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住院的第三天,陈浔就给江傅远打去电话,带他去见魏之昂。
江傅远的车停在看守所旁,陈浔知道到了,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这三天冷静下来后,陈浔思来想去要跟魏之昂怎么说,可是到目前,现在,在门口,他都没有一个确定的原因魏之昂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傅远看了眼后视镜,说道:“你很紧张?”
陈浔望向窗外,看着看守所冷冰冰的门口,答应了一声,对着江傅远道。
“走吧。”
进到看守所,之前陈浔过来想要找魏之昂,却因为嫌疑人此时正在审查时期不准来看望。被关在门外,他怎么绞尽脑汁也见不到。
陈浔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心道没想到他的手可以伸向公安。
工作人员上前交代,只可以隔着玻璃窗看望,不可以交流。陈浔默默点头,能看一眼都是好的。
江傅远留在外面,陈浔跟着工作人员进入房间,房门推开,就看到魏之昂穿着不属于他的囚服,安然的坐在那里,他的神色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就如同在画室里坐在陈浔身边画画一般。
可是变了,短短半个月内。魏之昂的未来永远的葬送在监狱之下,他的大学,他的前途,他原本晦暗人生的希望,那一刀不仅仅刺向了郑掿,更捅向了自己。
陈浔顿时红了眼睛,嗓子像是浸泡在水里了只有努力的撕扯才能发出低哑难听的声音,这段时间他已经被悲伤耗尽了所有力气,可是在看到魏之昂的那一瞬间,顿时溃不成军。
魏之昂听到动静,目光慢慢的,一寸一寸的,看向他。玻璃窗隔绝了陈浔的声音,陈浔伤心的模样在他眼里无线放大,难受的情绪迅速蔓延至全身,无声却震耳欲聋。
他看着陈浔,这些天他一直避免去想陈浔,死死的把他藏住,就是恐惧这一刻。此时却再也无能为力,吹去自我欺骗的掩饰与逃避,现实骨碌碌的摆在他眼前。他望着那双眼睛,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意识到。
他可能再也无法以爱人的身份站在他身侧。再也无法拥抱他,再也无法亲吻他,再也无法与他耳鬓厮磨。他原本对未来生活的构想,与陈浔相伴一生的期盼轰然倒塌。他拥有的东西原本就少得可怜,唯有前途和爱人拿得出手。心里只有存有这一点念想,此时此刻却一无所有了。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加孑然一身的人。
人在穷途陌路时什么都会想,他想过等自己出来后可以一切重来,前途只要他还活着,拼了命去争去抢,只要他还活着......他想过要把这一切告诉陈浔,自己是为了他而捅出这一刀的,自己是为了他而成为罪人的,他不后悔但又后悔。一切的目的只想让他愧疚,让他一辈子忘不了自己,一辈子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他想让他知道。自己是为了他,一切是为了他,陈浔不能抛下自己而去,因为魏之昂只剩下陈浔了。如果他真的抛下自己而离去,把他留在这孤零零的地狱里。那他陈浔就是比魏之昂更加罪孽的罪人,罪恶一千倍一万倍!魏之昂会纠缠到死,他宁愿让陈浔在自己怀里慢慢死去,都不愿见他与自己渐行渐远!!!
可当看到陈浔伸出手想要触碰自己却又被隔绝在外模样,见到他悲伤的目光又一次落在自己身上,一切一切的现实的念头戛然而止。摧残的**轰然倒塌,只剩下一个温柔的愿望呼之欲出。
他瘦了,憔悴的太多。他突然很想像以前那样抱抱他,告诉他没关系,告诉他无论怎么样,有魏之昂在。无论怎么样,我只希望你好。
陈浔张口做了几个嘴型,魏之昂细细盯着,不肯错过一丝一毫。
“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去。”
“你相信我。”
铁门推开,站在门外看守的人提醒道。“时间到。”
陈浔看着他,看着眼前的魏之昂。像是要把他的面容烙在脑海里,嘴唇轻启郑重地又重复一遍。
“我会想办法。”
探望的时间很短,江傅远坐在等候厅闭目养神了一会,就听见陈浔靠近的脚步声,他微微张开眼看向陈浔,果不其然,哭成泪人,整个人如同枯萎了一般。
枯萎的美人,江傅远并不觉得怜惜,反而细细欣赏,犹如收藏家欣赏岁月沉淀的古画。
在平时,这种露骨的眼神陈浔瞬间能察觉出来,可是大悲过后,也没有心情在意这些。更何况,他有求于他,低沉对江傅远说道:“走吧,江先生。”
江傅远眼底的兴奋一闪而过,但他还故作颇为克制,假装安慰陈浔搂住他的肩,引着他往外走。
上了车,陈浔坐在副驾,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
“江先生,我知道你有办法。”
江傅远饶有趣味的看着他,就像看到条终于肯上钩的鱼。
“嗯,所以呢?”
陈浔一咬嘴唇,诚恳道。
“我想请您帮他,他不能呆在这里。”
“你连他犯罪的具体原因都不知道,就想帮他出去。”江傅远道:“陈浔小朋友,你要我帮一个罪犯?”
陈浔猛地抬头看着他,深呼吸几口,缓慢开口道。
“这么说,您知道。”
“我只知道他捅的那个人现在生死边缘,很可怜。”
陈浔深深闭上眼睛心道“我只知道魏之昂不会无缘无故伤人。”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如同绝望般垂下头,特地放低声音姿态柔和道。
“我能帮您什么?”
江傅远眼神一亮,眼底**之火无法隐藏,他捏住陈浔的下巴,强迫他把头抬起来直视着他。指腹轻轻摩擦着陈浔细腻的皮肤,犹如把玩。
“孩子,你很聪明。”
“只要你不再去联系他,乖乖听我的话。他明天就会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不会留下任何影响?”
“除了被他捅的那个倒霉鬼。”江傅远耐心补充道。“不会有任何人记得。”
“好,我答应您。”
江傅远笑了,松开手开车远去。
自那之后,陈浔一直被江傅远半软禁在江家,给他请了家教,继续学业。
陈浔一头扎进书堆与画材里,沉重的课业与任务占领了他全部时间,他不敢让自己的思绪飘向这张书桌之外,整个人犹如麻木的工具一般进行任务。
直至考试结束,陈浔收到了首都大学建筑系的录取通知书。这半年里江傅远不知对林梨说了什么说辞,虽林梨有所怀疑,但是在陈浔的默认下,林梨也就此接受。
陈浔在此期间曾尝试逃出江傅远的监禁,有一天夜深了,陈浔结束了繁重的任务洗漱完上床,房间外小阳台窗户没关,陈浔躺在床上,晚风裹挟着江水的潮气吹拂在他的脸上,几乎是一瞬间睁开眼,陈浔不管不顾的从二楼跳下去,脚掌与地面相碰的那一瞬间迅猛的冲击着他,接着翻滚在地,膝盖裂开,身上大大小小受了不知道多少的擦伤,伤口沾着稀碎的树枝叶片。痛觉追不上陈浔的思念,他躲躲藏藏朝着别墅区门口离去,却在转角处被五六个人上前擒住。
不出所料,第二天收到了江傅远的警告。
如果他违背了承诺,那魏之昂将再次入狱。
二楼的窗户被封死,陈浔心存忌惮,明着面再也没有逃跑过,可是**是锁不住的,半年时间里无数次的深夜里,理智与情感厮杀,一次又一次如同绞肉般撕裂陈浔的意识。
陈浔本就消瘦,一番摧残,再也恢复不了以前的少年气了,眉眼间总有一缕阴沉抹不尽。江傅远对此不以为意,恰恰相反,他很喜欢陈浔消沉的模样,并自顾自的下定义说,他一直这样。
江思瑶一直看不惯陈浔,有事没事都会讽刺两下他,突然有一天江傅远把江思瑶叫到房间里。
江傅远手握着酒杯轻轻摇晃,他没有开灯,全身已经和夜色融为一体,靠在落地窗前,只有一双眼睛映出窗外路灯,却不知在思考什么。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江思瑶推门而入站在门口,随后关上门,短暂的亮起又瞬间暗下。
“叔叔,什么事。”
江傅远转头看着办公桌上的一小盒药物,眼神示意江思瑶。江思瑶马上领会,上前端起那一小盒白色药物,瓶身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文字备注,江思瑶拆开,里面是一粒粒白色药丸。这并不是市面上常见的药物,江思瑶疑惑看向江傅远,问道。
“这是什么药?”
只见江傅远放下酒杯,又点火抽了口烟,神色平淡道。
“你不是喜欢魏之昂吗?”
江思瑶顿时一愣,大小姐脾气在此时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憋了好久。
“那跟这药有什么关系?”
“你把这药给陈浔吃了。”
“叔叔?......这?”
江傅远闭上眼睛,示意自己累了,对着江思瑶一挥手说道。
“去吧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好。”
江思瑶答应一声,转身离开了。
她穿过长廊,来到客厅,夜已深,突然门铃响起,回荡在空旷的别墅内。
这么晚了,是谁?她心烦躁,此时不想跟人打交道,来到门口把门铃静音,接着又去厨房接了一杯水,正打算回房睡觉,就透过厨房的外窗,看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江思瑶心快速跳动着,隐隐期待是那个人,却见那个身影马上就要消失在视线盲区,江思瑶放下水杯朝门口跑去。
她推开门,朝那人的身影跑去,直接拽住了他的衣角。却见那人转过身那是一张江思瑶死都不会忘记的一张脸。
“魏之昂!真的是你!”江思瑶几乎都要哭了,直接扑在他怀里,魏之昂面色尴尬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开,借着路灯的光看清了她的模样。
“江思瑶?”魏之昂道。
江思瑶的眼泪几乎要溢出来了可是又倔强的不想让魏之昂看见,硬生生的给逼回去。
“魏哥哥,我真好想你。”江思瑶牵起魏之昂的手,语气与神情委屈的不得了。“只从那事后我好久没见到你了......也联系不上你。”
魏之昂抽出江思瑶牵着他的手,如果刚刚的推开还能解释为没有认出她,那么这一举动直接让江思瑶开始心碎,仿佛心脏上来了一刀。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魏之昂道:“陈浔呢?”
陈浔陈浔又是陈浔,你们是疯了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在围着他转,江思瑶在心里怒吼道。
“我不认识他!”
魏之昂冷冷道:“你撒谎。”
“我!?”见魏之昂对她态度冷淡,她更是怒火中烧。“我为什么要认识他!!!”
“原本我还不确定。”魏之昂冷嘲道:“现在我确定了。”
说罢扬长而去,江思瑶大口粗喘着气,甩手回了家一边哭一边大叫道。“谁稀罕你啊!!!!”她拽起枕头往地上一甩,客厅里的花瓶被推翻摔碎在地,一片狼藉。管家阿姨们连声阻拦。她又随手抓起一样东西想往地上摔,冷静片刻,是刚刚江傅远给她的不知名药物。
她原本虽看陈浔不顺眼,也知道他和魏之昂有段瓜葛,但也不至于到害他的地步,可是刚刚魏之昂一举一动像是完全把她忘了一般,不,不比忘记更恶毒,魏之昂为了陈浔而讨厌她。一时间妒火中烧。
她倒出两粒药丸,拿出一个干净的杯子接上水,两粒白色的药丸融化于水中。拦住了要给陈浔送夜宵的阿姨。
“你喝一口,有没有味道。”
阿姨有些发怯,摇摇头。
“好。”随即替换掉原本的那瓶水。交代道:“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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