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无比,空调的嗡鸣都显得格外刺耳。
某种不可名状的危险正在沉默中发酵。
乜昭洺的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叩,节奏越来越快,最后猛地停住,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道:“薄凛。”
“你到底又对我姐做了什么。”
“她今天一大早就摔我的门,说要立马回汐屿。”
“要不是外面在下暴雨,加上台风预警!”
乜昭洺拂然大怒,“我和她现在就在高速上了!”
“你到底!又!对我姐!做了什么!”
“啊?”
薄凛低着头,手指揪着衣角,指节微微泛白。
“你说话!”
“我……”薄凛耳尖红得几乎透明,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却只挤出了一个字。
乜昭洺走到他面前叉腰,“说!”
薄凛肩膀不自觉地缩了缩,偷偷抬眼瞥了下乜昭洺的,又飞快地垂下眼帘,“咳……”
“我……我昨晚……”
他抬起手摸了摸鼻尖,压低声音,“亲了你姐……”
“你?你他妈!”乜昭洺整个人僵在原地,眉毛高高挑起,嘴角抽了抽,想继续骂人又硬生生卡住。
“你强迫她了?!”
乜昭洺抬手指了指薄凛,磨着后槽牙,“是不是!”
“没、没……”
“我怎么敢……”
“那你怎么亲上的!”
“就……就那样亲上的……”
“哪样!你他妈倒是说啊!”
薄凛咳了咳,耳根红透,娓娓道来,“是这样的……”
昨夜,月明星隐。
“雾泠。”
“我能和你接吻吗?”
话音刚落,薄凛就低头吻住了乜雾泠。
只轻轻触了一下,如蜻蜓点水般,他便松开了。
目光落在乜雾泠的脸上,他看见她微微睁大了眼,睫毛轻颤,唇瓣还因惊讶而轻启,呼吸略促,脸颊浮起了一层薄红,从耳尖一路蔓延至颈侧。
几缕碎发被风扬起,眼里晃着未定的光,粼粼地闪着细碎的光点。
好美。
乜雾泠手段如此了得。
薄凛只需看她一眼,就感觉她在活生生地勾引他。
于是他情难自已地再次含住乜雾泠的唇瓣。
相贴的瞬间,温热的气息纠缠在一起。
薄凛手掌捧住乜雾泠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颌,力道温柔,另一只手搂紧她的腰。
她被他抵在栏杆上,后背贴着微凉的金属,身前是他滚烫的体温。
这个吻让人窒息又沉溺。
乜昭洺听得太阳穴突突跳,忍怒道,“然后呢?”
“然后,”薄凛摸了摸左脸,“她给了我一巴掌。”
“指着我,但是没能说出一句话,转身走了。”
“你他妈!”乜昭洺眉头猛地拧紧,拳头攥起,指节咔咔作响,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大忌!大忌!”
“没确定关系你就敢!”
“你他妈就这样亲了我姐!”他磨着后槽牙,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凶巴巴地剜过去,“操!真给我气死了!”
怒是怒了,但更像是气这混蛋居然真敢亲。
毕竟自家姐姐什么脾气,他比谁都清楚。
“但是,雾泠生气的模样也好漂亮。”
“操!这他妈是重点吗!”
薄凛垂头叹气,“我……是不是完蛋了?”
“对!完蛋了!”乜昭洺拍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就算有个很会谋筹的大臣也比不过有个愚蠢的皇帝!”
“完蛋了!彻底完蛋了!你是没看见我姐今天的模样!气势汹汹地推开我房间的门,让我立马收拾好行李回家,还说不准管你!”
“你就这么忍不住吗!”乜昭洺扯起薄凛的衣领,“你他妈追到我姐了,到时候想怎么亲就怎么亲!你他妈怎么没确定关系就能亲她啊!你他妈!我姐没谈过恋爱啊!初吻啊!初吻啊!初吻——!!!”
“薄凛,我跟你说,你绝对死定了。”
“嗯……”薄凛理了理衣领,“好像不是她初吻。”
乜昭洺:“?”
“人工呼吸的时候我就亲过她了。”
“你他妈!你他妈还有脸笑!”
薄凛咧开嘴,笑得像个二傻子似的,乜昭洺看着就一股无名火,抬起手就开揍。
“昭洺!别动手啊!君子动口不动手!”
“哎呦!疼!”
薄凛跑到另一边,“有话好好说嘛。”
“嬉皮笑脸的!”乜昭洺额角青筋一跳,二话不说抄起手边的抱枕就抡了过去,“我今天非替我姐教训你不可!”
抱枕砸在薄凛脸上,发出闷响,他被砸得往后一仰,却笑得更欢了,边躲边摆手,“我错了!我错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哪儿有一点认错的样子。
乜昭洺踩着步子走向他,“来来来,你过来!”
薄凛伸手搂住乜昭洺肩膀,“好弟弟。”
“想不想要显卡?”
“哥带着你去买,给你买最贵最好的。”
乜昭洺突然侧头抬眉,“真的?”
薄凛冲他认真地点头,“真的,现在就带你去。”
“要不要?”看着乜昭洺犹豫的神情,薄凛添油加醋道,“不要算了,难得有钱没地方花……”
“要要要!”
乜昭洺笑眯眯搂上薄凛,“姐夫,好姐夫。”
“我们走吧?”
薄凛抿唇憋笑,搂着乜昭洺提步,“好,走吧。”
两人刚下楼,就被身后的乜雾泠叫住。
“乜昭洺!”
回头望去,乜雾泠站在二楼的挑空层回廊,一手扶着楼梯扶手,神情冷淡,“你去哪儿。”
乜昭洺敛起笑容,放下搂住薄凛的手,“呃……”
“我……出去一趟。”
那牛仔短裤下两条腿白得晃眼,薄凛望去又出神。
“哦,台风要登陆了,去超市买点货,囤着。”
说完乜雾泠转身,一个眼神都不曾施舍给薄凛。
“我们先去超市吧。”
乜昭洺拍了拍薄凛的肩,“走吧。”
“她都不看我了。”薄凛声含委屈。
“废话!你也不看看你干了什么!”
两人边走边说闹,渐行渐远。
*
台风黄色预警。
台风登陆前一小时。
“窗户都安装好防风板没?贴好胶带没?”乜雾泠走到客厅问。
乜昭洺点头,“安好了,贴好了,也检查过了。”
“车库门和地下室门锁紧了没?”
“锁紧了。”
“手电筒,还有充电宝那些都充满电了没?”
“嗯嗯,充满了。”
“衣服盆栽收进屋里了没?”
“嗯嗯。放心吧姐,都妥了。从小到大就是在台风里长大的,能不熟练嘛。”
“他呢?”
“谁?”乜昭洺明知故问。
乜雾泠转身,“不说算了。”
“薄凛哥啊!”乜昭洺站起身,“他……”
“他走了!”
“走了?”
“对!他回汐屿了!”
“多久走的?”
乜昭洺转了转眼珠,“刚刚!”
“哦?是吗?”乜雾泠唇角一勾,尾音上扬,“弟弟的意思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汐屿人,在台风登陆前一小时到处乱跑,是吗?”
她缓步逼近乜昭洺,眼底浮起一层薄冰似的笑意,“把你姐我当傻子了吗!谁不知道高速已经禁止通行了?高铁停运,连飞机都取消了所有的航班!你告诉我,他怎么回汐屿?游回去吗!”
乜昭洺连连后退,“好吧好吧,薄凛哥没走。”
“他搁车库或者地下室呢吧?”
“他去哪儿做什么?”
“用沙袋堵缝隙啊。”
乜雾泠蹙眉,“你怎么不去?你好意思让客人去?”
“呃……”乜昭洺眨了眨眼,“薄凛哥让我保护你。”
“不让我乱跑。”
“因为他怕你乱跑。”
“我没那么蠢!”乜雾泠冷哼着转身。
“你去哪儿啊姐!”
“你管我!”
“……”
乜昭洺翻身躺在沙发上,小声嘟嚷,“凶死了。”
须臾,乜雾泠返回客厅。
“乜昭洺,他不在地下室也不在车库啊。”
乜昭洺猛地起身探头,“不应该啊。”
“会不会在房间?”
“去过了,没人。”乜雾泠拿起手机晃了晃,“手机在他房间的桌上,人不在。”
“乜昭洺,台风马上就来了,他人呢?”
“我靠。”乜昭洺站起身,“我去找!”
“……”
天空呈现出诡异的青灰色,云层低垂得仿佛要压垮楼顶,远处海天交界处,一道惨白的雨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
海面已完全沸腾,浪头裹挟着渔船残骸和泡沫,一次次撞向防波堤,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腥咸气味,混合着暴雨前特有的土腥味。
“薄凛!”
风已化作暴怒的巨兽,嘶吼着撕扯。
树木疯狂摇摆,枝叶被撕扯得七零八落,薄凛站在别墅门口,手持园艺剪,冷静地修剪着摇摇欲坠的树枝。
“薄凛——”
眯着眼在混沌的风中搜寻,看见了那个身影。
乜雾泠艰难地弯着腰走向他,大声呼喊,“薄凛!”
狂风吹打着她的衣摆和发丝,碎叶和杂物在空中狂舞,视线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薄凛!你在干什么!”喊声被风声吞没大半。
她踉跄着冲过去,一阵狂风掀起,又不得不再次弯腰稳住身形,再抬头时,正看到他转身望来。
隔着肆虐的风暴,他们的目光相撞。
“雾泠?”
衬衫被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发丝凌乱地扫过眉眼,他抬头看了眼愈发阴沉的天色,对着乜雾泠喊道:“快回去!”
“你在干什么!”
薄凛放下剪刀,前进几步,手臂一伸,稳稳扣住乜雾泠的肩膀,将她往怀里一带,“你怎么出来了?”
“我倒是问你,你在干什么?”发丝凌乱地拍打在脸上,乜雾泠提高音量,指着远处,“没看见台风要来了吗?你还到处乱跑做什么?”
树干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枝叶成片飞旋上天,在灰黑的云层下形成诡异的绿色漩涡。
“这树枝枝干太长了,修剪一下,可以减少风阻。”
建筑物开始战栗,一些广告牌铁皮像纸片般被掀翻,砸向路面爆出巨响。
乜雾泠不由得背对着躲进薄凛怀里,“别剪了!”
“立刻!”她开口嘶喊,“回家!”
“你先回去,我拿回剪刀就来。”薄凛扶了扶她的手臂,确保她能站稳后才转身提步。
雨滴尚未落地就被吹成横飞的水雾。
“小猫!”乜雾泠突然停下脚步,手指着道路。
她小跑着冲过去,薄凛起身迈步,“雾泠!”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