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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作者:八月薇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不出意外的,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甩了轱辘。


    庆幸的是,事发之时,程荒程卒长正在近侧,第一时间开始救护。


    初守作为这只队伍的百将,本来应该护卫在马车左右,只不过他对于此次护卫任务颇有微词,故而没有靠近,只同众人在前方开路。


    马车陡然倾倒之时,初百将心中一跳,急忙策马往回,他担心车中的人有闪失,自己没法儿向廖寻廖督统交代,若因为这小事故导致那人如何,这简直是阴沟里翻船,令他无地自容,颜面扫地。


    还没到近前,就见程荒扑到窗户旁边,大声唤道:“夏少君,可无恙么?”


    初守心中骂了一句,心想这个时候还问什么,他身形掠起冲到马车上,掀开车帘冲入其中。


    下一刻,初守对上一双格外幽黑的眸子,黑白分明的令人心悸。


    初百将没看到一丝一毫的惊悸,他就像是看到了一泓静水,不悲不喜地在面前,显得他的瞬间张皇有些可笑。


    “你……”初守还没说出口,车窗外的程荒手忙脚乱地把帘子掀起来,探头叫道:“夏少君?”


    与此同时外头又有马蹄声响,是初守的副将苏子白喝道:“百将,如何了?”


    初守亦不知道如何,确切说是不知如何回答。而他面前,那小女郎缓缓开口:“有劳了,我无碍。”


    她的声音很静,有些柔和,似乎亲近,却又梳理,像是初春的风令人沉醉,然当你沉浸其中,她却还几分飒飒寒意。


    初守略一扬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没再言语便退了出去。


    车外的程荒把车内的情形看了个清楚,在他身后,马背上的苏子白也低头瞧了个半明白,他瞥了眼那安静的女孩儿,又看看破损的车轱辘,仿佛自言自语:“这坏的可不是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初守已经跳下地,看着那残缺的车辙,下意识地磨了磨牙,头也不抬地问程荒:“能修么?”


    程荒眉头皱着,脸上却又是他老好人一样的笑:“试试看,兴许可以。”


    这车辙坏了,哪里是一时半晌能修好的,别人看着不可能的事,到他脸上,却是阳光灿烂、无事发生般的笑。


    在北关的夜行司中,人人都知道初守初百将手边两员大将,一个是黑脸煞神,一个是红脸罗汉,煞神自是苏子白,性格暴烈,一言不合便动拳脚,红脸儿便是程荒,他是实打实的老好人,夜行司里的卒子们,可能背后痛骂过苏子白、甚至腹诽过初守,但却没有人责骂程荒半个字,因为他确实是个举世难得的君子,一个好人。


    天色将暗了,本来预计走出这鹿山,便在山下寻一处落脚,偏又如此耽搁。


    八月的天气,秋意沁人,原本翠绿的林叶纷纷换作橘黄,在风中瑟瑟。


    遥遥看去,远处山峦上有淡淡的雾气飘渺,看似赏心悦目,实则暗藏凶险,已经听闻怪鸟啼叫,于山间林中,桀桀地令人惊心。


    一路走来,并不轻快,乍然停下,背上的汗被风一透,有几分森冷阴寒。


    苏子白拉着马缰绳,叹了口气,看程荒正在研究那裂开的车辙,他硬着头皮,问车内道:“呃……不知夏少君你会不会骑马?”


    他不晓得自己该如何称呼车中人,故而只能学着程荒的叫法儿。


    车中静默片刻,是夏楝的声音道:“抱歉,我从未学过骑射。”


    苏子白本能地翻了个白眼,觉着是自己问了个蠢问题,那样娇娇弱弱的小女郎,跟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似的,锦衣玉食,风雨不透,又不是他们这种皮糙肉厚的厮杀汉,尸山血海也常来常往。


    不料下一刻,那声音又道:“不过我可以试试。”


    还没等苏子白出声,程荒已经着急拦阻:“不行不行,那哪成,这骑马也要学上好些日子的,再说这里的山路难行,少君千金之体,更加不能乱试了。”


    苏子白一听这话,火往上冲,他知道不能对车内人发火,所以只能夹枪带棒地对程荒道:“那你说怎么样,再过一个时辰天便黑了,你难道要你的千金大小姐在山里跟那些虎狼同眠?”


    话音未落,膝弯上吃了一脚,踹的苏子白几乎跪倒在地,他刚要发作,回头却见是初守给了他一个“再不闭嘴老子抽你”的眼神。


    苏子白不敢再聒噪,捂着腿一瘸一拐地退后。


    程荒知道初百将下手极有分寸,不至于让苏子白露出这个德行,他也不管,只向着初守道:“百将,您可千万不能答应,这山路本就不好走,到处都是石头,又尖又硬,若是少君不留神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咱、咱们也没法向督统交代。”


    初百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哼道:“你还记得这是督统的交代?我以为是你家亲戚呢。”


    程荒向来是他手下最通晓心意最得力的,之前也没见他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虽然说在他们夜行司里遇见个女人也委实不容易。


    若不是知道自己这位卒长的品性,初守几乎要怀疑程荒是对这位尊贵而神秘的夏少君起了爱慕之心了,故而才这般谨慎殷勤。


    程荒嘿嘿地只是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他不笑还是斯文俊秀的,一笑便像是只没心机的土狗,正冲你摇着尾巴的那种。


    初守最耐不得他这般笑,当即皱眉摆手,喝道:“显得你牙白么?知道待会儿天黑下来可以照路了,只管傻笑,快看看那车轱辘吧。”


    初百将回头吩咐了几句,不多时候,两名夜行司的刀卒赶来,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竟很快修复了那车轴。


    初守端详着那死而复生的车轴,还未说什么,程荒搓着手站起身来,满脸求表扬的神色,越发的喜笑颜开,似有无形尾巴乱摇。


    初守本来确实想赞扬几句,眼见他如此,赶忙把脸一扭,边走边说道:“开拔。”


    程荒毫不在意自己百将的脸色,笑颠颠地正要追上,忽然察觉马车内小姑娘正望着自己,他以为夏楝是担心车子,便笑呵呵说道:“少君放心,已经好了,您安稳坐着便是。”


    向着夏楝一拱手,程荒赶忙追上初守,且走且说道:“百将,我这手艺,纵然以后不在夜行司混,也能当个木匠,总能混口饭吃吧。”


    初守道:“怎么,我这儿亏待了你了?这么快找好了下家?你找也找个……让我刮目相看点儿的,木匠?你有嘴说出来,我都没耳朵听。”


    程荒似听不出初守语气中的嫌弃,笑说:“好歹是门手艺,再说行行出状元嘛,兴许我便是那木匠里的状元呢。”


    “得了!听你说话就来气,给我滚远点。”初百将咬牙呵斥。


    亲卫青山牵着马,预备初百将上马,初守一脚踩着马镫,正欲上去又转身看着程荒:“那个夏少君……”


    还没说完,就见苏子白满脸狐疑地走到跟前,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过,才对初守道:“百将,那位夏少君有请。”


    初守一扬眉,对着程荒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


    不料苏子白忙道:“百将,是请您。”


    初守诧异。这一路走来,他们这一队人马加起来,跟夏楝说的话,都不如程荒一个人的多,方才又是程荒他们协力修好马车,本来以为夏楝自是找他的。


    初守吩咐车队向前继续,自己策马来至马车旁边,微微俯身靠近车窗道:“夏少君有事?”


    车内的光线有些暗淡,他这俯首一瞥间,只瞧见一个淡淡如水墨画的侧影,奇怪的是,这样暗的车厢内,她的肤色却偏更透出莹白,就如一块无瑕的绝品羊脂玉,又像是天上的月轮之色……总而言之,是有点好看的。


    视线中有一缕发丝动了动,初守已经转开目光,耳畔只听到那少女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想初百将相助。”


    初守眉峰微动:“哦?不知是什么,请讲无妨。”


    这还是夏楝头一次对他开口,平心而论,虽然是廖寻廖督统的命令加托付,但对于初守他们这一队人来说,十年内握刀杀敌自是无数次,但护送人、尤其是个娇滴滴的少女,却是生平首次。


    他们这队伍里都是些粗鲁的厮杀汉,哪里知道伺候一个女孩子,路上走了这半月,料想那女孩儿应是有些不便处,比如车马颠簸,比如饮食不适应,诸如此类,但她从不曾开口过。


    就算是程荒跟她“亲近”些,但也只是程荒那小子一相情愿,而且据初守所知,她也从不曾跟程荒开过什么口。


    故而如今这个所谓的“不情之请”,倒是很让初百将好奇了。


    车厢内片刻沉默,就在初守想要催问的时候,那女孩儿说道:“我想向初百将你借一点……”


    初守的双眼睁大,转头看向车内:“什么?”他并非是没听清楚,相反,他的耳力目力皆是一等一,他只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借?莫非是想借钱?


    车内的人微微垂首,初守恨自己目力太佳,隔着一层薄纱,他甚至能看清楚她长长的眼睫,细细地颤动。


    “紫气,”夏楝声音平静而清晰,“我说的是,我想向初百将借一点儿紫气。”


    初守下意识看向自己身上。


    夜行司里常年都是一袭玄色衣袍,深沉如墨,他背负着半尺长的偃月宝刀,腰间革带内别着破障刀,除此之外,若说浑身上下跟什么紫气相关的,兴许就是颈间那条象征着百将的红巾了。


    “紫气?什么玩意儿,”初守觉着自己的理解力出了问题,他试着扯了扯那块红巾:“你说的是这个?”


    他的眼底,少女的唇角微微挑起,那应该是个很好看的笑。


    夏楝转头看向车厢外的人,那人虽看似俯首,但那骨子里的冷傲却仍方正稳固,似坚不可摧,背后那把硕大的偃月宝刀上散发出滚滚煞气,这传说中的宝刀,规整锋利,气势惊人,邪祟不侵,跟他的主人相似,但更加醒目而让夏楝无法视而不见的,则是初百将身上自带的那浓烈的紫贵威重。


    她轻声道:“是紫气,百将你看不到,紫气极贵……我眼下需借用些许。”


    初守无意识地磨了磨牙,他觉着头大,他果然很不适合跟女孩儿说话,怎么她说的每个字他都清楚,但联合起来又不明白,显得他很笨似的。他很想把程荒叫来,让程荒跟夏楝去交涉。


    “为何找我?”不知怎地他蹦出这句话:“让程荒不行?那那……苏子白也成。”


    “不可,”夏楝的声音依旧很静,她不疾不徐的态度,让初守有一种她是在忍耐自己之愚蠢的直觉。


    “为……”


    “因为他们没有。”没等初守问完,夏楝已经心有灵犀地回答,她复又垂眸:“我方才说过,紫气极贵重,也极为罕有。”


    “那老子还真荣幸。”初百将悻悻地。他是身经百战的夜行司百将,在这少女面前,却总有一种被对方用软刀子戳着的异样之感,绝不致命,但会让人难受。


    夏楝道:“那百将可愿意借么?”


    “我根本不知道那玩意是什么,”初守皱着眉,简直想立刻结束这场对谈,转头中却瞧见前方程荒跟苏子白两人相隔不远,程荒人在马上,还时不时地装作不经意地回头偷看一眼此处,仿佛他堂堂百将会怎么样那小女郎似的,初守又好笑又微恼,咳嗽了声他道:“那个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呃,我是说,你要用来做什么?”


    “那个东西……”夏楝的声音低了几分,终于说道:“眼下我想用来,救命。”


    “救命?救谁?”脱口而出。


    夏楝没有回答,只默默地望着初守。


    初守抿了抿唇,万般的狐疑不解如同雪片纷飞,又被他猛地尽数按下,最终只一扬眉:“算了,爱借就借吧。”


    “百将这是应允了?”略觉意外的语气。


    “啊,不然呢?”初守哼了声,“要怎么借,用我写个借条么?啊不对,是你写……”


    夏楝的低笑声传入耳中,她道:“不必那么麻烦。”


    话音刚落,车中的人靠近车窗口,就在初守不知怎样的时候,夏楝抬手,很秀巧的纤手探出来,就在初守的面前轻轻地一拂一拢。


    那手离他最近的一瞬,纤细的手指仿佛要落在面上,指甲粉而近乎透明,探出车窗的瞬间,被夕阳的光一照,玲珑璨璨,美不胜收,指腹有点儿圆润,蜜桃儿似的粉,极可爱,不敢想象被触碰到会是怎样的受用。


    电光火石,刹那恍惚,初守浑然不知自己脑海中天马行空地掠过些什么,眼底光影流转,他敏锐地嗅到极淡的一点儿异香,不知如何形容,但跟他所知道的花草香、果木熏香之类全然不同,不似出自凡尘,却沁人心魄,令人一旦领略,便无法忘怀。


    不知怎地,初百将咽了口唾液,滚动的喉结擦过颈间的红巾,有一种短暂的窒息麻痹之感,他下意识地抓了抓红巾,想将它拽松开些。


    这里是一个破壳了太久终于悄悄冒头的新文~[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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