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三本来付给了尤树一百文定金,赖三负责出主意,尤树负责去实施。
两人约定好事成之后,到手的钱四六分账,事情没成也不退这定金,当然这个六是尤树的。
尤树之前看到这个分账还挺得意,赖三这种抠门无赖的性子,自己居然能有压他一头,占便宜的时候。
可现在想来,哪里是占便宜了,分明就是那赖三知道什么情况,所以不想趟这浑水。
哪有哥儿身手这么厉害的,早知道给他再多钱他也不干,这根本就是办不成的事儿!
关键自己还得赔两百文,来回一算倒欠一百文不说,还讨了一顿打。
当然他刚刚没交代出赖三,也不是因为他真的跟赖三关系好,只是他干的就是拿钱办事的买卖。
只要给他钱,除了杀人放火这种掉脑袋的大事,其余什么都能干,大不了就是被关进去几天,再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可自己要是把买主给交代了,以后也别想在这行混了。
现在倒好了,他全部身家全在这里了,拢共一百一十八文钱,多的一文钱都没有了。
他该去哪里找钱赔给这哥儿?
尤树脸上浮起一抹讨好的笑意,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边栗两人:“全在这了,真没了,剩余的我再想办法去凑,明天给你们成吗?”
邵景易:“你要是明天跑路了,我们去哪儿找人?”
尤树苦笑着:“我家就在南街的甜水巷那边,我老娘还在家里呢,想跑也跑不掉。”
“我们都是正经生意人,你要是真跑了,我们难道还能把你老娘怎么样?”邵景易把明晃晃的不信任都摆在了脸上。
尤树一张脸都皱成了苦瓜,实在是拿不出来这么多的钱了。
一旁的边栗却突然开口道:“写借据画押,明天必须给钱。”
邵景易听边栗这么说倒是有些意外,但是既然他这么说了,邵景易便没多说什么。
他花了一文钱笔墨费,让隔壁帮人写信的读书人写了个借据,然后让尤树盖了手印,又把地上这一摊子收拾好了,才将人放走。
旁边的人看着没热闹看,也没冰粉买了,便也就慢慢散开了。
“你相信他?”邵景易问道。
“不信。”
邵景易倒是有些好奇了:“那你怎么放他走了?”
“跟着他,就能找到幕后之人。”边栗看向尤树已经走远的背影,“走吧。”
“阿叔阿婶,能不能麻烦你们帮忙看一下东西,我们有点事需要出去一趟。”邵景易赶忙对着隔壁卖面的夫妇道。
“行。”那婶子答应得相当干脆,“放这就成,你们去吧。”
邵景易道谢之后,赶忙去追走远的边栗。
邵景易跟着边栗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跟在尤树的后面。
尤树倒是很警惕,边走边往回看。
只是道行不够,再警惕也还是没发现边栗就跟在后面。
看着边栗这熟练的躲避和跟踪技巧,邵景易倒还是有点好奇,以前阿栗究竟是干什么的。
正这么想着,在最后进入一个巷子的时候,尤树不放心,再三往后看。
边栗一个闪身太快,后面的邵景易没跟上节奏,鼻子直接撞上了边栗的后脑勺。
前面的尤树听到些微的动静,警觉地往回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邵景易一手捂住鼻子,一只手揽住了边栗的腰,快速转身躲在了墙壁拐角处。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感从邵景易的鼻腔处蔓延开来,直击天灵盖。他忍不住将头抵在了边栗的肩膀处,眼泪不受控制地就往下掉。
肩膀处的湿润,让边栗想要推开邵景易,看看这人到底怎么了,难不成撞出血了?
刚刚邵景易这一躲,直接把边栗带进了怀里。
邵景易就着这个姿势,将人扣在怀里,不肯让边栗看到他现在这样子。
太丢脸了!真不是邵景易想哭的,纯纯条件反射。
“你没事吧?”边栗有些担忧道。
“没事。”邵景易带着鼻音回复道。
等缓过来了这一阵,他才松开了边栗。
边栗看着邵景易这红红的眼睛,有些怔愣住了。
邵景易赶忙转移话题:“快看看人是不是跑了。”
再三确定邵景易没有被撞出鼻血,也没什么大碍之后,边栗才往刚刚那个巷子里走去。
果然早就没了踪影了。
邵景易摸摸鼻子有些汗颜,自己拖后腿了。
这个巷子里人家可不少,也不知道那人究竟进了哪一家。
“上去看看。”边栗说完便腾空而起,飞到了房顶上。
邵景易就见边栗揭开瓦片,往里探查情况。发现不是,便又换一家,在房顶上有如平地一般来去自如。
没查看几家,边栗便发现了情况,又下来,将邵景易也带了上去。
第一次见识古代的轻功,邵景易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东瞧瞧西看看,别说视野还挺好。
可现在不是看风景的时候,两人顺着揭开的瓦片往里瞧,正是尤树。
尤树正端着药坐在一个妇人床前,两人好像在争执着什么。
“大树,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又跟人打架去了?”
尤树死鸭子嘴硬:“没有!”
“那你脸上这伤怎么弄的?”那妇人有些激动,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
尤树一边帮她顺着后背,一边道:“不小心摔的,先把药喝了吧。”
妇人哪里会信,一把推开了尤树的手,呜呜地哭了起来,那药也撒出去了不少:“我说了,你拿这做坏事挣的钱买药,我是不会喝的。我干脆早点去见你死去的爹,省得拖累你。”
尤树看着撒在地上的药有些心疼,想着签的那欠条,心里更是一阵烦躁。
他把碗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摔,怒道:“我这辈子就是这么个烂人了,改不了。你要一死百了,我转身就上山当土匪去,专干那杀人放火的勾当!反正就剩我一个人了,烂命一条,我怕什么。”
尤树说完便甩袖离开了。
那妇人喊了尤树几句,他也没回头,直接出门去了。
妇人哭了好一阵,最后还是端起旁边的药碗,把剩下的一半喝光了。
邵景易暗道,这人还真是懂得怎么拿捏他娘。
不过尤树嘴里果然没什么实话,说是在南街的甜水巷,实际却是在西街的哑巴巷子。
这个镇子属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种。
东街是有钱、有地位的人家的聚集地,西街则恰好相反,是整个镇子的最底层。说起来也算是镇上讨生活的,可实际这里的大部分人过得还不如乡下。
至少村里的人大多还是有地种的,也不像这里,喝口水都要钱。
这里房屋低矮,屋檐与屋檐之间距离极窄,阳光就从这一点点的缝隙中照下来,落在泥泞不堪,坑坑洼洼的地上。
这个时候大多人都在外面谋生,剩下的也都待在家里,整个巷子都透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偶尔有人路过,面对邵景易他们这种陌生面孔,也是快速走过,连看都不看一眼。
哪怕刚刚尤树和他娘那么大声地争吵,也没人好奇地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也是为什么边栗大白天就敢上人家屋顶的原因。
名副其实的哑巴巷,麻木、沉默、贫穷,整个氛围和环境都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邵景易他们也没有停留多久,便又跟在尤树后面走了。
尤树从哑巴巷口出去,又朝着热闹的南街走。这人显然不是来逛街的,目标明确,丝毫没有停留。
他七拐八拐走了好一阵,最后进了一家赌坊。
明天就得还钱,难不成他还想去赌一把?
邵景易两人正在商量着要不要继续跟进去的时候,就见着尤树又出来了,直往旁边的小巷子里去,旁边还跟着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抢平哥儿蘑菇的赖三。
邵景易两人对视一眼,悄悄跟在了后面。
“你倒是跑得快。”
赖三冷哼一声:“都那样了,我还留着干啥?跟你一起挨打?”
尤树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于是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火气:“那哥儿让赔两百文,我钱不够,你借我一百文。”
赖三一听这话就拉下了脸:“没钱!摊子是你自己掀的,你自己想办法。”
尤树一把揪住了赖三胸前的衣服,压低声音道:“你他娘自己出的主意行不通,还既要银子,又要他们买卖做不下去。你给我说说,不动手掀摊子我能怎么办?
再说了,你明知道那哥儿身手如此了得,这事办不成,还出手那么大方花钱让我去,难道真的只是单单出口恶气?没什么其他好处你能这么干?还转头就有钱去赌场了?”
赖三一把推开尤树的手,骂骂咧咧道:“我收钱了又怎样?我凭什么借给你?这事要是能办,我给你钱做什么,我不如自己全挣了?像你这种没脑子的蠢货,活该被人利用!”
一听这话,尤树立马火了。一拳朝着赖三打去,赖三侧头想躲没躲过,被打脸上了。
两人就这么你一拳我一脚地厮打在一起。
这一场狗咬狗简直精彩,邵景易都想在旁边给他们鼓掌喝彩了。
等这两人脸上都挂了彩,打累了,邵景易才出声道:“两位打完了?”
赖三和尤树一听这声音,齐齐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