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们的斜对面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双目无声地在黑暗中缓缓移动,嘴角拉得平直,在他的不远处还零零散散站在不少活死人。
“我用香囊引诱他们,你摘完艾草递给顾明,让他先回去,我们一起往院子里面跑。”
“好。”
没由来的,宿易从这个“好”字中读出了当事人窃喜的心情,可等他看向对方,依旧是如初的笑容。
他压下心中一丝不明情绪,半蹲着身子快速移动,从口袋里掏出的香囊被握在手中,宿易刚打开,就能看见里面的粉末,以及扑面而来的强烈气息。
紧接着,他就瞧见原本漫无目的走着的活死人,鼻子耸动,下一秒就猛地朝这跑来。
宿易迅速起身,修长的手臂往后伸,在香囊的作用下,一众活死人就这么跟在他的后面,速度始终保持着无限趋近。
“拿着,去找你同学。”尤亚将两堆艾草塞给顾明,随后便他头也不回地往宿易那跑去。
忽然收到一大堆可以治愈同学的药草,再看着不远处被一大堆活死人追逐着的宿易,他咬紧牙关,想要做点什么。
与此同时,前方奔跑的人正好回头,他的眼神穿过那个洞口,直直撞上顾明。
“快走!我没事。”
即使听不清声音,顾明还是凭借他的嘴型,读出了这句话。
“你小心!!!”
伴随着这声怒吼,洞口处已经没有人影,宿易这才松了口气,他侧头看向身边的人,轻笑道:“尤亚把这些人都打晕。”
这命令来的有些莫名,但尤亚几乎是在话语落下的瞬间,就动了起来,这人的身形快得根本看不清。
只觉得他的身体像一阵风,在活死人群中乱窜,每一个眨眼间,就有人应声倒地。
所有活死人的目标其实还是宿易,可总有人的速度快去他们,每次有东西靠近他,下一秒就会应声到底。
人群中嘶吼声逐渐平息,只剩下尤亚舞动的长发,他身上没有一处伤口,就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样,可倒了一地的活死人却明晃晃彰显着战绩。
“啪!啪!啪!”暗处走来一个人影,她笑着点评,“不错,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随着她的逐渐走近,他们都看清了这人的模样,可能准确来说是宿易终于见到了这个母亲。
她的长相比壁画年老一些,但样貌其实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多了份故事感。
“你这孩子长得和我很像,比我亲生的还像,你究竟是谁?”她缓缓走到宿易身边,用手轻柔地捏着他的下巴。
被迫上下左右转动脸的宿易奇怪问道:“你能看到我们本来的模样?”
“啊,被你发现了。”她惊讶地捂住嘴,美眸微微睁大。
宿易:“……”
她就压根没想装吧,这是在逗自己玩?
“好了,既然你们都已经发现了,那我就和你们说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吧。”
宿易没吭声,他知道的信息点确实挺多,但都挺碎片化的,根本串不起来,这是特意找了个npc来给他推进度啊。
“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从哪里来,但每次都是祭祀前七天出现,最后在祭祀结束当日死的死,消失的消失。”
女人说着忽然止住,她轻拍额头:“瞧我这记性,也有留下来的,比如许苍现在就好好的呢,还成了看守人。”
宿易愣了下,没反应过来谁是许苍,随即想到那位头发花白的许哥,这估计就是他的全名了。
“许苍是你救下来的?”
“聪明。”
按照这人的说辞,如果她一开始就能看穿他们这些外来者的真实身份,为什么要陪着他们演戏呢?
宿易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女人倒并不避讳,直接道:“祭祀每年都要进行,送上门的祭品我为什么要拒绝?”
这倒也是。
“不过令人不爽的是,总有不同的人装成我儿子。”
不说还说,一说到这,宿易就想到了,如果他们是顶替了村中小孩的身份,那小孩人呢。
“村中那些小孩呢?”
女人瞬间领悟到了他表达的意思:“你是说你们占据的身份?”
“对。”
“你们占据的那些小孩,要不就是早死了,要不就是编造出来的。”
女人温柔地看着宿易,围着他周身转了一圈,感慨道:“你长得很像我,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儿子离世,我会认为你就是他的。”
宿易咧嘴讨好笑着:“我喊你妈妈的话,您能带我去里面看看吗?”
女人挑眉:“你先喊一个我听听。”
“妈妈。”
眼前长得和自己有七八分的小孩,就这么甜甜喊着妈妈,说不触动是假的,但……
她长叹口气,笑道:“我叫姜惠,你还是喊我惠姨吧。”
“惠姨,我有个事想问你,你是怎么处理那些顶替你儿子身份的人的?”宿易和尤亚并排走着,稍微落后姜惠半米。
前面的人忽然止住,但他们两人反应都很快,在即将撞上的时候,同时刹住车。
姜惠露出和她长相气质极其不符的一个邪笑:“我都杀了,顶着我儿子的身份在村里随心所欲呵呵。”
完全没想到她会顶着这张脸做得如此绝对,宿易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他一脸苦大仇深,直接把姜惠给逗笑了:“哈哈哈哈哈哈,臭小子你还当真了,你惠姨会这么冷血无情?那都是活生生的人。”
这下轮到宿易不会了,他尴尬得呵呵笑了两声。
姜惠看着宿易轻笑着摇头,这小子倒是自己说什么都信。
三人一前一后走着,在闯过院子后,进到了大厅里,宿易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这里和祠堂还有村中其他房屋完全不一样。
一切像是现代科技和古代玄学的结合,建筑的穹顶高耸,由透明的玻璃和金属框架构成,月光洒下,形成一片片斑斓的光影。
最吸睛的当属悬挂的水晶球,它和宿易以前见到的那些都不一样,里面是正在翻涌着的液体,外表则雕刻着复杂的符文。
这些符文在月光穿透玻璃的照射下,散发出暗淡却神秘的光芒。
大厅的地面和墙壁都铺着黑白两色的大理石砖,最突兀的是立在大厅正中央的泥像。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子,却有着一头白发,他穿着一袭素净长袍,面部的雕刻很粗糙,无法看清具体面容。
宿易盯着那空洞的眼睛看了会,脑袋里充斥着诡异的呓语,他很快收回视线。
“这是我们村的神明,没有他就没有我们,我们要选出祭品也是为了侍奉他。”
此话一出,宿易看这东西就更加不顺眼了,需要将人当祭品的神明,能是什么好神,这十有**是邪神。
在这个泥像的前面,有一块平放的石块,里面的图腾七曲八弯,看似毫无规则,但宿易侧过头去看,有点眼熟。
“看出来了?”姜惠站在旁边看着左侧一下脑袋,右动一下身子的宿易,没忍住发问。
“有点眼熟,惠姨这是你账本上的那个图案?”
姜惠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是,这图案是大人的标识,你看这个石块,这就是我们鉴别祭品的第一步,验血。”
据她所说,血滴下去,图腾会亮就代表进入待选,亮的地方越多代表越合适当祭品。
“等等——你在干什么!”
姜惠连忙伸手抓向宿易,但后者的动作实在太突然,以至于她只能看着他用不知哪来的刀划破手掌。
鲜血滴落,灰暗的图腾从血液落地的那一块地方开始,像野火燎原般燃烧,几乎是眨眼间,整个图腾都亮了起来。
这么耀眼的光芒让站在一旁的姜惠都看傻眼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完全亮起的图腾。
“惠姨,我这是很适合成为祭品?”
正沉浸在震撼中的姜惠,还没回过神,就被身边突然出现的手给拍得吓了一跳。
她本能往后跳了一下,抬起头就瞧见嬉皮笑脸的宿易,忽略他还在渗血的伤口的话,就像遇到好玩事的小孩。
“……”姜惠表情复杂地看着宿易,眼神略过一脸紧张,用衣服开始笨拙包扎伤口的尤亚。
“是,所以你打算当祭品?”
“嗯,我想看看这所谓的邪神是怎么回事。”
尤亚包扎伤口的手轻微一动,惹得宿易低头,这人的包扎技术很好,但有点过了,他试图将手抽出:“这点小伤没什么事。”
“等等,很快就好了。”尤亚使上的力气不算很大,却恰恰好能够制衡住宿易,让其无法将手抽出。
再次挣扎着将手抽出,却发现怎么都无果的宿易索性不管了,他双目炯炯地看着姜惠。
相似的长相,熟悉的表情,姜惠知道,无论她答不答应,这人一定会不顾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即使代价可能是死亡。
可有的人就好似生来就抹去了害怕。
她看着他,长长叹了口气,松了口:“不用那么麻烦,随我来。”
在姜惠的带领下,他们从这个院子成功走了出去,途中看到了本该都关着人的笼子此时皆大开着,空无一人。
注意到他的视线,姜惠道:“那些人都是你朋友吧,放心吧,有了你这个触发全图腾的祭品,他们都没用,安排做苦力去了。”
一般来说,选定祭品后的三到七天不等,会开始布置仪式所需要的一切,待到时机成熟,便开始献祭。
知道那些同学没生命危险就行,其他的就不关他的事了。
三人重新回到了祠堂,深夜的气氛更加诡异,虽瞧不见一个人影,可时不时会听见说话议论声。
“不用担心,这声音造成不了什么危害的,只要你们不要想着从祠堂盗走什么。”
姜惠显然同样能听见,虽说旁边两人没一个有异常表情,但出于一些母性光辉,她下意识就多皆是了几句。
“谢谢姨。”宿易在谈话这块一向礼貌,很少让人的话掉地上。
他们这次还是走了暗道,可却是直接到了最下一层,按照姜惠的说辞,这是一个嵌入式的建筑,可以看成一个被横面切割的圆柱体。
每一个截面也就是一层,这里总共三层。
最上面的两层就是他们一开始去到的地方,现在这个最底层,是用来正式仪式的地方。
与此用时,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祭台,边缘的不同方位有着统一的小型石像,看起来像是阵法的架势。
姜惠:”这里就是祭台,也是个阵法,在既定时辰里,将祭品放置中心,一炷香时间就会消失。”
说话间,宿易试图走上去瞧个仔细,在没人拦着的前提下,站到祭台上,他又再次看见了熟悉的图腾,脚下是先前瞧见的放大版图腾。
石像是狰狞的怪物头颅,比起先前看到的五官模糊的泥像,这些怪物的五官栩栩如生,就好像随时会活过来。
见他始终盯着石像不放,姜惠解释道:“这东西很早以前就在这里了,我爷爷的太爷爷那辈就有,放心这玩意就是刻得真,但不会有什么问题。”
宿易收回视线点点头:“邪神在哪呢,你不是打算让我见见他吗?”
“不是邪神,你要喊大人,尊敬些。”
她在提起邪神的瞬间,面容一时间变得温柔且宁静,与那副壁画上的模样彻底重合。
“壁画上是你们一家三口吗?”
过于突然的一句话,姜惠正在倾倒不知名液体的手忽然一歪,就这么直直往站在旁边的宿易身上扑去。
好在他的反应迅速,飞快侧身一躲,液体滴落在地,发出滋滋的声响。
姜惠扶正瓶身,不好意思道:“抱歉,没伤到你吧。”
“没有。”
这句话后他们之间就安静了下来,就在宿易认为先前那个答案多半不会得到解答后,姜惠又重新说话了。
“是,但是我们这里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现实,很多人或许以前还是,但随着时间的循环重置,他们就成了既定的程序,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npc。”
“我丈夫也是这样。”
那副壁画是当年她丈夫画上去的,爱人都在身边,一切都很美好,可某一天她发掘多了很多记忆中不存在的小孩。
第一时候,她去问了自己丈夫,他的回答是他们一直都在,是她因为小孩马上要上小学,过于紧张,导致精神出了问题。
“后来,我还问过好多人,大家都这么说,久而久之我就接受了,可我发现事情的发展越发不正常。”
一波人走后,又会再来一波人,并且每次都是在献祭仪式开始的七天前,许多凌乱的记忆积攒在姜惠的脑海里,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
直到那一天,姜惠至今还不能忘,她正筹备祭祀仪式,却收到了儿子死在堰塘里的消息。
捞出来的尸体是那么的冰冷苍白,她不记得怎么撑着给儿子办完葬礼的,却在第二天看见了活着的儿子,喜极而泣的她不论儿子提出多么怪的要求都答应。
可他却在仪式开始的那天又再次离开了,一次是这样,两次也是,直到数不清的多少次,姜惠崩溃了。
“我无法再自欺欺人,我自杀了,死在大人的面前,再后来我就成了现在这样。”
宿易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你当时见到了你所说的大人?祂有告诉你,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吗?我这种外来者又该如何出去?”
“我不知道,大人没和我说话。”
“那我该如何见到祂?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