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是恋爱了么？”
许多锦仰头看着沉迷在手机中无法自拔的时稔，等他抬起头，笑出声：“是不是大姨给你介绍的那个姐姐啊。”
时稔拍了她头：“你个小孩子别乱猜测大人的事。”
许多锦不服气的捂着头：“我不小了，我马上高三，马上就成年了。”
“是啊，高三生。”时稔笑着把手机收回兜里，“那还不赶紧把心放到学习中去。”
许多锦撇撇嘴，安静了。
最后一瓶点滴打完，时稔把许多锦送到门口，让她进去和小姨说一声自己不回来吃晚饭，又马不停蹄的赶去了奶茶店。
如他所料，那个邻居并没有来这里，所以时稔在附近逛了一会，等到饭点才返回去。
“吃饭么？”时稔弯着唇，看着和岁忙忙碌碌。
“你还没吃饭？”和岁有些吃惊。
“我想等着你一起吃。”时稔说，“我现在住我小姨家，我小姨开民宿的，她要给别人做饭，我每天都是一个人吃饭。”
说完还可怜巴巴的对着和岁眨眨眼，完全不顾此刻在家的小姨打了个喷嚏。
和岁相信了，还皱着眉有些为难：“我晚饭要下班以后回家吃，现在忙，走不开。”
“啊，这样么。”时稔直起身，似乎在思考对策。
和岁想说要不你就自己去吃一下吧，反正都自己吃这么多次了。
但时稔没放弃这个机会：“那晚上我等你一起吃饭，可以么？”
“你要去我家吃饭？”和岁愣了愣。
“你在邀请我么？”时稔笑起来，春风得意，“也行啊，你会做饭么，我尝尝你的手艺。”
“我……我邀请你了么？”和岁更加震惊。
“没有么？”时稔弯腰，手肘放在台子上杵着下巴，看着和岁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选择把逗小孩的行为继续下去，“连邀请我去你家都不愿意么，哎，我以为咱俩是朋友呢。”
“不是不是。”和岁解释，“不是不愿意，我现在住的地方很小，而且等我下班已经很晚了，你确定不会饿。”
“绝对不会！”时稔说，“我也不嫌弃你家小，就这么说定了哦，今晚我去你家吃饭。”
和岁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吃饭的人就多了一个，但既然已经答应了，和岁还是和狄可说了一声，晚上他和朋友一起回去。
九点过了十分，时稔期待的坐在电瓶车上，看着和岁从店里走出来。
“走走走，你指路，我快饿死了！”
和岁哎了一声，跨上电瓶车后座，把手机导航打开递到时稔面前。
时稔看了一眼，大手一挥：“出发！”
坐在狄可后座和坐在时稔后座的感觉不太一样，狄可开车很稳，主打一个安全第一，时稔不一样，能把电瓶车开出机车感觉的他大概是第一个人，这路上除了红绿灯就没有能拦住他的东西，耳边的风声都已经到了刺耳的地步，和岁被风吹的眯起眼睛，面前时稔和高楼的轮廓一起变得模糊，和岁高声喊了一句。
“你慢点！注意安全！”
“我车技很好的，你放心！”时稔也高声回他。
呼呼呼十分钟到了和岁住的地方，等车停稳，和岁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脚步还有些虚浮。
他看了一眼笑的灿烂的时稔，说：“时……”
“嗯？”时稔转头看他，忽而笑起来，“你叫我什么？”
“时……”和岁顿了顿，名字实在叫不出口，时稔年长他七岁，这感觉就好像在顶撞长辈，于是改口道，“时大哥。”
时稔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笑的十分愉快，和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笑这么开心，这有什么好笑的，于是尝试了一下换个称呼。
“那，哥……哥哥？”他不太确定的看着时稔。
时稔笑够了，终于直起身认真考虑了一下和岁的称呼，然后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行，我觉得这个可以。”
和岁又哎了一声，似乎有些无奈：“那你叫我什么啊？弟弟？”
“小岁啊。”时稔再次笑了，“你刚刚要说什么啊？”
“忘了。”被时稔这么一笑，和岁已经不记得自己脱口而出要说的话是什么，摇摇头，“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行，那回家吧，尝尝小岁的手艺。”
时稔揽着他往里面走，和岁抬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大门前的王国富，他一把拉过时稔，拽着他躲在旁边一棵树后面。
时稔似乎也看到了，收敛了笑容，有些严肃的盯着那边看了看，又看向和岁：“那个是……债主之一？”
和岁点点头，往两边看了看，拽着时稔从另一边走了：“我们走这边。”
时稔很顺从的跟着他走，这栋筒子楼还有另外一个入口，那天王国富来过之后，狄可就和他说了这件事，告诉他如果这个人来家里堵他，他可以从这里走。
一开始和岁想着大概不会用上，因为他不可以躲着王国富，但是现在时稔在身边，他很害怕发生点什么事。
从后门进了筒子楼，和岁带着他上了三楼，打开门进去的时候多少还是带着些窘迫。
“就是这，进来吧，地方有点小，你在沙发上坐一会，我现在做饭。”
时稔跟着他进去，表情没有半分不自然，这让和岁松了口气，但时稔没坐下来，径直走到窗边：“一起做吧，我虽然不会做饭，但是可以给你打个下手。”
和岁一直摆手拒绝：“真不用，你坐着就行。”
但他显然劝不住时稔，就见对方已经打开小冰箱，蹲下来开始挑菜，和岁只能作罢。
“你想吃什么？”和岁走过去蹲在他旁边，侧头看着时稔。
“什么都行？”
“这里面有的菜就行。”
“那就炒个空心菜吧，再煮个蔬菜豆腐汤，把这块肉炒了，咱俩吃差不多了吧。”
和岁的冰箱里面其实没剩多少菜，他打算今晚去超市买一点，但因为王国富没买成，表情再次窘迫起来：“要不下次，我请你出去吃吧。”
“没事啊。”时稔拍了拍他的头，“说什么请不请的，这话就客气了，再说了是我要求和你一起吃饭的嘛。”
时稔大多时候很体贴，这是和他接触这几天下来和岁感受最深的东西，特别是今天晚上。
时稔帮他煮饭摘菜洗菜，全程和他谈笑风生，多余的话从不问。
吃上饭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他们并排坐在小沙发上，端着白色的瓷碗，时稔拿着勺子先盛了一碗汤喝了一口。
他吃饭的时候，如果有汤，总要先喝一碗汤，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以前还被父母说过，汤要饭后喝，也一直没改。
和岁看着他顿了顿，也跟着盛了一碗。
时稔觉得好笑，磕了一下他的碗：“干什么？学我？”
“没，我也喜欢饭前喝汤，我以为就我这样呢。”和岁的笑容在热汤的白色雾气中有些模糊，但时稔眼神很好，看见了他细密的睫毛，还有唇边的梨涡。
“你有梨涡啊。”时稔感叹一句，伸出手指戳了戳。
和岁没动，时稔戳完，他自己也戳了戳，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笑起来：“其实，这个好像不是梨涡。”
“嗯？”时稔偏头看他。
“我妈说，我小时候特别贪玩，有一回追着家里的狗跑，撞在沙发上，磕到这里。”和岁说到这，指了指自己的那个梨涡，“后来笑的时候，这就有个梨涡，但是这应该算一个疤。”
“还有这么崎岖的经历啊。”时稔低笑。
“嗯。”说完这个，和岁情绪忽然低下来，时稔也察觉到了点什么，默契的安静了。
大概过了那么几秒，时稔往和岁碗里夹了一块豆腐：“先晾着，豆腐不容易冷。”
和岁点点头，把剩下的汤喝完，然后盛了饭：“我今天中午是不是说，之后和你说债主的事。”
时稔夹菜的手顿了顿，又往他碗里放了块肉：“不说也行啊，哥哥也不是非得听。”
和岁笑了笑，看来时稔对哥哥这个称呼的确很满意，然后他低头把肉塞进嘴里，开始娓娓道来。
“其实说起来也不复杂，我八岁的时候，我爸查出肺癌，在医院一住就是两年，我们都觉得我爸能活下来，我妈借钱，卖房子给我爸治病，但我爸没撑过，我十岁的时候过世了，我妈她……后来也走了，家里的债都在我身上，那个邻居，就是债主之一。”
和岁说了一部分，又隐瞒了一部分，他揉了揉鼻子，把那点不明显的鼻音掩盖过去，偏头假装夹菜。
“所以我高中辍学了，但我只有小学初中文凭，找不到别的工作，只能到处兼职。”
确实并不复杂，和岁用几句话把他十几年的人生一笔带过，还要假装轻松自然的吃饭，大概此刻心里已经快要受不了吧。
说到底他才二十岁，二十岁可以是一个拥有全世界的年纪，也可以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年纪，有些人二十岁一事无成，有些人二十岁就被迫背上了很多东西。
时稔没说话，和岁忽然有些忐忑，他隐藏起来的胆小和懦弱就快要冲出来时，看见时稔放下碗筷，凑过来抱了抱他。
就抱了一下，时稔很快放开了，持续时间大概只有一秒，或者两秒，和岁没反应过来，第一次拥抱的他，感觉到了炽热的体温，掉线的意识。
大脑空白或许并不只是一个形容词，因为和岁那一瞬间真的空白一片。
时稔抱完，拿起自己的碗筷，继续往和岁碗里夹菜。
意识终于再度上线，和岁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忽然觉得眼眶很酸，特别酸，酸到他刚一眨眼，滚烫的泪水就措不及防的掉在他手背上。
时稔看到了，但他没转身，安静的吃着饭，和岁快速的抬手把睫毛上的泪水沾掉，然后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饭。
“你把米饭嚼久一点，别咽下去。”
时稔突然出声，和岁愣了愣，也很听话的嚼了很久，没立马咽下去，过了一会又有些茫然的问他：“为什么？这样吃比较香么？”
“比较甜。”时稔终于转头了，还是在笑，笑容温和的不像平常，“嚼出来没有，甜味？”
和岁试着感受了一下，好像没有，又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于是他点了点头。
时稔这次笑的有些得意：“是吧。”
“为什么？”
“嗯？”时稔眨了眨眼，解释，“因为米饭里面有淀粉，唾液淀粉酶把淀粉分解成麦芽糖？”
和岁失笑，虽然没听懂时稔在说什么，又问了一遍：“我是说，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时稔啊了一声，有些无奈的说：“因为现在没糖啊。”
很早以前有人和他说，难过的时候吃糖就不难过了，这话是妈妈和时稔说的，因为他以前不太会哄小孩，小姨让他带着许多锦玩，结果许多锦摔了一跤哭了，哭的时稔头大。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只要有一块糖，就能把要哭的人哄好，但有了这个技能的他也没哄过多少人，目前为止，只有两个人，许多锦和和岁。
而和岁连一块糖都没有。
时稔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一点不公平，并打算一定要把这块糖给补上。
吃完饭，时稔要洗碗，和岁还是没拦住，只好把垃圾和桌子收拾了，时稔想起什么，转头问他：“你要不要去我家住？”
和岁一惊，抬头看他：“你家？！”
时稔笑起来：“那个老房子，平时空着也没人住，你住这里好像不是很方便，要不要去我家。”
这说什么也不能答应，和岁头摇成拨浪鼓，就差把我不要三个字写在脑门上。
时稔说出口之前也猜到大概是这个结局，小姨肯定不会介意，只是担心和岁会不答应。
大概真的住进去了，和岁恐怕还要交房租，或者天天觉得自己在给别人添负担。
时稔便没再提，直到和岁打开门把垃圾放在门外，进来后才说：“原来那个房子，是我爷爷的，被我大伯要回去了，我住这里挺好的，你要是想来找我也可以来，要是想吃饭，我也可以去提前买点菜。”
时稔想问你大伯为什么把房子要回去，但随便想想都能猜到是为什么，看来那个大伯也不是什么好人，时稔没问，笑着逗他：“小岁还挺懂事，我天天过来蹭饭也没事？”
“你……天天过来……”和岁说的有些为难。
时稔哈哈笑起来：“我逗你的，你怎么这么有意思。”
和岁叹了口气。
从和岁的出租屋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时稔跟他摆摆手，然后从大门出去，那个邻居肯定已经走了，时稔松了口气，坐上自己的电瓶车回家。
到家的时候许多锦已经睡了，要是在平时，这个点大概还在吃夜宵，只是小姨还在忙着，时稔过去帮小姨一起打扫卫生，被小姨给赶走了。
“你赶紧洗澡睡觉去，这么晚了去哪玩了？”
“朋友家。”
“哪个朋友啊？”小姨眯眼看着他，“姜玉亭那个小姑娘？”
“哎，小姨。”时稔无奈，“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人家。”
“你自己说的和人家做朋友。”
时稔第一次感受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别的朋友，男的，刚回来的时候认识的，和他一起吃饭呢。”
时稔说完就跑了，也没有勇气再帮忙，生怕他小姨又蹦出点什么来。
屋子里面黑下来的时候，和岁想起时稔的那个拥抱，黑暗中的眼睛亮了一瞬，在看见手机上的消息后又熄灭。
——和岁啊，你确定要一直这么躲着叔叔。
明天继续，哇，有存稿简直是一件非常棒的事[奶茶]（因为我感觉好像九点有点晚了，所以改成八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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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