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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出·步步娇

作者:青山为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郎鹊应领着山载言在小路上穿行,山载言发现,他们二人在幻境之中可碰到死物。


    郎鹊应踢开脚边的罐子,道:“山老板,我记得穿过前面的巷子再左转就是郎家了。”


    山载言点点头,跟着他走。


    越往巷子深处走去,尸骨就越多。山载言的眉头紧锁,他忽然停止,郎鹊应刚开始并未察觉,走了几步,与他有了一些距离。


    山载言问道:“这场饥荒死了多少人?”


    郎鹊应回头看着他。


    二人陷入僵持,一阵风吹过,使逼仄的巷子中血腥味更重,郎鹊应虽比山载言要高,但现在明显处于弱势,他察觉到山载言好像生气了。


    他说道:“接近全城……”


    清河县之后的百姓是从别处迁过来的,这次的饥荒是空前绝后的。


    山载言顿了顿,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不满,他说道:“郎家究竟做的是何生意,怎么会使清河县变成这样。”


    郎鹊应朝他走去,说道:“好像是……从一桩阴寿开始的。”


    他的话在血腥的风里打了个旋,带着不确定的恍惚。


    山载言道:“阴寿,为死者续阳寿,这是大忌。”


    郎鹊应道:“我不知道具体的事情。山老板,这是好几百年前的郎家老祖宗干的,我……”


    山载言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


    就在这时,巷子深处传来细微的呜咽声,二人对视一眼,向前摸去。


    巷子尽头,豁然开朗,却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是郎府后院。此刻,横七竖八躺满了面黄肌瘦、奄奄一息的饥民。


    几个穿着郎家仆役服饰、面色青白的身影,正将稀薄的粥水倒入破碗,但那些饥民接过,粥水入喉。


    他们看不到他们二人,只由得他们继续往前,看到一个小女孩,她与灾民并无不同,只是一位家仆在给她擦脸,在不远处像是在烧水。


    家仆道:“老爷选了你,你就要干好分内的事情,可保你们家都衣食无忧。”


    女孩点点头,她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


    女孩的脸被擦干净后,露出一张清秀却毫无血色的面孔。


    传来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草药和腐朽气息的味道。


    另一个穿着稍显体面、像是管家的男人走过来,面无表情地催促道:“时辰快到了。”


    郎鹊应下意识地想上前,却被山载言一把拉住手腕。山载言的手指冰凉,力道却不容置疑,他道:“这是幻境,是过去发生的事。你干涉不了。”


    就在这时,后院通往内宅的门开了。一个身着暗紫色绸缎长袍、身形干瘦、面色阴沉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手里捧着一个样式古怪的黑色陶罐,罐身刻满了扭曲的符文。郎鹊应瞳孔骤缩——即使隔了几百年,他也能认出,那是郎家每一代家主才能接触的“养魂罐”。


    山载言眉头一直没有舒展,他说道:“养魂家,你们郎家和养魂家有所交易?”


    郎鹊应答道:“我不知道,只知道养魂罐是我们的传家宝,原本应该给我的,但是我死得比较早。”


    这位老祖宗的画像郎鹊应见过,曾悬挂在郎家祠堂最隐秘的角落,眼神就是这般阴鸷。


    只见那郎家老祖走到烧水的锅边,将黑陶罐微微倾斜。


    郎家祖宗的声音沙哑,道:“把她带过来。”


    那两个家仆立刻架起那个小女孩。女孩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郎鹊应震惊道:“他们这是要煮了她?”


    山载言低声道:“不是煮。你看那水,带着草药,这是以纯净童女为引,强行抽取其生命精魄,用以续命。”


    话音未落,眼前的景象彻底破碎、重组。


    他们依然站在郎府的后院,但时间显然已经跳转。


    院子一切祥和,刚刚那怪异的景象不再,那位面无血色的小女孩此时面色红润,就像普通的邻家少女,娇俏可爱。


    郎鹊应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他接近崩溃了,又看到郎家老祖面色温和,与刚刚狠厉的自己像是二人,他道:“阿沅,过来。”


    少女同样差别巨大,她道:“怎么了。”


    此情此景,让郎鹊应毛骨悚然,他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山载言望了他一眼,道:“冲喜,续命,养魂。”


    二人久久不再说话,只见郎家老祖郎宏脸上笑容逐渐加深,他看起来已有四五十岁,不知与这个女孩是何关系。


    郎宏将阿沅抱起,带她向别的院子走去。


    郎家很大,山载言和郎鹊应跟着他走了半晌,看到满院白灯笼高挂,上面却贴着猩红的囍字。


    红白事,白事红,红事白。不知是喜是悲,是伤是贺。


    有一位家仆走来,他像是道贺,但又透露着诡异,他道:“恭喜老爷,喜得美妾。”


    郎鹊应怒从中烧,恨不得去手撕了郎宏,他对山载言说道:“那个小女孩看起来才十几岁,他怎么。”


    话没说完,他羞于开口,他想把郎宏从郎家族谱中划去,再打入地府,下辈子转世为畜生。


    山载言倒是冷静许多,他不咸不淡道:“他在冲喜。”


    郎宏抱着阿沅走进屋,山载言和郎鹊应并没有跟进去,一直在看家仆们挂灯笼。


    一位家仆名叫阿丁,一位家仆名叫阿丙,二人一唱一和,拼出来了故事的首尾。


    原是郎宏前些阵子大病一场,恐是自己所做恶事太多,特去求了一位高人,偶得这个秘法。


    那位高人让他养个魂魄,必须用少女精血,阿沅现在如此,怕是回光返照,命不久矣。


    郎宏所求的,不过是郎家百年昌盛,自己身体康健。


    付出代价的,是满城百姓和一个无辜少女。


    原本妾室是不可以以此规格出嫁,但因此事特殊,阿沅进门的规格和正室一样,除了那白灯笼。


    唢呐锣鼓声喧天,但曲调悲怆凄厉,不似喜乐,更像是送葬的哀乐。


    清河县满城人的葬礼,是阿沅一个人的婚礼。


    婚礼过后,第一年,风平浪静,饥荒渐渐消失。


    第二年,风平浪静,风调雨顺。


    第三年,第四年,依旧风平浪静。


    山载言和郎鹊应直接到了四年之后,少女十七岁时,不再懵懂无知,她也不再掩盖自己对郎宏的厌恶。


    郎宏膝下有四子,小儿子是郎宏另一偏房所生,与阿沅年龄相仿。


    阿沅还没进郎家时,就与他是很好的玩伴。


    清河县的状况越来越好,人越来越多,人们对四年前的冲喜一事从不在台面上说,郎家内部也从不提及,久而久之,没多少人能清楚说出事情原貌。


    有说阿沅是为粮卖身,只为换家中饱餐,也有人说,是阿沅贪恋富贵生活,自己去找的郎宏。


    说来说去,不过围绕阿沅一人。


    郎宏的小儿子郎君意生得一表人才,因为是个庶子,在家中排行也最小,不受郎宏重视。


    仔细看他的眉眼,和郎鹊应也有几分相像。


    笑起来都如寒中送暖,苦中送甜。


    郎君意刚才外地回来,转身下马,把一包糖塞进阿沅的怀里。


    他说道:“这是江南一带最甜最好吃的,我看路边小摊卖,尝了一块,就想着带给你。”


    阿沅褪去稚气,出落得亭亭玉立,一看就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姑娘,眉目柔和,说话也清甜清甜的,她道:“这么好,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少年人的喜欢从来藏不住,看见喜欢的人更是神采飞扬,郎君意道:“你吃完了告诉我,我再去买。”


    阿沅说道:“不行,你爹知道了怎么办,这些我也不能都拿,带个两三块回去尝尝味道就好了。”


    郎君意道:“他就算知道了,我给你一包糖他也不会多想的,而且他都五十好几了,你打算跟他一辈子吗?”


    阿沅无奈道:“我是当年家中没钱了才出此下策,我要是能选,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郎君意不理解她的想法,道:“现在风波不都慢慢过去了,更何况你当年说是进郎家,我也是郎家人,有什么不同。”


    阿沅道:“就是不行,这种话你以后少说就是了,要不然我们两个现在就结束吧,难免横生枝节,惹祸上身。”


    郎君意如同被冷水浇了头,他道:“不行,阿沅,我以后少说这样的话,可是你在这样的年纪,你怎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我替你不值,真的,我爹他不是一个好人。”


    阿沅道:“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我已经对他表现出来我的不喜欢了,可是他还是很包容我,迁就我,我想要什么就给我什么。”


    “而且我们俩的事情要是让你娘知道了,她会怎么想你,又会怎么想我,这些你考虑过吗?她精心培养的一个儿子,跟一个身份如此低微贱妾在一起了。”


    “在这样的高门大院里,子嗣是一个女人的全部了,要是让你娘知道了,她会疯的。”


    郎君意还想再说些什么,阿沅却已转身欲走,只留给他一个决绝而疲惫的背影。


    少年站在原地,手握成拳,脸上满是不甘与痛苦。他不懂,为何两情相悦却要受制于这腐朽的纲常。


    郎鹊应看着郎君意那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心中五味杂陈。


    郎鹊应说道:“山老板,两情相悦为何不能在一起?”


    山载言道:“并不是所有的两情相悦都能在一起。”


    山载言捡起地上散落的糖渣,是很常见的饴糖,并无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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