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昂早已忘记他当时是如何走到医院又如何回到家中的。他把门窗全部闭紧,断联了全部的联系,如同死尸一般度过了一个月,意识如同自我保护一般被封印,浑身上下处于一种虚空的状态。
当他终于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抽出一点,翻开手机查看时间,距离大学开学报道只剩下一个星期的时间。
填报志愿的时候,他把首都大学的建筑系排在第一志愿,当时的他找不到陈浔,只记得陈浔要考这个学校。
综合分远远超出,可是仿佛有预兆一般,没有录上。现在看来,十有**是江傅远从中作梗,他被a市大学的录取上。就在录取通知出来后没几天,魏之昂的舅舅打来电话。
“想不想去美国读书?”
魏之昂思来想去很久,最终决定从国内的大学退学,只身前往美国。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魏之昂在莱斯大学建筑系读书的同时,也借着舅舅的资源迅速在美国发展。
突然有一天,魏之昂晚上喝了点酒,凌晨两点回到家,拖着疲惫的身子躺倒在沙发上,耳鸣声嗡嗡作响。
他侧过身去,凝视着窗外的路灯。
几乎不可控的,心里一阵绞痛。
他从沙发上坐起,抓起丢在地上的手机,点开拨号页面,再一次点击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他无数次凝视着那串数字,那串早已经是空号的数字。
那一天,是陈浔十八岁生日。
魏之昂把u盘插入电脑,点开一个名为c的文件夹。里面装了大大小小关于陈浔的所有信息。
他与他的聊天记录,陈浔上课睡懒觉的视频。陈浔刚开始学画时,画的很烂的设计图。他们在山城时候的陈浔倚在魏之昂的自拍。
大大小小的照片与信息倒映在魏之昂眼底一一翻过。停留在最后一个未命名文件夹上,魏之昂从未点开过,因为他知道,那个是陈浔偷偷背着他放进去的。
魏之昂鬼使神差的点开了。
陈浔的脸还很稚嫩,魏之昂在旁边睡着了,陈浔偷偷吻上魏之昂的嘴唇,笑得像偷到糖果的小孩一样甜。
他抬头对着镜头,无声的做了几个口型。
魏之昂凝视着,逐字分析着。
“魏之昂,我好喜欢你。”
霎那间,魏之昂几乎认命般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魏之昂一直坐在那,一动不动。直到晨曦到来鸟鸣声渐起。
他盘着腿,对着除他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的空荡荡的客厅低声道。
“阿浔,生日快乐。”
时隔一年再次回到国内,魏之昂替舅舅参加国内的交际晚宴。
在璀璨的灯火之下,商人们觥筹交错,名流云集,笑语盈盈。夜色渐晚,魏之昂深感疲惫,朝着屋外喷泉处走去。树影婆娑,随着脚步的推移,魏之昂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是江思瑶。
魏之昂几乎是眉头一紧,反感的情绪上涌。几乎想要掉头就走,可是江思瑶先行一步发现他,急匆匆赶上前来。
江思瑶走到魏之昂面前,欲言又止的开口道:“你上次的伤,好点了吗?”
魏之昂终于想起上次吐血有人扶着自己进了医院,原来那是江思瑶,忍着恶心礼貌道:“好了很久了,谢谢。”
江思瑶这时候才觉得这个问题太傻,过了快一年怎么可能没好,可是看着魏之昂的那张脸,无论怎么说都要憋出几句话出来。
二人无言,魏之昂想要转身离去,眼睛一瞟借着晦暗的灯光,看到远处有两个一高一低人影。其中一个,魏之昂再熟悉不过。
他瘦了,魏之昂几乎心碎般想。
隔了太远,可在魏之昂眼里却无比清晰,他看见个子略高的哪个人低下头,啃食着陈浔的脖子。陈浔有一瞬间想要退后一步,却又生生止步,任由那人咬了上去。
“魏哥哥。”江思瑶牵住他的手言语中都是不舍。“你在看什么?”
魏之昂压下心底的暴戾,报复心作祟,一个邪恶的念头浮现于表面。他端起礼貌的微笑,又几乎温柔的回捏住她的手。
“没什么。”
江思瑶脸上一喜,白嫩的脸蛋瞬间容光焕发。她更加紧密的握住魏之昂的手,几乎一种痴迷的状态看着他。
魏之昂余光瞟见江傅远对陈浔说着些什么,转身离开,陈浔则朝着魏之昂的方向走来。他眼神一暗,逼迫自己无视陈浔,低头在江思瑶的脸颊处蜻蜓点水般一吻,一触即发却又没有离去,保持着这个暧昧又亲近的姿势。
江思瑶全然不知道陈浔就在身后,一张脸又惊又喜,耳垂泛红平时一张刁蛮的嘴此时却害羞般撒娇道:“你终于想明白啦。”
魏之昂低头嗯了一声,他的嘴唇停留在江思瑶的耳畔,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眼睛却死盯着陈浔死都不肯转移开视线。
陈浔眼神扫视这二人,他的少年气和可爱的气质在一年半内褪的干干净净,只剩下薄凉,面容依旧清瘦而秀丽,此时此刻却带着凌厉,简单的衣物挂在单薄修长的身体上,整个人透露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气质。
陈浔率先打断道:“好久不见。”
魏之昂语气平淡听不出他的情绪。
“好久不见。”
江思瑶这时才意识到身后有人,急忙转过身来,看到是陈浔,又紧紧贴在魏之昂身前。警惕道。
“你来这做什么。”
陈浔微微笑道:“那真是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江思瑶心里发怯,他害怕陈浔刚告诉江傅远。便想出口警告,又隐隐感受到气氛不对劲弥漫着一股火药味,便向后一步退去往酒店内走去。
一时间只剩下陈浔与魏之昂二人。
陈浔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那半睁着的眼浸透着欲言又止般的伤心欲绝,魏之昂清晰地看在眼底,一时的懊悔无声在心底与暴戾与嫉妒分庭对抗。
陈浔深深闭眼又睁开眼底浓郁的情绪被刻意驱散,再睁开时已是强打住精神般的强颜欢笑。
他用几乎轻柔的语气缓缓说道:
“愿意陪我散步吗?”
魏之昂挑眉质疑道:
“江傅远他准你这么做?”
陈浔摇摇头,用一种几乎不可听闻的声音低声回答,魏之昂没有听清,想上前一步听清楚,却见陈浔极为克制的捏住他的手腕,领着他往旁边的小道走去。
魏之昂走在陈浔的身后任由他捏着,他几乎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却在陈浔停下转身望向他的一瞬间转化为一种阴沉。
陈浔仿佛被魏之昂的冷漠的态度灼伤了一般,他在看到魏之昂亲吻江思瑶的刹那心像是被泼凉水一般寒颤,那么在看到魏之昂对他的态度时,几乎是心头被活生生扯下一块肉来。痛的撕心裂肺,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痛呢?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选的,他预料到这一刻会来,会来的痛彻心扉,但是无法预料当现实**裸的摆在面前,自己竟然这么无法招架,就连落荒而逃都做不到,几乎悲哀的接受魏之昂带来的凌迟。就像断头台上的罪人。
陈浔到现在,几乎冷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越想你好,就离你越远。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魏之昂用一种几乎残忍的手段压迫自己脑海中的暴戾,他上下两排牙齿狠狠咬着自己的舌尖,咬的鲜血淋淋。陈浔捏着他的手腕缓缓松开,魏之昂却一把反手抓住犹如手铐般禁锢着他,他吞下那口血,故作冷静怨声说道。
“你犯不着为我生气。”
魏之昂垂眼看了眼陈浔修长的脖颈,那一块微小突起的腺体被阻隔剂隔离开来,一丝陌生的信息素从里面逃离出来,犹如挑衅般飘到魏之昂鼻尖。被掩藏的占有欲瞬间发作,施虐般冲向陈浔。
“这很公平陈浔,既然你允许别人来问吻你,就没有权利反对我走向别人。”
“魏之昂......”陈浔疲惫道:“你要是真喜欢她就和她在一起吧,我不会有任何意见。可是你要知道,我是为了你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你要恨我那就恨吧。还是那句话,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陈浔,你这么说我不会开心的,你知不知道?”
陈浔沉默不语。
“我捅的那个人,是郑掿,这事你知不知道?”
陈浔缓缓睁大眼睛,当那个人的名字说出口时,就明白了一切,魏之昂不合理的那一刀突然就有了解释,他几乎自责到极点。
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作为悲剧的主角把事情推展到决绝的地步。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的你,是我害的你。我不应该招惹你的......魏之昂是我毁了你吗。”
“你到现在听还不明白吗!!”
陈浔低头抽泣着,又不愿魏之昂看到,向后一退,魏之昂死死抓住他往前一拽将他捆在怀里,按着他的手引导。
魏之昂胸口处的衣物被暴力的划开,露出里面的胸膛,在心脏的位置,有一道简单可爱的洋桔梗纹身。那是魏之昂十八岁时,找遍整个s市给他买的成年礼物。
魏之昂递给陈浔一把他随身所带的刀,陈浔的右手握着刀被魏之昂按在掌心,在那朵洋桔梗的位置来回比划。
“要是你真的愿意让我和江思瑶在一起,或者你真心爱着江傅远。”
“那你就在这处,来上一刀。”
“不要把我推向没有你的地狱......如果你不爱我了,那就杀了我吧,不要留我一个人......我真的要疯了......我宁愿抱着你死去......”
“别不要我......无论什么原因......不要抛下我不能不要我......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陈浔在他的胸口处轻微摇头,柔软的发梢磨蹭着魏之昂胸口的皮肤,原本是亲密暧昧的动作,却在此时显得无比决绝。
陈浔使劲从魏之昂的手中挣脱,锋利的刀片在空中摇晃,无意之间在魏之昂的皮肤处划出细长的血色印子。
“魏之昂,你听我说......”陈浔动作放轻,那几道血淋淋的痕迹明晃晃的刺伤了陈浔,陈浔心头一揪,他的视线越过魏之昂,看到了远处江傅远和江思瑶正在寻找自己。手机提示音嗡嗡响起,陈浔在心里急切道。
“时间到了,不能再拖了。”
他抬眼深深看了一眼魏之昂,不管不顾的朝他嘴角一吻。
魏之昂瞬间愣住,手上的动作松开。
陈浔认真道:“跟我走。”
魏之昂听到这话眼底一亮,直接拉起陈浔就跟着他往外跑。陈浔拉着他弯弯绕绕进入一条小巷,这条路线他在心里预谋许久,见到把江傅远和江思瑶甩的远远的,心底一阵窃喜。可是突然想道魏之昂,又伤心起来。
他在江家段时间察觉到这光鲜亮丽家族的阴暗面,顺着蛛丝马迹一路探查,发现江家有大量非法贪污害了不少人命,陈浔挑了几个足够致命的事件搜罗证据,直接暗中上报给江家在政界的敌对竞争对手,对方获得证据向陈浔承诺这件事不会牵扯到魏之昂。在刚刚手机发来提示音,就表示计划开始启动。
陈浔从外套内侧摸出一叠文件夹,递给魏之昂。
“这个,你明天就上报。”审判江傅远的流程已经开始。陈浔来不及解释,快速说道。“上报之后以功抵罪,就没事了。”
“好。”魏之昂道:“那你现在准备去哪?”
陈浔冷静道:“我得离开你。”
魏之昂道:“一定吗?”
陈浔低头嗯了一声,眼神里溢出一丝难过与无奈,他摸着自己的胳膊,皮肤表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针头被隐藏在衣物之下,只有他自己,与江家人知道。
江傅远是个偏执的疯子,几乎无所不用其极,他这么非人的折磨陈浔,因为陈浔病弱的模样,像极了他去世的妻子。
他逼迫陈浔接受了不知名的毒素,身体免疫力急速下降经常患病,不仅如此,还要定期接受特定的药物注射,如果不及时注射,病毒发作神智开始不清,时间一长就有极大的可能精神疯癫而死。
换句话来说,就是他得陪着江傅远一起下地狱。
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癫狂的模样。陈浔心道。
那样很丑,我试过,我不想让你在我死之前,看见那样丑陋的模样,我希望我在你心底,永远是十七岁的陈浔。
魏之昂看不懂陈浔的悲伤到底隐藏着什么,只是心里一阵绞痛。他用几乎幼稚的方式威胁陈浔道:“如果你走了,我会恨你的。”
陈浔听到这话,强装的冷静霎时间几乎崩塌。用一种细微的,几乎不可听闻的声音,绝望地喃喃道:“如果连你都不要我了,那我该怎么办呢。”
手机嗡嗡声再次急促的响起,陈浔站起身来,凝望着他,用唇语说出最后的告别。
魏之昂痴痴的望着他。
说罢陈浔就以前所未有爆发般的速度朝外跑去,魏之昂上前一抓,竟然没抓到。
“陈浔!!!!”
一辆黑车摩托车飞驰而过他一跃而上,一瞬间身影化为黑点,消失在视线所及处。魏之昂跪倒在地,几乎是泪流满面,无声的咆哮与哀恸。
这一分别,就是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