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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信马由缰

作者:姜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事到最后还是没能说成。


    对方态度之强硬坚决令江略有些不解,可自家女儿又不是钱,能真做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怕她回去后,面对一条绳子和青灯古佛二选一的极限问题,只能暂时安排去沘城,躲上些时日。


    但祸事终归是罗婴捅出来的。


    这归途护送的担子,自然落在他身上。


    罗夫人不能在云州久留,王氏覆灭后,她与荣安公主便从因利而聚的盟友,变成新的竞争对手。


    时候掐算的正正好,错开江老夫人回云州的马车,载着江令姿的木舟悠悠荡荡地随波南下了。


    同样没回来的还有辞盈。


    她的确听话,在不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温驯是性子底色。


    但陶术主动来找她了。


    新雨驱散残余的暑气,风里携来早秋的讯息。


    岸边蓼花形似游龙,临水蘸波,摇漾出她的倒影。陶术在前为其牵马,谢公屐没在一片放纵生长的枝叶中。自打赵灵芸与其师弟去往丌南,他出现的便越发勤了。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辞盈笑了,“是郑风里写的红蓼。”


    自带秋意的草。


    陶术今日长发以木簪半绾起,风姿散朗,两袖鼓动,闻言回头望她,“女郎喜欢郑风?”


    不同于其他诗作的委婉含蓄,郑风坦率大胆,热烈似火。


    只是从诗教的立场,世俗道德枷锁下批判为霪。


    少女坦荡承认,“是的。”以柔绰婉约示人的一面截然相反,她喜欢这种直白真挚的情感。


    陶术扶她下马,又放开缰绳,任由马匹恣意驰聘,踏起无数紫红蓼花。辞盈隔着幕篱薄纱,看着那撒欢的马儿。


    “不怕它跑远寻不回来了吗?”


    “那便不寻了。”


    陶术广袖一挥,眉眼轻快,“信马由缰,它能离开我,说明不想在我身边,自有它更好的去处,又何必强留呢?”


    这份洒脱释然辞盈难及,她想了想,说道,“那我会想找到它,看它是不是真的想离开我?”


    “我怕它走失,挨饿受冻。”


    水满汀洲,有白鹭栖落。两人自东向西沿岸而行,指间穿过沁凉的水流,辞盈低头看着被打湿一块的白纱,轻声说道。


    “我不回云州了。”


    “女郎莫不是留恋此处景致?”对方鞠起一把水,点点泼向她。


    幕篱的纱更透了,隐约露出底下皎丽的面庞。少女不得已,索性伸手摘下,将其放到一旁。


    “我打算等阿兄回来,直接同他说道一声,再随你离开。”


    她始终觉得,兄长只是担心自己漱石枕流餐葩饮露,会过得不好。毕竟养了十几年的娇花,未见风雨。


    倒是陶术对上水面丝丝漾开的涟漪,神情微顿了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仅有的几次照面里,似乎在这位风神清令的年轻郎君身上,感受到似有若无的敌意……


    愣神间,几滴水珠溅上他的面颊。


    陶术回过神,便见少女素白皓腕上悬着的那只水蓝手钏,与面前涟漪相叠,荡得人心湖微澜。


    “你才来梧州,应该还没逛过吧。”


    “东街头有家卖缹鹅的,味道鲜美,我等会儿带你去尝尝。”


    想到往后两人相伴的时间会很长,游历河山总要互相照拂,习惯彼此的存在。


    辞盈对一个人好相当直接,就是投其所好地送东西。她取出来时就备好的酒壶道,“这是他家自己酿的橎酒,搭配刚出炉热气腾腾的鹅肉,最是一绝。”


    她揭了木塞,将酒递过去。


    陶术正要伸手接,余光却不经意瞥见对岸那道静立的人影。颀长身形在波动水纹中逐渐扭曲,他的衣袍被风吹得幽幽荡荡,像是悬着一根细绳,挂在东南枝上……


    见鬼了。


    大白日的见鬼了。


    后颈升起一阵阴冷,陶术神魂散了下,定睛再看。


    哪有什么鬼魂?


    分明是病弱苍白的江聿。


    他目光落在那只酒壶上,盯得专注,盯着发直,辞盈陡然手心一烫,跌了物什,“阿、阿兄……”


    “二郎君。”这次陶术挡在她面前,“我与女郎意趣相投,欲求娶她为妻。”


    两岸白鹭已醒,水远烟微。


    少女低着头,不敢看他,纤弱的身躯被掩住大半。


    看起来自己倒像是那个棒打鸳鸯、强拆眷侣的恶人。江聿轻声,“不与我说些什么?”


    她终于抬起脸。


    静水本应无声,在这一刻他却仿佛听到暴风惊澜,污泥卷涌。


    她说,“阿兄,我还是想随他走。”


    为了一个外人,她要弃他而去了。


    可凭什么呢?


    明明与她日夜相对,陪伴身边最久的是他才对。


    他亲手栽种、倾尽心血……果实不该被旁人偷窃走。


    江聿一时竟也说不出,究竟是嫉恨不甘那个男人能这样得她青眼,还是类似寡妇独子扭曲哀怨的占有欲,两种交织情绪,哪个占据上风……


    他攥紧惨白指尖,勉强压制住自骨头缝隙里绵延出的寒意与颤栗。


    “此事回去再议。”


    辞盈脚步迟疑,仍是跟了上去。


    走出数步,后头的陶术却像是回过神,追上前来。


    “郎君可是对我有异议?”


    他拦住去路,难得有了认真神色,“还请相告,也好让我知晓原由。”


    接近辞盈就是最大的异议。


    手腕万蚁钻骨,痛痒难耐。那根看不见的细线始终深埋在身体里,另一端连着妹妹。


    离得远了,便会扯紧绷直焦灼不安,乃至切割出血痕来。


    唯有贴她更近方可缓解。


    最好近到如双生子那般黏紧皮肤,手足相连,心脏挨着心脏……


    病瘾随扩大的欲念愈来愈严重。江聿面上不显,只道,“她年岁小,知世尚浅,我作为兄长有些事总要过问清楚。”


    他二人确是这样。


    辞盈的字像他,画也像他,处处都是抹不去的痕迹。


    没有什么不是兄长教的。


    陶术这才退开,紧绷的肩背也随之松下来。


    想着江聿虽说性子淡漠,可到底对这个妹妹是有几分爱护的。


    “最迟明日夕食,我会让她给你一个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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