大事不妙了。
张临清、二月红还有副官等人根据齐铁嘴的指示看去,远处的山谷风水非常好,底部是一条溪流,靠近侗村的山上都是梯田,远处则是连绵的原始森林。
奇怪的是,山谷之中平坦的谷地,每隔大概十几里的距离,不规则的会出现一个个土包,虽然不高,但看着十分不自然,他们熟悉的人立即知道,这也许是大墓被风化的封土包。
如果这些突起的土包下面都是古墓,那必然是一个墓群。
然而仔细想想,唯有一个可能性,就是这批土包,是虚冢,为了隐藏一座真正的大墓。
这也就难怪霍家看这块地盘看的那么死,他们在这里经营许久,说不定早就发现了这些虚冢下的秘密。张临清想,问齐铁嘴:“你说什么不妙?”
齐铁嘴已经下来了,正色道:“不是不妙,是大事不妙。”说着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漫漫把山谷的整个形状,和每一个土包的位置,一个一个的画下来,他平日里记性一般,但对于风水奇局的记忆极佳,画的丝毫不差。画到一半,张临清已经觉得眼熟。
“你们看,这人形的山谷中,每一个土包,和咱们看到的高人身上的棺材钉的位置,非常一致。”
张临清仔细回忆,点点头。齐铁嘴继续道:“我家的高人,临走之前,做了万全的准备,只可惜那之前的线条,我已经记忆不清,但是很有可能是这些虚冢之间互现联通的密道,”他看了看脚下,“咱们脚下也有一个。”
张临清立刻联想起来,虚冢之中多有机关,脚下的虚冢被当地的百姓挖了出来,触碰了机关,以为中邪,才会有道观镇在这里。而在这里的道士会遇到道观地下的机关,常常直接狗带,塔下那么多酸菜缸,还有符咒,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张临清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二月红和副官深以为然,前者就问道:“如果有虚冢,那必然——”
“有大墓在山中。虚冢多设置在大墓外围,且比大墓浅上许多,”齐铁嘴道,他看了看四周广袤的大山,“副官,你和佛爷之前进山查看,是去看大风水了么?”
副官沉默,张启山之前进山,是为了查一件他自己的出身有关的事。
张临清见张日山似有难言之隐,就打圆场道:“等佛爷来了再说,咱们先下去。”
带着疑问,四个人带着士兵们下到了无极塔底的地宫,这一次所有人都带着火把,把整个地宫照的通明,副官指挥手下,在各处挂上长久照明的风灯。
他们这才看清整个地宫的全貌,之前看不见的区域中,拉满了红线,且通往下层的盗洞,不止一个。
副官示意一行人带上手套收拾起来,不一会,在一个盗洞口下,露出了一个直直的盗洞,是在石砖地面上打出来的,石锤修凿,非常凌乱。
“这不像老手所为,”二月红将火把探下去,道,“是反打的。”
一边齐铁嘴来到之前他自己踩破酸菜坛的地方,但痕迹已经完全干化,显然已是破了很长时间,缸里的芝麻糊早就干透了。
不是他踩破的,而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一个人。眼见他和天花板深情对望,张临清喊道:“小八,你是不是看到高人的记忆了?”
齐铁嘴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能。”
副官带头下到了下面的甬道中,张临清和二月红一人一只胳膊拉着齐铁嘴下来。他们看到,这是一条巨大的墓道,四周的墓砖上画满了各种各样的古人像。奇怪的是,这些古人像都有两张人脸。
齐铁嘴立即举起火上前仔细看,二月红也跟过去,张临清虽然不怎么懂,但是很感兴趣,就也凑过去听。
齐铁嘴指着砖上的特殊菱形对角花纹,正色道:“镶嵌模压花纹砖,这是南朝的葬式。如果我猜的没错,墓前建有享殿,殿前为陵门,三门并列,左右连陵墙。和我们在火车上发现的棺木特征相似。”
张临清突然问:“南朝有这种大壁画吗?我记得以前见过的南朝墓都是壁砖画,一块砖头上画一些——”
二月红也摇头,看着上面一个一个的双面古人,壁画剥落的很厉害,大部分部分无法辨认,所以无法知道上面的内容,但他对于壁画其实颇有研究,也常常临摹,但这一长墙的壁画确实难以辨认。
“这肯定是南朝的壁砖,但壁画却一定不是南朝的。”二月红轻声道。
“此处是个虚冢,我们再往前看看,也许会有更多的线索。”齐铁嘴就说道。
张临清插嘴道:“这里常年开矿,说不定在很久以前就被发现了,也许是后来几朝的矿工创作的?”
“这壁画画的如此栩栩如生,矿工不会有这样的好手艺吧。”副官道。齐铁嘴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一行人顺着铁道继续往前。
张临清看着壁画,有着两张脸的人,让她想起了小说《镜花缘》。
这壁画如此诡谲,倒是像小说中的双面国,但南朝远早于清朝,且实在没有理由相信有人会在这里有兴致画镜花缘。
看着看着,齐铁嘴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张临清:“二夫人。”
“怎么了?”张临清问,齐铁嘴道:“你们看这里。”他指着壁画上的一个极小的人物。那个人物大概只有大拇指的长度,只有一张脸。
他们凑近了看,那个人物看着壁画外,也就是说,他看着齐铁嘴。
张临清摸了摸下巴,问:“你熟人?”
齐铁嘴无奈的瞪了她一眼,慢慢的回头,看向甬道的另外一边。
甬道另一边的墓墙上也是同样的壁画,在相同位置的地方,有一行字。
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张临清勉强看出六个:天垂象,天鼓鸣。
“五行家话,天垂象,天鼓鸣,是陨石落在此地,巨大灾难的意思,”齐铁嘴说道,忽然想到了什么,看上头顶,“看头顶,看头顶的壁画。”
火把纷纷举高,张临清和二月红微微后撤一步,向上看去。只见壁画往上延伸,顶部画着日月星辰。
星辰都是大大小小的各种莲花,因为南朝时佛教已经大量进入中国。而在这些图案之中,有一颗火红色的莲花图案,和其他的都不一样。
齐铁嘴说道:“这记录的场景,可是有十二分的奇怪,如果我猜的没错,二夫人,二爷,副官,这是远古一次祭天的壁画。中国少有双面的记载,唯一一个被记载过双面的,是山海经中的西王母,传说她生有两面,一面见者生,一面见者死。你们看这些人脸,都是以死脸对着的。”
“可这个人混在其中,却只有一张脸,是怎么回事?”副官问道。
齐铁嘴道:“你看这人的脸孔,表情不喜不悲,而是一种微笑,说明他对于即将要到来的一切很坦然,这种从容的描绘,以及所处的位置,我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墓主人,他知道红星的事情,所以并不害怕。”
他们顺着铁轨一路往前,逐渐看到各种加工的痕迹,木头架子,竹子架子,铁架子加固着这个墓道,和齐铁嘴之前惊魇之中看到的幻觉开始相似起来。
尽头的墓道壁被砸开了一个一个的大洞,里面有很多往下挖掘的矿道,也有一些从地表挖掘下来的矿道,矿道中吹出凉风,可以肯定是联通着地面的。
张临清蹲下来敲了敲铁轨,看向副官,道:“副官,麻烦你带几人去探路。”
副官立即带人进入了矿道,张临清又对二月红道:“要在这里运营一座矿山,人不会少,我们下来了这么久......”
二月红摇摇头:“大约是死了。”
“二夫人,”齐铁嘴喝了口水,吐在火把上,水沫喷上火,立即形成了一片水星飘浮在空中,在空气的湍流中胡乱的卷动。一边的副官已经从矿道中下来道:“前辈,这路确实是到地面的,就是...有些扎眼。”
张临清于是捏了捏二月红的手,让他保护齐铁嘴留下,自己猫腰跟着副官进了矿道。
矿道呈70度左右,非常陡峭,早先留下的绳子都腐烂了,铁钎子也都烂成了嘎达。
不过张临清跟着副官走得飞快,大概一分钟后,张临清就来到了出口,她拨开洞口的杂草和灌木,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小峭壁上,大概四层楼高,下面有一条干涸的河床,中间修建了无数的窝棚,沿着河的方向连绵开去。
这里杂草重生,一个人都没有。
张临清看见副官已经跳下去了,于是也空中借力跃了下去,和他站在一处。副官指着棚窝道:“里面全是尸体,被虫丝盖满了。”
“估计有多少人?”张临清远眺河床,虫丝几乎覆盖了目力能及的所有区域。
“以我的经验,起码有两百多人,有中国的矿工,肯定也有混在里面的日本监工,都在这里了。”
张临清默默扫视一圈,但是这里的人干没有面朝上的,这很是奇怪。思来想去,张临清道:“让二爷把小八带上来。”
一个亲兵立即往回跑,张临清慢慢的沿着路边走去,右手无意识的摩挲着青衣剑的剑柄,这是她思考的表现。
很快,二月红就和那个亲兵一左一右架着齐铁嘴下来了。二月红刚一松手,齐铁嘴就腿一软,瘫在地上,
大喘气,虚汗把后背都浸湿了。
二月红迟疑了一秒,就在张临清和老八里坚定的选择了前者,快步走过来并递过一只手帕:“成小花猫了。”
齐铁嘴气的直哼哼,还是副官大发慈悲上去把他扶起来,齐铁嘴就喘道:“我说副官啊,你们是真变态啊。”
“八爷平日里做做五禽戏会好些,或者跟佛爷练练兵,腿脚结实些。”副官笑道。
齐铁嘴站起来,走了两步,腿一直发软,一抬头就看见张临清正不怀好意的看过来,他当即一个激灵,还没来得及抢词,只听张临清道:“八爷的样子,确实让人想入非非啊——八爷以后可要好好锻炼,不然......”她意味深长的不说了,但是在场的人谁都是见过风月的,当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被女人给欺负狠了。
张临清:啊?我有说过是女人吗?
齐铁嘴又羞又恼,又拉不下脸真发火,再者,他心里承认,或许张临清说得对,他真的该锻炼锻炼了,不然碰上日本人估计跑不过。
二月红轻咳了一声,言归正传:“这些窝棚里,没有任何的采矿工具,日用品和干粮。但,却有灶台,晾衣绳这些生活用品。”
“尸体身上没有钱袋子,也没有烟饼。”齐铁嘴前去看了看,补充道。
“所以......”
齐铁嘴语气坚定:“有人把这里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所以,当初有一些人幸存了下来。我们得找到这些人,才能进入矿山里面。”
这里的人大多嗜好烟草,但是这里没有,所以肯定是被人取走了。
张临清拍板道:“火车才开出来没几天,死人多,活人少,那人一次拿不完,这里说不定还有没拿完的,副官准备点火,等小八看完之后,把这里烧了,看看有没有伪装成尸体的。”
说完,张临清又指示了几个位置,那些亲兵纷纷上去蹲守,张临清继续道:“注意上面的洞口,如果是这里的矿工,十有**不会走地上。”
齐铁嘴就让副官护送他进去查看,外面,张临清来回转圈圈,比刚才还要烦躁不安。
二月红就搂住了她的肩,将人困在自己怀里,柔声道:“临清,安心些。”
张临清默默的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才说话:“二爷,我......”
她鲜少有这般脆弱迷茫的情绪,更别说是暴露在别人面前了,认识到这一点的二月红心里五味杂陈,既高兴她能把自己当作最亲近的人看待,另一面,又在忧心他们的将来。
先不说日本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光是张临清这个张家人的背景,就让他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担心。
他们......在这乱世中,也能在一起吗?
“我怕我处理得不好......会给佛爷拖后腿,”张临清的声音有点闷闷的,“再者说,国家者,国之为大......”
可我却一直退缩,我怕我会一不小心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我与这个世界的唯一羁绊——永远离开你。
张临清心里苦笑一下,自己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以前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没死正好,死了正好”的性子,眼下竟然也是谨小慎微了起来。
这就是谈情说爱的后果吗?
二月红轻轻笑起来,他捧起张临清的脸蛋,轻声道:“可对我来说,如果没有你,家国也与我无意义。”
张临清心中一动,踮起脚想去吻他,二月红也低下头——然而就在作者要正式发糖的时候,远处的齐铁嘴大叫一声,细听竟是带着一丝哭腔:“二夫人救我啊啊啊——”
张临清眼里闪过一丝清明,反手抽出秋水剑,径直飞身至齐铁嘴身边,二月红也随后而至,虽然他一脸黑,但是齐铁嘴是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副官和那些亲兵早已拔出手枪,对着一具尸体。张临清仔细看去,尸体和其他的一样,是面朝下的,齐铁嘴躲在张临清和二月红身后,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副官就道:“方才八爷将这具尸体翻了过来,不过几秒,它又自己......动了,自己翻回去了。”
张临清瞪着大眼瞅着,但是半晌都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于是她转头对副官说:“你们继续查。”
副官把目光投向身边的一具老人的尸体,刚想动手,众人就看那具“尸体”一跃而起,跑了几步推开一张木板床,露出了往下的矿洞,跳了进去。
那人外表看似是一个干瘦的老头,但动起来非常敏捷,张临清万万没想到有人真不膈应躺在这里,就愣了一会,结果就耽误了,齐铁嘴大叫一声:“偷东西的人!”
一行人连忙追过去,那是个往下垂直打的矿洞,副官带着几个心腹跳下去,齐铁嘴拉都拉不住。
“鲁莽!这下面是粪坑怎么办?”齐铁嘴骂道,一旁准备追击的张临清和二月红默默对视了一眼,顿了顿脚步。,不过迟疑了一秒,张临清就视死如归的准备下去,齐铁嘴忙道:“二夫人,二爷,你们跳粪坑我不拦着,但还有件更奇怪的事情,你必须在。查完再跳也不迟。”
张临清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二月红好笑的揉了揉她的脑袋。齐铁嘴一边心说没眼看,一边带着二人带到一个窝棚里,再次把床上的一具尸体翻了过来。
翻完之后,他们三个就看着,没半分钟的功夫,那尸体就自己翻回去了。
齐铁嘴就道:“二夫人,二爷,你们看,这里的尸体死法奇怪,都是趴着,体内肯定有东西。”
张临清点点头,道:“找个干净的抬出去,这里留两个人,等副官上来解剖;其余的人......”
“都去查矿洞,这里四通八达,他们床下都有洞。”二月红指着隐约露出的洞口道。
张临清“嗯”了一声:“行动吧。”
他们一直等到晚霞出现,副官才带着被五花大绑的老头回来,丢在张临清他们面前。那老头一脸麻子,低着头瑟瑟发抖。
见到人都齐了,张临清点燃了早已经堆好的树枝等易燃物,只见熊熊烈火犹如河流一样流淌出三四里,将这片土地照耀的亮如白日一般。
副官正在检查他的解剖等,一旁齐铁嘴正在研究单独挑出来的一具尸体。他将尸体翻过来,尸体就自己趴回去,八百回了,张临清觉得再弄下去尸体该跳起来骂娘了。
二月红就问他干嘛,齐铁嘴说:“这兴许就是日本人的秘密武器,二爷你看,把两具尸体背靠背绑在一起,它们就会一直翻滚下去,如果在上面绑上炸弹,在战场上,那是多么可怕?”
“它们每次翻身都是一个方向么?如果不是,那不是也会往自己阵地滚?”二月红道,齐铁嘴于是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旁盘问老头的张临清闻言哈哈笑了两声,转回头来,心里却开始嘀咕。
老头脾气像头驴,只说一句他自己冤枉的,他没有偷矿。至于这里死人和之前营地发生的事情都不知道。僵持了一段时间,张临清就失去了耐心,将青衣剑抽了出来,眼神一下变得凌冽。
那是只有杀过很多人,才会有的煞气。
老头一下子结巴起来,道:“姑奶奶,您,您别杀我,我说,我说——这边的矿洞晚上绝对不能进去,进去就找不到了,老一辈的人都说这矿洞挖到一定的深度,这山就活了,晚上它要吃东西。您别以为外面死的人多,其实大部分人都死在下面了。”
张临清感兴趣的弯了弯唇角,示意一旁的亲兵将老头看好,就转身走向解剖尸体的副官他们。
副官还没开刀,正在检查尸体外表,齐铁嘴紧张的抓着二月红的袖子,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说什么,张临清走过去打断了副官的动作:“副官,先别开刀,咱们先下地。”
“可是发现了什么?”二月红,张临清点点头:“倘若我猜的不错,这底下...”
三人点点头,于是副官吩咐亲兵们回到营地,看好尸体和老头,然后他们四人就准备下矿坑。
本来副官想带亲兵下来,不过被张临清否决了:“地下情况复杂,他们虽然身手敏捷,到底还是普通人,一旦发生危险,我也救不过来。”
四个人挨个从矿洞下去,张临清打头,依次是二月红、齐铁嘴和副官。底下一片漆黑,即使他们拿着矿灯,也依然看不远。
“非要晚上下来吗?”齐铁嘴小声嘟囔,张临清就道:“晚上多有氛围。”
眼看齐铁嘴就要翻白眼,张临清忙道:“那老头说晚上这山会吃人,所以,这里必定有什么机关古术,白天也许是什么客观因素导致发现不了,再说了,有我们在,小八你大可放心。”
齐铁嘴就不说话了,四个人提着矿灯慢慢的往前走,突然,二月红拉住了张临清的手,低声道:“有活物。”他的耳力一向很好,张临清也隐约听到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于是低声喝道:“放灯,上墙。”
齐铁嘴不会武功,二月红和副官一人一只手给他拽上去了,张临清一边感叹自己果然是生来做壁虎的命,一边凝神看向通道的另一头。
很快,在矿灯的映照下,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墙上,见状,四个人不敢轻举妄动,乖乖的cos挂件。
只见黑影缓缓走过来,同时,地上的矿灯一盏一盏倒下熄灭,当最后一盏灯灭掉之后,整个矿洞立马陷入了漆黑中,张临清只能感受到她和二月红碰到的手臂,除此以外,只剩下呼吸声。
沉重的脚步声还在继续,张临清眼神一凛,跳下墙的同时掏出火折子点燃,用内力裹挟着刺向那不知名的东西,同时抽出青衣剑,严阵以待。
只听那东西发出一阵凄厉的嘶吼,张临清觉得不太对刚皱了皱眉,二月红立刻大声道:“临清,是人!”
墙上的三人一一跳下来,张临清点起火把,副官将那人按住,他们纷纷凑上去,只见一个毛发茂密的老头紧闭着眼,似乎是人为弄瞎的,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
“他是在......唱戏?”张临清不可置信地问道,作为二月红头号戏迷,她听了不下几十场戏,自然就分辨出,这是二月红他们家,传统的一种唱腔。
看来,这和二月红父亲的秘密,有关系呢。
副官试图和老人交流,但是毫无作用,一旁,张临清眼神一转,道:“二爷,你可知这唱词的下句是什么?”
二月红点头,齐铁嘴就道:“二爷,你快和他对唱试试。”
果不其然,二月红的唱腔刚在隧道中响起,老人就恢复了神智的样子,问道:“是红家的人?”虽然声音带着很大的方言口音,但是他们很容易就听明白。二月红点头示意道:“我是红家家主。”
老人于是把他们带到自己的住处,那是一处还算宽阔的洞穴,看样子有许多人的生活痕迹,大约是以前挖矿的矿工们。
他们准备在此稍作歇息,突然,一阵铃声出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往他们这里过来。
张临清握紧青衣剑,正准备出去看看,却被老人拦住了:“你们都不要出去,这里面是很安全的。”
老人一看就是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张临清于是听话的坐下,不过,她感觉二月红攥紧了自己的手。
她侧目看去,美貌的青年正盯着床上的一处发呆,张临清眨巴眨巴眼,凑过去才发现,那是一枚有着熟悉图案的徽章——正是红家那消失的几枚族徽之一。
“临清......”二月红轻轻唤她的名字,张临清感觉到身边人的揣揣不安,就安抚的在他头上摸了摸:“我在呢。”
齐铁嘴和副官也凑过来看,见状也是惊疑不定,于是二月红就向老人求教。
原来老人十五岁时在矿里做工,一次被监工鞭打时,二月红的舅姥爷出手相救,因此两人结了缘,老人也在那时学了唱戏。舅姥爷当年借口想加快进度,向监工提议说用火药开矿。
那天晚上,红家的舅姥爷最后让老人出去了,让他去长沙老九门报个信,说他已经走了。现在想起来,当时他必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和日本人同归于尽。
此番举动,必然是日本人做了什么事,让红家上上任家主,要献上生命去阻止。
活您得倒过来看,还有——”他凑道齐铁嘴耳边开始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