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件事。”他笑着寒暄,“我在小黑点给我传来的画面中看到你了。”
“画面里的我在干什么?”樊玉恩问。
“在给它喂食,你还对它笑了。”郑逸青说,“你那件白毛衣我没见过,穿着很好看。”
“那是罗老师的丈夫送给我们的礼物,你也有,他人很好,等回宿舍后我给你拿。”樊玉恩说,“罗老师有次和他吃饭的时候叫我一起去了,他以为我是被迫留校的还一直安慰我。”
“然后呢,你怎么说?”郑逸青笑道。
“我说我只是想住学校而已,假期人少,就来帮忙了,他还不信。”
一个温柔但说话絮絮叨叨的模糊男子形象进入郑逸青的脑海,他大笑道:“我好好奇,下次有机会就见见。”
谈笑间二人就到了动物房,泽非尔正靠在门边等他们,神色又憔悴了许多,金发的光泽都黯淡了不少。
“你们俩晚上有安排吗?”
“如果你是说娱乐的话,那是没有的。”郑逸青委婉道,“但今天动物来了,不知道要干到几点。”
“也是。”泽非尔抹了把脸,“我还想和你们交接一下采购呢,明后天弄也可以。”
新年春日的气温还没有回升,郑逸青望着泽非尔的背影,忽然有了他马上就要毕业的实感。
时间过得好快……刚进学校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
学校几乎把所有课程都压在一年级上学期,他们在实验室时只用学做实验就好,不用考虑太多繁琐的事,这学期除了做实验外还需要和泽非尔交接许多杂事。
实验用品采购、和实验仪器工程师对接、饲料采购……还有什么来着?
……先不想这些麻烦事了,想想就头大。
这次来的蛇人没有上次多,动物房还有些空池子,他们这次不用跑去其他岛,也不用面对那个说起话来让人感觉难受的老师。
机械眼镜的夜视功能让他们在黑暗中活动自如,学生们跟着罗清竹按照上次的流程给动物上药和取样,郑逸青和樊玉恩依旧在同一组,默契的配合着。
“好奇怪啊。”郑逸青和手中的娃娃脸蛇人对视,“怎么感觉这批好温顺。”
“有吗?”樊玉恩淡定地抬了抬被咬住的手指。
“有。”郑逸青真诚道,“至少咬人的时候尾巴不甩了,表情也没那么凶狠。”
“是有点……”樊玉恩思索,但眼前的工作量让他没空想那么多,把这只蛇人放好后又捞起下一只,看到蓝色的尾巴后惊讶的和郑逸青对视。
这只蓝尾蛇人长的比小黑点要大一圈,头发是耀眼的红,长相看起来十分秀气。
应该是只雌性。
实验室的其他雌性蛇人普遍会比雄性蛇人大一圈,当然偶尔也会存在小型雌性个体,等一会用扫描仪看看性别才能彻底下定论。
但郑逸青觉得自己的直觉没错,手上这只蛇人八成是雌性,他干活干累了就喜欢自言自语,对那只蛇人顺嘴说:
“你好。”
红发蓝尾的蛇人对他嘶嘶地呲牙,张着嘴想咬他,但郑逸青今天是负责上药的那个,蛇人便换了目标,啊呜一口咬在樊玉恩的指头上。
“啊,抱歉。”郑逸青尴尬。
“有手套,没什么大影响。”樊玉恩说,“它没被人类养过,听不懂人话。”
“也对,也不是所有蓝尾蛇人都是小黑点。”
话音刚落,脑海中就闪现出他与樊玉恩捧着这只蓝尾蛇人的画面,这明显是第三视角的画面让郑逸青失笑,抬头环视,发现小黑点在的池子就在他们前方。
“它好像听到了。”郑逸青扬了扬下巴,示意樊玉恩往后看。
池内已乱成一锅粥,小黑点在里面上蹿下跳,在水里转圈圈,其他银尾蛇人在后面狂追,拉都拉不住它。
活泼多了,是好事。
郑逸青笑出了声,摇摇头继续低头干活。
总比初遇是病恹恹的样子好。
取样一天就结束了,但还要等蛇人们伤好后才能放生,接下来几天他们也没闲着,在和泽非尔交接实验室事宜的时候二人都有重要的事做。
樊玉恩忙着记录这批即将放生的动物的声波数据,郑逸青则忙着和泽非尔一起去折腾新开的孵化房,等工人们把孵化池装好后刷池子刷的腰酸背痛。
“真的要放取暖器吗?”泽非尔犹疑,“水下两三百米的地方没什么光,可冷了。”
“湖底猿蛇的论文里用了取暖器,老师说可以先试试。”郑逸青说。
他们还不知道拇指蛇人卵的孵化条件是什么,只能先去找找和拇指蛇人关系较近的湖底猿蛇的论文来摸索着看,郑逸青在与老师商讨过后决定把一半有生命迹象的卵留在原来的池子里,另一半拿出来自己孵化。
但有生命迹象的卵太少了,48颗里只有23颗有成型的胚胎,他留了11颗在原来的池子里,苦命的穿着潜水衣下去捞了12颗出来,孵化箱内的变量比较多,水压与温度都不同,只能可怜巴巴的往每个池子里放两颗。
“猿蛇的幼崽大概多久破壳?”泽非尔问。
“四十五天左右,不知道我们这个要孵多久,之前一直在池子里放着,两个月过去后变大了一圈,但里面的胚胎不知道为什么停止生长了。”郑逸青满脸愁云,“不会死掉吧。”
“刚才它们在扫描仪里看着不是挺健康的么,慢慢来,急也没用。”泽非尔安慰道,“试剂快不够了,等樊忙完后你和他一起来找我,我把卖家联系方式都给你们。”
“知道啦。”郑逸青说。
这几天他们通讯录里的号码爆炸式增长,不同的仪器有不同的工程师,不同的试剂也有不同的卖家,郑逸青朋友多,害怕到时候找的眼花缭乱,专门开了个实验室分组来存这些号码,这一周忙的像陀螺,开学去上课的时候居然松了口气。
“好累。”郑逸青双眼无神地坐在最后一排。
“昨晚又失眠了?”樊玉恩给他递了杯清凉果做的饮料。
“嗯……”郑逸青闷闷不乐,“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试剂厂那边说要换新试剂了,我们现在手上的是最后一批旧的。”
“做了什么改良么?”樊玉恩问。
“能缩短实验时间。”
“……也是好事,以后可以早点走,就是我们这几天又要花时间去测试了。”樊玉恩叹息,“我也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郑逸青从桌上弹起来。
“老师要买新仪器了,这几天先不做实验,留着那批旧试剂来测试新仪器。”
又是一个不可控的变量。
从长远角度来看试剂和仪器换新也是好事,但新的东西在前期总要做许多测试,免得让实验结果出现问题,这一换换两个,这几天他们有的忙了。
郑逸青又趴回桌上,转念一想,突然觉得是个放松的好时机,侧过头拉了拉樊玉恩的袖子。
“试剂要留着测试,那我们这周末是不是能空下来了?”
“……对。”樊玉恩低头看他,嘴角勾了起来,机械眼镜的屏幕上跳出可爱的开心颜文字。
郑逸青眨眨眼,往他的方向趴了趴,期盼地望着他,小声邀请:“要去看星星吗?”
“去。”樊玉恩秒答。
“我去看看合适的酒店。”郑逸青趁老师不注意偷偷在桌下查酒店,心思已飘到观星台。
树木、星空、静谧的夜,多美的场景。
周末那两天还都是晴天,虽然冷了点,但两个人在早春的寒风里看星星也是一种浪漫嘛。
郑逸青沉浸在对未来的畅想中,樊玉恩的手也没停着,偷偷在桌子下面看自己挑好的几个餐厅。
再多查几个,万一有遗漏呢。
两人心怀鬼胎,一个往左偏一个往右偏,侧着身子查了半节课,在快下课的时候身子终于回正。
下课铃准时响起,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却突然疾步往前走,桌前的扬声器在刺耳的噪音后发出老师的说话声。
“等一下,海洋生物方向的同学先留下来。”
教室里熙熙攘攘,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唉声叹气,郑逸青也不满地皱起脸,恹恹地趴桌上。
“好饿,我还想早点去食堂呢。”他嘟囔,“又要排队。”
樊玉恩的轻笑声不偏不倚地传进他的耳朵,郑逸青转过头趴着,正巧碰到他伸过来的手。
手停顿了一瞬,克制地轻轻揉了揉郑逸青的头顶,樊玉恩似是没想到他会转过来,慌乱地撇开了头。
“我们点外卖吧。”他与老师同时开口。
这句小声说出的话被老师大声说话的声音掩盖的严严实实,在又一阵刺耳的调麦声过去后,扬声器的音量终于恢复正常。
“有个事要和大家说,我们海洋生物方向这学期要学会驾驶潜艇。”
全班哗然,大多数都是兴奋的声音,毕竟通行时有飞艇就够了,潜艇这种器械平时也接触不到,谁不想试着开开潜艇呢?
可下句话就打破了他们的美梦。
“所以各位请在这周六去一号楼门口集合……唉声叹气干什么?不会占太多周末的,现在潜艇的操作已经简化很多了,会开飞艇的学的更快,几天就学会了。”
郑逸青不可置信地坐直身子,刚才还红的脸唰的变白。
不是吧,我是中了什么诅咒吗?
他缓缓转头与樊玉恩对视,在他眼镜屏上的乱码中感受到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看星星计划,又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