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边栗平时都是面无表情的时候居多,但是邵景易就是感知到了这细微的差异,知道这人肯定是生气了。
意识到这个的时候,他陡然便生出了一种回到小时候,做错事被老师抓包的错觉。
“阿栗,你回来了?”尽管心中十分忐忑,但他还是选择了率先打破沉默。
边栗语气淡淡的,甚至让人听不出里面的情绪:“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我看你一直没回来,就出来看看。”邵景易说着说着话音不自觉地就低了三度。
因为他记起来了边栗之前跟自己说的,别走远了。
结果自己忙没帮上,还差点送了命。
邵景易现在的心情就一个词语可以形容——心虚。
但边栗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那把短刀收了回来,又把那条被钉死在树上的蛇丢进了背篓里。
“跟上。”边栗留下一句话之后,便径直往前走去。
邵景易见他没说什么,霎时间有些错愕,但还是连忙追了上去。
“阿栗,这是你猎到的吗?”邵景易这时候才注意到边栗手上还用绳子牵着一只脚受伤的小鹿。
“你可真厉害!”
“我今天上午也去外面找了一些蝉蜕……”邵景易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
他从今早上摘野菜,说到了下午下雨的时候屋顶漏雨把床给打湿了。
虽然之前边栗也话少,但是邵景易说的时候,他还是会简短地回复一下。
但是这次是真的一声不吭。
唉,看来是真生气了,邵景易不禁在心里想。
邵景易就这么边说边跟着边栗往回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之前完全是朝着反方向走的。
这要是运气不好没碰上阿栗,就算没遇到蛇,估计自己也走不回来了。
两人就这么一起走了快两刻钟才回到那石头砌起来的院门口。
边栗在院门口站定,却没有推门进去:“下山之后你就别上来了。”
“阿栗,我错了!”邵景易一听这话,便有些着急,他宁愿边栗骂自己一顿,也不想回去,“我以后再也不一个人往深山里走了。”
但边栗照样还是没有回话,只是径直把小鹿往院子里拉,然后栓在了屋檐下。
边栗用自己的沉默表明了这事没得商量。
“阿栗,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乱走了,你就让我留下好不好?”邵景易见边栗根本不理自己,只是径直往屋里走,下意识地就想去拉他的衣袖,却不成想拉到了这人的手。
邵景易碰到的第一反应其实是,他手怎么这么凉。
不过这个接触也是转瞬即逝,意识到拉错之后,邵景易赶忙放了手。
想到边栗可能穿了一天的湿衣服,甚至把湿衣服都又穿干了,邵景易也没空想其他了,只能赶忙道:“锅里的水可能凉了,我再添把火热一热,你赶紧去洗个澡换一身衣服。”
邵景易在灶前坐下,开始生火。
只是低头的一瞬间,他却发现自己手上有血迹。
邵景易很快便意识到了这是什么,赶忙起身拉过边栗的手。
果然边栗手背上有一条长长的口子,因为淋了雨的原因,伤口已经有些泛白了。
除了这道新鲜的伤口,邵景易还注意到他手上有着惯用兵器之后留下的茧子,以及好几道陈年旧伤。
别说是哥儿了,就是普通汉子的手都没有这么伤痕累累的。
邵景易想起了之前听到的传闻,说边栗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那这个人走失的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么多的茧子和疤痕?
而且邵景易刚刚碰到他手的时候,肯定也碰到伤口了,可这人愣是没出声,甚至连眉头都没见他皱一下。
看到这些疤痕,邵景易罕见的有些沉默:“有带药上山吗?”
“没事。”只怔愣了一瞬,边栗就把手收了回去。
这回生气的轮到邵景易了。
他们俩也不过是半斤八两,上山打猎连常备药都不带的人,有什么立场生自己的气?
生气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把自己赶下山?真是让人生气。
于是邵景易默不作声地又坐回去,开始生火烧热水。
两人都不说话了,屋子里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边栗洗完澡进来的时候,邵景易正在灶前烤着打湿的被褥。
边栗见他还是背对着自己沉默着,不自觉地便皱了皱眉头。
边栗有些不明白,邵景易为什么突然这样了,就因为自己不让他上山来了?可这人身手这样弱,还喜欢乱跑,随便出点意外,都有可能死在这里。
留下来又是何必?
边栗摩挲着腰间的那把短刀,思索了半天,正想开口的时候,邵景易突然起站身。
好不容易想主动张嘴说话的人,又陷入了沉默。
邵景易起身把烤干的被褥抱回来铺好后,又转身往院子外面去了。
他记得好像白天在不远处看到了一种草药,之前看原主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书的时候,里面有提到过这个草药是治外伤的。
采回来之后,他又寻了块干净的布条,将捣烂的草药包了起来。
然后邵景易便拿着这带药的布条,默不作声地上前两步走到边栗面前,开始给人上药、包扎起伤口来。
边栗见着这人脸上罕见地挂着不高兴这几个字,动作却又是小心又谨慎的。
他最终还是出了声:“这些蝉蜕都是你今天捡的吗?”
上药的时候,邵景易就注意到边栗的另一只手一直在无意识地把玩着那把短刀。
可能连边栗自己都没注意到,每次纠结、思考或者是不高兴的时候,他总是喜欢拿着他那把刀。
可这人纠结半天,最后还是只蹦出来了这句话。
不过铁了心打算今晚上不理边栗的邵景易还是立马心软倒戈了。
“嗯。”邵景易叹了口气,主动开口问了起来,“你这伤口是怎么弄的?”
边栗这回倒是老老实实回答了:“这鹿挣扎的时候,不小心被尖竹桩划伤了。”
“你要是不带我上山……”
“你要是不想……”
两人的声音一同响起,在听到对方的声音之后又一同停了下来。
邵景易:“你先说吧。”
边栗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眼中的神色:“你要是不想留在家里,下次就别乱跑。”
一听还有下次,邵景易哪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赶紧顺坡下驴地点点头。
突然一阵肚子咕噜响的声音,两人这才想起来,晚饭都还没吃。
于是两人便又开始忙碌起来,准备做饭。
*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虽然只呆了两天,但是运气好,收获颇丰。
当然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是,昨晚的蛇已经死了,必须得尽快出手。
两个人东西倒是不多,背篓背着就能下山了。只是这次多了一个格外扎眼的鹿,这样牵着进村子实在是太显眼了。
最后两人便换了条小路,选择直接先去镇上,卖了猎物再回去。
这条路要从山上过,只有经常在这一带活动的猎人才知道。
虽然山路陡峭不好走,可相比两人下山进村子,再去镇上而言,还是近了不少。
原本需要走一个时辰的的路,两人只用了大半个时辰就到了镇上。
边栗还是照常去了之前的酒楼。
管事老远见着边栗拉着一头鹿过来,眼睛都开始发光,都不用伙计通报,急忙就过来招呼:“小边猎户好久不见,你今天来的可真是时候!”
“你这只小鹿我要了,三两银子如何?”
边栗径直回道:“少了。”
“小边猎户,你这鹿小,这个价钱可不少了。”
边栗还是不为所动:“四两。”
那管事的顿时整张脸都皱起来了:“这个价可不成,你再少点。”
邵景易瞅着这两人在那谈价钱,半天也谈不拢,他便直接打断道:“刘管事要不再看看,我们这还有其他的东西。”
邵景易说着便把背篓里面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那管事见两只兔子正活蹦乱跳着,也没伤着,也还算满意。
他让伙计称量之后便道:“两只兔子一起八十五文,这只山鸡伤着了,好在还活着,就八十吧。”
话是这么说着,但管事的视线还是一直放在这鹿身上。
邵景易看边栗对这几只小猎物倒是没有异议,也就大致知道了这些猎物的情况。
“那几只兔子、野雉送给您当添头,再加上这条蛇,一共四两六钱银子您看怎么样?”邵景易之前问过边栗,这蛇大致值多少。
这个蛇是附近比较常见,具体价值取决于蛇的大小,大致就是五百到六百文之间。
要是更稀有的环蛇或者其他的,那便贵得多。
只是无论是蝮蛇还是环蛇,毕竟都是毒蛇。除非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否则不管值多少钱,也少有人去捉来卖。
毕竟有命挣也得有命花才是。
听邵景易这么说,那管事的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一条已经死了的蝮蛇。
那管事不由惊叹一句:“小边猎户是个有本事的人,不比汉子差。”
“那这样,你这些我全部要了,四两五钱银子!”
邵景易看向边栗,见他点了点头,便同意了下来。
“最近镇上的李员外要在我们这宴请宾客,点名就要这个鹿肉,我正愁的不行,没想到你们就来了。”那管事的眉眼也骤然放松下来,“不过要是再大点就好了,不过就这也还行,也算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说完管事的便让伙计去拿钱,等着的间隙里,他才问起边栗:“这位小兄弟看着比较面生,这是?”
边栗看了看邵景易,还在犹豫该怎么介绍这人。
没想到邵景易直接开口道:“我是小边猎户的夫君,是边猎户家新招的上门婿。”
边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