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凭着脑中记忆往偏僻的小道上跑,她记得那里有一条小路能不轻易被人发现,悄无声息的让她混入市集。
原身估摸着年龄不大,还未到出阁的年纪,所以一路上即便模样狼狈也只是有几位路人多看了她几眼。
并未有路人认出来,她就是那位本该一同被带去刑场抄斩的沈氏女儿沈微婉。
汗水随着沈微婉的跑动,在发间缓缓汇聚,随后顺着她的发丝一点点滑落,打湿了沈微婉的鬓角。
全身被汗湿的难受感让沈微婉皱了皱眉。
她七拐八拐,总算是到达了那条小路,正欲走出小路去市集内,她猛然和一位跌跌撞撞的女子在小路的拐角处撞了个正着。
“诶哟!”
那人穿着件藕荷色衣裙,裙摆被树枝勾出了不少长长的口子,她发鬓散乱,怀里紧紧抱着个蓝色的小包袱,被沈微婉撞到摔倒在地,模样可谓是十分狼狈。
那人坐在地上,抬眼看见了沈微婉,本来支撑着地面准备发力站起来的手臂瞬间脱离,她面容间是明显的恐惧,张了张嘴,似乎是要尖叫出声。
沈微婉故意装出怯意,慌忙扑过去捂住她的嘴,声音发颤:“别、别喊,我不是坏人……你一喊,咱们俩都要出事!”
谁料对方看到沈微婉这畏畏缩缩的胆怯的样子,反而也镇定了不少,挣扎着推开她的手,坐在地上喘着气。
沈微婉打量了一下她。
这女子看着约莫着有十七八岁,眉眼精致,耳后还别着朵将要凋谢的花朵,不像山村姑娘,倒更像是集万千宠爱于一人的千金小姐。
沈微婉正疑惑着女子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就见对方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发颤:“姑娘,求你帮我个忙!”
“什……什么忙?”沈微婉不动声色的抽回手,同时佯装畏惧的缩了缩身子。
女子咬着唇,眼泪毫无征兆的滑落下来,留下两道长长的泪痕,模样看着楚楚可怜:“我叫季怜月,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女。陛下下旨,要我嫁给大理寺卿顾宴之,可我……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说着,她就打开那蓝色的小包袱,露出其中的一件男子的青布衫,衣角绣着个小小的“文”字,看着格外清秀,“他是城南的教书先生,我们约好了今日在渡口私奔。”
沈微婉在听到“顾宴之”这个名字后眼睛猛的亮了亮,心头猛地一跳。
顾宴之?
那个负责查浮光塔案的铁面判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之前一直纠结该如何和顾宴之合作查明案子。
她盯着季怜月慌乱的眼睛,这是上天赐给她的绝妙机会!
她面上一副欣喜的神色:“顾……顾大人?你此话当真?!”
季怜月见沈微婉如此神情,面上猛的一松,她今日运气当真好,竟真找到心慕顾宴之的姑娘了!
“当真!姑娘你信我!”
她紧紧抓住沈微婉的手,眼睛亮的惊人。
“姑娘!你帮我嫁吧!我爹最疼我了,肯定会答应的!我保证只要你答应,我让我爹给你好多好处,你看我们身型差不多,只要你换上我的衣裳……”
“我当然愿意!其实……我心悦顾大人已久了,若是能嫁他,当真是我百年修来的福分!”
季怜月一听沈微婉答应,顿时喜出望外,拉着沈微婉就往尚书府的方向跑,途中还特意绕了好几个隐蔽的小巷,生怕被人撞见。
而沈微婉看着她手腕上露出来的那只成色极好的玉镯,又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那个刻有“李”字的木牌,微不可察的缓缓勾了勾嘴角。
到了尚书府后门,她把沈微婉带到了柴房,让沈微婉等着,自己则快步跑进去。
没一会,就领着一个身穿锦袍,面容慈祥的中年男子出来。
正是吏部尚书季明安。
季明安看见沈微婉满身污泥,皱了皱眉头,却没多说什么,只是盯着自家女儿。
“怜月,你确定要这么做?抗旨的后果……”
“爹!我绝对不会嫁顾宴之!”季怜月拽着父亲的袖子撒娇,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这姑娘原本就心悦顾宴之,愿意帮我,您给她些好处,让她替我嫁过去,只要我们不说,谁会知道?顾宴之可从来没见过我。”
季明安疼女儿,架不住她软磨硬泡,又看着沈微婉身形确实和女儿相近,眼神也十分坚定,不像是会轻易泄密的人。
终是叹了口气:“罢了,依你。”
他转向沈微婉,语气郑重:“姑娘,谢谢你同意替怜月嫁过去,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五百两银子。前提是这件事绝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若是被我发现你走漏风声,可别怪我不客气。”
沈微婉心中松了口气,知道这桩“交易”成了。
她一副怯懦的模样,慌张点头:“我、我一定守口如瓶!
季明安立刻让人取来银子,又让丫鬟给沈微婉换上了季怜月的衣裳和首饰,还特意叮嘱:“怜月左眉有颗朱砂痣,待会让丫鬟给你用胭脂点上,别让顾宴之看出破绽。”他拿出一块刻着“季”字的玉牌,递给沈微婉:“凭着这个玉牌,顾家的人会认你。”
沈微婉手上捏着那个质地温润的玉牌,眼中划过一丝狡黠的光。
她要的不是顾家少夫人的位置,而是顾宴之手上的案宗,她要借顾宴之的身份,搜集证据,查明真相。
日头升到三竿时,顾家的马车果然来了。赶路的老仆见了沈微婉,只核对了玉牌便恭恭敬敬的请她上了车,那老仆全程低着头,仿佛多看沈微婉一眼都是罪过。
沈微婉登上了马车,马车内铺着一层厚厚的棉垫,角落里放着一盒精致的点心,与她此刻有些忐忑的心情格格不入。
顾府的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时,沈微婉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出乎沈微婉的预料,正厅里没有红绸,没有喜乐,甚至连一位宾客都没有,整个正厅内安静的可怕。
只有顾宴之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背对着门站在窗前,手里把|玩着一枚质地极好的白玉棋子。
听见沈微婉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投来的目光像是淬了冰的箭,直直射过来。
“季怜月?”顾宴之开口,声音冷的可怕,带着一种审视犯人的锐利。
沈微婉慌忙屈膝行礼,她膝盖都在轻颤,语气带着怯意:“是、是我。”
顾宴之没说话,缓步走过来。
沈微婉垂着头,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墨味,余光瞥见了他腰间悬挂的玉坠。
顾宴之在走到沈微婉面前时,他忽然停住,他用两根手指猛地捏住沈微婉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抬起头来。”声音冷得似冰。
她慌得闭眼,又赶紧睁开,眼底满是惊惧,像只被猎人抓住的猎物:“顾、顾大人……”
顾宴之的脸近在咫尺,他的鼻梁高挺,唇线薄而冷硬,那双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水潭,仿佛在一瞬间看透了沈微婉所有的伪装。
他眼神似刀,一寸寸从上到下扫过沈微婉的全身,直看的沈微微心跳加快,不自觉挺直了背部。
顾宴之在扫过沈微婉垂在身下的手时,视线顿了顿,和雪白干净的双手和修长纤细手指格格不入的,是那手指前指甲内。
他看到了一些污渍,细看……更像是泥土。
顾宴之饶有趣味的看了几眼,看来自己这新婚妻子当真是不简单。
顾宴之内心存疑,面上却不显露任何异色。
看来得让侍卫好好盯着这季怜月。
他倒要看看,这狸猫换太子的“季怜月”在他顾府,到底要做些什么。
“夫君,为何一直对着我看?”沈微婉语气楚楚可怜又带着些单纯懵懂,端的是一副单纯白莲美人形象。
对方看的太久,久的令沈微微生出些心虚,为了防止生出些异端,她必须先下手转移对方视线。
不然以顾宴之的观察力,她很快就会露馅!
顾宴之却只是看着沈微微不答话,眼神深沉,中带着些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老管家。”他扬声道。
那个头发花白的老管家从门外走进来,低着头听候顾宴之的差遣。
“带季姑娘去西厢房,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让她踏出院子半步。”顾宴之的目光缓缓扫过沈微婉,“若是她少了半根头发,你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老管家打了个寒颤,连忙应是,颤颤巍巍的领着沈微婉往外走,在经过顾宴之身边时,沈微婉听见顾宴之低声对她说:“季怜月,好好待着,别想着乱跑,若是被我发现你有什么对我不利的地方,你的小命,就别想要了。”
沈微婉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懵懂的扑闪了几下眼睛,暗暗攥紧了衣袖,掌心间溢出汗水,这顾宴之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危险,她必须更加谨慎行动才行。
……
西厢房比沈微婉想象的更加简陋,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再无其他物品。窗户被用铁条钉死,门外守着两位面无表情的侍卫,与其说这里是客房,不如说这里是一间密不透风的囚室。
沈微婉坐在桌前,看着窗外渐渐落下的夕阳,心里却不想面上这么平静,她在想,顾宴之真的能查到背后搞鬼的人么?
正思索着,门被从外面推开,老管家端着饭菜走进来,托盘里放着一碟子青菜,一碗米饭,就连那双筷子也都是裂了痕的。
“姑娘慢用。”老管家放下东西就要走。
“那个……等一下。”沈微婉叫住了老管家,“没有别的菜了吗?”
“是的,姑娘将就一下吧,大人一般都不回府吃饭,所以日常采购的菜不多。”老管家说完不再多留,转身出了房间,只留沈微婉和吃食大眼瞪小眼。
一日两日还能将就,日日都吃这些,她怕不是会被饿死吧……
夜色渐深,门外传来了侍卫换岗的脚步声。沈微婉吹灭了泛着光的烛火,走到窗前。
如今自己的处境并不容乐观,这看似平和的住处,实则是顾宴之对于自己的囚禁。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想方法溜出这大理寺卿府,去浮光塔遗址仔细搜寻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