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气得脑门儿蹭蹭冒火,撂了电话抓起毛衣冲去客厅开门,看见卓颜缩着脖子在风里打颤。
他家楼盘属于青山绿水的别墅小区,这寒冬腊月,飘着雪,也不知道这二愣子杵这儿多久了。
“不知道按门铃吗?”程澈直接把毛衣甩他脸上,“就这么蠢!就这么故意是吧?”
卓颜被毛衣砸得一懵,像是没听懂他的话。
“你,你凶什么凶?”卓颜声音发抖,“打你电话不接我按门铃有用吗?”
“装可怜给谁看?”程澈莫名恼火,“网吧不够你浪?我这儿又闷又没劲儿,你赖着干嘛?”
“谁、谁要赖你这儿?”卓颜气得话说不利索,“我拿、拿了毛衣就去网吧,谁稀罕待……”
“那你走啊!”程澈上前一步。
“我干嘛走?”卓颜眼圈发红,“我是欠你钱了还是抢你老婆了?冲我发哪门子邪火?”
“不欠什么……”程澈转过脸,“赶紧穿衣服回去。”
卓颜听了猛地扯开外套一扔,刚要弯腰捡毛衣,却被程澈一把攥住手腕拽进屋。
“冻不死你……”程澈骂咧咧捡起衣服,被毛衣静电剌了下手,抓起来塞卓颜怀里,“穿好!”
卓颜抱着衣服,盯他把门关上。
“快穿快走!”程澈催他,“没工夫伺候。”
“你生什么气?”卓颜不动,幽幽地问。
“快穿。”程澈靠墙不看他。
卓颜盯了他一会儿,边套毛衣边说:“要是因为电影,我道歉,片儿是贴吧网友推的,我瞅开头是黑白就拷了,不知道有那种片子,没想恶心你。”
程澈被他一言一句软化,目光缓慢移向卓颜,对方套好毛衣露出个小脑袋,头发被静电弄得乱糟糟,可爱得让人想胡撸他的毛。
至于自己气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可气的。
无非是气他去网吧,气他在雪里傻等,气他在网上认识不三不四的人。
可他没资格生气,所以卓颜才会搞不懂。
沉默之间,卓颜已经穿好衣服,站在那儿等答案。
见人还是不说话,他又问:“你今晚有什么事?”
“收拾东西,明早要跟我爸出发去机场。”程澈往房间走。
“你什么时候回来?”卓颜跟着他尾巴。
“不知道,反正开学前会回来。”程澈说。
“你会不会不回来了?”卓颜追问。
“不会。”程澈从衣柜里拿出行李箱,“你回家吧,不然等下卓叔又找你了。”
“机票多少钱?我能去吗?”卓颜又问。
程澈动作顿了顿,“你有护照?”
卓颜摇头,“啥东西。”
程澈继续收拾,“没护照有钱也去不了。”
有那么一瞬,程澈真想过带他一起去。
可现在是年根,护照签证这些根本没法子办,莫名有点后悔当初没告诉卓颜要出国的事儿。
算了,别想。
说好放弃的。
还纠结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要不你把我装行李箱?”卓颜坐他床上,“不用买机票也不用什么护照了。”
“快回家。”程澈没接他这茬。
“怎么老赶我走?”卓颜悻悻地,“都跟你道歉了能不能别小气子家家的?”
“没生气,赶紧回家吧。”程澈头也没抬,专心把棉服叠好。
“那你……”卓颜抿了抿嘴,“初八回来好不好?到时候再吃个饭,我请客!”
“几岁还要人陪着过生日?”程澈手上动作没停,“你长不大吗?”
“长不大怎么了?”卓颜不服气,“姥爷七十岁每年都过生日,你不是年年也跟着去吗?”
程澈懒得跟他贫,起身又从衣柜随便抓了几套衣服过来。
“带那么多衣服是不是真不打算回来?”卓颜没话找话,“反正什么事都瞒我……”
“你去网吧不也瞒我。”程澈回他一句。
“去个网吧能要你命啊?屁大点事儿没完没了。”卓颜嘟囔道。
“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有什么好去的?”程澈越说声越沉,“有空不如琢磨琢磨你那烂成绩,趁早看看哪个技校能收你,别到时候回怀柔刨地连拖拉机都不会开。”
“你……”卓颜站起来,脏话堵在喉咙口,“现在是嫌我丢人吗?”
“对!”程澈撂下衣服抬头,“考不上高中别跟我说话,我不和没文化的人做朋友。”
此话一出,程澈自己都怔了。
隔着一层墨镜,他看不见卓颜又一次红了眼眶,但能感觉到刚才那话深深伤害了对方。
“行……”卓颜吸了吸鼻,拼命点头,“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阳关道,我钻独木桥,咱各转各的,拜拜了您嘞!”
说完他冲了出去,砰地一声把程澈房门摔得震天响。
很快,外头传来沉闷的关门声。
终于。
卓颜走了。
程澈蹲在原地,脑子空了好一阵。
等他回神,突然发疯地把刚收好的衣服一件件往地上扔,最后踢向铝合金行李箱。
脚趾传来钻心地疼,连带胸口某个地方也火辣辣地疼。
没等他缓过来,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他一瘸一拐去开门,又看见卓颜站在他家门口。
“你要考哪个学校?”卓颜哑着嗓子问。
“……想干嘛?”程澈绷着表情反问。
“省得跟你考到同一所高中,见着犯恶心!”卓颜回他。
那句“恶心”震耳欲聋,程澈脑子嗡嗡直响。
“说话啊!”卓颜叫嚣道,“刚才不挺能说的吗?”
“我考哪儿你都够不着!清华北大用不用跟你报备?”程澈话赶话地往外冲。
“成!”卓颜一把将门狠狠摔上,隔着门喊话,“最好别让我在北京城再见到你!”
卓颜在寒风中哭着走到车站,又一路抽抽搭搭地回到安定门。
他个子本来就不高,加上那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眼睛和鼻尖哭得红彤彤的,睫毛挂着湿漉漉的水珠。
明明已经十五岁,看上去却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朋友。
公交上有好心人看他哭得跟小白菜似的,忍不住递来包子零食。
他摇头不接,小声说着谢谢,下车前还不忘给车上的叔叔阿姨规规矩矩鞠了个躬。
到家时,卓辉正窝沙发里看电视,斜了他一眼:“这么早?还以为你又赖别人家不走了。”
卓颜喉咙一哽,不想再听到有人用“赖”这个字形容他。
“我以后不去他家!”他斩钉截铁地,“我要考清华北大!”
卓辉投过来看傻子的眼神,才注意到儿子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随后嗤地一笑:“吵架啊?”
卓颜没吭声,扭头回自己屋。
房间比平时整洁许多,估计是卓辉趁他不在打扫过。
卓颜一头栽进枕头里呜呜咽咽,暗骂程澈是个白眼狼,王八蛋。
这么多年,他自问没让程澈受过一分委屈,带他玩儿,帮他打架,宁愿自己不吃饭也要给对方买mp3,谁敢说程澈一句不好,他第一个冲上去护着。
现在倒好,反过来嫌他没文化?
卓颜越想越委屈,气得浑身发热,一把扯掉外套狠狠往地上一掼,口袋里的诺基亚啪一声摔出来,电池后盖飞出去老远。
他赶紧上前去捡,正想拼回去,记起这部手机是程澈给他的。
卓颜握住手机陷入沉思。
半晌,他把里面的电池拆了,走去打开衣柜,把诺基亚塞进装有奥特曼玩具的箱子最底下。
程澈从衣柜拖出沉沉的木质箱子,用钥匙打开锁,取出里面的笔记本,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密密麻麻写满了幼稚的对话。
中午吃啥,放学去哪儿,去谁家,谁请谁吃淀粉肠……
他一页页沉默地翻着,平静地看完,将那块没送出去的卡西欧手表连同笔记本一起放回箱子里。
礼物忘了送,人还被他气走了,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他心烦意乱地收拾好行李,没吃东西,冲了澡躺上床,睁眼闭眼睡不着,觉得这夜静得发沉。
接下来几天,程澈依旧睡不踏实。
二月的德国又阴又冷,他每天跟着大人往返于医院做各项检查。
专家发现他的视力要比同症状的人要好,是因为他属于不完全型全色盲。
这意味着他并非完全看不见颜色,只是他的认知中没有色彩之分,自然分辨不出——哦,原来那叫蓝色,这叫绿色。
不过,全色盲至今仍无法治愈,这是基因里带来的病,生来如此。
但程景洋还是难掩激动,他再三感谢林芳帮忙牵线德国的专家。
共进晚餐时,他主动替林芳拉椅子、递外套,动作熟稔又周到。
程澈埋头切着盘子里的香肠,当什么都没看见。
父亲能和林医生走近,他其实是欣慰的,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孤独感。
德国的一切都令他都提不起劲,潮湿,安静,不热闹。
每到这种时候,他特别想给卓颜打电话,想告诉对方这里的汉堡薯条不如北京的麦当劳好吃,他爸和林医生越走越近……
最终在回国的前一晚,程澈没忍住拨下卓颜号码。
然而回复他的,是一个空洞的女声:“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
程澈从没想过卓颜会有关机的一天。
他登上Q/Q,平时几个好朋友都有给他留言祝福新年快乐,唯独少了卓颜的。
然后他在列表里找了很久……
果然。
孙悟空的头像消失了,也搜不到卓大圣这个好友。
程澈的魂儿仿佛倏地被抽走。
他点开王平的对话框,打字问:在哪?
对面迟迟没消息,他干脆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传来王平略带怨气的声音:“谁啊?”
“我,程澈。”程澈语气有点急,“你在哪?是不是跟卓颜在网吧?”
“这大半夜的……”王平还有些迷糊,“凌晨两点啊哥,上啥网吧?”
程澈才反应过来,德国与国内有着七小时时差。
他缓了缓,随口编出理由:“抱歉,以为初八你们约出去玩了。”
“嗐,别提了。”王平像是彻底醒了,“昨儿卓爷可真是,当着我和七喜的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从今往后不过生日了。”
“为什么哭?”程澈的心揪得贼紧。
“其实他不是初八生的,”王平叹道,“是大年三十,但他妈就是那晚走的,所以从小到大他都是过了头七才过生日,我俩搁旁边听,心里都酸得慌,怪不得你不留这儿过年他发那么大性子……”
[爆哭][爆哭][爆哭]后天继续
请允许我先小虐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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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初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