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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隐阁

作者:题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老人眼中露出感激与欣慰之情,颤颤巍巍坐下道:“前些时日官府收粮,说是给岚城的裴将军的军粮,说好了是只收每家余粮的五分之一,可官兵真到了各家,就变成了抢,还偏抢我们这些穷人,每家就给留那么一点,怎么够过冬呢。”


    林哲眉心蹙起,“怎么会是这样?”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言,您要是不信,可以再问问别人。”老大爷指着街上匆匆行过的路人,“前几日听说又有新的大人来收粮,今天看见您到了,都回去商量办法呢!大人啊,求求您,我们真没粮可交了。”


    林哲面色温和地点点头,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多谢您告知实情,不过有一点您说对了,我确实是来收粮的,但您放心,本官不收农户的粮。”


    “那大人您到哪去收粮?”老大爷诧异问道。


    “自然是收那些私自囤粮的,谁没交过粮就收谁的,另外,本官还要查他们的税,一旦有人缺交少交,此次都一并讨回来。”林哲正色道。


    老大爷闻言,脸上先是不可置信,而后激动问道:“大人,您说的是真的吗?”


    “我们大人向来说一不二,还会骗你一个老人不成?”林平道。


    “多言。”林哲作势呵斥,扶起老人,对兵士道:“派人送老人家回家,一定好生照看,林平,你也去。”


    林平表现得一脸委屈,垂首应是,大人要他同去,也是一是让他查探,二是也要他去看看老人所说是否属实。


    ·


    几千里外的瀛都,在入夜后迎来了它今年的第一场秋雨,闷闷的雷声混着雨声,暂时地让这个热闹的都城安静下来。


    裕王府内,隐阁的统领大人正在中堂内静候,左宿已近而立之岁,面容上留下风霜刻过的痕迹,显得板正又沉着,也许是在黑暗之中呆得久了,整个人的气质已同他那身黑色的劲装融在一起。


    这里是偌大的王府中最为隐秘的地方,一半地上一半地下,最常用的入口隐藏在后园假山的背面,他这个首领和整个二十八宿的隐卫们的住处都在此,一旦离开即要改形易容,他们就像王府的一道影子一般,只能永远地将真面目隐藏在黑暗之处。


    而自然,这里也只有王府的主人和夜统领才能进入。


    隐阁内没有人知道左宿原来的名字,对他来说,他同夜大人一样,全部的意志都属于殿下,时刻做好赴死的觉悟。


    但他一直既敬仰又羡慕夜大人。


    夜大人是在他之后入的王府,他原以为稷武宫出来的影卫与他有的只是武艺上的高下分别,但后来他才发现,夜大人懂的东西全然超出他的认知范围,而且……夜大人还能够时时跟在殿下身边。


    感知到淡淡的檀香气息,左宿规矩行礼道:“拜见殿下。”


    “说说看,都查到了什么。”亓明允身着常服,揉着眉心落座。几日来他一边同封正卿安排兴文馆之事,另一边还要盯着工部水患,再加上其他的事情堆在一起,压得他有些疲惫。


    左宿呈上一份记录,复又跪下道:“胥州之事,属下业已查清,证据确凿,请殿下过目。”


    亓明允目光扫过录册,不禁一阵头疼。


    胥州本是江南产丝重地,但连年遭了灾,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朝廷发去的救济银两和粮食都不知去了何处,更可憎得是,地方官上下勾结,上奏朝廷的奏报一片和谐地叫苦,朝廷也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批下。


    在这件事里瀛都城的官员怕是也没少“出力”。


    亓明允一直觉得先皇兄治官太宽仁,才给了这些人如此大的胆子,竟都敢将手伸到地方去,待眼前的事理好后,他定早要整治一番。


    “崇州、容州之事也派人下去吧,另外,从前安在宫中的人也即刻起用。”


    “是,属下遵命。”左宿静候着接下来的命令。


    亓明允又将诸事安排了一遍,此时感到愈发头痛,他离开书案,闭眼靠在椅背继续思索着。


    跪着的左宿有些惊讶,这一次被安排的事情,加起来抵得上从前三次之数了,而且,其中还有些许多他完全猜不清缘由的之事,几个州和宫中所需安排的人,快赶得上隐阁的全部了。


    安静了片刻,左宿才想开口请命,就听见了门口处传来影卫大人的声音。


    “主人,夜凌求见。”


    听见沉稳悦耳的声音,亓明允感到头疼似乎轻了一分,他微微颔首,示意那人进内。


    夜凌行至左宿身侧,也跪地行礼。


    “何事?”亓明允道。


    “回主人,事关董应祯。”夜凌只提及名字,并非是刻意在左宿面前有所隐瞒,只是规矩向来如此。


    听见这个名字,亓明允才睁开眼睛,抬手让夜凌起身,并对左宿道:“你也辛苦了,下去吧。”


    意料之外的一句算不得犒劳和安抚的话语,左宿微微惊讶了一瞬,而后行礼退了出去。


    夜凌自觉上前磨墨,“主人,董应祯邀属下明日往碧水园一游,尚不知其目的为何。”


    几日来他刻意同董应祯闲谈交游,对方似乎并不忌惮他这个影卫,甚至颇为热情。


    碧水园在瀛都东郊,那里原是春闱后应试者们游赏之处,后来一商贾搭起园子,既供平日宴饮,也会不时作些论文谈琴的曲水流觞之事,据董应祯所言,他还约了几个友人同往。


    “去吧。”亓明允很轻易地允准了。


    记忆中夜凌似乎不常去参与文人的集会宴饮,那些人矛盾得很,一边放不下攀附之意,频频邀请夜凌,一边又实实地在摆弄文墨上对夜凌有先见,心里看不上武者。


    夜凌捏着墨条,极为熟稔地在玉砚上洇出一道道黑色的痕迹,但口中应“是”的声音却怎么听怎么低沉了一分。


    而这一分很精确地被亓明允捕捉到了,他提起笔,轻轻点在砚中还在被打着圈研磨的墨条旁边,引得那人动作稍稍停下,才幽幽开口问道:“不愿意去?”


    本是宽慰之意,却没想到惹得那人立即放下墨块,退步跪地请起了罪。


    “属下不敢。”


    影卫的身形随着跪地的动作下移,桌案隔住视线,亓明允只能看见他的半个上身,他停下笔,心头微微一动,“怎得如此战战兢兢……”


    看来是这人的确不愿意去。


    他声音微微含笑道:“不敢,那便是不愿了?”


    夜凌神色微动,立刻回道:“主人明鉴,属下不敢抗命。”


    “……”


    只有翻动的纸页和笔迹落下的声音回应他。


    主人不语,便是他的话不合心意,夜凌有些自责,把头垂得更低了。


    案上的左宿记录和进一步安排被一一批下,亓明允又提笔开始写一封送往楚州的信。他自觉为人虽然孤僻了些,但也曾结下一二友人,这一世不能再放他们逍遥江湖,这些人都该前来为他的大业添柴。


    信写过半,墨已剩无几,亓明允轻轻敲了两下砚台。


    木制笔杆碰触到玉砚边缘,声音有些沉闷,夜凌听到声响,才发觉自己的失职,调整了姿势起身继续研墨。


    影卫低垂的眉眼同平常无异,但看在亓明允眼中,总觉得不太自然。


    写完内容,再盖上一方刻着“见幽”的名章,便完成了这封信的最后一步,他与人的交游惯以字行,毕竟名要避讳。


    亓明允放下笔,倚靠在椅子上,看着夜凌替他理着纸册和信件,方才他本无意罚跪,只是交谈进行不下去,那人战战兢兢的举动,看得他没来由地烦闷。


    并且,一想到明日夜凌还要同旁人出游,就更觉心烦意乱了。


    宽慰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随着情绪的变动,他周身的温度也冷了下来,亓明允无言地走回了寝殿,并看着那个一路为他安静撑伞的人恭恭敬敬地告退后离开了寝殿——毕竟他才下过不再需要夜凌值夜的命令,此刻也后悔不得。


    蒸腾的温热水气同香薰的气息交融在一起,升腾浮散,笼罩着年轻殿下的面容,也舒展了他的眉眼。


    今日回得太晚,又逢秋雨,只好在寝殿洗去沾染的凉气,鬓发间已透出丝丝斑白的温德公公此刻正手持绢巾伺候着。


    他实在算得上是府中的老人,当年自裕王从漠南回瀛都建府后,他便被先帝安排到此,数年过去,眼看着裕王从那个阴鸷青涩的少年变成如今运筹沉稳模样,此时沐浴之人闭目安坐在水中,但凭他伺候这么多年的经验,自然一眼就瞧出殿下的心情一般。


    “殿下,雁池在西苑新栽的菊花已有先开的了,不知用了什么诀窍,那花竟有各色模样的,老奴瞧着甚是新鲜,殿下明日不妨去看看?”温德公公轻声含笑道。


    “好啊,你替孤记着些,明日回府便去。”亓明允睁开眼,一只手捧起水抚在身上,“这种事情德叔让旁人来就行。”


    温德公公将手中绢巾方回木托之上,“老奴伺候惯了,只要殿下不嫌弃我年纪大了粗笨,老奴做一辈子这些事也甘心,不过有些事总是年轻的比老奴用起来趁手。”


    “德叔这些年,孤都看在眼里。”亓明允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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