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景易拉着边栗蹲下来之后,才移开了捂着边栗眼睛的手。
因为芦苇的遮挡,这个角度便看不见那两人了,但不堪入耳的声音还在继续。
两人挨得极近,没有了手的遮挡,邵景易就对上了边栗那双漂亮的眸子。
哪怕现在身处在这尴尬的场景中,也没能让这双眼睛染上别的情绪,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无波。
只是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的邵景易就有些不好过了,这污浊的背景音他都可以当做没听见,可是他受不了边栗靠这么近地看着他。
邵景易感受着自己胸腔内加速跳动的心跳声,感觉要是再这样跟边栗对视下去,非出大问题不可。
他努力回过神,朝着边栗比划了一下,怕人没看懂,又隔着衣服握住边栗的手腕,打算拉着人悄悄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们两才刚准备起身,旁边这两位却结束战斗了。
一道娇媚的女声道:“你个死鬼,终于舍得来找我了?”
“最近家里事多,抽不开身。”
女子继续:“哼!我看你是忙着照顾你家那病秧子吧?”
邵景易趁着这两人没注意,悄悄拉着边栗走了。
等回到大路边,邵景易才松了口气,放开了边栗的手。
两人在月色照耀下,相顾无言地往家里走,四周除了脚步声,就是青蛙和蛐蛐的叫声。
邵景易尴尬得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早知道有这么一遭,自己就不出来洗这个澡了。
他回想刚刚的事情,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道:“阿栗,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男子的声音很耳熟。”
边栗:“是金大。”
邵景易:“那女子你认识吗?”
边栗思索了一瞬:“不认识,但是听声音应该见过,是村里人。”
边栗也不是从小在村里长大的,村里好多人其实他也不认识,最多也就是面熟而已。
邵景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金老大也就看着老实,干的事情没一个是老实人该干的。
这夜色掩映下的村子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情正在发生着。
秋风吹过田坎,吹黄了田里的稻子。广阔的田野里,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一片。
村里人又开始忙起秋收的事情了,村里每天鸡飞狗跳的事情不少,八卦也不缺,即便像吴修远那种劲爆的八卦,也不过十来日就消散在时间里了。
天大地大都不如地里的事情大。
田野间到处都是忙碌着的村民们,这种时候基本都是全家齐上阵,连家里的孩子也得帮忙送水送饭。
边猎户和边武一上午已经把这块田的稻子割得差不多了,一把把的稻子被整齐地摆放在田间。
现在两人又把已经割下的稻子在掼桶上反复摔打,将稻子上的谷粒都摔打下来。
旁边田里也在进行收割,此起彼伏的摔打声不断响起,飘荡在田野各处。
哪怕太阳已经高悬在空中,汗水跟流水一样唰唰往下流,大家也都舍不得回去。
这天气说变就变,不把稻子收回去,大家都不放心。这万一出点什么情况,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杨巧兰提着食盒和大粗陶水碗从窄小的田坎上走过,来到了自家的田里:“爹、大郎,你们歇会儿,先把饭吃了再说。”
“好!”边武听到声音,便把手上已经摔打干净的稻草往旁边一丢,抬起袖子擦了擦快流到眼睛里的汗水。
两人从田中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田边走,腿上都是泥巴。
边武一上田坎就看到了杨巧兰摆出来的饭食,宣软的白面馒头、一大海碗的笋干炒腊肉、凉拌黄瓜,还有一个野鸭子炖的汤,里面还放了自家泡的酸萝卜。
香得边武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做这么多?”
杨巧兰把筷子递给边猎户和边武:“这野鸭子是阿栗昨天从山上猎的,我说让他拿去卖,他们俩不肯,说最近家里活儿重,你和爹比较辛苦,就咱自己留着吃,还嘱咐我家里的饭食做丰盛点,不要太省了。”
边猎户拿过一个馒头咬了一口:“他们俩晌午不回来吃饭,记得给他们留点。”
杨巧兰:“都留了的,秋天的野鸭子肥得很,我只炖了一点,剩下的等晚上他们回来再做。”
旁边田里周长松一家也在吃饭,杨彩菊今天做的是豆角炒肉,另外提了一大壶的绿豆汤来。
豆角炒肉里面,肉数都数得过来,家里几个汉子夹了两筷子就没有了,剩下的全是豆角。
其实村里普通人家都是只有农忙和过节才舍得吃点肉,今天能沾点荤腥已经很不错了。
周长松夹着豆角混着糙米饭一起吃,隔壁却不断传来肉香味,转头一看,还不止一个荤菜,每样菜里的肉也都不少。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饭吃得没滋没味起来。
杨彩菊看着自家汉子这样子,也有些气恼。她和杨巧兰是同一个地方的,杨家村本来就因为地势偏远,耕地少,所以很穷。
杨巧兰娘家在杨家村都是数得上号的穷苦人家。
她和杨巧兰同岁,两人也是一起嫁过来的。
周姓是小河村的大姓氏,族里人也多。周长松家也算是村里还不错的人家了,壮劳力多,地也多。她公爹名下就有三个儿子,还不算嫁出去的哥儿和姑娘。
周长松排行老幺,因为人聪明机灵,在家里也算是比较受宠的。
反观杨巧兰,嫁了个小河村的外来户,公爹是猎户,家里只有一个独子,听着倒还是挺体面的。
可仔细一打听,婆婆是个疯子,夫君也是那猎户捡来的,家里出点事情都没有能帮衬得上的族人。
当猎户的公爹挣点钱全搭在给婆婆寻医问药去了,外加还到处打听自家丢失多年的哥儿。
嫁的那汉子没学会公爹的手艺,是个老实憨厚的庄稼汉子,家里地也不多。
正因如此,杨彩菊一直都觉得自己比杨巧兰高一头,在杨巧兰面前她也挺有优越感的,为此她还颇为自得。
可自从边家把那个哥儿找回来之后,日子居然越过越好了。
那哥儿是个能干的,会上山打猎,连野猪都能猎得到。招的上门婿还会做小生意,那流水的铜板每天都往家里跑。
现在村里谁不羡慕边家?她汉子的堂兄弟周长胜还想跟着那哥儿学功夫,结果想出钱都没地使,人家根本不收徒弟。
想到这里,杨彩菊心里也相当不好受,这种落差太大,她有些受不了。
自家吃完饭,她特意等了一会儿,等杨巧兰也提着食盒打算回家的时候,她才起身赶上去。
“巧兰!等等我一起。”杨彩菊在后面招呼着杨巧兰。
杨巧兰赶忙道:“哎呦你着慢点。”
杨彩菊看她停下来了,这才扶着肚子慢慢走。
田坎窄,走不下两个人,杨巧兰特意让杨彩菊走前面,自己在后面看着她,免得摔了。
“你这快生了吧?”杨巧兰看着杨彩菊挺着的大肚子,有些羡慕地问道。
“还早呢,这才七个月不到。”杨彩菊说着摸了摸肚子,“你也抓紧点呀,你看我这第二个都快生了,你咋还不急啊。”
这些话简直是直往杨巧兰的心窝子上戳,让她难受得不行。
但杨彩菊一副我为你好的架势,让杨巧兰不太好撕破脸皮,只能苦笑道:“再等等吧,现在家里也忙。”
“唉,也是,你婆婆又帮不上忙,还得你照顾。不过你一个人操持家里,那么累,也该让你小叔子他们补偿一下啊。”
杨巧兰感觉心里的不适感更重了:“补偿什么?家里又不是我一个人忙,阿栗他们两口子每天天不亮就去镇上卖东西,还时不时往山里跑。他们不比我更辛苦?”
杨彩菊转过身拍了杨巧兰一下:“哎呀,你怎么那么傻啊!你家小叔子两口子,那么会挣钱,他们迟早得提分家。
你家汉子又不是亲生的,到时候你公爹肯定会跟着他们,那些钱和田地肯定大头都在他们那边,他们现在挣得都是他们的,你能分到什么啊?你现在不帮自己谋划谋划,以后该怎么办?”
杨巧兰皱起了眉头:“谋划什么?”
“让他们带你一起做买卖啊,如果他们不肯,你就让他们拿钱补偿你们。他们天天在外面挣大钱,你们两口子辛辛苦苦照顾家里,外人看来还是你们占了便宜,多亏啊。
你们家边武毕竟不是亲生的,你可得留点心眼,只有拿到手里的,才是你自己的。”
杨巧兰彻底没了好脸色:“这些话我今天就当没听到,以后不要在说了。”
杨彩菊赶忙道:“我这不是为你好吗?”
“为我好?你到底是为我好,还是撺掇我和我小叔子他们离心啊?”
杨彩菊心里那点小心思被戳穿,脸上火辣辣的,彻底挂不住了:“你这人怎么听不懂好赖话?你要是不听,以后你不仅没有儿子养老送终,连钱也拿不到,看你以后怎么办!”
杨巧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两人关系虽然没说有多好,但是毕竟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还是要比其他人亲厚些。杨巧兰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些话居然能从杨彩菊嘴巴里说出来。
杨彩菊自知说错了话,也不肯再开口了,只是抿了抿嘴,转身逃走了,只留下杨巧兰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