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及时的消息,柏淑皱起眉。
前脚刚看见运送金枝缠玉蝶的商队,后脚线索就飞过来了。
真的有这么碰巧的事?
还是说陛下神通广大,远远望见了柏淑的行动,并送来一场及时雨。
晨曦从东方现出光亮,一瞬间穿透了还未消散的晨雾,凉风中带来了美酒的香。
炽川的酒美名远扬,也是互市贸易的核心商品。
驻守通天门关的将领一声令下,大门缓缓展开。
队伍离开军队驻地,进入承绮郡。
以商业为产业支柱的国家,汇集天下八方之客。
清晨的街道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建筑鳞次栉比,叫卖声络绎不绝;街上的人身着,语言各不相同,但都揣着鼓鼓的钱袋子,目光流连于商店与贩摊。
见到皇室图腾,人们立刻安静下来,分开两侧,垂首而立。
柏淑掀开窗帷一角,莫争鸾策马上前。
如今莫争鸾是柏淑的护卫,这个身份来自于他赤手空拳打败七个全副武装的炽川士兵。
“阿姐需要什么?”
柏淑望向前方。
南昭面色亲和,脸上总是挂着微笑,身边的亲使手里捧着百姓们献上的花束。
“你的伤好些了吗?”
莫争鸾一愣,摸了摸后脑勺:“阿姐吩咐给我用好药,现在天天能吃饱,已经好多了。”
柏淑点点头,放下窗帷。
莫争鸾引马后退,脸蛋上这才浮现出两团红晕。
舟车劳顿,在抵达京都之前,南昭包下了承绮郡最大的酒楼。
正使名唤付漪,官为户部侍郎,大家公认的年轻有为。
但付漪与柏淑十分不对付,于是在宴席上,付漪以一个只有柏淑才能看到的刁钻角度大大翻了个白眼。
柏淑坐在南旸身边,她看到了付漪的挑衅,但不想理他,目光淡淡扫了他一眼便挪开,引得付漪有些气急败坏。
但在南旸的视角下,柏淑和付漪仿佛在眉目传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南昭在主位站起身:“今日明瑄佳友来到我炽川做客,是天赐的良缘;这是炽川最有名的寒烟翠红 ,我在此敬大家一杯。”
众人纷纷起身,柏淑也闷了一杯。
宴席之上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在册。
付漪虽有些欠,但为人正直谨慎,机敏聪慧,在南昭的语言攻击下仍游刃有余。
南昭想要套话,全部被他挡了回去。
柏淑觉得有些晕,便起身离席。
酒楼后院是一片花园,锦绣繁华,湖心竟有莲花。
柏淑坐在亭子下,清风早就吹散一点醉,此刻她分外清醒。
先帝在位时,炽川与明瑄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共识,有过一段极为平静的和平时期;明瑄帝登基之后便战乱连绵。
直到在一场皇家举办的商会夜宴中,柏淑结识了南旸;炽川国又突然宣布撤兵,其易变程度出乎了众人意料。
柏淑想到席间南昭多次询问明瑄帝康健与否。
明明此行目的是要友好合作,南昭却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还有一句,南昭说:“两国长久合作,最好的就是结为姻亲。”
明瑄帝暂时没有儿女,嫡亲的公主只有云城长公主,现已婚配。
若是彼嫁此娶,南旸公主性格自由豪放,定然不会忍受明瑄宫廷中的条条规矩。
那么南昭口中的姻亲到底指的是谁?
“阿淑,原来你在这。”
南旸换了一身裙装,长发挽起,簪了一根花枝。
妆容掩盖了她英气俊美的眉眼,显得有些温和,比平日里更易受人怜爱。
柏淑有些惊讶,席间南旸仍是英姿飒爽,何时换上这样一袭尽显女儿情态的衣裳。
“公主。”柏淑站起身,颔首行礼。
南旸将柏淑按回石凳上;随后她搬来另一个石墩,与柏淑并肩而坐。
“前几日我千不该因那个孩子对你发脾气。”南旸叹了口气。
柏淑道:“公主是龙凤贵体,奴不敢承受。”
南旸目光深深地看着柏淑:“何必说这种伤人的话?你知道我的心。”
柏淑“哦?”了一声:“奴不懂公主的意思。”
南旸笑了,明明穿着这样华美优雅,但她的笑仍带着深远的意味,令人琢磨不透。
“在我们炽川,夫妻是不拘于男女的。”南旸沉声,“阿淑,我能给你至高的荣耀。”
这声音带着磁性的魔力,如同鬼魅一步一步引人坠入山谷。
南旸是大漠之上高飞的海东青,若锁定猎物,便俯身直下,给予一击毙命。
柏淑站起身,目光投往京都的方向:“奴身份低贱,也并不肖想荣耀,公主的好意奴心领了。”
“若真的心领,我很开心。”南旸低头一笑,抬起头时双眼便有些发红:“你考虑一下,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
柏淑眯起眼,并不接话。
南旸起身离开,走了两步后突然道:“我家的人,就喜欢你这种长相。”
南旸的眼底隐藏着一些呼之欲出的东西,这与南昭看她的眼神如出一辙。
南旸走后,柏淑坐回石凳,对身后的草丛道:“别躲了,出来吧。”
草丛窸窸窣窣地抖动,莫争鸾从后面钻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喜欢躲到草丛里?”
莫争鸾摸摸鼻子:“我喝醉了出来醒酒来着。”
柏淑回头:“说谎的人会被丢弃。”
莫争鸾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是看阿姐离席,我就跟出来了。”
柏淑问:“为什么要跟着我?”
莫争鸾回答:“我是阿姐的侍卫,自然要保护阿姐的安全。”
柏淑撇了撇嘴。
莫争鸾看了看南旸离开的方向:“那个公主欺负你了吗?”
柏淑摇摇头。
“可我看阿姐的表情,好像很不开心。”
柏淑说:“身在炽川,不可表露异样神情;这不是明瑄,我们是客人,也是案板上的鱼肉。”
炽川国的战力实际上高于明瑄,若使臣死于炽川境内,那么就会成为炽川新的战争借口。
说来可笑,明瑄国的使臣被杀,竟是炽川国的借口。
国力逐渐空虚,柏淑知道,国内有奸人作祟。
那么调查谁是明瑄国的叛徒蛀虫,这也是她来到这里的目的之一。
“多听多看,少说少做。”柏淑道,“保住你自己的命。”
莫争鸾表示知道了。
“去吧。”
柏淑说罢便起身要走,回头一看莫争鸾竟还停留在原地。
“怎么?”
“阿姐是醉了吗?”莫争鸾问道。
柏淑:“并没有。”
“可是阿姐脸红红的。”
虽被凉风吹清了头脑,但柏淑的脸颊还残留着酒醉的红晕,颇有皎白银辉照映珠玉一般的矛盾之美。
柏淑有些恼:“不要把心思放在别人脸上。”
莫争鸾点了点头,飞快地跑走。
柏淑又见他飞快地跑了回来,手里多了一碗清茶。
这么快速的奔跑,他面不改色,大气不喘,手里端着的清茶一滴也没有洒。
柏淑有点目瞪口呆,莫争鸾将茶双手递给她:“这是宫女姐姐们为阿姐准备的醒酒茶。”
柏淑接过茶碗:“你跑的很快啊。”
“小时候和父亲上山采药,有些药材必须在半个时辰内处理,时间一长就练出来了。”莫争鸾回答道。
“采药?涴州好像没有生长必须快速处理的奇珍药材的山吧。”
莫争鸾一笑:“是,所以父亲都带我去听雨城内的柏雾山。”
柏淑手一抖,茶水泼了出来。
莫争鸾问:“阿姐怎么了?”
柏淑深呼吸,道:“没事。”
“茶泼了,我去给阿姐换一碗。”莫争鸾接过茶碗,又飞快跑走了。
听雨城,柏雾山。
太巧了,就像是特意编织出来与那个人相似的一个孩子一样。
莫争鸾回到华亭,柏淑早已离开。
宴席已酒过三巡,付漪见柏淑回来,又翻了个白眼。
柏淑仍然不理他,坐回座位上。
南昭一副公事公办,笑意盈盈的模样,对柏淑道:“大尚宫中途离席,是寒烟翠红让你醉了吗?”
“炽川美酒的确是难得的佳酿,我酒量不行,让各位见笑了。”柏淑五指合并,指向付漪,“付大人是有名的千杯不醉,请付大人代劳,陪诸位尽欢。”
付漪不着痕迹地狠狠剜了柏淑一眼。
柏淑心情大好,端庄地向付漪点点头。
南旸附耳道:“你喜欢他?”
“公主说什么呢?付大人只是我的同僚。”柏淑偏过头,“况且使臣入境,无论怎样都得活着回到故土,不是吗?”
南旸低声笑,倒了一杯酒递给柏淑:“他们敬付大人,那本宫就敬大尚宫一杯。”
话说到这份上,柏淑必须得喝。
一杯下去没有太大感觉,两杯,三杯,柏淑又有些醉了。
主位的南昭冷眼看着这一幕,与南旸交换个眼神,南旸便礼貌扶着柏淑离席。
出了门,南旸手腕一转,将柏淑打横抱入怀中。
薄纱广袖掩不住南旸手臂处崩起的肌肉,她长腿一迈,裙摆如同战鼓般扬起,怀抱着美人向后院走去。
厢房里燃着安神的绒香,床上铺着厚厚的褥,珠帘微动,喜帐上悬着金刚石坠,璀璨的华光映照在柏淑紧闭的眼皮上。
爱欲爆发,怜惜却占了上风。
“欢迎来到炽川,我的阿淑。”南旸喃喃道,“等明日到了京都,我带你去骑马。”
柏淑晕得很痛苦,眉头紧锁。
南旸心念一动,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突然,一支利刃穿透窗棂,以破竹之势射向南旸。
南旸一转,利刃便刺进喜帐。
“是谁?!”南旸厉声问道。
窗外静悄悄没有声响,南旸环抱着柏淑,手掌张开护着她的后心口,慢慢挪向屋内。
良久再没有动静,南旸将柏淑放到床上,而后拔出喜帐上的短刀。
短刀是炽川最常见最廉价的一种,几乎家家户户都用这种刀来切菜。
南旸暗骂一声,等回过头来,才发现安置柏淑的绣着鸳鸯的床上,现已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