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的目光在陆成舟的脸上停留了很长时间，又过半个小时，顾砚不能再放任他坐在那。
‘‘学长？’’
‘‘马上。’’
顾砚站起身，手伸在陆成舟面前，晃了几下，想把他叫起来。
‘‘我好看吗？’’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陆成舟忽地坐直，头扭了几下，起身给顾砚让位置。
顾砚停顿几秒，听懂他言下之意，故意道，“还行。’’
装睡装这么久，也不嫌累。
一起来没有质问，反而问了这么一句，应该是不反感吧，顾砚心想。
‘‘还行吗？’’陆成舟不傻，这人从他趴下不久就开始盯着看，不带动的。他转身吧，想了想又觉得没这个必要。
站了一会儿，陆成舟开口，‘‘我去走走。’’
毕竟趴的挺累。
刚想抬脚，远处一个身影急匆匆地冲过来，差点刹不住脚，陆成舟扶了一下。
是体委，他从贺临川那接到个传话任务，整个人靠在一旁的桌子上喘气。
‘‘体委你急什么呢？’’陆成舟问。
又喘了几口，终于透过气，陈洋手放在陆成舟肩上，说，‘‘贺临川让我过来跟你说句话。’’
‘‘什么？’’
‘‘他说他脚瘸了。’’
瘸了？找我干嘛，我又不是医生，莫名其妙。
‘‘他瘸了找陆成舟干嘛，让他找医生。’’顾砚看了眼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过了几秒，陆成舟反应过来，无语哽咽，这么久了，才发现自己可能有乌鸦嘴这个属性。
‘‘行，我知道了，你先休息会儿。’’陆成舟默默移了几步，心中叹气。
‘‘怎么了？’’顾砚投来疑惑的目光。
唉，这怎么说。说我乌鸦嘴把人的脚干瘸了？之前也不这样啊。
‘‘呃···就是吧···’’
‘‘嗯？’’
‘‘就是我说贺临川的脚如果瘸了我就去替他跑步。’’陆成舟低着头，一口气把话说完。
“看样子现在我得上场了。’’
‘‘呵’’，顾砚偏头笑了下，‘‘那你就好好上去表现。’’
‘‘表现什么，我练都没练，上去丢脸吗？’’
‘‘怎么会，你上去了他们才不会管你练没练过。就算是倒数也会给你夸的天花乱坠。’’顾砚拍拍他的头。
‘‘那还是别了。’’
‘‘我走了，你读稿吧。’’
‘‘行，等下给你读。’’
‘‘你可别了。’’陆成舟摆手。
他才不要在广播里听见他的名字，那多尴尬。
走到大本营，一窝蜂的人堆在那里，也不知道一个瘸了腿的人不去医务室反而在这待着干嘛。
陆成舟从一旁挤进去，忍下了再给他补一脚的冲动，问，‘‘你干了什么把脚给弄瘸了。’’
贺临川抹了抹鼻子，惭愧着说，‘‘那说来话长······’’
‘‘那就给我简单点说。’’陆成舟翻了个白眼。
‘‘翻墙摔了。’’
呵呵，要比赛还去翻墙，真是好样的。
陆成舟没话可说，‘‘检录点在哪？’’
看出他的不耐烦，江乔拉住他的手，说，‘‘舟舟我陪你去。’’
对江乔陆成舟还有好脸色，路过贺临川身边的时候没给他一个眼神。
检录处人头涌动，本来就热，这人挤人的，陆成舟皱起眉。
还不如在顾砚那吹风呢，这破比赛爱谁比谁比。
‘‘贺临川。’’中间的老师抬起头大声喊了一句。
再不想比现在也得硬着头皮上，陆成舟走上前，‘‘老师，贺临川腿摔断了，我来替他。’’
瘸了和断了也差不多，知道不是因为自己的乌鸦嘴，陆成舟很坦然地换了个说法。
‘‘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陆成舟。’’
‘‘陆同学是吧，来这边领号码。’’
他是第一批上的，运气还算好，后面的还得等挺久，只能干站着。
戴好号码，陆成舟姿态放松站在跑道上，偏头整理了一下衣服，而后转了转脚。
‘‘嘿，这么巧啊。’’
旁边一个人拍了下陆成舟的肩膀，他转过头，看了几秒，才认出来这人是刚挂横幅那哥们。
‘‘嗯，巧。’’陆成舟朝他点点头。
‘‘哥们加油啊。’’
‘‘你也是。’’
‘‘哔’’，一声口哨声吹响，陆成舟蹲下身子，脚放在助跑器上，做好准备姿势，后余光瞥向周围。
刚跟他搭话那哥们的姿势很专业，看来又是一个练过的。
‘‘嘭’’，陆成舟冲出跑道。
周边的人一个个超过他，他不慌不忙，还保持着匀速前进。
目光落在前面人的鞋上。
等下又要出一身汗，好想洗澡，要不比完后偷偷溜到顾砚宿舍洗个澡？
陆成舟边跑边在心中嘀咕。
‘‘陆成舟’’/‘‘舟舟加油’’
耳边传来江乔和林穗岁他们的叫声，他抬起头朝他们看去。
‘‘陆成舟给我冲啊！’’陈洋踮着脚，很激动地大喊，脸上还带着点悲切。
可能是因为是失去了一名大将，而自己现在名次不算靠前，甚至可以说在倒数。
急什么，这才多少米，三千还长着呢。
‘‘高三二班来稿。’’
广播里传来顾砚的声音。
不会吧，说了别念，要是这人敢读那些尴尬到爆的稿子就完了。
之前高一林川那些损友就在他跑步的时候，特意给他写了个小学生看了都嗤之以鼻的稿子，让他在全校面前丢尽脸面，他现在想起来······算了，他不想想起来。
陆成舟心中略带苍凉，没事，我现在勉强接受。
他闭上眼。
‘‘高三二班来稿：陆成舟同学，希望此时此刻站在三千米跑道上的你，能够尽情挥洒青春汗水，带领我们二班在比赛中取得胜利。’’
‘‘舟舟，加油。’’
学校应该在广播上花了大功夫，顾砚的声音响彻学校，简直是360度环绕。
‘‘舟舟···’’
‘‘舟···’’
‘‘加油···’’
‘‘油···’’
这稿子中规中矩，至少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形容词，算听的过去，陆成舟可以接受。
比赛进行到后半段，还剩最后三圈。陆成舟吸了口气，调整好呼吸，逐渐加快速度。
一个······两个······他渐渐地跑到前面，两圈过后，他终于挤上前三。
‘‘啊啊啊’’/‘‘舟舟加油’’
‘‘陆成舟快跑啊，要超了，超了啊～’’
陈洋手中握着从一旁递来的班旗，在陆成舟面前喊着，那嗓子，尾音飘到天上，听得出，真的很想陆成舟立马窜到第一。
那面旗被吹得在空中晃动，老秦的画像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诡异的笑容。
陆成舟忍着不去看。
脚步渐渐沉重起来，眼前事物化成虚影，只有那根红线。
‘‘呼’’，陆成舟盯着前面的线，欢呼声伴着吹来的风要将他淹没，呼吸声仿佛像装了个大喇叭，闹哄哄的。
陆成舟抬起头，两米，一米。
‘‘哔’’，冲过终点线。
‘‘啊啊啊。’’
“我靠，赢了啊。”林穗岁用力晃着江乔的肩膀，随后很激动地蹦了下。
陆成舟伸出手，整个人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顾砚身上。
‘‘呼’’，陆成舟被他拉着，眼前黑了一瞬。
‘‘舟舟？’’
‘‘嗯。’’
顾砚把手里拿着的水放在陆成舟嘴唇，‘‘先走走，一会儿就好了。’’
顾砚看着怀里人煞白的嘴唇，简直想把贺临川那人揍一顿。
不知过了多久，陆成舟从顾砚怀里起身，手撑在他身上，接过他手里的水。
‘‘我是不是第一？’’
‘‘是，第一。’’顾砚叹了口气。
‘‘我真牛。’’陆成舟自夸了句。
‘‘对，你最棒。现在能自己走吗？’’
‘‘可以啊，我还是很有劲的。’’
‘‘行，有劲。”顾砚无奈揽着他的肩膀，替他把号码牌摘下。
陆成舟突然转头，‘‘你在这那谁读稿？’’
这反射弧真长，扶你多久了才反应过来。
‘‘腿瘸了那位大爷。’’
对贺临川他还是不想给好脸色，害老子这么辛苦跑了三千，就该好好感谢我。
‘‘哦。’’
‘‘我想洗澡。’’
‘‘刚运动完洗什么洗。’’这人还真是不知轻重，什么时候了还要去洗澡。
‘‘我就要，走吧。’’陆成舟直起身盯着顾砚。
被他这样盯着，顾砚脸色有点不自然，也不能说拒绝的话，‘‘行吧，但得过半小时。’’
‘‘真好说话。’’陆成舟笑着说。
‘‘要不然？’’顾砚反问。
‘‘还以为得求你。’’
‘‘那你现在求，不然别洗了。’’
‘‘你刚才已经答应了。’’陆成舟叉着腰，不满地皱眉。
‘‘现在反悔了，不行吗？’’
‘‘呵’’
······
一阵无言。
‘‘求你，行了吧。’’
‘‘就这？’’
陆成舟点头，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行，可以。
顾砚转身，‘‘走吧。’’
在他转过身那瞬，陆成舟低头偷笑。
这人真好逗。
‘‘谢谢哥哥。’’在经过顾砚身旁的时候，陆成舟快速开口。
其实陆成舟比顾砚大了几个月，他的生日早就过完了，顾砚还要过段时间。不过就口头上的话，他不介意对顾砚说。
等顾砚反应过来，人已经溜出几米，还笑眯眯地回过头，对他做了个鬼脸。
服了，顾砚摇摇头。
下午没有什么项目，陆成舟犯懒，鸠占鹊巢，在顾砚那睡了半天。
夕阳快要落下，天空一片破晓。
‘‘陆成舟，下午你不在，你的奖我帮你领了。’’陈洋把奖牌放在他桌上，笑着和他说。
晚上他们不用上晚自习，说是学校给安排了统一的电影。
老秦站在讲台，手边放了一个箱子。
‘‘祝贺陆成舟同学今天得奖，大家鼓掌。’’
前面贺临川带头拍手，还扭着身子，说，‘‘陆成舟牛逼。’’
‘‘牛。’’
老秦又拍拍桌子，清清声，‘‘今天参与比赛的同学上来领一下奖励哈。’’
‘‘不用了老师。’’周围稀稀散散地响起声音。
‘‘怎么了？’’陆成舟低着声问一旁看戏的人。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陆同学先来。’’
陆成舟伴着周围同情的目光走上前。
不是，别这样看着我啊。
老秦到底要送什么让他们这么避之不及。
陆成舟受不了地低下头，接过老秦递过来的东西。
‘‘送陆同学一套我们往届的高考卷，还有，因为是冠军，再附加一套五三。’’
这奖励内容，真是……呃……夸不出来。
听到他们一众的拒绝就知道送的不会是什么吃的用的。还是没料到，呵，这冠军不要也罢。
‘‘谢谢老师。’’
陆成舟回到座位，把那套五三扔给顾砚，‘‘好笑吗？’’
‘‘还行。’’
······
‘‘还行你个狗屎，全送你了。’’陆成舟踢了踢前面人的椅子。
贺临川默默往前移了移，不想卷进这场战火。
‘‘那送卷子吧，五三不太想要。’’顾砚逗他。
‘‘你没得挑。给你什么就要什么，懂吗？’’
‘‘好的舟哥。’’
顾砚从桌里翻了翻，拿出罐雪碧和几根棒棒糖放他桌上。
“这是冠军的奖励，比老秦送的好吧？”
‘‘你哄孩子呢。’’陆成舟看着桌上的零食淡淡道。
‘‘哄我家这个十八岁的小孩，行吗？’’顾砚语气轻柔。
什么你家的，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林女士同意了吗。陆成舟嘴里嘀咕。
算了，小孩就小孩，不跟他计较。
发完奖老秦还没走，等这群人安静下来，他咳了一声，重新开口，‘‘应该有些同学已经听说了，我们高三从下周开始就要强制住校，除非有特殊情况的来跟我说。’’
‘‘另外，周末得留在学校‘研学’，周日考完周考会有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不想留的找家长签同意书。’’
‘‘啊’’，教室里响起一阵阵抗议。
‘‘这也没办法啊，最后一年了，大家坚持坚持。’’老秦摇着头，手拍下讲台。‘‘好了，班长上来放电影吧。’’
‘‘这是我们的‘断头饭’吗？’’周围一个同学抱怨着说。
‘‘当然不是，学校又不是断头台。’’老秦扔了个粉笔下台，随后笑着调侃。
因为之前就从江乔那听了，陆成舟现在没什么大反应。他把雪碧打开，喝了几口。
‘‘帮我拆糖。’’陆成舟趴下桌子，使唤顾砚。
‘‘你真是小孩吗？’’
‘‘对啊，刚才不是承认了？’’
我说的是我家，你也承认吗？
顾砚挺想问出口的，但······算了。
没到时候。
顾砚拿起棒棒糖，拆好后放到陆成舟嘴边，叹气，‘‘吃吧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