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顾时舒让司机升上挡板，满眼欣赏地看着穆清，见穆清还是神经紧绷，便拿起他的手，自然地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握着，“别害怕。”
“我没害怕，我就是有点儿紧张，没事儿的。”穆清想把手抽回，却被紧紧握住。
“手太冰了，哥给你暖暖。”穆清小巧的手被顾时舒宽大的手掌整个包裹住，顾时舒的手掌上的皮肤不像穆清那么莹白细腻，多了点儿粗砺，很温暖。
穆清冰凉的手被顾时舒渐渐捂热。
“一会儿我们分开进去吧。”
“好。”顾时舒听穆清的，尊重他的一切决定。
曜石黑的劳斯莱斯在希莱酒店停下，穆清先下了车。
没一会儿，顾时舒也跟着进去，他一进到酒店，身边顿时围上一圈人。
穆宗年举着酒杯向顾时舒走来。
他长相俊美，虽已年近五十，保养得却相当好，看着像三十七八，不难想年轻时的样貌，身形颀长，完全没有上了中年发福的迹象。
“久闻顾总大名，年少有为啊。”穆宗霖说着伸出手，想要同顾时舒握手。
顾时舒笑笑，伸出手，却不是回握他，而是将手伸向了旁边侍者托举的酒盘中，“我敬穆总一杯，祝贺您中标。”
“哈哈，谢谢。”穆宗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笑了两声，好像完全没在意似的。
宾客陆陆续续来齐，此时一个戴着眼镜、看似是穆宗年秘书的人急匆匆地跑向穆宗年，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穆宗霖面上闪过一瞬惊愕，很快对周围人拱手抱歉，“抱歉，穆某失陪一下。”
“穆总，您有事儿就去忙啊，我们自便。”一个看着和穆宗霖年岁数差不多，身材偏胖的男人笑着说道。
“怎么了？我不是让你看好小骛吗？”穆宗霖跟着孙皓往二楼走去。
“小少爷他把我支开了，自己偷偷过来了，结果正好撞上穆清少爷了。”
“废物东西，让你看个人你都看不住，”穆宗霖骂道，“他俩现在在哪儿？”
孙皓早已习惯，木木道，“就在二楼。”
穆宗霖气冲冲地推开门，房间里，穆清清清冷冷地坐在窗边的一把椅子上，白色西装更衬得他气质超尘。
在穆宗霖推门的时候，他头也没转，只斜睨了一下后，就收回了眼神。
穆宗霖看着清冷绝尘的大儿子，再看看堵着门的小儿子，染了一头五颜六色的毛儿，穿了一身自以为很帅气，实则勒出一身肉的黑皮衣，心里一阵发堵。
“你在闹什么？”穆宗霖声音沉沉地质问穆骛。
“你问他！”穆骛拿食指指向穆清，“他为什么在这儿！”
“我让他来的。”
穆骛眼中闪过一阵错愕，孙皓说的竟然是真的！竟然真的是父亲让他来的！
“爸爸，为什么？”穆骛转瞬切换成了委屈模式。
“他是你哥哥。”
“可是你不是不要他的吗？你说过你只有我一个儿子的！”穆骛开始哭闹。
穆清听着这话，没什么反应，他知道穆宗霖没把自己当孩子看，但是亲耳听到这句话从别人口中说出，心里却控制不住地滴血，事到如今，他只觉得好笑。
“够了！”穆宗霖喝止住他，“今晚你就待在这个房间里，哪儿也不许去，听到了吗？”
“我不！”
穆宗霖没再管穆骛，他给了身后的孙皓一个眼神，孙皓立马会意，先上前拉扯住穆骛，然后对着里面的穆清喊：“穆清少爷，你快走啊！”
“你不许走！”穆骛想要继续拦着穆清，却被孙皓死死抱住。
“大少爷你快走啊！”孙皓给自己安排了个苦情角色，“快走啊！”死死抱着穆骛不撒手。
“不许走！”穆骛和孙皓扭打在一起。
穆清绕过他们，施施然出了门，来到走廊。
“小清你来了怎么不跟爸爸说一声呢，爸爸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穆清竟难得从穆宗霖的话中听出一丝讨好的意味。
大概是因为在这之前，穆宗霖很少找他，穆清也从来没有理会过穆宗霖吧，穆清永远忘不了穆宗霖所做的一切。
穆清淡淡一笑，没有答话，他说不出什么违心的话来维持表现上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他做不到。
“没事儿，来了就好，等下爸爸给你介绍你王叔叔季叔叔他们，还有品创的顾总……”
“不用了。”穆清感到头顶有些发麻。
“嗯？小清，爸爸知道这些年有些忽视你，爸爸一定好好补偿你。”
“我说，不用了。如果你叫我来，是为了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那我好像也没有什么来的必要。”
“小清，”穆宗霖顿了顿，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说道，“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下你纭姨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你的妹妹。”
换做别人，现在可能已经气笑了然后破口大骂，尽管穆清现在身体里气血翻涌，依然保持着冷静，“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那是穆骛的妹妹，亦或是弟弟，不是我的，我妈妈是胡蝶，我没有爸爸，我爸爸早死了，你以为你是我的谁？”
“穆清！”穆宗霖快要维持不住他在穆清面前伪善的面具，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心平气和地说道，“穆骛太小了，还不成器，爸爸知道你懂事又稳重，算爸爸求你了。”
穆清想起了小时候，他一遍又一遍地苦苦哀求穆宗霖，求过他许多，求他不要把自己关进杂物间，求他把母亲的遗物还给他，求他让他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拒绝。
这么多年过去了，穆宗霖终于学会求人了，为的竟是他这一生都无法原谅的人。
穆清感到自己的鼻腔和嘴唇也开始发麻，与天灵盖贯通一气，手脚控制不住地变得僵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努力呼吸，却吸不进来空气。
穆宗霖被吓了一跳，他一直知道穆清有病，却是第一次目睹他发病。
在穆清要向后仰倒的那一刻，一双手紧紧捞住他下坠的身体，紧接着，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顾总？你怎么……”穆宗霖想问顾时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话头直接被打断。
“叫救护车。”
穆宗霖这才从兜里掏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
“穆清？穆清？能听见我说话吗？”顾时舒一声声地呼唤穆清，声音里满是急切，穆清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最近的休息室在哪儿？”顾时舒问穆宗霖。
穆宗霖指向他身后，上前敲门，先让孙皓把门打开了。
顾时舒抱着穆清径直进了屋，然后把他轻轻放到床上，帮穆清把鞋和袜子都脱掉，打开他蜷缩的指尖，不停地按摩他僵硬的手和脚。
“哟，他这是怎么了？”穆骛幸灾乐祸。
“闭嘴！孙皓，把他送回家。”
“是，穆总。”
“穆总，时间到了，您该下去讲话了。”
“我知道了，马上下去。”
“顾总，那就麻烦您照顾一下我儿子了。”
顾时舒满心满眼都在穆清身上，心里又恨穆宗霖身为父亲的不作为，便没有搭理他。
周围人都散尽，只有顾时舒还在按摩穆清的脚掌。
“我好一些了。”穆清虚弱的声音响起，“谢谢你，不用按了。”
顾时舒手上的动作没停，“没事儿，你躺着别动，一会儿咱们上医院再看看。”
“不用看了，就是呼吸性碱中毒，我缓一会儿就好了。”
“我害怕，穆清，我害怕。”顾时舒重复道，声音中还带着哭腔。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来到你身边的。
穆清想看看顾时舒的脸，他努力坐起来，“你哭了吗？”
“我没有。”顾时舒吸了吸鼻子。
穆清笑起来，“真的没有吗？”他拍拍身边的床，让顾时舒坐上来，他拭去顾时舒眼角的泪，笑着说：“你知道吗？我爸都没有为我哭过，你怎么还哭了？”
顾时舒把脸贴向穆清为他擦泪的手，静静享受这温存的一刻。
救护车很快到了，顾时舒和医护人员一起将穆清送上车。
到医院做了套全面检查后，确实如穆清所说的那样，是过度通气导致的呼吸性碱中毒，还伴随着焦虑、惊恐等精神问题。
医生对顾时舒说，“一定要注意，患者不能情绪激动，精神方面他应该有在吃药，继续遵医嘱吃就可以，不放心的话可以再来检查，我另开了些补钾的药物，平时可以多吃些香蕉和奶制品。”
“好，谢谢医生，辛苦您。”顾时舒手上是一堆报告单，他仔细地一张张翻过去，不漏掉一个字。
顾时舒回到病房，折腾了一晚上，打了两瓶点滴后，穆清已经累得睡着了。
顾时舒静静地坐在病床旁的陪护椅上，看着沉睡的穆清，自责地抱住头，说好的有他在没事儿呢？小清还不是被气进医院了。
顾时舒现在非常后悔，他不该让穆清来的。
一只手伸出来，攥住他的衣角，顾时舒抬起头，是穆清醒了。
“我想回家。”自童年起，医院给穆清带来了很多痛苦的回忆，他不想在这里过夜。
“好，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争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