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聚餐时喝醉了的泽非尔勾着郑逸青与樊玉恩的肩膀说个不停,说着说着声音就变小了,喃喃自语着和孙白舟有关的事。
“……二年级那一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实验室就招了一个学生,有段时间微生物那边活不多,他还主动来帮我。”
“……孙白舟究竟出什么事了?我总觉得不对劲……”
话语中没有说人名,但郑逸青与樊玉恩都知道泽非尔说的是谁,不约而同的沉默。
孙白舟自己不愿意说的事他们也不想替他说,郑逸青反应快,当场就开始打马虎:“我们知道的也不多……话说你怎么一直不叫我们的名字,只叫姓啊?”
“我有吗?”泽非尔果然马上就被吸引了注意力,“逸青,玉恩?”
在那之后他也没再提过孙白舟的事,郑逸青也没有多问,此刻见到许久未见的孙白舟踌躇着想说些什么。
“他们还是这样。”孙白舟摇摇头,“我刚入学的时候三年级的学姐学长们反而安静点,就那四个人在喝完酒后最闹腾,自己把自己喝倒了。”
“那你呢?”樊玉恩问。
“我?我当时被吓到了,以为他们会劝我喝,谁知道那帮人就是自己想喝,一个劲劝我吃东西,可能他们那会压力太大了吧。”孙白舟笑得无可奈何,“那时我还和他们比较生疏,把男生都送回宿舍后才熟起来……学姐学长毕业后打算做什么?”
“灵和姐要继续读书,她喜欢真菌,罗老师也帮她写了推荐信,其他人都打算找工作。”郑逸青回答,观察他的脸色。
孙白舟面色如常,隐隐带着笑意,提起过去的事时语气里是满满的怀念之情。
“你想再见见他们吗?”郑逸青问,“……今天过后他们就走的差不多了。”
“……我。”
在听到他的提议时孙白舟微微一顿,眼中带着挣扎,最终还是叹着气摇摇头。
“我就不见了。”他起身对他们微笑,“好啦,饭点要到了,你们快去吃饭。”
校园前门人烟稀少,他把帽子口罩带好,像上次一样率先转身,让弟弟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即便到了黄昏,路上也是有些热的,在这种像在蒸笼里的天气踏进冷气足的食堂就像踏入天堂,吃完饭昼伏夜出的蛇人们也到了喂食点,可当郑逸青与樊玉恩走到动物房上空旷的空地时却见到意想不到的人。
地面上开了个大洞,泽非尔带着其他三个同级的学生缓缓升上来,身上都穿着毕业典礼上发的雅致深绿色长袍,其他三人看到他们后笑着打招呼,只有泽非尔在后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晚上好,刚吃完饭?”方灵和替泽非尔说,“他忘记告诉你们了,喂食我们已经喂完啦,日常记录也做好了,你们快去休息吧,接下来一个月都会很忙。”
“你们怎么都在?”樊玉恩问。
“因为我们马上就要离开学校啦,想每个区域都转转,顺便帮弟弟妹妹们再干点活。”楼裕笑嘻嘻的接话,扯了扯自己的腰带,示意他们看。
上面挂了一串东西,像从批发市场出来的,有学校发的纪念钥匙扣,还有不知道谁送的毛绒玩具,正中间是樊玉恩与郑逸青从蛇果花庆典上带给他们的纪念品,淡绿色的图腾和编制吊坠和袍子格外相配。
“好看好看,你们还没把这衣服脱了。”郑逸青笑着调侃。
“今天毕业典礼嘛,以后也没机会穿这身毕业服,老师看到我们穿成这样还笑了,说我们像从小商品批发市场跑来卖东西的。”楼裕说。
“还给我们送了礼物。”乔曼华用袖子掩着嘴笑。
“结果他又哭了。”方灵和无奈地摇摇头,把泽非尔往前一推,笑着说,“快安慰安慰你们学长。”
泽非尔嗷了声又扑上去抱住他们两,没有一点当哥哥的样子,手臂箍住人的力道还是那么重,勒的他们喘不过气。
樊玉恩颤抖着伸手,按了按镜架侧面把眼镜又调成机械模式,笨重硕大的眼镜瞬间把泽非尔的头顶偏。
“好硌人。”泽非尔泪眼朦胧地问郑逸青,“你平时都怎么抱他的?”
“我抱他的时候,他都不怎么戴眼镜。”郑逸青毫不留情的撒狗粮。
当了许多年单身狗的泽非尔被突如其来的狗粮埋到地里,伤感的情绪瞬间减轻了很多,哼了一声果断放开他们。
“我走啦,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了。”他说,故作开朗道,“你们加油,我有空就来看你们。”
“……好。”樊玉恩说。
“……嗯。”郑逸青低头。
泽非尔长袍的腰带上也挂着一串东西,在郑逸青与樊玉恩送他的挂件旁还挂着某个特殊的毛绒玩具。
那玩具看上去毛茸茸的,外表却是个钻石的模样。
泽非尔搭着楼裕的肩膀,方灵和挽着乔曼华的胳膊,四人就这样在说笑中离他们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夜色中。
郑逸青知道那只叫钻石的拇指蛇人在泽非尔心中刻下怎样的痕迹,不用想也知道那是罗清竹赠予他的礼物,他望着学长学姐离开的背影,又想到了今天与他们告别的孙白舟,莫名的惆怅与悲伤尽数涌上,脑海中思绪万千。
他讨厌所有离别,但离别却是人生的常态,再讨厌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自己默默消化,然后带着回忆继续向前走。
这个夏天过后,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你在难过。”樊玉恩将手搭在他的后颈上,轻柔地抚摸。
坏情绪被他的动作安抚,郑逸青撇撇嘴,见四周无人,抱住樊玉恩的腰一头扎进他的怀中。
“我想剪头发了。”他闷闷道,“……但不想去理发店。”
“为什么突然想剪?”樊玉恩用手指缠绕他扎起的马尾。
“……换换心情,而且剪头发也算一个新的开始。”
“我可以帮你。”樊玉恩想了想,对他说,“我有丰富的理发经验,我自己的头发就是我自己剪的。”
“猜到了。”郑逸青抬头,笑眯眯地说,“你这一年没去过理发店,头发却一直没变长,我有点好奇,你怎么剪后脑勺的头发?小时候我自己也试图剪过……结果后面的头发变得坑坑洼洼的,后面索性就留长发了。”
“利用镜子。”樊玉恩点了点智能手环,打开照相功能,而后点击拆分键让电子光屏浮在脸前面,“背对浴室的镜子,打开照相功能可以看到后脑勺的头发,多练几次就知道该怎么剪了,我前几次剪的也不好,同学说我的头发像鸡窝。”
郑逸青揉揉他的脸安慰,与他十指相扣。
“那我把我的头交给你啦。”他笑着说,“别把我弄秃顶。”
他本来是在开玩笑,没想到樊玉恩在对待他的头发时格外的小心,在他洗澡的时候还点了专业理发工具的外卖,郑逸青人从浴室出来后人都是懵的,像个木偶一样被他摆弄。
“好专业。”他呆滞地坐在宿舍中央的凳子上,任由樊玉恩给他套上理发围布,“……用旧床单不行吗?”
“……我没想到这点,先用吧。”樊玉恩看起来很紧张,举着理发剪如临大敌,“其他发型我没自信,剪成和我一样的发型可以吗?”
郑逸青仰起头,把头顶在他腹肌上,盯着他的脸看。
樊玉恩的头发在男士里其实算长的,毕竟太短自己也不好剪,他给自己留了鬓角和碎刘海,柔顺的白发紧贴侧脸,配着那副眼镜,看着就像个乖学生。
“好看。”郑逸青想象自己把头发剪短的样子,“我也要。”
亮橘色的长发被樊玉恩用梳子细心梳顺,用夹子一缕缕夹在头上,耳边是剪刀将发丝剪断的咔嚓声,郑逸青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也没打算打开自拍模式看看,心态放的很平。
他给自己剪了那么多年了,肯定差不到哪去。
……实在不行就戴一个月帽子呗,头发会变得自然的。
吹风机温热的风又追上他的头顶,樊玉恩用手指拨弄他的发,还特意转到前面看了看,取下理发围布后神情紧张。
“好了。”
“我看看……小愿,打开自拍模式。”郑逸青在电子光屏弹出后看着自己的脸眼睛微微睁大,用手拨弄自己的刘海。
他的发型确实是樊玉恩的发型,长发时看着活力又温柔,在剪短后倒增添了些英气,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蓬,头发也没有樊玉恩的头发“听话”。
“好看。”他左看看右看看,满意的不得了,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但怎么我的头看上去那么圆啊?”
“因为你的头本来就很圆。”樊玉恩忍俊不禁,双手扣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顺势摸上他的耳朵与侧脸,低头在他头顶落下一个吻。
“……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但不知道你具体在想什么。”他俯下身,从背后抱住郑逸青,“我刚才想了很多,只能想到一句可以安慰你的话。”
“以前的我可能会说[如果你需要我,我就会一直陪着你],但现在不会了。”
“为什么?”郑逸青心下一空,抬手握住他的胳膊。
“我不想再离开你了,跳跳。”樊玉恩将头埋进他的肩膀,“就算你赶我走,我也想留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