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距离爷爷去世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对婉清来说平静但也不平静,她带着程默回到家中,上官夫妇对程默评价很高,上官霖对程默也没有意见,但是上官枫还是看程默不顺眼,婉清对此深感头痛,但又没有解决办法,就只能让两人尽量少见面。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厨房流理台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婉清站在咖啡机前,注视着深色液体一滴一滴落入玻璃壶中,形成一小滩不断扩大的深潭。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烘焙后的醇香,这是三个月来每个早晨都会准时出现的味道。
她听见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陈默。他总是在这个时间出现,分秒不差。
“早。”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绕过她取走橱柜里的马克杯。
婉清微微侧身,让出空间:“早。咖啡快好了。”
这是他们每日重复的仪式,简单而规律。
但今早有些不同——当陈默伸手拿糖罐时,他的睡衣袖子轻轻擦过婉清的手臂。那瞬间的接触让婉清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一种陌生的电流感顺着她的脊背爬升。
她偷偷瞥了陈默一眼。他似乎毫无察觉,专注地搅拌着咖啡。阳光恰好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
“今天我会晚归。”陈默说,打破了沉默,“有个客户从国外来,需要接待。”
婉清点点头,假装不在意:“知道了。”
她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指腹摩挲着杯壁上凹凸的纹路。这是她最喜欢的杯子,梵高的《星月夜》。上周不小心摔裂了一个小口,她本打算扔掉,第二天却发现它被精心修补好了,裂缝处用金粉填充,形成了独特的金缮工艺。
她从未问起是谁修的,但心里明白。陈默总是这样,默默处理着生活中的小问题,从不邀功。
“谢谢。”她突然说。
陈默抬眼看她,略带疑惑:“谢什么?”
婉清举起杯子,让阳光照亮那道金色的裂纹:“这个。修得很漂亮。”
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爬上陈默的耳根:“没什么,只是觉得扔掉可惜。”
他转身去拿公文包,避开了她的目光,婉清注视着那道挺拔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奇异的涟漪。
她发现自己开始注意到这些细节——陈默害羞时会摸鼻子,思考时会无意识地转笔,熬夜后左边眉毛会微微挑起。
这些发现让她感到不安,她不是应该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吗?
那天晚上,婉清特意在外面吃了晚餐,又去看了一场电影,直到十一点才回家。推开门的瞬间,她意外地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
陈默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笔记本电脑仍开着,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他戴着一副婉清从未见过的眼镜,金属细框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温和几分。
婉清轻轻放下包,犹豫着是否该叫醒他。最终,她选择从客卧拿来一条毛毯,小心地盖在他身上。
就在她准备抽身离开时,陈默动了一下,眼镜滑落到鼻梁上。鬼使神差地,婉清伸手想帮他扶正。指尖触碰到他脸颊的瞬间,陈默忽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空气骤然凝固。
婉清迅速收回手,感觉脸颊发烫:“我只是……看你睡着了……”
陈默坐直身体,摘下眼镜:“抱歉,不小心睡着了。你回来了。”
一句简单的“你回来了”,却让婉清的心跳漏了一拍。这话太亲密了,仿佛他们不是加结婚对象,而是……真正的夫妻。
“客户接待顺利吗?”她迅速转移话题,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陈默揉了揉眉心:“还行。就是有点累。”他看向婉清,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你看过电影了?”
婉清一愣:“你怎么知道?”
“眼角有点晕妆。”陈默轻声说,突然伸手用拇指轻轻擦过她的外眼角,“这里。”
那触碰短暂而轻柔,却让婉清整个人僵在原地。陈默似乎也意识到这个动作太过亲密,迅速收回手,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电影好看吗?”他问,声音略显紧张。
婉清努力平复心跳:“还行。关于时空穿越的老套故事。”
一阵沉默降临。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却又莫名地不愿结束这场意外的深夜相处。
最后是陈默先站起来:“不早了,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婉清点头,看着他收拾电脑离开。走到楼梯口时,陈默忽然回头:“婉清?”
“嗯?”
“下次如果想看时空穿越题材,我知道有部更好的。”他说完就转身上楼,留下婉清站在原地,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悸动。
那晚婉清失眠了。她躺在床上,反复回想指尖触碰陈默脸颊的触感,以及他拇指擦过她眼角的温度。这些细微的接触在黑暗中放大,变得格外清晰。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对陈默的感觉正在悄然变化。
第二天早晨,婉清特意提早起床,做了两人份的早餐——煎蛋、培根和烤面包。当陈默下楼时,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具。
他惊讶地挑眉:“这是?”
“偶尔也想回报一下你每天的咖啡。”婉清故作轻松地说,转身去倒果汁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陈默在餐桌前坐下,尝了一口煎蛋:“很好吃。谢谢。”
早餐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进行。他们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天气、新闻、工作计划,但婉清能感觉到空气中漂浮着某种未言明的张力。每次目光相接,她都迅速移开视线,却又忍不住在陈默低头时偷偷观察他。
她注意到他今天系了一条深蓝色领带,上面有细微的银色纹路,很配他的西装。她也注意到他喝咖啡时习惯先吹三下,即使咖啡已经不烫。
“今晚有空吗?”陈默突然问,打断了她的思绪。
婉清抬头:“应该没有安排。怎么了?”
“那个客户送了两张音乐会的票,不想浪费。”陈默语气随意,但婉清注意到他握叉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婉清犹豫了。这听起来像约会邀请,而他们之间不应该有约会。
“是什么音乐会?”她问,试图争取时间思考。
“爵士乐。在蓝调酒吧,不是很正式的那种。”陈默补充道,“如果你不喜欢,也没关系。”
婉清确实喜欢爵士乐,尤其是现场表演。
陈默怎么会知道?她从未特意提起过。
这种被了解的感觉既令人舒适又令人不安。
“好吧。”她听见自己说,“我去。”
陈默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虽然很快被掩饰起来:“好,八点开始,我们七点半出发?”
婉清点头同意,内心既期待又忐忑。
那一天变得格外漫长。婉清发现自己不停地看钟,工作效率极低。下午四点,她站在衣橱前,已经第三次更换晚上要穿的衣服了。
“只是和朋友去听音乐会。”她对自己说,“不需要特别打扮。”
但最后,她还是选择了一条平时不太穿的黑色连衣裙,领口处有精致的银色刺绣,外搭呢绒大衣。她告诉自己选择这条裙子只是因为适合爵士酒吧的氛围,而非其他原因。
七点半,陈默准时出现在客厅。他换下了西装,穿着深色衬衫和休闲裤,和一件黑色大衣,比平时少了几分商业精英的锐利,多了几分随性魅力。
看到婉清时,他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你很美。”
这句赞美简单直接,让婉清猝不及防。她低头整理并不存在的裙摆褶皱:“谢谢。我们可以走了吗?”
去酒吧的路上,两人话不多。车内空间有限,婉清能闻到陈默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是雪松与琥珀的混合,沉稳而温暖。她发现自己莫名喜欢这个味道。
蓝调酒吧氛围轻松,灯光柔和。他们被引到离舞台不远的位置,点了饮料后陷入了一种舒适的沉默中。
音乐响起时,婉清不自觉地用指尖随着节奏轻敲桌面。演奏到第三首曲子时,她注意到陈默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就是……”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掌声打断,一曲终了,乐手们起身致意。机会稍纵即逝,那一刻的勇气似乎也随之消散。
“就是什么?”婉清追问,但陈默只是摇摇头。
“没什么。要再点一杯喝的吗?”
婉清感到一阵莫名的失望,但她点点头:“好。”
后半场演出,婉清心不在焉。她不断回想陈默未说完的话,猜测那可能的内容。
演出结束后,他们沿着河岸散步回家。夜风微凉,婉清不自觉地抱紧手臂。下一刻,陈默的外套已经披在她肩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谢谢。”婉清轻声说,拉紧外套。那股雪松与琥珀的香气更加浓郁了,萦绕在她周围,如同一个无形的拥抱。
他们在一处观景台停下,凭栏望着对岸的灯火。城市的光影在河面上摇曳,破碎又重组,如同婉清此刻的心绪。
“今晚谢谢你。”她说,“我很开心。”
陈默转向她,眼中映着城市的流光:“我也很开心。其实,我——”
他的话再次中断,但这次是因为婉清的手机响起。她本能地拿出手机,看到是骚扰电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需要接吗?”陈默问。
婉清摇摇头,按掉电话:“不重要。”
但气氛已经被打破。那一刻的魔法消失了,他们又回到了现实世界——假结婚的室友。
回公寓的路上,两人各怀心事,沉默蔓延。
进入公寓后,陈默打破沉默:“晚安,婉清。谢谢陪我去音乐会。”
“晚安。”婉清回应,看着他上楼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不舍。
她站在客厅中央,仍披着陈默的外套,犹豫着是否该叫住他,是否该问出那个未完成的问题。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小心地叠好外套,放在沙发背上,然后回到自己房间。
那一夜,婉清又失眠了。她躺在床上,回想今晚的每一个细节——陈默看她的眼神,未说完的话语,披外套时轻柔的动作。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对陈默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友谊的界限。那种心跳加速,那种期待与不安,那种想要靠近又害怕受伤的矛盾,无一不在指向一个事实:她正在爱上陈默。
这个认知让她恐慌。婉清一直严格控制自己的情感,她筑起高墙,不让人轻易靠近。而陈默却不知不觉越过了防线,悄无声息地占据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