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亲亲我。”
波西尔听见自己说,声音是那么矫情做作,令虫作呕。
但晏非一向那么绅士,那么大方,那么无私。
他会给波西尔一个吻。
他给了波西尔一个吻。
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吻。
和晏非的爱情美好到像一颗裹足蜜糖的毒药。伴随波西尔十二年的讳疾忌医,毒素早已经深入骨髓。
应付不来。
他根本就应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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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晏非的心情再怎么雀跃美妙,他仍旧需要应付那些宴会上的贵族“朋友”。
但僵持着的虚假笑容,好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送走宾客后,一家围坐在餐桌前,共进晚餐。
利维尔坐在主位,葛兰兹、波西尔以及同葛兰兹一起赶回来的阿贝尔分两侧坐在利维尔身旁。
这位置留给雌君和雌侍,是为了让他们能快速发现雄虫需求并及时反馈帮助。
即便贵族用餐时多半会配备侍餐的仆从,这一习俗也仍旧保留了下来,用以彰显雄虫至高无上的家庭地位。
晏非不得不坐在利维尔对面,这个位置象征他独一无二的雄虫继承者地位。可狭长的餐桌让他几乎看不见波西尔的脸。
更不要说他们在餐桌上谈论的话题,多么令虫生厌。
“雄主有度蜜月的计划吗?”葛兰兹先行开口询问,并笑着表示,“我这边倒是有几个风景不错的星球推荐。”
“你希望我跟伽蓝去度蜜月?”利维尔温柔地笑起来,他看着葛兰兹,语气诧异,“我的雌君不会吃醋吗?”
“我什么时候吃过醋?”葛兰兹笑得很淡定,语气也十分淡定,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作为家主的雌君,我当然有义务为弗兰蒂亚戈家族开枝散叶尽职尽责。”
“何况伽蓝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葛兰兹说着看了一眼波西尔,“相信您不久就能拥有一只可爱的小虫崽。”
“伽蓝觉得如何?”葛兰兹又看向波西尔,看到他似乎在出神,轻笑着调侃道,“伽蓝恐怕没心情想那么远的事情。”
“瞧他红透的耳垂,看来已经在为新婚之夜紧张了。”
听葛兰兹提起新婚之夜,晏非瘪了瘪嘴,正对上波西尔偷瞄过来的目光,瞬间又坐直了腰板——
什么新婚之夜,耳垂老子我给亲红的!
但晏非随即又沮丧了起来。
就算白天占了不少便宜,夜里波西尔还是要去睡利维尔的床。
同床共枕的情况下,利维尔会亲他的波西尔吗?
是先亲波西尔的唇,还是先亲额头,还是什么前戏都没有,直接进入他的生殖腔呢?
毕竟利维尔只是想要一个弗兰蒂亚戈家族的虫崽。
也许利维尔过分粗暴,会弄疼他的波西尔……
甚至更可怕,他会弄伤波西尔。
拘束环、训诫尺、跪罚……晏非也不是没见利维尔对葛兰兹用过。
即便葛兰兹似乎享受其中,但那是波西尔……
他的上将很怕疼。很怕疼的。
晏非越想越心乱如麻。
他发现比起和自己的雄父分享波西尔,更难以接受的居然是波西尔可能会被利维尔弄伤,以及被弄伤后波西尔也只能忍气吞声。
餐桌上的话题慢慢从波西尔转移到了晏非身上。
利维尔不动声色地提起诺埃尔·布兰温,旁敲侧击晏非的态度。
晏非的所有心神正全部集中在波西尔身上——
他不知道波西尔是否了解利维尔和葛兰兹爱玩的把戏,因而担心波西尔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
波西尔跟他在一起时,到了后半夜便虚脱无力,早上起来又精神不佳。事后清理都是晏非一手包揽。
可利维尔是只被惯坏的雄虫,不会理睬另一半的状态,即便波西尔腿脚发软,大概也只能自己爬去浴室清理。
他会不会躲在浴室偷偷哭?
晏非的脸色有些苍白,因为过度幻想而引起的担忧,让他无心分辨餐桌上此刻怪异的气氛。
所有虫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即便是站在最远处的门前候门的仆从也发现了——
他们的少爷正一脸温柔且纠结地望着利维尔新娶进门的雌侍。
而那位雌侍就好像心里有鬼一样,瑟缩地沉默着,不敢反驳,不敢询问,不敢回应。
还是葛兰兹先受不住这莫名的气氛,开口呼唤晏非:“菲宝,你发什么呆呀?雄父问你话呢。菲宝?约菲儿!”
晏非回过神来,看向葛兰兹,目光带着几分冰冷,声音也是下意识的疏远:“怎么?”
“雄主在问你话。”葛兰兹却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晏非语气的不对劲,又温柔地重复了一遍,并关心道,“你不舒服吗?”
晏非没有回话,而是看向利维尔:“问我什么?”
利维尔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菲宝,你怎么一直在看伽蓝?他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吗?”
晏非没有回答,波西尔千好万好,怎么可能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他站起身,觉得还是眼不见为净。
正如师尊教诲,不可过多干涉他人因果。
就算他再怎么心疼,某些事情终究是波西尔自己的选择。
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我今晚不回来。”临到门口时,晏非回过头,看着波西尔,说了一句,“明天回来。”
开关门的声音在餐厅中突兀地响起又落下,没一会,餐厅便恢复成最初的寂静模样。
仆从们各个屏住呼吸,阿贝尔垂下眸子,就连波西尔都忍不住攥紧了藏在餐桌下的手。
利维尔正同盘中那块牛排计较,不知道是肉质问题还是刀叉问题,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将牛排切到合适的大小。
刀摩擦餐盘发出的刺耳摩擦声越发急迫,像暴风雨前的狂风怒吼。
但最后,利维尔选择了放弃,他一把将刀扔在桌上,沉默片刻,才看向葛兰兹:“你觉得他会去哪?”
“也许……找安纳克医生了?”葛兰兹不确定地说,“他似乎只和那位雄虫关系亲近些。”
“他看起来很不高兴。”利维尔语气中带上几分担忧,“你觉得他会不会……”
“雄主。”葛兰兹拉住利维尔的手,语气认真且温柔,“菲宝不会的。”
“可是……晏……”
利维尔焦虑地抓起头发,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这句话被葛兰兹厉声打断:“雄主!”
利维尔怔在原地,葛兰兹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宽慰,他环顾了一圈仆从,在每张面孔上都看到了不同的情绪。
接着他叹了口气:“阿贝尔,你们都出去吧,把门关上。”
阿贝尔似乎对这样的情景并不陌生,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简单地服从命令,起身,离开。
波西尔紧随其后,在餐厅房门彻底关上的那一刻,他听见他们说:“可是晏非不一定!”
晏非?
波西尔蹙起眉头,感到一阵迷茫。
但不等他多想,阿贝尔便冷着脸叫住了他:“跟我来,在和弗兰蒂亚戈家族的雄虫睡觉之前,你需要知道一些必要的规矩。”
阿贝尔所谓的规矩,其实就是贵族版的《雌虫行为准则》。
他从犄角旮旯翻出一本厚重的书,用平淡无趣的声音持续讲述了整整一个星时。
所有的话都始终围绕“如何在床上伺候好雄虫”一个话题——
“始终以雄虫的感受为第一位……”
“在床上要主动,不能让雄虫耗费太多精力和力气……”
“任何时候都不能拒绝雄虫的求欢……”
诸如此类的长篇大论实在太多太多。即便波西尔一直是个优秀学生,在军校期间的成绩永远都是第一,现在也听得昏昏欲睡。
“你对这种事情很不上心。”阿贝尔很快发现了波西尔的懈怠,他用仍旧平淡无趣的声音质问波西尔,“是不是因为少爷?”
波西尔猛然惊醒,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只雌虫。
“少爷完全把你惯坏了,对吗,波西尔·斯科特上将。”
波西尔坐直身子,警惕地望着阿贝尔,直到此刻,他才第一次真正注意眼前的这只雌虫。
这是个很容易被忽视的小角色,身上所有的特点都完美符合大众对于军雌的认知——
古板、无趣、冷漠、强大却又不知变通。
他蓄着一头凌乱的红棕色短发,土黄色的眼睛是最平平无奇的模样。
“军部?”波西尔迅速做出了判断,感到心脏一阵狂跳。
“是的,我是你这次行动的直接联络者,姑且也算你的前辈。”阿贝尔声音仍然枯燥无味,“我也是军部按插在弗兰蒂亚戈家族的眼线。”
“我在这个家族已经呆了整整三十年,至今一无所获。”
波西尔蹙起眉头,想到三十年的漫漫无期,心下有些复杂:“弗兰蒂亚戈家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阿贝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但你比我幸运。这我必须恭喜你。”
他没什么情绪地说:“你的任务对象并不是利维尔,而是作为双面间谍,揪出反叛军的真正大本营。这项任务虽然艰辛,却总有结束的一天。”
“以上是我对你任务的简单总结,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波西尔上将。”
“是的。”
波西尔神色认真起来,虽然他的心仍然为阿贝尔最开始的那句话而狂跳,但他不得不提及这次的任务。
“踏入帝星前的三个月时间里,我已基本获得反叛军的信任,并得到了接触帝星反叛军的机会。”
“在军部的帮助和操作下,我以伽蓝·科德拉尔的身份嫁入弗兰蒂亚戈家族。”
“前几日,我陪……利维尔参加贵族宴会,本是为了和反叛军接头,却意外找到了伽蓝·科德拉尔,他……已因精神海暴乱而丧命。此事我尚未向军部汇报。”
“很好,伽蓝的死对你来说是一种便利。”阿贝尔古井无波地点评道,“接头的任务后来如何?”
“后续已和对方取得联系,但对方十分谨慎,他只给了我一条信息。即今日会有虫来同我接头。”
“今日?”阿贝尔的语气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所以,你已经见到了那位帝国的叛徒,并了解到他们接下来的打算?”
“是的。”想起诺埃尔·布兰温,波西尔提前为阿贝尔感到一丝惋惜和无力,“来的虫是诺埃尔·布兰温。”
阿贝尔的脸色白了白。
波西尔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但他没有给阿贝尔缓缓的时间,接着便说:“对方让我借着和利维尔度蜜月的机会,去圣佳地亚星见一个虫。”
“就这样?”阿贝尔的语气充满了不可置信,“只是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信息,他们居然派诺埃尔·布兰温出马?”
波西尔清楚地明白阿贝尔此刻的心情,因为早一段时间,他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虽然那时候他更多的注意和情绪是嫉妒,是晏非。
但好在此刻他已经坦然接受。
他毫不留情地将残忍的真相道出:“也许是因为他们明白,军部不可能对诺埃尔·布兰温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毕竟他是布兰温家族的虫。”
“这就是我们一直想要知道的,反叛军的真实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