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竹马宠坏了》 第1章 缺心眼儿 冬日的京城总是很干燥。 在东城某幼儿园里,程澈正低头专注地涂鸦彩虹。 “你涂错色了。”卓颜指着画纸说。 程澈手中的蜡笔顿了顿,装作没听见继续用力涂。 “你聋啦。”卓颜凑过去,热气呼他耳朵边,“涂错啦,彩虹没有黑色!” 程澈讨厌这位新同桌,扭过身子不理人。 卓颜歪歪脑袋,眼睛滴溜溜地转,刚要举起手,程澈猛地转过身掐住他那软乎乎的拜拜肉。 “嘶……疼……”卓颜缩起脖子,声音奶唧唧的。 “别、告、老、师。”程澈一字一句,手指力度越掐越深。 “放开我就不说!”卓颜疼得皱起小鼻子,另一只手胡乱拍他。 “真的?”程澈眯着眼睛。 “骗你是小狗。”卓颜说。 程澈犹豫着松开手。 谁知下一秒,卓颜弹簧似地蹦起,扯开嗓门大喊:“老师——同桌他——” 话没说完,程澈起身往卓颜扑过去,连同椅子把人摁倒在地,他手忙脚乱地捂住同桌的嘴,手心传来尖锐的刺痛。 是卓颜正毫不客气地咬了回去。 “你是狗吗!”程澈顾不上老师的尖叫,捂得更用力骂道,“说好不告老师……” 卓颜被捂得严严实实,骂不回去就伸手乱掐,使出吃奶的劲儿翻了个身。 指甲掐进肉里,程澈疼得咧嘴,闭着眼睛也开始乱掐。 生平第一次干架,下手不知轻重,把卓颜掐得哇哇大叫。 邻座的小朋友纷纷停下画笔观战,甚至有几个在拍手叫好。 “哎哟我的小祖宗们!”老师想把他们拉开,却被挥舞着小胳膊小腿的卓颜误伤一记,“都给我起来!再打我叫家长啦!” 老师骗人。 明明先停手的是程澈,可老师还是通知了他妈妈过来。 程澈缩在办公室角落,小手捂着脸,嘴巴撅得老高。 指缝里,他模模糊糊看见那个大冤种在挨训,老师的声音都快把屋顶给掀了,句句都在指责卓颜如何不听管教。 “你爸知道你天天这么撒泼吗?”老师指着卓颜鼻子,“上课不是在说小话就是在顶嘴,专门给你换个好同桌……” “他画得不对我还不能说啦?”卓颜义正严辞,“总不能误人子弟吧!” “人家爱怎么画就怎么画,有你什么事儿?”老师肺都要气炸了。 其实要怪也怪她自己。 好端端地早上突然把卓颜换到程澈旁边。 原以为把皮猴儿塞乖孩子旁边总能安分点儿,谁成想才过了半天,俩崽子就莫名其妙给拧咕上了。 此时,办公室的门“哐”地一声被推开,卓颜他爸风风火火地赶来。 “对不起对不起。”卓辉一边道歉一边扫视四周,“另一位孩子没伤着吧。” “我伤着了!”卓颜蹦跶过来,撸起袖子伸出圆滚滚的胳膊,“都被掐肿了。” “闭嘴!”卓辉将他拽到身边,“天天犯事儿!” “他同桌在那边。”老师指了指墙角,“那孩子平时挺安静的,想着能给卓颜做个伴儿,谁知上半天课就闹矛盾。” 卓辉看了眼程澈,随即揪着卓颜的耳朵:“说,干嘛欺负同桌?” “他先掐我的!”卓颜嚷嚷道。 “好端端地人家干嘛掐你?”卓辉问。 “他画得色不对。”卓颜说,“哪有彩虹是黑色的!” 卓辉愣住了。 作为眼科医生,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他走到角落,蹲在程澈面前,声音放得很轻:“小朋友,告诉叔叔,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程澈一动不动,像只受惊的小蜗牛,只想缩回自己的壳里。 “是不是打伤你眼睛了?”卓辉试探性地问,“还是说觉得这里太亮了,眼睛睁不开?” 程澈听了一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他眼睛怕光,还分不清红橙黄绿蓝,在他眼里只有哪个亮点,哪个暗点。 为了掩饰这个缺点,程澈靠着沉默和顺从来隐藏。 白天太亮,他就不出门,电视刺眼,他就不看动画片。 可随着年龄增长,周围的光越来越多。 户外的太阳,教室的白墙,甚至老师发的画纸都能让他眼睛酸胀发疼。 幸好,爸爸妈妈一个忙于做生意,一个满世界飞,都没察觉到他眼睛有问题。 于是这个小秘密,在程澈心底无声无息地生长好几年。 见孩子不说话,卓辉放缓声音问:“你爸爸妈妈知道吗?” 然而这话简直是在程澈伤口撒盐。 程澈想起昨晚父母低气压的争吵。 妈妈问他:如果爸爸妈妈分开想跟谁? 早上爸爸送他上学也问:想不想跟爸爸单独生活? 他害怕秘密被戳破后,爸爸妈妈都不要他了……想着想着,程澈呜咽起来:“我要妈妈……” “爸!”卓颜不知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你怎么把我同桌弄哭啦?” “一边呆着去!”卓辉一手将他拨开。 “你怎么不讲道理啊?”卓颜踮着脚嚷嚷,“他跟我打架都没哭,你说他两句就哭着喊娘了……” 卓辉瞪了他一眼。 卓颜抿了抿嘴,脸上挤出两个小梨涡,明显在偷着乐。 “咱不理他啊。”卓辉继续哄程澈,“叔叔给你检查一下好不好?相信叔叔,叔叔是医……” “对对对!”卓颜又插嘴,兴奋地补充,“我爸专治瞎子,你要是看不见赶紧让他看看。” “我不瞎!”程澈闭着眼睛冲卓颜吼道,“我看得见!你这傻子离我远点儿!” “嗐!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卓颜来劲了,“关心你还骂我,你还不如小瞎子呢!”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程澈。 他朝着那团模糊的影子扑过去,一把揪住卓颜的衣领,小拳头胡乱砸向大概是对方面门的位置。 挨了一拳,卓颜也不干了,顿时炸毛,当着老爸的面抬腿就踢。 可程澈仿佛不知道疼,疯狂挥舞小拳拳砸他。 卓辉双臂一展,掰筷子般将俩崽子分开。 左手按住儿子的后脖颈,右手护在程澈身前,大喊:“都消停点儿!” 最后程澈被带进一间教室。 窗帘低垂,只留一扇窗透进柔光。 他终于能睁开些眼睛,认出房间的钢琴,知道是上音乐课的地方。 没一会儿,门开了,进来一道浑浊的身影。 他认得轮廓,这人不是妈妈,也不是老师。 “小朋友。”卓辉拉过椅子坐在他对面,“老师联系过你妈妈了,她同意我先帮你做个小检查,能让叔叔看看你的眼睛吗?” 程澈的回答依旧是摇头。 “叔叔知道你看得见。”卓辉声音很温和,“但如果你想要看得更清楚,也许叔叔可以帮你。” “能不能……”程澈有些心动,但却说,“别告诉我妈妈。” “他们迟早要知道的。”卓辉耐心开导,“你现在才五岁,早发现早治疗,对你和爸爸妈妈都好。” 程澈又不说话了,低头攥紧拳头。 他觉得治不好…… “或者你先告诉叔叔。”卓辉递过去一幅画,“这是什么吗?” 是他画的黑色彩虹。 程澈下意识伸手要抢,却被卓辉轻巧地躲开。 “你反应倒挺快。”卓辉笑了笑。 程澈凶巴巴地盯着眼前的叔叔。 “你知道你眼珠子在动吗?”卓辉又问。 他不知道。 他完全没感觉。 “你的眼珠子像这样。”卓辉凑近,用手指撑开自己的眼睛大幅度转动,“你自己察觉不到吗?” 尽管视线模糊,程澈还是被吓了一跳,他一直听大人夸他眼睛漂亮,像妈妈。 “如果不想一直这样,就让叔叔帮你看看,行吗?”卓辉坐回去。 这次程澈摸着了鱼钩子,端正坐好在卓辉面前。 卓辉先带他去教室最后的那扇窗户,让他看看窗外有什么风景。 刺眼的光线让他立刻涌出生理泪水,却还强忍着眯眼编造窗外的风景。 接着,卓辉拿出彩纸测试,程澈凭借明暗轻松答对了对比强烈的黄和红。 然而当卓辉举起黑色纸时,程澈果断回答红色。 卓辉才明白他并非看不清,而是无法分辨颜色,心想这孩子居然能维持这个状态到五岁,要不特别聪明,要不特别能忍。 “真聪明。”卓辉扬起黑色卡纸,“这张红色送你,背面有叔叔电话,拿给爸爸妈妈好吗?” “我不要。”程澈端起小胳膊,“我没病。” “没病也可以做检查嘛。”卓辉把卡纸折起来,“当叔叔替卓颜给你赔不是,检查费用全免!” 程澈仍然不肯接。 门外被敲了两声传来老师的声音:“卓颜爸爸,程澈的家长到了。” 卓辉应了声,回头把折好的卡纸递过去,“给不给你自己做决定好不好?” 这回程澈伸出手,却是拉住卓辉大手说:“别告诉我妈妈。” 卓辉蹲下来,与他平视,“孩子,你眼睛只是有点特别,没事儿,别怕。” “真的吗?”程澈心有点虚。 “真的。”卓辉摸摸他的头。 有医生这句话,程澈稍微安心了些,他乖乖跟着走出教室。 妈妈的说话声远远传来,他循着声音小跑向办公室,急切地喊:“妈!” 一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望过来,“小澈!” 程澈支起委屈巴巴的小脸,张开双手求抱抱。 大眼睛走过来弯腰接住儿子,柔声问:“怎么跟同学打架了?” 程澈把脸深深埋进妈妈肩窝,闷声说:“妈妈我要回家。” “素秋?”卓辉望着大眼睛,整个人愣在原地。 “爸!”卓颜从办公室钻出来,抱住卓辉大腿夸张地扭来扭去,“我也要肥家!” 然而,卓辉看都不看自己儿子一眼,目光焊死在于素秋身上。 于素秋也怔了怔,“卓……卓辉?” 卓颜的小脑袋左转右转,最后目光落在于素秋脸上,语出惊人地跟着喊了声:“妈?” “胡叫什么!”卓辉直接把卓颜的嘴捂起来。 “唔……”卓颜说不出话,幽怨地瞅了爸爸一眼。 程澈听了心里暗暗哼了一声:活该! “原来他是你儿子呀?”于素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小澈把他脸都给抓花了。” “没事儿,都怪他自己嘴贫。”卓辉同样尴尬。 程澈在妈妈怀里动了动,微微睁开眼往门口看。 走廊光线昏暗,他只能勉强辨认出卓颜那一头乱糟糟的轮廓,嘀咕这烦人精还跟他妈妈说了什么……居然还恶人先告状。 戏真多! 讨厌! “听老师说。”于素秋又起了话头,“小澈的眼睛……” “妈。”程澈赶紧搂住于素秋脖子,再次催促,“我要回家。” 他有点怕妈妈继续问下去,更怕那个口无遮拦的卓颜说些不该说的话。 “等下就回家啊。”于素秋轻抚他的小脑袋,接着继续问,“他眼睛咋了。” 程澈开始剧烈扭动,不想让大人们聊下去。 “他……”卓辉欲言又止,“要不上我医院先做个检查。” “很严重?”于素秋下意识搂紧程澈。 “目前还不清楚,”卓辉说,“这种情况国内很少见,他好像……分辨不出颜色。” “什么意思?”于素秋失措地看着他。 在孩子面前,卓辉极其为难地不想用“色盲”这个词,更加死死按住想要发声的儿子。 于素秋把程澈放下,捧着他俊俏的小脸仔细看眼睛。 “妈,我要回家。”程澈强忍光线带来的刺激,眼珠子不受控地颤抖着,“我不去医院。 于素秋心疼地把程澈重新抱起来,随后对卓辉说:“咱先上医院。” 开新文啦!!! 这本是竹马x竹马,设定是在90年年代……全色盲攻x大咧咧受。 希望大家阅读愉快,评论区随即掉落红包哦! 希望能点个收藏啦,求求啦……[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缺心眼儿 第2章 撞南墙 卓辉打开车门,让于素秋母子俩先上车。 他回头瞪了儿子一眼,用下巴指了指副驾驶,卓颜立刻会意,麻利地钻了进去。 “阿姨。”车还没启动,卓颜扒着座椅问,“你跟我爸以前认识啊?” “坐正了!”卓辉一把摁下手刹,“扣好安全带,再说话回幼儿园上课去!” 卓颜啧了声,慢吞吞地缩回座位扯安全带。 “你儿子挺活泼。”于素秋笑道。 “撒泼还差不多。”卓辉拧动车钥匙,“狗见着他都得掉头。” 程澈靠在于素秋怀里,一直没出声。 冬日的阳光与寒意并存,刺得他眼睛涨疼。 他悄悄眯起眼,不想让妈妈发现。 “这个给他先戴上吧。”卓辉掏出一副墨镜给于素秋。 “谢谢。”于素秋接过给程澈戴上。 “戴这个干嘛呀?”程澈天真地问,墨镜一戴上感觉周围没那么刺眼睛了。 “因为戴上特别酷!”卓辉笑了笑,“下午太阳有点儿大,别晒着眼睛了。” “爸,还有墨镜吗?”卓颜问,“我也想酷点儿!” 卓辉把副驾的遮光板拉下来,不爱搭理他。 摸着有他半边脸大的墨镜,程澈抬眼看妈妈。 过滤掉光线,于素秋在他眼里轮廓更清晰了。 程澈小声问:“这样酷吗?” 于素秋低头亲了亲他发旋,“小澈怎么样都酷。” 程澈瞥了眼探头看过来的卓颜,“那为啥他不用戴?” 半响,车里没人接他这句话。 本应该抢话的卓颜先看向爸爸,没经过允许不敢擅自出声。 卓辉打转方向盘说:“哥哥喜欢晒太阳。” “谁说的?”卓颜第一个不同意。 “你爹说的。”卓辉说。 “你儿子今年多大呀?”于素秋借此岔开话题。 “过大年就六岁啦!”卓颜转头回答。 “小澈过了六一才满六岁呢。”于素秋边说边摸程澈的头发,“到时候上咱家一起过生日呀。” “有麦当劳吃吗?”卓颜兴奋站在座位上。 “坐好!”卓辉厉声提醒。 看着卓颜撅起小嘴的表情,让于素秋想起自个儿小时候欺负卓辉时,对方也是这副模样。 转眼彼此都年过三十,各自成家。 正当于素秋还在感慨万千时,儿子贴着她耳边问:“妈,我是不是不一样?” 声很小,于素秋听了心头一揪,她眨眨眼说:“没啥不一样呀。” 程澈接着问:“那去医院干嘛?我没生病。” 于素秋耐心解释:“不一定生病才去医院,像你小时候打预防针不也去医院。咱去做个检查,很快回家啊。” 程澈顿了顿,问了个更小声的问题:“要是检查出错了怎么办?” 这话问得于素秋喉咙发紧,“出错了也不打紧,有妈妈在呢。” 程澈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 年前医院人还是挺多。 于素秋抱着程澈跟在卓辉身后到眼科楼层,挂了号缴了费。 卓辉直接带他们进了候诊室,拿起遥控器先把暖气打开。 房间里仪器不少,让空气里除了消毒水还混杂着淡淡金属味。 卓辉没开顶灯,边拉窗帘边说:“卓颜,你去找小芳姐姐,说我提前回来值班了,不用等我,饿了自己跟姐姐去食堂吃饭。” 卓颜别提多高兴了,可刚迈半步又退回来问,“弟弟呢?” “用不着你担心。”卓辉回头一挥手,“滚吧。” “得嘞!”卓颜敬礼后转身跑了。 卓辉利落地进行一系列检查。 程澈被摘下墨镜,在妈妈和医生温和的引导下,努力配合着。 当看到验光仪里那个模糊的热气球时,他小声说了出来。 卓辉看着检查结果蹙眉,对于素秋说:“视力确实不太好,但国外案例一般在0.1以下,他能有0.3算很不错了。” 于素秋着急地问:“那能治好……” 话音未落,于素秋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眼接听,语气很不耐烦:“……四楼,卓医生的候诊室!……你把车开进来不就完了?” 挂断后,于素秋面带歉意说,“抱歉,孩子爸到了,找不到地方,我去接一下。” 程澈立刻抓紧妈妈的手,“我也要去。” 于素秋蹲下来说:“你跟卓叔叔玩会儿,不怕啊,妈妈很快回来。” 然而程澈听了更激动,瘪着嘴摇头。 “小澈,玩过这个吗?”卓辉从抽屉拿出个魔方,单手在孩子面前拧来拧去。 程澈瞬间被这个小盒子吸引住。 “要不要试试?”卓辉递过去魔方,“你把觉得颜色一样的拼成一个面儿,叔叔把这个送你。” “对。”于素秋顺着说,“你把这个拼成了,妈妈就回来了。” 程澈还是听话,小心翼翼接过魔方慢慢拧起来。 魔方在他手里转啊转,总算凑齐一面后,程澈迫不及待地拿给医生看。 “这两个色不一样。”卓辉指着相邻的两个格子,“你再试试看。” “那……”程澈低着头,盯着格子,“这是什么色?” “绿色和红色。”卓辉说。 程澈不动了。 因为他以为都是黑色…… “小澈别灰心。”卓辉温暖的大手包裹着他的小手,带着魔方轻轻旋转,“叔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算能看懂啥色也拧不成一个面儿。等你长大了,别说一个面儿,六个面儿都能拼起来。” 说话间,魔方在他们手里咔嗒咔嗒转了好几圈,六个面也凑齐了,卓辉直接把复原的魔方放置在程澈的手掌心。 程澈捧着魔方仔细观察,想把每一个色块、每一道棱线都记在心里。 突然门被打开,卓颜跑进来喊:“爸!刚刚那个阿姨跟人吵起来啦!” 卓辉猛地站起来,“在哪吵?” “护士站!”卓颜指着外头说,“吵老大声了,我过去瞧了眼,这不是弟弟的妈妈嘛,就赶紧跑来给你通风报信了。” “你带弟弟玩会儿。”卓辉拿起挂在墙上的白大褂边穿边走,“别到处乱跑啊。” “收到!”卓颜目送爸爸离开,然后拦住攥着魔方跑过来的程澈,“哎,你别去,大人吵架小孩别看!” “我要去找妈妈!”程澈急切地说。 “你去只会帮倒忙。”卓颜把他推回去,“哥陪你玩会儿。” “不跟你玩!”程澈冲他喊。 “你这孩子脾气咋这么倔!”卓颜拿他没办法,“知道外边是哪儿嘛就知道找妈。” 程澈一下子泄了气。 “外边人可多了!”卓颜继续吓唬他,“没我领着,你准丢!人贩子专抓你这种小白脸,抓走了可再也见不着妈了!” 程澈咬着嘴巴含糊道:“可我想妈妈……” 见人真蔫儿了,卓颜老气横秋地一叉腰:“找妈找妈,你离了妈不能活啊?我生下来就没妈,不也长那么大!” 程澈没吭声,心想:那是你傻。 “你眼睛咋了?”卓颜凑近了些,“看不见?” “看得见。”程澈没好气地往后缩。 “那你干嘛找我爸看病?”卓颜拉门口边上的椅子过来坐,大大咧咧地往后仰,把椅子翘得前后摇晃,小腿还一蹬一蹬地。 动态的脸程澈比较容易捕捉,他可算认住了这位新同桌的轮廓。 看他晃悠得厉害,程澈不禁问:“你不怕摔屁股吗?” 卓颜轻笑道,“摔不着,我屁股早让我爸揍出茧子了。” 程澈愣了愣。 “不信你看!”卓颜说着起身把裤子一脱,撅起两个屁股蛋子拍了拍,“我早上看还没消肿呢。” 可惜程澈看不清他屁股淤青得跟皮蛋似的。 “你爸打你?”程澈试着问。 “对啊。”卓颜把裤子提回去,“你爸不打你吗?” “不打。”程澈慢慢卸下防备心。 “这么好?”卓颜惊讶道,“我爸老说小孩不打不成器。” “干嘛打你?”程澈走前一步想看清楚他的脸。 “他说我老顾着看电视不洗澡不睡觉。”卓颜说。 “所以打你?”程澈用力去看他。 “可不嘛!”卓颜抱怨起来,“电视台放一宿,我看一宿怎么了?” 程澈默默在心里给他贴了标签:二愣子。 “你眼睛……”卓颜盯着他说,“有点像小燕子。” “你才像鸟呢。”程澈怼回去。 “没看过《还珠格格》?”卓颜有些惊讶,“你家没电视啊?” “有!”程澈提高了声音,“我家电视比你还高!” “那你看奥特曼不?”卓颜摆出个十字波,“哔哔哔——” “不爱看。”程澈说。 “啊?”卓颜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怕怪兽啊?” “不是!”程澈气得瞪他,眼珠又控制不住地颤起来。 “你眼珠子怎么老动?”卓颜说着伸手往他眼皮上摸,“我爸说这样能按住。” “别碰我!”程澈扒开他的手。 “好心没好报。”卓颜撇撇嘴,抓起程澈的手往自己眼上摸,“你摸我的,我的就不动……你看,动起来是这样的!”接着,他故意夸张地转动眼珠。 掌心下痒痒的触感吓了程澈一跳,他猛地抽回手。 “你自己摸摸看呗。”卓颜怂恿他。 程澈将信将疑地捂住自己眼镜。睫毛在手里轻颤,似乎真的有什么在跳动。 “动没动?”卓颜低声问。 “没动。”程澈嘴硬道。 “瞎说。”卓颜摁住他手背,扣住他后脑勺,“老实交代,动没动?” “……没动!”程澈坚持道。 “倔死你算了!”卓颜松开手,脑筋转了转,“要不我带你去找我干妈?她也是医生,可厉害啦!” “但叔叔不是说不让乱跑……”程澈犹豫地看了眼门口。 “哎呀没事儿!”卓颜推着他往门口走,“有哥带你丢不了!” 卓颜打开候诊室的门左右看看,接着把程澈拉出来。 走了一段路回头看对方眯着眼睛走路,他就问:“你咋了?看不见?” 走廊太光,刺得程澈眼睛受不了,可他不想告诉卓颜,就说:“看得见。” “拉着哥走。”卓颜牵起程澈小手,“别等下走丢了,我可赔不起。” 当下情况,程澈也顾不得太多,能从这儿出去说不定能遇到妈妈,索性由着他拉自己走。 他们走到一间病房里,可传说中的干妈不在。卓颜便拉他到病床前问:“小瞎子,看见我干妈了吗?” 那位小瞎子扭头转过来,“你?你怎么在这?不是在幼儿园吗?” 虽然看不清,但程澈听出来这位小瞎子是女孩儿。 “我不读书啦!”卓颜说。 “啊?”小瞎子愣了愣,“被赶出来了?” “逗你玩儿呢。”卓颜还说得特别自豪,“上午跟同桌打架被我爸拎回来了。这我同桌,叫……哎,你叫啥名啊?” 程澈心里翻了个白眼,用力甩开卓颜的手,不想再跟这傻不拉叽的家伙玩什么过家家的把戏。 “你嘛呢?”卓颜跟着往外追,“在医院不能乱跑!” 程澈不听他的,眯着眼从睫毛缝里看路,在走廊上横冲直撞。 大人们慌忙躲闪,骂骂咧咧地让出条道。 “弟弟——同桌——” 二愣子还在后面喊,程澈全当听不见,使劲儿地往前冲,生怕沾上对方的傻气。 他眼睛已经出毛病了,可不能脑袋也跟着坏了。 正想着,他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堵墙,整个人被冲击力反弹倒地。 “哎哟喂!”卓颜奔上前把程澈抱在怀里,“你这是干嘛呀?” 程澈被撞得脑子晕乎乎地,回不上话。 “哟嗬,撞南墙了!” “脑袋没撞坏吧?” “小朋友,要不要帮你们叫家长?” 人民群众七嘴八舌,最后那句正合程澈心意。 于是,任凭卓颜怎么喊,甚至慌里慌张地摇晃他胳膊就是一动不动。 卓颜急了,开始戳他脑门,拍他脸蛋儿。 见人还是没反应,开始用大拇指笨拙地掐人中。 鼻子下面一阵尖锐的刺痛差点儿把程澈疼得抽气。 他凭借最后一点倔强,心想忍了这会儿就能见着妈妈,硬是把呼吸憋住。 紧接着又软又热的触感着陆在嘴巴上,还有股儿不是消毒水味的气儿灌入口腔里。 他睁开双眼,模糊地发现卓颜在亲他! 这一幕恰巧被赶过来的卓辉和于素秋看见,两人直接愣在原地。 两人的初吻就这样没啦[奶茶][奶茶][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撞南墙 第3章 仙气儿 “走开!”程澈猛地推开他。 卓颜后脑勺直接往墙撞,吓得两位家长往他们围起来。 “怎么推人家哥哥。”于素秋把程澈捡起来,“脑袋都要给你撞傻咯!” 他本来就傻。 程澈心里骂道。 “小哥哥没事吧?”于素秋检查卓颜脑袋。 “阿姨我没事。”卓颜摸着自己后脑勺说,“把弟弟救活儿了就行。” “你怎么个事儿?”卓辉蹲下来把自家儿子拎起来,“让你别乱跑,还带着弟弟一起胡闹,要不是有人告我……” “是他要跑的。”卓颜打断他的话,“他老喊着找妈,我就带他去找干妈,没想到他看见小瞎子一个劲儿疯跑撞墙上了,要不是我给他吹了口仙气儿,估计现在还醒不过来呢。” 卓辉拽两下他衣领,“还仙气儿,真把自己当神仙,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于素秋在旁劝,“别跟孩子较劲儿,他也不是成心的。” 卓辉叹气,放开了这不省心的傻儿子。 “阿姨谢谢您。”卓颜笑起来,又瞅了眼程澈,“你现在找着妈了,哥不带你啊,以后自己走路看着点儿。” 程澈不理他,伸手要搂于素秋脖子。 可于素秋不惯他了,硬是把他转个身,“给哥哥道歉!今天打人多少回了!” 听着妈妈严肃的口吻,程澈这次真的委屈了。 又不是他让卓颜带他出来的,乱跑的是他,不是自己,干嘛道歉? 况且这大傻子还对他嘴里吹气儿,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传染成小傻子。 想着想着,程澈皱巴起脸要掉眼泪。 “不许哭鼻子!”于素秋抹他脸蛋儿,“哥哥被你打这么多下都不哭,你哭啥?” 就在程澈咬死不吐口儿时,程景洋匆匆赶来。 “咋了这是?”程景洋过去把程澈抱起来,颠了颠,“宝贝儿怎么掉金豆儿了?” 程澈脑袋往爸爸肩膀一靠,鼻子还抽抽搭搭地,想把肚子里那股傻气给倒腾出去。 “他今天在幼儿园跟人动手好几回了。”于素秋说,“别总惯着你儿子,该道歉道歉。” “男孩儿打架很正常。”程景洋浑不在意地回了句,低头看卓颜那小机灵鬼,“叔叔替小澈给你赔个不是啊,他不是成心的!” “没多大的事儿。”卓颜卖起乖来,“他这手劲儿跟我爸比简直跟挠痒痒似的。” “瞧人孩子多大度啊。”程景洋瞥了眼于素秋,“先把小澈的事儿解决了才是大事,甭跟这儿犯棒槌揪着点鸡毛蒜皮较劲儿。” 当着孩子面于素秋把话咽回去,可眼刀子还是往程景洋那儿一甩。 “回我诊室聊吧,别把孩子吓着了。”卓辉招呼他们跟他走。 “爸,我呢?”卓颜问。 “哪儿凉快哪待着去。”卓辉刚转身又刹住脚,“就在这层待着。” 卓颜应了声,眨眼功夫消失得无影无踪。 “您儿子心挺大。”程景洋笑道,“怎么不找孩子妈带回家?搁医院里头玩儿?” “我老婆难产走了,一个人带。”卓辉淡淡回了句。 “哦……”程景洋脸上笑意冻住了,顿了顿才干巴巴挤出句,“那您这又当爹又当妈的可真不容易。” “是不容易。”卓辉推开候诊室的门,回头在于素秋和程景洋之间轻轻一扫,“所以啊,让孩子有个囫囵个儿的家比什么都强。” 那淡淡金属味又回来了。 房间里的亮度与程澈适配,他慢慢睁开眼,先看到了被他遗落在椅子上的小盒子。 大人们围绕着程澈的眼睛说了很多话。 从能不能治疗到能不能长大,读书,写字…… 说到后面于素秋难掩哽咽,“能不能换眼睛?把我眼睛……” 卓辉截住她的话,“你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但我只能回答不能够,即使能做我也不会给家长做。” “那小澈以后咋办?”于素秋红了眼眶。 “别哭哭啼啼的。”程景洋虽嘴上这么说,表情也十分难受,“医生都说了只是比其他小孩困难点儿,有什么不能克服的?你要是受不住小澈以后跟我。” “到这个时候还要抢是吧?”于素秋抹了把泪,“告儿你程景洋,小澈是我生的,无论如何都得跟我。” “你说了不算!” …… 又吵起来了。 程澈闭着眼睛装睡,爸妈的话一句不落全钻进他耳朵里。 他不明白他们吵什么,到底为啥吵。 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睛? 打从他模糊地知道自己看得和别人不一样时,爸妈给他的感觉像炮仗,噼里啪啦后就是一层灰。 虽然不当着他的面吵,可耐不住他耳朵灵光,屋外的争吵声总能把他弄醒。 吵完了,只有妈妈会回屋睡,躺在他旁边抱着他偷偷哭。 所以他害怕,不敢说话也不爱说话。 只会听话…… “你们的家事儿我不参和。”卓辉终于开口,“小澈还小,指不定将来能治好,作为医生也作为……老同学我说句实在的,医院里多少孩子看不见,不照样活蹦乱跳的?” 夫妻俩谁都没再说话,各自别过脸缓了口气。 “今儿院长不在。”卓辉又说,“但我会把孩子的情况先报告上去,我也说过这属于罕见例子,院里肯定会重视,你们也别太担心。” 事到如今于素秋唯有接受现实,她沉沉叹气,“那孩子平时该注意点儿什么?” 卓辉拿起办公桌的墨镜递过去,“全色盲最先解决畏光问题,孩子得配副色盲眼镜才行,至于眼球颤动和视力问题,可以慢慢来。” 于素秋默默接过,轻手给程澈戴上,避免弄醒还靠在程景洋肩上的小家伙。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卓主任,你在吗?” 卓辉大步走去开门,“什么事?” “爸!”卓颜从白大褂女人胳肢窝钻出脑袋,“你要不要饭?” 要不是有其他人在场,卓辉真想一巴子轰卓颜出去。 “是要不要吃饭。”林芳柔声纠正道,随后看向卓辉,“还在忙?” “嗯,你们先吃,回头都记我账上。”卓辉说。 “我们吃过啦!”卓颜摇晃手里的白袋儿,“还给弟弟捎了牛奶。” “算你干回正事儿。”卓辉胡撸儿子的小滑头。 “不用了。”于素秋说,“留给小哥哥喝吧,咱也该回家了。” 听见“回家”俩字,程澈眼皮倏地动了动。 “阿姨你甭客气。”卓颜直接把奶袋送于素秋手里,“刚干妈跟我说弟弟眼睛不好使,算我给弟弟道个歉。” “谢谢你啊。”于素秋笑了笑,“打后在幼儿园帮阿姨多看着点儿小澈,有空咱去吃麦当劳。” “包我身上!”卓颜昂起胸脯,“我平时照顾好多小瞎子呢。” “卓颜!”卓辉薅住儿子后领往后扯,“说多少遍不许这么胡叫!” “小瞎子都不急,你急什么?”卓颜浑不吝地梗起脖子。 “赶明我让院里所有人都喊你小傻子。”卓辉气得戳他脑门儿。 这话把装睡的程澈逗乐了,鼻腔“吭哧”地漏了气。 “宝贝儿醒啦?”程景洋拍他后背。 程澈继续装迷糊地往爸爸肩窝里塞,墨镜没挂稳掉了下来。 “怎么还戴这个啊?”卓颜把墨镜捡起来,“外头天都快黑了。” “弟弟怕光。”卓辉小声解释,“戴墨镜才能看得清。” 卓颜若有所思点点头,把墨镜递过去给程景洋。 “谢谢您。”程景洋把墨镜随便往程澈小脸一搁,“小朋友叫啥名?” “卓颜!卓越的卓,颜色的颜!”卓颜说得一板一眼儿的。 “成!叔叔记住了。”程景洋朝他抬了抬下巴,“打过架就是过命的交情,以后你俩人枪口一致对外啊!” “收到!”卓颜敬了个礼。 “辉子,留个电话吧。”于素秋说,“今天有够麻烦你的……” “在幼儿园我写了条儿塞小澈兜里了。”卓辉顺便把椅子上的魔方拿起来,“这个也给小澈吧,答应送他的。” 于素秋点头收下,看着整齐的魔方鼻头又酸了。 医院这个点儿人来人往,夫妻俩沉默地走在冷冰冰的过道上,时不时给看不见的盲人让路。 程景洋不耐烦地躲着,挂程澈脸上的墨镜又掉了下来。 于素秋赶紧把墨镜捡起来,犹豫着要不要再给程澈戴上。 但看着一路向前的丈夫,她无奈地把墨镜收进路易威登的女士香包里。 没听见妈妈跟上的脚步声,程澈低低喊了声:“妈妈。” 程景洋回头催促道:“走快点儿。” “小澈给我抱吧。”于素秋语气缓和了些,“你都抱半天了。” “用不着。”程景洋边走边说,“不差这么点儿路子。” 于素秋没好气地走快两步,上前先按了电梯。 半晌,指示灯总算停在了五楼,却又开始纹丝不动,让这层等电梯的人,脸上都挂着急。 好不容易一家三口挤了进去,在电梯门快关上那刻,一小毛孩火急火燎地窜了进来,惹得周围大人都往他身上看。 “叔叔,阿姨。”卓颜气喘吁吁地。 “孩子咋啦?”于素秋先把卓颜拉过来自己身边,免得他跟穿病号服的人堵在一起。 “把我这副给弟弟吧,上回在游乐园买的。”卓颜从裤兜里掏出副小墨镜,“我爸那副太大啦。” “这哪儿成啊。”于素秋过意不去,“你爸知道吗?” “知道!”卓颜得意地笑,“我从干妈那儿拿回来的!” “孩子有心你就拿着吧。”程景洋轻声说。 “那谢谢小哥哥啦。”于素秋接过墨镜,顺便要给程澈戴上。 “我不要!”程澈扭头抗拒。 “戴上眼睛就舒服了。”于素秋说。 “我不要他的东西。”程澈在爸爸怀里扭起来,“我讨厌他!” “不许这么没礼貌啊。”程景洋开口,“再这样爸爸不抱你啦。” 可这次不管爸妈怎么劝,程澈跟吃了秤砣似的不肯听话。 等电梯门一开,程景洋二话不说,直接把他撂地上。 程澈眯着眼去抓程景洋大腿,打算发挥他装委屈攻势,可这波下来除了卓颜,没人去哄他。 “下回让你亲回来行不?咱俩当扯平了。”卓颜凑他耳边说。 居然还要亲回来? 程澈愤怒地抬手要打他。 “怎么又上手了?”于素秋蹲下身抓起程澈胳膊,朝他屁股蛋儿打了两下,“哥哥这么照顾你还动手打人!” 长这么大程澈头一回被亲妈打。 这两下子,比他跟卓颜掐架还要疼。 再结合今天所有种种,他攒了一肚子酸水彻底爆发,起声嚎啕大哭,差点震碎爹妈的天灵盖。 卓颜赶紧从于素秋里拿过墨镜,趁人不防备时给程澈戴上,同时摁住两边镜框。 就算程澈脑袋晃得厉害,但卓颜依旧不松开。 “你睁眼试试?”卓颜捧着他的脸,“能不能看清东西?” 程澈被泪水糊住了眼,但眼睛确实没那么刺挠,他慢慢收回哭声,嘴巴绷得很紧。 “别害怕。”卓颜把墨镜撩开徒手抹他眼泪,又给他戴回去,捧着他湿漉漉的脸问,“看得见我吗?” 这是程澈第一次看清卓颜的脸,也是他此生最难忘的时刻。 以至于后来他每次回想起来,都会深陷在对方嘴角边的梨涡里,恨不得一头撞进去。 “这是几?”卓颜伸出两根手指。 “二。”程澈哼唧唧地。 “这呢?”卓颜伸出三根。 “这是OK。”程澈说。 大人们都笑了,程景洋摸这俩娃子脑袋让他们挨在一起,“行嘞,碰头好儿一个,不打不成交!” 卓颜笑嘻嘻地一胳膊搂过程澈肩膀。 这次程澈没推开他,可心里头还犯着嘀咕,倔强地别过脸嫌他。 “小哥哥抱歉啊。”于素秋无奈地说,“小澈平时不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弟弟才别往心里去呢。”卓颜说,“他都不理我。” “小澈,别鼓秋了。”于素秋揉揉程澈屁股,“跟哥哥说声对不起。” 那三个字程澈吐不出来,他怨念地盯着卓颜,别别扭扭地说:“我叫程澈,前程的程,清澈的澈。” 卓颜想了想,又笑了笑,“行!小澈,以后哥罩着你!” [捂脸偷看]几个月的年下也是年下 看到这儿的仙女们,咱在这儿求个收藏啦[爆哭] _|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仙气儿 第4章 属老炮的 莫名多了个傻哥儿们后,程澈觉得在幼儿园的时间过得鸡飞狗跳的,只想赶紧放学走人。 卓颜不是上课拿胳膊肘捅咕他说小话,就是下课死乞白赖地拽他玩什么“奥特曼大战孙悟空”。 程澈烦了不理人,卓颜会胡撸他后脑勺的毛儿,跟逗小猫似的。 招得别的小朋友有样学样,都来程澈位置凑热闹。 直到有位小胖子手欠,把程澈的墨镜摘下来跑了。教室里那明晃晃的光刺巴进眼睛里,疼得程澈喊了声。 卓颜直接往小胖身上扑,一把将墨镜夺了回来。 “哎我操!”小胖子骂了一句,“不就玩玩嘛!” “不许玩我弟!”卓颜撂下狠话,“以后谁敢动他墨镜我揍谁!” 这声“我弟”让程澈倏然一麻。 “你丫哪儿的?”小胖子笨手笨脚爬起来,脸涨得通红,“又不是亲弟弟,这么护干嘛呀?” “你甭管,反正是我弟弟。”卓颜重新给程澈把墨镜戴好。 回到舒适的光度,程澈慢慢睁开眼看卓颜。 他不喜欢卓颜摸他头,拉他玩什么变身游戏,可他并不讨厌卓颜这么喊他。 此时老师刚好走进来,那小胖子跑着过去告状,把瓷砖缝里灰全给颠出来。 “卓颜!”老师迈着大步子过来,“安分没几天又闹腾了是吧?” 这回程澈破天荒站起来挡在卓颜面前,“老师,是他先抢我墨镜,还冲我们骂脏话,卓颜才出手的。” 有乖孩子“作证”,老师顿了顿脚步,回头揪住小胖子衣领训教起来,让人去走廊罚站了整节课。 看着小胖子哭得一抽一抽地,卓颜心里高兴,搂着程澈小声说:“算哥没白疼你。” 程澈没说话,但也偷着乐。 赶上计划生育这年头,程澈没个兄弟姐妹,于是对这半道认下的哥哥越来越对味儿。 他也渐渐接受自己眼睛与其他人不一样,听卓颜说的,因为不一样所以他独一无二。 年前程澈经常被爸妈带去医院做各种检查,做完就跟卓颜在眼科中心溜达。 认识了小瞎子,也见着了卓颜的干妈。 也是那天领卓颜过来问卓辉要不要饭的那位白大褂阿姨。 林芳人很热心,得知程澈眼疾属于罕见病后,帮程澈父母联系了国外一家专门做色盲眼镜的公司,说可以定制出符合程澈眼睛度数的墨镜。 缺点是价格昂贵,时间长,起码要三个月才能送到国内。 不过程家属于住峰层的,不差这点儿钱,很快把款划了过去。 只盼着能在程澈上小学前送货到家,省得耽误了孩子读书。 在此之前,程澈终于跟卓颜吃了顿麦当劳。 他特地拉于素秋在超市里挑选了奥特曼手办作为生日礼物,在初八那天亲手送到卓颜手上。 “哇——”卓颜拆开礼物盒两眼放光,手在裤子蹭了蹭才去拆包装,“我爸都没给我买过奥特曼!” “小澈说你肯定会喜欢。”于素秋笑道,“里面还有小澈画的贺卡呢。” 卓颜在盒子底下摸出一张卡片。 简笔画的孙悟空和奥特曼,中间还有生日快乐,每个字都填满了色。 “我要保存一辈子!”卓颜冲程澈咧嘴笑。 “知道什么是一辈子嘛!”卓辉看儿子的撒欢样儿,脸上难得轻松,“跟人道谢。” “谢谢弟弟!谢谢阿姨!”卓颜洪亮的声音能贯彻整家餐厅。 看着卓颜开怀大笑的脸,程澈默默喝着可乐,墨镜下的大眼睛心满意足。 卓颜已经开始研究奥特曼的关节怎么活动,时不时按响背后的装置发出“biubiubiu”声效。 程澈则拿起薯条,慢条斯理地蘸番茄酱。 于素秋目光回到卓辉身上,“还以为你父子俩回了老家。” 卓辉拿起可乐大喝一口,“过年要值班。等会儿林医生过来接他回家,我晚上还得坐诊。”他顿了顿,没等于素秋开口问,又补了句,“就同事,顺路帮个忙。” 于素秋低低应了声。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两人都看着自己的孩子吃吃喝喝,互相没敢再问点什么。 “小澈准备读哪儿?”最后还是卓辉起了头。 “他爸想送他去读私立。”于素秋语气有些无奈,“我是想近点儿,出什么事能马上过去。” “确实。”卓辉附和道,“小澈还小,得有个照应。” “小颜呢?准备读哪儿?”于素秋问。 还没等卓辉说话,卓颜插播道:“东城附小,就我家对门儿!” 程澈听了立刻抬头看于素秋,带点儿询问意味。 当妈的眼睛转溜一圈,半开玩笑半鼓励,“想跟哥哥一起?那你回去可要好好求求你爸,使劲儿撒个娇估计能成。” “求求?”程澈眉头微蹙,对这个提议表示很嫌弃。 “抓大腿啊,求抱抱啊。”于素秋边说边笑,“以前你不老这么干。” “我哪有!”程澈拒不承认。 “现在倒没有了。”于素秋摸他脑袋,“长大了不撒娇妈妈都有点儿不习惯。” “可不嘛!”卓颜边吃边说,“以前弟弟老要找妈妈,现在都不找了。” “这不有小哥哥带着嘛。”于素秋说,“要是你俩一块上小学,阿姨真的放一百个心。” “那求求你爸爸呗。”卓颜拿着蘸满番茄酱的薯条喂过去给程澈,“我还想跟你做同桌。” 有后边那半句话,程澈咬下半根薯条,然后看着卓颜吃下另外半根,心里乐滋滋的。 傍晚,程景洋嘴里哼着《相约1998》进门,拖鞋还没换上,便看见儿子跟小门墩似的杵在门廊,手还背后头。 “宝贝儿怎么啦?”程景洋笑道,“站岗呢?” “这给你。”程澈递过去一幅画。 画是五颜六色的。彩色的爸妈牵着程澈去上小学的场景,那学校门梁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东城附小 虽然是个色盲,但程澈始终喜欢画画。 从不看电视那会儿,他净躲屋里头捣鼓画笔,还因为看东西糊了巴图的画得贼慢。 可所谓慢工出细活,程澈每一幅画都很精致,也导致他父母压根儿没怀疑过他眼睛有问题。 “东城附小?”程景洋看看画,又看看儿子,“想去那儿上学?” 程澈点点头。 “为嘛呀?”程景洋拿着画往客厅走,瞥了眼在厨房做饭的于素秋,“你妈让你去的?” “卓颜去那儿上学。”程澈说。 程景洋皱了皱眉,没说让不让他去。 “爸,我能去吗?”程澈跟着程景洋屁股后面要答案。 程景洋把拴着皇冠标识的车钥匙往茶几一撂,坐下沙发的同时抱起程澈,在他耳边悄声问:“告儿爸爸,是你妈想你去,还是你自个儿想去?” “自个儿。”程澈说。 “因为卓颜?”程景洋问。 “他说还想跟我做同桌。”程澈把理由全扣别人脑袋上,“让我回来求求你。” “还求求?”程景洋被逗乐了,“他教你的?” 程澈没接这茬,直接说:“求求啦。” 程景洋想了想,“爸再琢磨琢磨,东城附小倒也不赖,都老字号了。” “啥叫老字号呀?”程澈听不明白。 “就跟你爷爷一样,属老炮儿的!”程景洋笑道。 “小澈,洗手吃饭了。”于素秋喊了声。 夫妻俩凉炕对冷灶,要不是程澈眼睛的事儿,年三十都能闹着去民政局撕结婚证。 眼下只能靠孩子的生活起居,才搭上那么一两句腔儿。 “学校去瞧过没?”程景洋坐下后问。 “还没。”于素秋边说边盛汤,“俩孩子才聊上,但辉子也说小澈还小,去寄宿学校不合适。” “公立不一定收。”程景洋啜了口汤,“算了,小澈要是真想去,我找找老爷子帮忙看认不认识人。” “不医院开张证明的事儿。”于素秋最烦他这种办事风格,“还得动用你老程家皇亲国戚?” “娘们儿家家懂什么。”程景洋碎道,“哪班?哪老师?不得提前安排安排?咱儿子啥情况你心里没数?” 于素秋懒得跟他掰扯,看程澈出来便招呼过来吃饭。 刚外头的话程澈听得一清二楚,等于素秋把碗筷砸水池里,他偷偷溜进阳台。 正嘬烟嘴的程景洋手抖了抖,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再用手拨开残留的烟雾。 “咋了这是。”程景洋蹲下来,“转性子改黏你爸啦?” “去东城附小是不是麻烦?”程澈凑近问。 为人父止于慈。程景洋觉得有些事儿,早该摊开说,总不能让儿子不清不楚去读书。 “倒不是麻烦。”程景洋首先说,“就怕你跟不上。” “因为我是全色盲吗?”程澈问。 “对。”程景洋语重心长地,“你跟卓颜不一样,他能把这个世界看得明明白白的,你困难得多,需要这副有色眼镜才看得清。” “但他画画没我好看。”程澈说,“他看得清,脑子不清。” “那你敢保他往后画不过你?”程景洋乐了。 “敢保。”程澈说得铿锵有力。 “那成!”程景洋搓他脸蛋儿,“附小的事儿包你爸身上。 就这样,九月开篇那天,程澈戴着新定制的琥珀色墨镜跟爸妈一起去学校。 学校正如他想象中一样,在门梁上镶有东城附小四个大字,只不过他身边不只有爸妈。 还有卓颜。 程景洋利用人际关系,把俩小孩凑在一个班集体里。 临走前,还给特地带程澈去见见校长,让他认认人。 新墨镜能让程澈看得更多。所以他能察觉到卓颜今天一直带着不悦,等终于回课室坐下,程澈同样嘟着小嘴看他。 在上课铃差不多要响时,卓颜再也忍不住,气鼓鼓地问:“我墨镜呢?” 程澈愣了愣,“我收好放盒子里了。” “咋不戴我的?”卓颜问。 “这副有度数。”程澈推了推镜框,“你干妈帮忙买的,你不知道?” “啊?”卓颜茫然一脸,“咋不跟我说,暑假也不出来玩儿!” “学习呢。”程澈说,“为了能跟你一起读书先把一年级的书都看了。” 卓颜张大嘴巴,还没等他说话,门口进来位四十来岁戴银框眼镜的女老师。 “安静安静啊。”女老师用黑板擦敲讲台。声音很有穿透力,全班的小崽子各个都往她身上看。 “我叫李文英,是你们班主任也是你们的数学老师。”李文英在黑板写下三个大字。 随后她转过身继续说,“咱班有位同学情况特殊,需要佩戴特制眼镜上学,我不希望咱班出现小混子欺负同学,要是被我看见立即从我班里滚蛋!” 干脆利落的发言,压得底下的学生都不敢出声。 正说到“滚蛋”这节骨眼儿上,卓颜猛地插杠子站起来:“程澈是我弟!以后谁欺负他我揍谁!” 全班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 连李文英都没能接上这茬,心说程澈家长也没跟她说会安插个小佛爷在班上啊。 程澈更是摸不着头脑,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卓颜。 “你先坐下。”李文英连忙摆手,“以后要有事先举手,老师准儿才说话。” 卓颜用得意的笑扫视全班,坐下时还冲程澈抬了抬下巴。 可小学不是幼儿园过家家,打班会课头炷香起,卓颜就成了李文英的重点关注对象。 经过课后一番调查她也摸清了卓颜的底细,李老师不惯着这人来疯,该掐尖儿时绝不含糊。 “你上课别说小话了。”程澈下楼梯时说,“上一天课你有半天都在办公室,还怎么做同桌?” “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卓颜在他后头耍贫,“有本事让文英把我嘴缝起来,省得罚我背什么乘法表。” 程澈深深叹气,“我妈要晚点再过来,陪我一起等吗?” 卓颜想了想,“要不你上我家坐会儿,溜个弯儿就能到。” 程澈回头说:“明天吧,今天我答应……”还没说完,程澈被楼梯口冒出的两道身影唬住。 “哥!就这俩大傻逼!”矮点儿的胖墩指着他们,“在幼儿园的时候老挤兑我!” 目前隔天更新[撒花] 求收藏[撒花][撒花][撒花]求求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属老炮的 第5章 火烧屁股了 如果程澈记忆没出错,指着他们那矮胖叫张强,隔壁那位则是揣多几年肥肉的加大版,连身上的肉褶也如出一辙。 还没搞清楚状况,旁边的卓颜直接开大,“哪来的两头猪?” 大强怒起脸,跺着水泥地过来骂了句很脏的话,又道:“你才猪呢!” 眼瞅着猪蹄子要正面呼过来,卓颜先整个人跳起来一头砸向大强胸膛,对方猝不及防地摔了个底朝天。 “我靠!”小强紧随其上,扑过来把卓颜胳膊往墙上抡过去,“哥,快起来,我逮着他了!” 程澈抬腿踹小强屁股想把人踢开,可对方一身肥膘,除了肉臀颠了颠毫发无伤。 他随即转移目标,用膝盖骨顶大强肚脐眼往死摁住,疼得对方期期艾艾地骂三字经。 这大强也不是省事的料,胡乱挥舞着胖拳头。 程澈闪了几下,腮帮子还是被风拳蹭了个边。 他干脆坐猪腰上,上演一出“武松打猪”,结结实实还了一记拳头。 “你这半瞎放开我哥!”小强骂道。 “你先撒手!”程澈喊着还不忘擒住大强手腕。 “一起放!”小强喊。 “三、二、”程澈倒数,“一!” 没人撒手,反而较得更瓷实了。 这会儿放学时间,楼梯口聚集的学生越来越多,其中有些乖孩子喊:“别打了,等会儿老师来了。” 小强听了分神,给卓颜钻到空子牟足了劲儿,把人一翻一摔撂倒在地,接着冲大强胳膊连踩两脚,拉起程澈就往楼下跑。 两崽子身段轻,后头那大小强跟不上,只能撒疯地喊人站住。 等快跑到校门口,程澈往回拽了拽卓颜,提醒他看站岗的值日生和老师。 “嘛呢?”卓颜着急道,“快点儿,别让猪拱了!” “前面有老师。”程澈淡定停下,“把你学生证准备好。” “哎,啥时候还想证的事儿!”卓颜松开他,从书包里胡乱翻找他的学生证挂脖子上,“齐活没?” “用不着跑,老师在前面他们不敢胡来。”程澈拉了拉书包带。 “就你这功夫,火都烧屁股了!”卓颜气得跺脚。 “不一定要打架解决问题。”程澈漫不经心地回头,“你看,猪都不跑了。” “成,听你的。”卓颜扭过头,“那还等阿姨嘛?估计出校门也堵你。” “去你家吧。”程澈说,“借你家电话给我妈捎个口信儿。” “得嘞!”卓颜咧嘴一笑。 经过校门口卓颜特神气地喊了声“老师再见!” 刚走两步想搭程澈肩膀,自己肩头被油条似的手指捏住。 “兄弟!”大强大汗淋漓,“上哪儿啊?” “谁跟你兄弟?”卓颜甩了甩胳膊,“管好你弟弟,别臭来劲儿啊!” “软硬不吃是吧?”大强声音雄厚,“知道我是谁吗?东城附小是我说了算!” “算?”卓颜轻笑,“我算你大爷!打今儿我入学起,这东城附小改姓卓了!” “你他妈……”大强咬牙切齿地。 “老师在后头呢。”程澈警告道,“你要是再敢动手,我连校长都可以叫来。” “你俩什么新鲜萝卜头?”大强瞪眼,“还校长,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 “老师校长好!”程澈突然冲他身后鞠躬。 俩头猪顿时往后看,回头眼前俩萝卜头已离他们十几米远。 出兵得胜归安定。 程澈被卓颜拽着冲向安定门。 赶逢下班浪潮,俩萝卜头在咒骂声与车缝间穿梭。 前所未有的兴奋感席卷程澈全身。 他紧跟卓颜笑得恣意张扬,一头扎进某小区里。 看门的大爷瞧他俩急急忙忙地,问了声:“从哪拐来的小朋友啊?” 卓颜回头大喊,“我弟弟!” “您爸知道吗?可别乱说。”大爷笑道。 “知道知道!”卓颜应着,拉程澈往家里赶。 卓颜家住二层,是医院分的福利房。 拢共两屋一客厅,外带个转不开身的半平米阳台,地方不大但也足够卓家父子俩扑腾。 进了门卓颜抄起拖鞋放冰箱,再从里头拿冰葫儿掰成两半分给程澈。 “拖鞋为啥要放冰箱?”程澈满脸问号。 “冰一下穿,脚丫子凉快。”卓颜说完又拉程澈回客厅,“电话在那儿,我给你开电视。” 程澈低头看冻手的冰葫儿陷入沉思 他不是没吃过这种零食,只是没吃过能跟拖鞋放一块儿的冰葫儿。 平时于素秋对他饮食嘱咐得最多就是别吃脏东西,不然会坏肚子。 加上暑假他看了《邋遢大王奇遇记》的漫画书,所以电话打完,他还是没敢往嘴边送。 “不爱吃草莓味?”卓颜咬着冰问。 “嗯。”程澈把冰葫儿递过去,“给你,我不饿。” “那你爱吃啥味?”卓颜接过嘬一口,“冰箱有菠萝的。” “不吃。”程澈笑了笑,从书包里翻出课本,“今天讲的拼音你学会了吗?” “不会。”卓颜瘫沙发上,“现在的字我只认得我,我爸,还有你名字。” 程澈愣了愣。 “你都不知道你名有多难写!”卓颜从茶几底下翻出方格本,“写了两天才记住澈怎么写。” 程澈大名占满了每个格子。 有写到一半涂黑的,有的写了个三点水写不下去空着的,歪七扭八拐瓜劣枣各式各样的程澈。 “没事儿写我名干嘛?”程澈问他。 “写着诅咒你。”卓颜瘫坐回去,“让你暑假不出来玩儿,还想带你去我姥爷那看看呢。” “有空跟你去。”程澈把方格本放回去,“写不写作业?” “啥作业?”卓颜问。 “摘抄拼音啊!”程澈说。 “写来干嘛?”卓颜又问。 程澈眼神有些迷惑,在他认知里,写作业是为了学习,学习是为了能和卓颜念书。 所以之前暑假,他囫囵吞枣地看新课本,拉于素秋在书店淘辅导书。 程景洋见他这副架势,索性请了家教,每周抽时间给他夯基础。 半晌,程澈才开口道:“那你不写作业要干嘛?” 卓颜看着电视说:“想怎么收拾那两头猪,明儿准再来找你。” “别想了。”程澈摊开课本,“一起学习吧,我教你。” “你要上天啊?”卓颜小脚丫惬意地搭在程澈腿上。 “咋看个书就上天了。”程澈没推开他,把头埋进书里。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这么学下去迟早成仙儿,像嫦娥那样飞走了。”卓颜说。 “一块儿学,一块儿成仙呗。”程澈轻飘飘来了句。 “得。”卓颜搂过他肩膀,直接唱道,“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从哪儿学来的?”程澈被逗乐。 “你不知道吗?”卓颜倏地站起,拿冰葫儿一指,“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什么意思?”程澈抬头看他。 “嘿嘿,不懂了吧。”卓颜低头冲他抬下巴,“就是天塌下来才能让咱俩分开!” 没等程澈想明白天要怎么塌下来时,屋外传来钥匙声。 卓颜赶紧把电视关了,把茶几底下的方格本拿出来,支着脑袋装模作样。 “哟,小澈来啦?”卓辉开门进来。 “卓叔叔好。”程澈起身点头。 “留咱家吃饭吗?”卓辉提着菜走去厨房,“刚好今天买了排骨准备红烧。” “谢谢。”程澈走过去,“但等下我妈来接我回家。” 话音刚落,卓辉拉开冰箱,接着扯起嗓门怒吼道:“卓颜——” 吓得卓颜一个激灵,闪电般窜自己屋里,顺带把门给锁上。 卓辉把冰箱的拖鞋掼地上,先尴尬地对程澈说,“让你看笑话了。” 程澈保持笑容摇摇头。 卓辉走去哐哐敲门,里头死寂一片,他掏出钥匙捅开锁眼闪身进去,剩程澈在客厅听父子俩唱大戏。 遗留在厨房的拖鞋引起程澈的注意,他走过去摸了摸,的确很凉快。 程澈心里佩服,这招他打死也想不出来。 他把拖鞋摆放好,又给于素秋打了个电话。 “妈,”程澈侧过身半捂着话筒,“我今晚能住卓颜家吗?” “不好吧。”于素秋说,“卓叔叔哪有空带你俩娃子啊?” “但卓颜不会写作业,要我留这儿教他。”程澈编了个理由。 “你卓叔叔答应了?”于素秋追问。 “对。”程澈说。 对面静了几秒,“你把电话给卓叔叔,我跟他说一声。” 程澈按住话筒顿了顿,“卓叔叔在做红烧排骨呢,说不得空。” 于素秋语气稍显无奈,“那等会儿我上来看看。” 挂了电话,程澈走去卓颜那屋敲门,里头的惨叫终于停了。 卓辉开门时还带点喘,低声问:“你妈过来接你啦?” “嗯,她说上来看看。”程澈说。 “上来看看?”卓辉抬眼看乱糟糟的客厅,“她到哪儿啦?” “不知道。”程澈努力往里看卓颜在哪。 卓辉赶忙走出去把搭沙发上的内衣裤收起来。 程澈则走进去,发现卓颜光溜着屁股倒躺在床上。 “疼吗?”程澈低声问。 “疼……”卓颜脸埋床,“我爸那降龙十八掌天下无敌。” 程澈趴在床边凑过去说:“我跟我妈说今晚住你这儿了。” 卓颜听了整个弹射起身。 “嘘。”程澈做了个手势,“不过你要跟我一起做作业,不然我妈会带我回家。” 卓颜猛猛点头。 剩下的时间,程澈带着卓颜乖乖在客厅写作业。 直到于素秋上门,卓颜才敢再开口。他对别人妈妈撒娇道:“阿姨,你让弟弟住一晚吧。” 就在于素秋为难时,程澈帮腔道:“妈,我想留在这儿写作业。” “阿姨,求求啦。”卓颜非常小声,“不然我爸今晚又打我了。” 母爱终究是伟大的,在俩孩子围攻下,于素秋勉强答应,但叮嘱程澈别给人家添麻烦。 此时卓辉还在厨房烧饭,于素秋进去搭把手,但开饭前便走了。 有程澈在,卓颜乖得像换了个人。 卓辉饭碗一撂,他抢先一步把碗筷收拾进厨房,拿起抹布麻溜地擦桌子。 还破天荒没看电视,挨着程澈写作业,可惜字写得张牙舞爪。 卓辉对儿子的行为真没法子教,检查完作业骂了两句卓颜,便让俩崽子去冲澡。 “这裤衩子新的。”卓辉递过来衣服,“能自己洗不?” “谢谢叔叔,我在家都自己洗澡。”程澈说。 “你!”卓辉把卓颜那套睡衣扔过去,“照看好弟弟啊。” 卓颜一把接住,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浴室的老式灯泡瓦数不高,出来的光线特别暖。 程澈眯着眼坐板凳上,笑咯咯地听卓颜给他演澡堂里的大爷如何帮人搓背,按摩。 “行讷!”卓颜把毛巾挂肩膀上,“搓得跟我屁股一样红。” “什么是红呀?”程澈下意识问。 “红就是……”卓颜拿花洒帮程澈冲背,“会疼,会流血,不是说红领巾是革命先烈的鲜血汇成的嘛!” “那我后背流血了吗?”程澈摸自己背脊骨。 “没呢。”卓颜说,“哪舍得你疼!” 程澈听了心里高兴,突然联想到卓颜说被他爸打得疼,便说:“以后别把拖鞋放冰箱了,不然你爸还打你。” “嗐,我屁股金刚不坏。”卓颜拿花洒再冲冲自己。 “我舍不得啊。”程澈努力睁开眼去看他,“而且拖鞋那么脏,你拿凉水泡泡不得了?” “听你的听你的!”卓颜拉下开关,拿毛巾准备给人围上。 擦干身子,卓颜打算摆出哥哥的架势,先帮程澈穿好衣服。 可没想到转眼对方利落地套好白背心,还把墨镜给戴上了,根本没有他发挥的余地。 “你睡觉也戴墨镜?”卓颜只好问。 “不戴。”程澈推了推镜框。 “那你晚上听我的,哥讲故事哄你睡觉。”卓颜说着穿好衣服。 “我不是小孩儿。”程澈说,“而且你只比我大几个月。” “早冒头三天都得叫哥!”卓颜激动道。 程澈有些纠结,他轻轻摁下门把手,含糊道:“好的,哥……” [猫头]更新啦 小颜屁股没事,以后小澈爱护!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火烧屁股了 第6章 棒打鸳鸯 这声“哥”听得卓颜心里舒坦,导致他给程澈讲故事讲到一半,自个儿先睡进去了。 原本程澈也困得眼皮打架,旁边声一停,反倒精神了。 他收回帮人揉屁股的手枕在耳边,想凑近看卓颜的脸。可眼前满是噪点,像挤满了小虫子。 程澈觉得,目前这世上,除了父母,对他最好的大概只有卓颜了。 他无意中听到老师或同学讨论他的眼睛,有惋惜的,也有嫌弃的。 对某些人而言,无知的恶意最为廉价。 他们会擅自剖解别人的格格不入,彰显自身的优越得到满足。 而卓颜不同,他这份浑然天成的“好”,对程澈来说就是最大的“满足”。 第二天程澈先醒,身体却动不了。 卓颜不知何时睡在他身上,头枕在他胸膛,还迷糊地搂人脖子。 程澈艰难起身去客厅,比他更早的是卓辉。 餐桌有一盘热腾腾的大方馒头,还有暖暖的三元奶袋。 “就你醒啦?”卓辉轻声问。 “叔叔早上好。”程澈点点头。 “晚上眼睛还习惯吗?”卓辉走过来问。 “看不清东西。”程澈拼命眨眼睛,“早上起来也会刺挠。” “拿这个敷敷。”卓辉把奶袋递过去,“要觉得好受点儿告诉叔叔。” “敷牛奶?”程澈不解道。 “敷热毛巾也行。”卓辉说,“主要作用是把眼睛的细胞敷激活了。” 程澈听话,敷着眼睛吃早餐,等卓颜起床上学。 许是昨儿挨了顿胖揍,卓颜起来就装病号,估摸还没睡醒所以忘了自己有个当医生的爹。 卓辉再给他三分钟,不然又得十八掌伺候。 程澈听了赶紧拿校服给卓颜套上,督促他洗漱吃早饭,出门前还帮人把奥特曼凉鞋的固定带沾好。 等回到学校,离早读尚早。 两人慢悠悠晃到教学楼,还没进门走廊有人喊住他们。 “哎,你俩昨天是不是揍那谁了?” “五年级那张赖子!” “张赖子?”卓颜狐疑地看他们,“你们又谁啊?” “跟你一个班的。”其中一男生说,“张赖子属我们胡同,老仗着年纪大欺负人。” “下次需要喊一声,给你来个江湖救急。”另一男生说。 “得嘞,以后咱班哥罩着!”卓颜脸上倍儿美。 可程澈不乐意了,他以为卓颜只罩他一个人。 那些让卓颜记不住名字的同学,也算是上是弟弟吗? “你弟干嘛戴墨镜上学啊?”男生问。 “孤陋寡闻!”卓颜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没听文英说是定制的嘛,戴上会变得特别聪明,我弟第一天就把一年级的书看完了!” 众人听了纷纷发出妙赞,目光都投射在程澈身上。 程澈懒得听他瞎说八道,红着脸回座位。 刚坐下,过道的女同学问他,“卓颜真是你哥吗?” “不是。”程澈从书包里拿出语文书。 “我就奇怪你俩怎么不挨一个姓。”女同学说。 “他只是喜欢当人哥哥。”程澈小声念叨,但没人听见。 此时李文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走廊尽头,吓得小豆丁们集体往教室赶。 除了卓颜,他热情地向班主任打招呼:“文英,早上好!” 李文英反手拎他耳朵进教室,“没大没小,这是你能叫的吗?” “哎哎哎哎!”卓颜皱起脸,“这不显得我跟你关系好嘛。” “好什么好!”李文英没好气儿地,“你,跟隔壁组梁颖换个座位。” 这决定,对程澈和卓颜无异于晴天霹雳。 “文英,你这是棒打鸳鸯!”卓颜梗起脖子喊。 “你再叫个试试!”李文英指着他鼻子。 “李老师,为什么要分开坐?”程澈站起身问。 “你俩太熟了,上课总说小话影响不好。”李文英说。 “我来附小是为了能跟卓颜做同桌。”程澈说得非常认真,“要是我俩分开了天都得塌下来。” 李文英被他怔住了,埋怨校领导怎么给她塞两个这么不会来事儿的。 正当李文英开口反驳,程澈又说:“我能让他上课不说话,老师您放心好了。” 说完,程澈拉开卓颜位置的椅子,招呼人过来坐下。 全班屏住呼吸看戏,直到卓颜平平安安坐下,才有人憋不住笑出声。 李文英气得拿黑板擦砸讲台,“以后全班就盯着你俩看,要是再发现讲小话,连人带桌给我坐走廊听课去!” 卓颜刚想说话,程澈立刻捂住他嘴巴,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安静!”李文英吼道,“语文课代表呢?上来领读!” 稀碎的读书声伴随着李文英的咆哮响起。 早读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等李文英走出去教室,坐这对苦命鸳鸯附近的同学先围过来。 “真牛哎!”后桌的小平头伸出大拇指,“能跟老师杠上,你可算第一人。” “我弟厉害吧。”卓颜挑眉道。 “你俩不是同一个姓,怎么会是兄弟?”过道的女同学问。 “孙悟空和牛魔王还不同物种呢,不也称兄道弟的!”卓颜道。 在大伙儿被逗得咯咯笑时,程澈默默拿出个小本本。他摊开跟卓颜说:“以后上课想说话写上面,不会写的用拼音。” 卓颜瞠目结舌,怀疑程澈说的不是普通话。 “还想不想做同桌啦?”程澈皱起眉,“不做同桌今儿我回去跟我爸说转学,你自己对付李文英。” “得得得。”卓颜怕了他,“但拼音也不会咋办啊?” “那就学!”程澈模仿卓辉昨晚拿作业本敲卓颜脑袋的样儿,但没使力气只轻轻点他脑门一下。 “你弟比较像哥。”小平头笑话道。 卓颜冲平头做鬼脸,回头对程澈撇撇嘴,随后拿起笔在小本本上写起来。 大家都凑过来想探一探究竟,他用胳膊盖住,另一只手拨开人群。 到了上课铃响起,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写了什么。 第一节是语文课,老师板书题目的时候,卓颜才把小本本递过来,上面写了两个字,一个拼音:程澈huai 程澈看了像批改作业似地将拼音圈起来写了个“坏”字,然后回了句带走拼音注解的:听课 在互联网还不发达的年代,两个小孩靠着一本又一本练习簿传递秘密。 写满一本,程澈就及时换新,一学期下来,能攒够四五本。 不知不觉,他把仅识几个字的卓颜,改造成写作小高手。 后来,密码锁笔记本流行起来,程澈认准这种款式,再也不怕有人偷看他们的悄悄话。 日子这么一天天,一本本地翻过去,转眼小学过了一大半。 他们既要应付李文英,还得提防大小强来找麻烦。所幸自大强毕业以后,小强见到他们,都跟老鼠见着猫似的。 每次看到张强慌忙逃窜的背影,程澈有种媳妇熬成婆的得意。 他扭头望向哈哈大笑的卓颜,最先抓住他目光的,始终是那对深深的梨涡。 卓颜笑着笑着鼻痒痒,脸埋在胳肢窝连打两声喷嚏。 “准是小强诅咒你。”程澈笑道,“让你别吓唬他。” 卓颜没回话,捂着脸缩起腮帮子。 “咋了?”程澈看他古怪得很,“刚入秋就招秋?” 卓颜摇摇头,像是在咀嚼什么东西,接着张嘴伸出舌头,舌尖有一颗乳牙,含糊道:“掉牙了。” 程澈自然地拿走他舌尖的小乳牙,“下牙还是上牙?” 卓颜张大嘴巴,“下面的。” “行,我拿回去跟我上次那颗埋起来。”程澈说。 “你的长了吗?”卓颜问。 “长了。”程澈张大嘴巴给他看,“露尖尖了。” “怎么我的没长。”卓颜用舌头顶牙缝,“是不是你回头把我牙丢了,明明咱们一起掉的。” “丢你牙干嘛。”程澈不屑道,“不信明天把牙都还你。” “感觉你变了,对我越来越不耐烦了。”卓颜嘟囔道。 “怎么不说你自己事儿。”程澈说,“换牙还让我帮你埋。” “那不是你家有种菜吗?”卓颜用屁股撞他。 “那叫发财树!”程澈笑着撞回去。 “差不多差不多。”卓颜手往程澈肩膀搭,“怎么说,叔同意你五一上我姥爷家玩没?” “还没。”程澈淡淡道,“还没跟他说。” “那今儿谁来接你?”卓颜又问。 程澈没接话。 卓颜看他脸色不对,猜道:“叔叔阿姨又吵架?” 程澈点头。 眼疾确诊时,爸妈有过短暂的和平。 时间久了,眼睛适应了,大人们也不想装了。 当一切打回原形,程澈眼前只剩一个问题:爸爸和妈妈,要选谁? 卓颜安慰道:“没事儿,大不了来我家过夜呗!” 等快走到校门口,程澈才开口问:“你觉得我爸爸妈妈哪个好?” “都好。”卓颜不假思索地,“叔叔阿姨都会带咱们上麦当劳。” “除了麦当劳你还知道什么?”程澈吐槽道。 “肯德基多美丽啊。”卓颜说,“不过我还是觉得麦当劳最好吃。” 程澈有点后悔问对方这个问题。 但仔细想想,像卓颜这种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确实不是他该询问的对象。 来接放学的是程景洋。 程澈刚走出校门,卓颜先喊了声“叔儿!” 程景洋抬头,拿着手机大幅度摇晃。 卓颜满脸兴奋样,“叔儿!国庆能让我弟上我姥爷家玩吗?” “你姥爷家在哪呢?”程景洋先帮程澈把书包卸下来。 “在怀柔。”卓颜说得很骄傲,“以前是县,现在成行政区啦!” “懂这么多。”程景洋随意附和。 “我姥爷还说,弟弟来了可以带咱俩一起骑毛驴!”卓颜说。 “哟嗬,这么厉害。”程景洋看向一言不发的程澈,“儿子,想去不?” 程澈低低应了声。 “成。”程景洋冲卓颜抬下巴,“回头我给你爸电话啊。” “行呐!”卓颜往另一方向走,“叔儿再见!” 看卓颜潇洒地离去,程澈莫名起了个念想。 如果他……谁都不跟。 只跟卓颜过呢? 反正那家伙总说自己是哥哥,那跟哥哥搭伙过日子不也挺好? 后视镜里的程澈一脸深沉,程景洋瞥了眼问:“儿子,想啥呢?” 程澈从奇思妙想里回神,“没有。” 程景洋拉手刹等红绿灯,回头调侃道:“这么小就藏事儿啊?在学校搞对象?” 然而程澈没笑,手在衣兜里不停揉搓卓颜的乳牙。 汽车再次发动时,程澈才问:“你来接我,妈知道吗?” “刚发短信了。”程景洋说。 “你们和好没?”程澈问。 程景洋装没听见,专心开车。 “以后我能跟卓颜过日子吗?”程澈又问。 要不是他们还在二环的车流里,程景洋差点想把刹车踩到底。 “说什么?”程景洋惊问。 “没什么。”程澈只是想试试爸爸听不听得见。 程景洋长叹一口气,“儿啊,爸爸妈妈分开了,但不代表咱们不爱你。” 程澈很快回道:“那你们为什么不能一起爱我?”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程景洋说,“无论夫妻也好,朋友也好,迟早都有散伙儿的一天。不说我和你妈,像你跟卓颜,终究有天要分开。” “我们不会!”程澈信誓旦旦。 “现在是不会,以后呢?”程景洋一副看破红尘的口吻,“以前你爸哥们儿遍布北京城,如今要找齐人聚一聚都难办,大家为了生活奔走到东南西北,你现在小,不懂,等你长大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爸没骗你。” 他不想明白。也不想长大。 程澈把卓颜的牙齿攥在手心,有那么一瞬想扔出窗外,认为这样卓颜就不会长大,也不会跟他分开。 可抬眼望了望无边无际的天,决定还是等天塌下来再扔算了。 更新啦![让我康康] 是谁坏坏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棒打鸳鸯 第7章 新鲜 春日盎然的季节里,程景洋和卓辉拉上俩娃往北京最北方向开。 刚出京城没多久,卓颜就闹出个彩头。 最先发现的是程澈。刚开始还以为卓颜挂鼻涕,抽了张纸巾嫌弃道:“埋汰。” 结果越抹越糊,像给程澈的脸涂了颜色,大人们扭头一看说是流鼻血了。 “你帮叔叔这样捏他鼻子。”卓辉扭头教程澈,“再拿点儿纸巾塞他鼻子里,过十分钟就能好。” “那我不得憋死?”卓颜说,“咋呼吸啊?” “你的嘴只会胡说八道是吧?”卓辉白了他一眼。 空气里的铁锈味让程澈第一次理解到什么是红。 他小心翼翼捏住卓颜两边鼻翼,同时把准备好的小纸团轻而稳地塞进卓颜鼻孔。 “疼吗?”程澈问。 “没我爸打我疼。”卓颜鼻音闷闷的。 “你父子俩可真有意思。”程景洋扯了扯嘴角,笑意未达眼底。 “孩子没妈,可不皮得没边儿。”卓辉话里藏着话,“我平时忙起来脚不沾地,想教也管不住。” “男孩子野点儿好。”程景洋没接这茬,“省心。实在不行扔部队里摔打两年,什么毛病都掰正咯。” 家长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车拐过最后一道土坡,停在了一户农院前。 柴门边立着个人影,一位老人身板笔直,银发剃得利落,像棵扎根的白桦树。 卓辉下车喊了声:“爸。” 老人冲他抬了抬下巴,目光热切地看后座出来的小家伙们。 “姥爷——”卓颜下车大喊扑过去。 “诶!”老人蹲下一手接住,“又长个儿嘞。 “这我弟!”卓颜迫不及待介绍程澈,“回回考第一的那个程澈!” “戴个墨镜真酷儿诶!”老人胡撸程澈头发。 “爷爷好。”程澈乖巧点点头。 “你也喊我姥爷吧,省得生分。”老人一膀子把他俩捞起来,“这几天你俩都随我了,咱一起上刀山下火海去!” “老丈人身体这么棒!”程景洋下车客套道,“他俩起码得有一百斤。” “这不趁着还有力气多抱抱,再大点儿真抱不动咯。”老人家视线在两位家长身上扫了眼,”进屋歇会儿吧,饭菜早弄好了。” “姥爷,我刚流鼻血了。”卓颜说得特别骄傲。 “好样的,男儿流血不流泪,咱孙真牛!”老人赞道。 这下程澈总算弄懂,卓颜嘴里的那些惊人的词汇量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 院里几棵苹果树,禽舍猪圈拾掇得利利索索。 老人进屋把娃子撂凉席上,顺手抄起茶几上的娃哈哈塞过去。 饭桌上,卓辉和程景洋刚提了句程澈眼睛,老人就扬手打住:“行了行了,俩祖宗搁我这儿,保准全须全尾的,你们该忙忙去。” 两位家长陪着抽了根烟,再唠了两句家常,烟头一掐便启程回城。 程澈头回出远门。 小时候基本窝在家,配了副眼镜后顶多在安定门跟卓颜溜达过几趟。 这乡下农家乐,够他新鲜半天。 姥爷没把程澈当外人,更没把他眼睛当回事,一手牵一个直奔鸡棚掏鸡蛋。 拍着程澈脑袋夸,“嚯,选的蛋个个都精品!”,转脸又冲卓颜竖大拇指,“不得了,属你捡得最多。” “得。”姥爷提篮子鸡蛋说,“今晚给你们做蛋羹,吃饱了准睡得香香的。” “那咱下午去哪儿玩?”卓颜追在后头问。 “下午卖蛋儿去。”姥爷说,“卖多少都入你们兜里。” “真的?”卓颜蹦跶起来,“我能有钱花了?” “姥爷啥时候骗过你。”姥爷把篮子放桌上,“来,帮姥爷把蛋分好。” 程澈喜欢卓颜的姥爷,不像城里的那些亲戚把他当成残疾人对待,吃个饭都怕他瞧不见是什么菜。 傍晚前姥爷拉了头毛驴过来,要带他们去赶晚集。 他让程澈坐前头,理由是他打扮得酷能吸引客人。 程澈后腰被卓颜搂得死死的,哼唱着周杰伦的《晴天》,被姥爷调侃像在念经,程澈虽然没跟着,但在心里默念“re so so si do si la”的旋律。 晚集人还不少,姥爷让他们在毛驴边开张,自己先去买点菜。 “左边三毛,右边五毛,少一毛都不卖!”姥爷叮嘱道。 “没人买咋办?”卓颜问。 “你吆喝吆喝呗。”姥爷塞过一把零钱。 姥爷前脚刚走,卓颜嘹亮的童音扬起:“新鲜土鸡蛋儿!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旁边的程澈张张嘴,始终没出声,干脆埋头算账,三毛五毛噼里啪啦,算得比隔壁菜贩子还快。 “小朋友,这鸡蛋咋卖啊?”一男子蹲下问。 “五毛,三毛。”卓颜各拿一个鸡蛋,脆生生地报价。 “这一篮子有多少个啊?”男子拿起一个放手里掂量。 “要多少有多少!”卓颜动作麻利地扯塑料袋。 “这样吧。”男子直接掏出一张崭新的红色大钞,“两篮子鸡蛋我都要了,你们算算多少钱。” 卓颜眼睛瞬间亮了,拽程澈胳膊说:“你快算算多少钱!” 程澈透过墨镜狐疑地打量对方,视线停在男子手中的大钞上,想了想说:“没钱找给你。” “那算我吃亏点儿。”男子凑近了说,“连同篮子卖我一共五十行不?” “不行。”程澈声音不高却很清晰,还警惕地将两个篮子拢到自己腿边。 没等男子再开口,卓颜先质问道:“干嘛呀?为啥不卖?” 程澈假装劝道:“卖光了今晚没蛋羹吃了。” “怕啥,鸡棚里还有呢。”卓颜浑不在意,盯着那张大钞说,“一百块能买好多东西,你快……” “不卖他。”程澈低声打断,“他这钱……太新了。” “嘿!你这毛孩胡说什么?”男人听了迅速把钱收起来,“不卖拉倒!”说完起身就走。 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卓颜气得拍腿,“没见过新版人民币吗?” 程澈没回答他这个问题,用手指去抠粗糙的篮子边缘,“全部鸡蛋加起来还不到二十。” “所以呢?”卓颜追问。 “所以那人有问题。”程澈说。 “有什么问题呀?”卓颜说,“你真不会做生意,也不帮忙吆喝,我嗓门都喊累了。” 程澈懒得解释,从毛驴的包袱里拿出瓶娃哈哈递过去。 “不要!”卓颜别过脸闹脾气。 “不是说嗓子累吗?”程澈说。 “不要不要不要!”卓颜双手抱臂,“我不要哇哈哈!” “那你要什么?”程澈问。 “我要一百块!”卓颜冲他喊。 “要钱干嘛?”程澈搞不懂他。 卓颜不理人,气鼓鼓地托着腮。 程澈把吸管插好重新将哇哈哈递过去,“喝不喝?不喝我自己喝了。” 卓颜再矜持了几秒,一把拿过哇哈哈吸起来。 这时姥爷提着菜回来,询问他们赚了多少。 程澈将兜里所有钱拿出来,“十块八毛。” “这么多啊?”姥爷笑着把钱塞回他口袋,“等会儿回去给你俩买好吃的。” “刚刚能赚一百块呢!”卓颜告状道,“都怪程澈不肯收新钱。” “什么新钱?”姥爷先看向程澈。 程澈躲避眼神,低头来回摆弄篮子里的鸡蛋。 “就是红色的毛爷爷!”卓颜说,“刚有人想把咱们鸡蛋全买了,程澈死活不肯卖,也不跟我吆喝。” “哎没事儿。”姥爷把菜篮子挂毛驴背架上,“咱不稀罕他那一百块,你姥爷有钱。” “我要自己挣!”卓颜倔强道。 “那你再努努力!”姥爷说。 卓颜听了将剩下的半瓶酸奶一口气喝光,重新扯开嗓门嚎起来。 而程澈依旧闷声算账打包,收摊前把赚回来的钱都给卓颜,自己分毫不要。 “你呢?”卓颜把散钱分两半递过去,“咱一人一半。” 程澈摇摇头,利落地扛起两篮鸡蛋。 “你弟生气了。”姥爷笑道。 “咋了?”卓颜追上去,“谁惹你啦?” “没生气。”程澈说。 “篮子给我,哥帮你拿一个。”卓颜说。 “不用。”程澈躲开他,“你喊半天比较累,去坐毛驴吧。” “不跟我坐?”卓颜愣了愣。 “不坐,想走路。”程澈紧跟在姥爷后边。 秋风卷着干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傍晚的村道比白天热闹一些。 灯火初上,载粮三轮突突作响,夹杂着谁家赶牲口的呼哨声。 当晚霞把一切烧成橘子色,他们也差不多到家了。 程澈听姥爷吩咐,将冰棍、糖饼、水果分层放入冰箱。 随后将卖剩的鸡蛋,一个个装回收纳盒。 动作有意无意放得很慢,不想那么快回客厅。 其实他并不确定今天那张大钞是否有问题,只是直觉告诉他,那男的很古怪。 不过也没想到卓颜会心急那一百块,可能是想帮姥爷多赚些。 他越想心里越堵,觉得当时能跟那人再聊一聊就好了。 等他终于收拾完出来,卓颜在他身后轻轻喊了他一声。 “我……”程澈被吓得差点骂脏话,“你干嘛?” “姥爷跟我说了,今天那人可能是骗子。”卓颜幽幽地说,手还放后背。 “哦。”程澈应了声,“那幸好没被骗。” “还是你厉害。”卓颜过去搭他肩膀,“不然我们今天白干活儿了。” 在被触碰的一瞬,程澈心里舒服多了。 俩人在饭桌上瞎聊天,等着姥爷给他们端来蛋羹。 程澈觉得姥爷以前应该是位大厨,出来的味道比他跟程景洋在王府井那边的饭店还要好吃几百倍。 吃饱喝足了,姥爷又说带他们泡果汤。 在洗澡间放了个大木盆,往里倒了两暖壶热水。 姥爷用装有苹果皮碎的纱布袋给他们搓澡,冲得干干净净才能下汤。 “要戴墨镜不?”姥爷问了声。 “不用,晚上眼睛不刺挠。”程澈说。 “我想戴!”卓颜伸手抓,“我还没试过呢。” “哎,得先问弟弟肯不肯。”姥爷抽回手。 “弟弟。”卓颜撒娇道,手还往程澈肩上揉了揉。 程澈没那么快答应,眯着眼享受伺候,直到卓颜往他身上泼水才慢悠悠点头。 “看不清。”卓颜扶着两边镜框,“还有点晕。” “镜片有度数,你眼睛好才觉得晕。”程澈说。 “那我在你眼里长什么样?”卓颜把墨镜给程澈戴上。 “你这儿……”程澈戳他嘴角边,“有洞洞。” “有洞?”卓颜扒拉自己的脸,“啥意思?” “这叫藏财窝。”姥爷解释道,“女的旺夫,男的旺财。” 夜里俩人躺在凉席上,肚皮披着夹被,听姥爷用腔正字圆的北京片子讲革命故事。 程澈听得入迷,睡意完无。 眼前姥爷生动的残影仿佛与那些的英雄先烈重叠,让他舍不得闭眼。 最后姥爷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收尾,劝两位祖宗早点儿休息。 “姥爷,我铁驴还在吗?”卓颜猛地坐起来问,“我想带弟弟去玩儿。” “铁驴?”程澈听不明白这新词。 “就自行车。”卓颜说,“你会骑吗?” “会啊,我爸有教我。”程澈说。 “啊?”卓颜大吃一惊,“两轮还是三轮的?” “不都两轮吗?”程澈反问。 “哦……”卓颜慢慢躺回去。 “得!”姥爷笑了笑起身,“明儿我给弟弟也弄辆铁驴来,安心睡吧!” 房间里只剩俩人时,卓颜凑过来一些,在程澈耳边悄悄问:“你啥时候学会骑铁驴的?” 送过来的气息吹得程澈耳朵痒,他侧身对着卓颜说:“暑假我爸给我买了辆自行车,不能浪费。” 过了好一会儿,卓颜问:“那你吃过寿桃吗?” “孙悟空那个?”程澈问。 “大圣那是蟠桃!”卓颜压低声音说,“寿桃是馒头。” “没吃过。”程澈打了个哈欠。 “那成。”卓颜笑眯眯地,“明天哥给你买。” 程澈带有困意应了声,“快睡吧。” 卓颜听话翻了个身躺平平。 半夜的风掺着凉意透过窗缝吹进来。 让爱踢被子的卓颜本能地缠住身旁热源,手脚并用箍住程澈。 程澈半梦半醒间触到凉凉的肌肤,摸索着拽好夹被,顺势将人卷入怀里。 两个小身体紧贴取暖,在秋夜的静谧中沉沉睡去,一同做了个美梦。 周末愉快[让我康康]小崽崽正在长大呀 求评论求收藏都求都求求求啦[爆哭]_|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新鲜 第8章 难兄难弟 程澈总醒得很早。 眼睛未睁,光的压迫感已透进眼睑。 他多赖几分钟,摸到墨镜戴上,下床时顺手给卓颜掖好被角。 屋外没人,大门却敞着。 程澈想去浴室热毛巾,刚过门口,便被在灶房的姥爷叫住。 “起来啦?”姥爷正磨着豆子,“你哥呢?” “还在睡觉。”程澈揉了揉刺挠的眼睛。 姥爷立刻停下,仔细瞧他问:“眼睛不舒服?” “早上要敷敷眼。”程澈声音带着点晨起的微哑,“不然……睁不开。” “等下姥爷帮你弄。”姥爷转身继续揉面,“你先去拾掇自个儿啊。” 程澈很快洗漱完毕,回客厅一坐下,姥爷给他剥了个鸡蛋。 “你吃这个。”姥爷说完又拿个水煮蛋剥开,“这拿来敷眼睛。” “鸡蛋敷眼睛?”程澈不明所以。 “看啊。”姥爷手指一掰蛋白见了黄,往里头塞枚硬币,扯过手巾三五下裹起来,“滚两圈,活血化瘀。” 与毛巾的触感不同,不烫不燥,把眼睛酸胀的感觉全给打包卷走,舒服得让他起鸡皮疙瘩。 “昨天生你哥气啦?”姥爷边揉边问。 “没。”程澈答得干脆。 “他啊,有时比较轴。”姥爷叹道,“脑筋不会转弯,你帮姥爷多看着点他啊。” 程澈闭着眼,乖巧地点头。 “行讷。”姥爷把温热的鸡蛋塞他手里,“自己敷着,姥爷给你弄点热豆浆。” 程澈拿鸡蛋在脸上,脖子都滚了滚,整个人精神不少。 过了早饭,程澈跟姥爷在院里摘苹果吃,又喂了猪和鸡。 他觉得猪还挺可爱的,就是臭了点,用来形容大小强有点侮辱猪了。 洗完苹果回屋,正好撞见卓颜从屋里出来。 “饿不饿?”程澈把装苹果的盘子放桌上。 “怎么喊你不应啊?”卓颜声音懒懒的。 “没听见。”程澈说,“洗脸刷牙吧,姥爷不在,让我看着你吃饭。” “他上哪啦?”卓颜想伸手拿苹果。 “先刷牙。”程澈把果盘挪远点,“姥爷说去整铁驴了,等下回来。” “我饿了!”卓颜踮起脚想拿苹果,“先啃一口……” “不行,刷牙才几分钟啊。”程澈上手扯他衣服,“快去。” 卓颜不动,两腮气鼓鼓地胀起,活像塞了俩核桃。 最后程澈把人塞进卫生间,挤好牙膏,弄好毛巾。 等卓颜开始漱口时,他才转身去灶房拿饭,端出来后朝人喊了声:“吃饭了。” 俩人吃到一半,姥爷推着辆破旧的自行车回来,说是从他老友那儿淘换的。 午饭过后,他当即在院里开工,除锈,紧条,换链子上油泥,愣是脱胎换骨一番。 “试试。”姥爷把车放程澈面前,“看看够不够气儿,刹车灵不灵。” 程澈脚尖够着地,扭身蹬上车座,肩膀随车一高一低的。 他在小院里兜了一圈,把手一摁,稳稳刹在卓颜跟前说:“你要试试不?” 卓颜抿了抿嘴,“不试,我有自己的车。”说完往屋里头跑。 旁边姥爷突然乐了,砸砸嘴说:“显摆。” 没一会儿,卓颜推着自己那辆铁驴出来,不过后轮还带俩小轱辘。 “你咋还四个轮的?”程澈偷笑。 “比你两轮快多了!”卓颜蹬上车就冲,“看好咯!” 四轮在小院里疯转,姥爷劝不住,眼看要撞树上,卓颜双脚跺地,蹭出半尺鞋印。 “你要这么玩儿,姥爷不让你带弟弟出门了。”姥爷叉起腰喊。 “我、我露两手而已。”卓颜慌忙解释,“出了门铁定慢慢开。” “得。”姥爷挥手招他过来,“你俩听好了,不准出村口也不准去河边,姥爷在村里的眼线多着呢,要是发现立刻把你俩送回北京城。” 这次程澈也学卓颜向姥爷敬了个礼。 在怀山柔水的风景里,程澈的目光被前面的小小身影牵线着。 遇见在路边嚼草的黄牛,卓颜会停下来揪几把干草去撩牛鼻子。 碰上睡午觉的小土狗,又拿狗尾巴草去逗,弄得被狗追了半圈。 “啊啊啊啊啊——”卓颜回来推着车跑,“救命啊!” “你别跑。”程澈笑得合不拢嘴,慢慢跟在后头,“跑得越快它越追你!” 此时卓颜只能听见狗吠,激动起来把车都抛了,大喊让程澈救他。 程澈只好加快速度,顺手在路边折了条花枝帮忙把狗轰走。 “我去……”卓颜惊魂未定地把四轮扶起来,“这狗好猛啊。” “没咬着你吧?”程澈问,觉得对方狼狈的样好笑又好玩。 “差那么点儿。”卓颜蹬上车说,“走,给你买寿桃。” “但我还不饿,中午吃挺多的。”程澈说。 “晚上才吃。”卓颜说,“还要去买点蜡烛才行。” “蜡烛?”程澈愣住了。 “生日可不要插蜡烛嘛。”卓颜得意地回头看他。 “今天姥爷生日?”程澈惊讶道。 “不是。”卓颜说,“都说给你买的,肯定给你过生日啊。” “可我生日还没到。”程澈说。 “提前给你过。”卓颜边说边摁响自行车的铃铛,“趁你还比我小,哥给你办个生日趴体!” 以往过生日要不在麦当劳,要不邀卓颜来自己家过。 程澈不懂为什么是吃馒头而不是蛋糕,猜是这边的习俗,便懒得再问了。 他们来到昨天买零食的那条路,卓颜把车停在一家卖包点的铺子,上前就说要买寿桃。 磕着瓜子的老板娘翘着二郎腿问:“要多大的?” “这么大!”卓颜拿手比划道。 “这么大要提前预定哦。”大娘磕瓜子的手没停下来。 “啊?”卓颜听了一惊,“小点儿的呢?” “卖光咯。”大娘两手一摆。 卓颜尴尬地回头看程澈。 “没事,反正我生日还没到。”程澈安慰道。 “你过生日?”大娘把瓜子壳吐脚边垃圾桶里,“买块蛋糕不不得了。” “不行!”卓颜立刻反驳,“姥爷说吃了寿桃才能长命百岁!” “嚯,胎毛长齐了吗还长命百岁……”大娘嗤笑掸落衣服上的瓜子碎,随后对着有奶油蛋糕的玻璃柜敲了敲,“拿块这个呗,全村就我这儿有。” “多少钱?”卓颜试问。 “十二。”大娘说。 “阿姨能便宜点不?”卓颜摸着自己鼓鼓的口袋,语气非常诚恳,“我还差一块钱,想给弟弟买个生日蛋糕。” “嗯?”程澈上前问,“不是昨……” “没事没事没事!”卓颜连声打断,“哥有钱不用你出。” 程澈满脸问号看卓颜,对方却冲他挤眉弄眼。 “算了,看你俩难兄难弟的……”大娘把蛋糕拿出来,“便宜点儿给你。” “谢阿姨!”卓颜赶紧从口袋掏出一沓散钱,“您点点?” “放那儿吧。”大娘忙着打包,扯了个塑料袋,“要蜡烛不?” “要钱不?”卓颜眼巴巴追问。 “不要。”大娘抬眼看他们,“你弟几岁啦?” “要九岁啦!”卓颜大声说。 大娘听了利索地从抽屉拿出两包蜡烛塞进去,递过去给卓颜还提醒他拿稳。 出了店门,程澈小声问:“昨天不是卖了十二块吗?怎么说钱不够?” 卓颜赶紧拉他走快两步去拿车,把蛋糕放四轮篮筐里压低声音说:“这不留点儿给你买小布丁雪糕吃。” “骗人不好。”程澈把自行车推出来,“我妈说说谎会遭天谴。” “姥爷说善意的谎言无罪。”卓颜边说边蹬上四轮,“走吧走吧,别让老板听见了。” 两人吃着冰棍慢慢骑回家,途中又遇见了刚才追卓颜的那条土狗。 那狗也认得卓颜,在卓颜开始加速时猛地起身要追。 “程澈,救我!”卓颜仰天长啸。 “你停下来狗就不追啦。”程澈喊。 “它咬我它咬我!”卓颜胡乱地喊,“程澈他咬我啊啊啊啊!” 程澈无奈下车去寻路边有没有木棍,还没等他看清,前方传来惨烈的叫声。 “程澈——” 这一声喊得撕心裂肺,吓得程澈以为卓颜真被狗咬了,当即如释弓的箭蹬上自行车飞过去把狗轰走,把车一扔便冲去卓颜身旁。 “咬你哪儿了?”程澈急切地问。 “撞牛粪了……”卓颜声音掺着哭声。 “什么牛?”程澈有点不敢相信,目光往旁边的四轮看,他不确定前轮杠上的那一坨到底是不是…… “就是牛屎!”卓颜哭得更大声,“那狗追我撞牛屎啦!” 半晌,程澈说不出话,只听着卓颜嚎啕,到后来含糊不清地抽噎:“程澈咋办啊?铁驴插牛粪上了,给你的蛋糕也摔了……咋办啊程澈……” 每喊他名字一次,程澈心口莫名觉得痒痒,想挠又不知如何下手。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卓颜还会哭。 那个总是为他出头,扬着下巴,仿佛天塌下来都能踹回去的卓颜,此刻脆弱得像随时会碎掉,激发了程澈尚未明白却叫作“保护欲”的东西在心里扎根发芽。 “别哭了。”程澈抬手抹去卓颜的眼泪。 湿润的触感能止他的痒。 程澈靠前抱住卓颜,轻轻安抚还在一抽一抽的后背,“没事没事,蛋糕没了不打紧,有我呢,回北京再买一个。” “可是我没钱了。”卓颜鼻涕全糊程澈肩上。 “那等你有钱再买。”程澈摸他后脑勺,“买了我再过生日,不耽误你给我开趴体。” “好。”卓颜黏糊应了声,又问,“那车咋办啊?” “不要了。”程澈松开他,拿衣袖帮他擦鼻涕,“你骑我那辆,我跟着你走回家。” “我,我……”卓颜好得七七八八的情绪又涌上脑门了,皱巴起脸,“我不会骑两轮的。” 程澈差点忘了这茬。 他拍了拍卓颜身上的灰,拉起卓颜小手走到自己的自行车旁。 “能坐前杠不?”程澈把车扶起来。 卓颜直接侧身一屁股坐上去。 “坐稳没?”程澈问。 卓颜闷头“嗯”了声。 “要是戳屁股告诉我。”程澈用力蹬起来,“陪你走回去。” “不戳。”卓颜说,“坐这儿舒服。” 载多一人,程澈骑得很慢,特别是听到卓颜在他胸膛前哼哼唧唧的,特别想低头亲亲脑袋安慰安慰的冲动。 过了许久,卓颜收住鼻涕后说:“回学校别说我撞牛粪了。” 程澈声音闷闷回答:“知道。” “对小瞎子也不能说。”卓颜再三嘱咐,“姥爷我爸你爹谁都不准说。” 程澈轻声应着,心想要是他现在低头真亲一口会不会也没人知道。 自行车晃悠悠地载着程澈和卓颜,在乡间小路朝着夕阳西去。 车轮不停转动,晃眼又过去三年,程澈父母离了婚,北京城的鸟巢正式开打地基。 他们俩人先后成为少先队员,戴着红领巾从东城附小骑着自行车回安定门。 这时,程澈十二岁,小学也快毕业了。 恭喜咱们两位小朋友快要小学毕业啦![彩虹屁] 求收藏,评论区发红包啦![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难兄难弟 第9章 少他妈放屁 程澈熟练地锁好车,把钥匙丢给刚从前杠下来的卓颜。 “叔真不让你来读初中?”卓颜声音还是那般稚嫩。 程澈低低应了声。 “阿姨怎么说?”卓颜又问。 “我妈做不了主。”程澈变声期嗓子哑哑的,“有空自己学自行车,省得每天推车去上学。” “不学。”卓颜转身往楼上走,“以后我坐公车,还能薅点零花使。” 程澈看他蹬蹬上楼,心里纠结了一下说:“我回学校,今儿我爸来接。” 卓颜猛地回头:“刚才咋不说?” “谁让你不会骑自行车。”程澈淡淡道,“走了。” “哎哎哎,我陪你回去。”卓颜两三步蹿腾下楼。 “你很闲啊?”程澈有些心烦,“等下我爸要带我去看学校吃不了麦当劳。” “这不正好。”卓颜说,“让哥帮你探探环境。” 程澈打心眼没法接受卓颜用喝奶娃的声音充大爷,虽然他爱听这虚张声势,却又咬死不肯轻易喊对方一声“哥”。 矛盾得如同现在的卓颜,人明明在抽条长高,可还是那张娃娃脸,软软糯糯的。 不过到目前为止,卓颜的头顶还够不到他鼻子。 他们又从安定门走回到附小,在校外碰见不再是小平头的王平。 “搁这儿演胡汉三呢,咋又回来啦?”王平朝他俩扬下巴。 “还没下班?”卓颜回他一个下巴。 “梁颖值日又不是我值日。”王平说。 “有啥区别?”卓颜碎道,“小心文英抓你俩去办公室。” 懵懂的少男少女们情窦初开。 高年级的小学生经过琼瑶剧,偶像剧的洗礼,已经开始偷摸着谈恋爱。 也有女同学给程澈暗送秋波,但他身为标准的三好学生兼大队长,对“早恋”行为嗤之以鼻,同时私下也时常劝诫卓颜别跟着不学好。 “卓爷,都快毕业了能别吓唬人嘛。”王平笑道,“话说你俩回来干嘛?” “咋那么爱打听。”卓颜说,“好好陪你媳妇值班去。” “得,不扰两位二人世界。”王平趁卓颜还没抬起脚,撒丫子撤出三丈远。 换作平时,程澈听了这话心里准偷着乐。 可如今离毕业还剩半个月,想到即将离开附小、离开卓颜,他乐不起来,反倒觉得此情此景还有些悲凉。 他不是没跟程景洋聊过,也给于素秋打电话,就为了能和卓颜一起读中学。 然而这次离婚的父母竟出奇地口供一致,翻来覆去还是那句“为你好”。 所以他根本没得选,就跟当时爸妈离婚时一样。 王平走了没多久,一辆黑色的林肯SUV停在他们面前。 来接人的并不是程景洋,而是程澈家的司机。 还没等程澈打开车门,卓颜熟门熟路过去打招呼:“李叔好!” “哟,小爷也在啊?”李叔笑眯眯地,“陪咱少爷等车?” “他跟我一起过去。”程澈上车后说。 “啊?”李叔愣了愣,“你俩能一起读书啦?” “他闲得慌。”程澈说。 “我陪着去看看。”卓颜钻进车身,“如果环境好,回头我跟我爸说说,看看能不能也去那儿上学。” “你说真的?”程澈立刻问。 “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啊。”卓颜关上车门。 “那学校可不是想读就能读的。”李叔换挡准备开车,“听程总说还要写什么推荐信,一学期学费够顶李叔几年工资了。” “那您工资多少?”卓颜扒着前椅问。 “扣安全带。”程澈俯身拉卓颜坐下。 卓颜“啧”了声,用力扯带子。 “李叔工资得看程总。”李叔继续说,“程总好咱们日子才过得好。” 这几年程景洋不仅离了婚,又吃上了奥运红利政策肥得流油,跃升为朝阳区的新贵。 而李叔这番话,虽程澈才六年级,却不难听出其中的马屁。 他眼睛辨不清五颜六色,可耳朵里人心那点明暗曲直一点不含糊。 “那我爸四千多工资够吗?”卓颜问,“我偷看过我爸……” “你真想来?”程澈墨镜后的眼睛瞪大了些。 “不想上你车干嘛?”卓颜反问,“以为我真闲啊。” “你就是闲。”程澈别过脸向车窗。 “唉,你到底咋了。”卓颜凑过来问,“天天一副谁欠你钱似的。” 程澈说不出来。 烦躁得很。 他根本不想去读什么国际学校,还要一个礼拜才能回一次家。 早知如此,他巴不得回回考倒数,要是他成绩跟卓颜一样烂,那间什么名牌学校也不会收他。 正烦得五脊六兽,卓颜在旁边拿英语书捅他胳膊。 “干嘛?”程澈绷紧眉头。 “瞅瞅。”卓颜摊开一页给他看。 上面的插图被涂改得面目全非,老母鸡包括身边几个鸡崽全都戴了副墨镜,嘴里还叼了根烟。 “丑死了。”程澈忍住笑,然后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英语书和笔,“我给你画一个。” 他翻开同一页,一笔一划地给其中一只小鸡戴上紧箍,又赐了个筋斗云。 “再画个奥特曼。”卓颜挨着程澈,指了指另一只鸡崽。 程澈不假思索地下笔,先把眼睛涂成咸蛋形状,再开始描轮廓。 在涂鸦的过程中,他们不知不觉出了四环。 等李叔准备给程景洋打电话的时,程澈已经按照卓颜的奇思妙想,把剩下的鸡崽全都武装进化了一遍。 “程总等会儿过来。”李叔挂了电话说,“你们先坐着,叔去抽根烟。” 程澈眼皮都没抬,专心给他的老母鸡手上的机关枪填色。 “你咋这么会画?”卓颜惊叹道。 “我也不知道。”程澈扣上笔帽。 “以后出名了可别忘了我。”卓颜边说边欣赏程大师的大作,“按你这功夫迟早变梵高。” “不可能。”程澈转动手中的笔,“我是个色盲。” “色盲咋了?”卓颜立马呛声,“又不是瞎,你画得比班上那宣传委员有意思多了,整天捣鼓黑板报也没见过她为班争光过一次。” “不一样。”程澈从书包里掏出笔盒,“小人画哪比得上油画,那可是艺术品。” “没准他老人家小时候也爱画小人,不然他怎么会画这个!”卓颜说完放下书,做了个与名画《呐喊》一样的表情。 程澈笑了,刚想说这不是梵高画的,车门就被打开。 “你爸知道你来吗?”程景洋见到卓颜有些惊讶。 “叔儿好!”卓颜先道了声招呼,“我爸今晚值夜班不在家,这不过来开开眼儿。” “开开眼儿?”程景洋不由苦笑一声,“数你最贫,得!我晚点给你爸电话,今晚随咱爷俩撮饭去。” “谢叔儿!”卓颜回头冲程澈笑得无比灿烂。 程澈陪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脸。 程景洋身旁还有位年轻女子,看程澈出来便说:“这位是……您家公子吧。” 程澈听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而卓颜则抿紧嘴免得笑喷。 “小澈,这是钟老师。”程景洋介绍道,“她带咱们参观参观,没准以后就你班主任了。” “这么年轻?”卓颜瞠目道,“我们班主任都快年过半百了。” 要换作卓辉在,早一巴掌呼过来了,但不知为何,程景洋特别中意这个小机灵鬼,被逗得哈哈大笑道:“是啊,回头跟你爸说说,要来这学校或许还能给你找个后妈。” 钟老师尴尬笑了笑,“这位是……” “我高中校友的儿子。”程景洋说,“现在成了我儿子的同学,都缘分。“ “老师。”卓颜突然问,“您不会打学生吧?我弟细皮嫩肉可不禁打。” 程澈轻撞他胳膊,“少说句话。” 卓颜撇了撇嘴,“帮你问问咋了?” 钟老师笑容可掬地回答:“我们学校提倡爱的教育,从不打学生。” 这学校大得骇人,从校门口到教学楼,卓颜说简直像从东城附小一路走到安定门。 好在有电梯和空调,硬件设施倒无可挑剔。 程澈对这些没兴趣,默默听钟老师给程景洋介绍师资,课程以及高中部的升学率,听起来,他好像得在这里过一辈子。 “儿子,喜欢吗?”程景洋轻捏程澈肩膀。 “你喜欢就好。”程澈毫无生气。 “爸是挺喜欢。”程景洋说,“在这儿学习和生活都要独立完成,我相信你能做得到。” 程澈“嗯”了声没再说话。 “你呢?”程景洋胡撸卓颜的头,“觉得弟弟这学校怎么样?” “还行吧。”卓颜环视四周,“不过交这么多钱还得自己来,叔儿不觉得亏吗?” “哎,当给自己交学费嘛。”程景洋看了看手腕的卡西欧,“时间差不多,咱上聚宝吃海鲜。” 餐桌摆满空运过来的澳洲龙虾,挪威三文鱼,还有各种鲍参翅肚。 可程澈觉得吃龙肉都没味儿,尤其是听到钟老师那齁了吧唧的声音。 卓颜倒吃得起劲,在旁边不断给程澈剥小龙虾。 “咋不吃啊?”卓颜问。 “饱了。”程澈放下筷子,“别给我剥。” “再吃一个嘛。”卓颜递到他嘴边,“都剥好给你了。” 程澈勉为其难地咬了半口,剩下半根由卓颜解决。 “龙虾还对半分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亲兄弟呢。”钟老师说。 “小澈眼睛的事儿,还是他哥先发现的。”程景洋笑道,“俩小打一架好到现在了。” “这儿会还打吗?”钟老师问。 “跟自家人不打。”程景洋夹了片三文鱼,蘸了老厚一坨芥末,“但合伙起来打别人。” “那是大强自找的!”卓颜插话进来,“谁让他惹咱们,还差点儿把我弟眼镜粹了。” “叔就稀罕你这么仗义!”程景洋举杯虚敬了一下,“反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程总您放心好了。”钟老师给程景洋倒上洋酒,“我们学校可没那种挑事儿的学生。” “嗐,没事儿。”程景洋吐着酒气,“男孩儿打架很正常,我年轻的时候打遍长安街无敌手。” “叔你跟我爸打过吗?”卓颜问。 “你爸啊……”程景洋声音沉了沉,“属知识分子,不兴打架,跟叔这种胡同串子不是一个路数的。” “那我爸咋打我这么狠呢?”卓颜吮着指头问。 “那得问问你自个儿喽。”程景洋笑了笑。 程澈抽了张纸巾给卓颜,“擦擦,脏死了,满嘴糊油。” 卓颜嚼着龙虾肉说:“急什么,还没吃完呢。” “先擦干净。”程澈干脆上手,捏着他下巴使劲儿抹了两把,“手给我。” 卓颜不情不愿地摊开双手。 “回不回家?”程澈帮他擦手时小声问。 “哦。”卓颜低声应,扭头对程景洋说,“叔儿,几点了?我得回家做作业了。” 程景洋瞥了眼手表,“老李,先送俩小的回去,等下我给你电话。” 李叔赶紧起身招呼:“得嘞,二位小爷跟我走吧。” “那麻小真好吃。”卓颜上车后说,“以后你来这儿读书,放学给我打包回来成么?” “你怎么只想着吃?”程澈没好气地,“我一礼拜才回一趟家,想吃自己过来。” “学费太贵了。”卓颜挠挠耳后根,“十二万一学期,我想来我爸也没钱啊。” “知道。”程澈轻飘飘地说,“叫你来吃饭,不是来读书。” “礼拜几放学?”卓颜问。 “礼拜六中午十二点。”程澈说。 “得得得。”卓颜扣上安全带,“周六哥来接你放学。” “知道怎么来嘛你?”程澈嘴上嫌着,可又补了句,“想来给我电话,我让李叔接你。” “行了。”卓颜捏他脸蛋儿,“不就分开念书嘛,哥不会撇下你的。” 程澈推开他的手,觉得被摸的地方烫烫的。 许是刚才那顿海鲜造了猛,回去路上卓颜开始反胃,晕得七荤八素的,程澈索性解开安全带挪过去掐他虎口。 “李叔,还得多久?”程澈着急地问。 “上三环了,不堵车十来分钟到安定门。”李叔说。 “程……澈。”卓颜气都虚了,“我想吐。” “李叔,能靠边让他吐口么?”程澈问。 “高架没法子停。”李叔无奈道,“快了啊,小爷坚持住。” “程澈。”卓颜无力地把头埋程澈胸口,“那龙虾……有毒……你甭吃。” “别惦记龙虾了。”程澈顺时针揉他肚子,“眯一会儿别说话。” “程……”卓颜刚张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哎哟喂!”李叔打亮车内灯,“吐哪儿了这是?” “我身上。”程澈比大人镇定,抽了张纸巾帮卓颜擦嘴。 李叔从后视镜瞄了眼,“嚯,咋这么红呢?” 程澈听了一咯噔,“他吐血了?” “不是。”李叔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手伸过来摸卓颜脑袋,“还有点儿烫,小爷你该不会海鲜过敏了吧?” 此时的卓颜迷迷瞪瞪地,话递不出来。 “去隆福医院。”程澈把卓颜搂得更瓷实了,“快点儿!” “好好……”李叔随即换了车道。 快到医院时程澈就着急地指挥说靠边,自己先带人上去。 “程少,别急,我找个地儿停……”李叔想劝。 “他都吐两回了!”程澈大声说,“赶紧的,这地方我比你熟。” 李叔没辙,靠边给人撂医院大门。 程澈把软成一滩泥的卓颜驮自己背上,下了车直奔医院大堂。 电梯刚上去,他转身跑去楼梯间。 上台阶前,使劲儿往上颠了颠背上的人。 “程澈……”卓颜嗓子很哑,“我难受……” “别怕。”程澈喘着粗气说,“快到四楼了。” “我不想死……”卓颜用仅剩的力气搂紧程澈脖子,“程澈……” “我不会让你死的。”程澈斩钉截铁地。 “我死了……”卓颜几乎用气音说话,“你会不会想我……” “少他妈放屁!”程澈气得骂脏话。 他加快速度蹬上楼,觉得自己像极了课本里面的挑山工。 好不容易到四楼,程澈缓了一口大气儿,不顾一切地往卓辉候诊室赶。 “卓叔!”程澈一头撞进去喊,“卓颜过敏了……” 诊室里,卓辉和于素秋都惊得扭过头来。 [求你了]放心吧卓爷,你老公绝对不会丢下你的 依旧求收藏啊啊啊啊 各位仙女姐姐们,如果看到这儿点点收藏吧[抱抱][抱抱][抱抱] 啊啊啊啊啊我有扶贫榜啦,所以明天继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少他妈放屁 第10章 假不正经吧 卓辉赶紧过去把卓颜抱去沙发,手指摸颈脖出测脉搏。 “你们吃什么了?”卓辉探了探卓颜额头。 “海鲜……”程澈有些慌乱,“我爸带我们去吃……” “什么海鲜?”卓辉掀开卓颜的校服,上面布满红色凸起的疙瘩,“虾,蟹,还是什么?” “都有……”程澈迫使自己镇定起来,“他……卓颜吃了大半盘小龙虾,我也吃了。” “他这样多久了?”卓辉把卓颜重新抱起来往外走。 “还不到半小时。”程澈跟着走出去,“刚吃完还好好的,我们上了车回来路上他说晕车,然后吐了两次。” 卓辉回头看程澈身上的残留的呕吐物,“你跟我一起来,咱们得把他送去急诊。” 程澈不敢再多问。 跟着卓辉往前跑。 千万别有事。 千万别。 别死。 求求了。 急诊人很多,但作为医生家属还是有些特权在,说明情况后两位护士推车过来,帮卓颜戴上脉搏测量仪,又给他鼻孔插上输气管。 程澈努力跟上节奏,捏着想要发软的大腿回答医生的问题。 吃了什么,又吐了什么。 程澈直接把身上的校服脱下来,“我看不见什么颜色,他都吐我身上了……” 急诊医生接过到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 “他……”程澈不自信地问,“没吐血吧。” “没有没有。”急诊医生撂下句话,扭身钻进帘子后头。 程澈下意识想跟进去,但被一旁的于素秋拉住,“别打扰医生工作,咱在外面等啊。” “妈……”程澈声音发抖,“卓颜他……会不会……死?” “瞎说啥呢?”于素秋一把搂住程澈,“傻孩子,有你卓叔叔在肯定没事啊,别着急。” 程澈恍惚地点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模糊的帘子。 没多久,卓辉先走出来递过来白大褂说:“给小澈先披上,这边空调劲儿大。” 程澈嗓子眼发紧,“卓叔,卓颜他……” “过敏引发了荨麻疹,不算特别严重,还能认得清他爹是谁。”卓辉叹了声又问,“你们上哪儿吃海鲜了?” “海淀。”程澈说,“我爸说会给你打电话的。” “你俩怎么跑海淀了?”于素秋在旁边问。 “爸带我去看学校。”程澈顿了顿,“我让卓颜陪我去的。” “你……”于素秋无奈道,“这程景洋,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有钱了是吧。” “不赖景洋。”卓辉沉声道,“我这个当爹的也不知道他会海鲜过敏,亏我还是个医生……” “谁也不是神仙。”于素秋捏了捏程澈肩膀,“以前我不也没瞧出来他眼睛有事儿。” “卓颜他,他能好吗?”程澈嗫嚅道。 “刚打了针。”卓辉说,“保守估计得住几天医院,要不是你即时送他过来可能更严重。” “对不起卓叔。”程澈微微低头,“我不应该擅自拉他去海淀的。” “他要不想去,你还能绑了他吗?”卓辉安慰地摸了摸他脑袋,“没事儿,回头你俩都测测过敏原,现在先回家吧,明早还得上学。” 程澈不想走,但还是被两位大人给劝住了。 他跟于素秋去找李叔,顺便把卓颜的书包捎回来。 “妈,你怎么来医院了?”程澈这时才醒起这件事,“眼睛不舒服?” “哦,妈想给你配多副眼镜。”于素秋语焉不详,“就过来问问。” “眼镜?”程澈不解。 “上次不是说镜框箍得慌。”于素秋说,“趁还有时间给你再定制一副。” “其实换个镜框就行,别折腾。”程澈说。 “妈有钱你放心。”于素秋轻声说,“程景洋的钱白拿白不花。” 回到医院时,卓颜已经转去病房。 程澈执意要看一眼才肯走,脚步急促地穿过走廊。 他将书包轻轻搁床头柜上,站定在病床前。 卓颜闭着眼,安静得过分。 脸上还罩着呼吸机,手背连着输液管。 程澈的目光在他裸露的脖颈处停留,他不知道还红不红,想伸手摸摸看,又碍于有大人在场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卓叔。”程澈脱下白大褂,“我明……” “穿好喽。”卓辉摁住他的手,把衣襟往他肩头拢,“校服我拿回去洗,甭担心,他命硬着呢。” “衣服我明天还你,顺便给卓颜带作业。”程澈说。 卓辉笑了笑,把母子俩送出病房。 于素秋拦了辆富康出租,把程澈送回朝阳区的家。 到了单元门口没进去,但把那件带有消毒水味儿的白大褂拿走,叮嘱了两声便离开。 家里没人,程澈也没开灯,蹭着黑回自己屋,再随手抓了套居家服去卫生间。 他摘下墨镜,试图透过暖调的顶灯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模糊得不成人样。 如果他不是色盲,兴许早看出来卓颜身上那些红色的疙瘩,不至于耽误这么长时间送医院。 冲完澡出来,程澈胡乱地擦了擦头发,走到书桌前做作业。 写完了他也没有睡意,脑子里跟跑马灯似的,全是卓颜那张脸。 很多个晚上他都这样。 闲下来就忍不住想,程澈也说不清缘由,就是想他。 这晚程景洋没回家,第二天来送他去上学的还是李叔。 车被清洗过,残留着一股清洁剂的味道。 “我爸呢?”程澈钻进车问了声。 “程总他有事处理,所以昨晚没回来。”李叔说。 “今天放学不用接我。”程澈说,“我要去医院。” “那我上医院接你?”李叔回头问。 “不用。”程澈冷声道,“我自己回家。” 李叔没再说话,专心做他的司机。 没和卓颜一起回班,王平见程澈孤身一人便问,“新鲜!卓爷呢?” 程澈放下书包,“他请假。” 王平倒抽口气儿,“还有这种好事?” “好什么?”程澈蹙起眉。 “今儿数学测验啊。”王平说,“我也想请假,考不好文英又得发难。” 这时,王平的“媳妇”走过来问,“程澈,你中学打算去哪个学校?” 程澈反问道:“什么事儿?” “替人打听打听。”梁颖说。 “咋那么爱打听。”程澈顺嘴溜出卓颜的味儿。 梁颖是班里的大姐头,不仅成绩好长得标致,还特别局气儿。 要说全班男生以卓颜为首,而梁颖则是男女通吃的双花红棍。 “受人之托嘛。”梁颖撑起王平桌子坐上去,“哎,又不会少块肉,你当给我个面子,上次卓颜不交作业我都没告儿老师。” 程澈想了想,“海淀那边的中学。” “这么巧?”梁颖惊呼道,“我有个好姐妹也去那边上学。” “你哪个姐妹?”王平接茬道。 “想嘛呢。”梁颖用手指弹王平脑门儿,“别想打我姐妹主意。” “哪敢啊。”王平笑嘻嘻揉揉额头,“你姐妹不就我姐妹,多个照应呗。” 程澈懒得听他俩耍花腔,随意翻开英语书,昨晚那些战斗鸡让他不由地噗嗤一乐。 他干脆拿起笔,再画了个睡在病床上打吊针的鸡崽。 发测验试卷时,程澈斗胆地举手为卓颜要多一张。 李文英面露不悦,称其是浪费资源。 于是程澈当着全班的面回了句“校长不是说有教无类吗”,李文英瞬间噎住,只好把试卷塞给他。 放学后,程澈走11路到隆福医院。 离附小不算远,平时有需要他会骑车载卓颜过来。 卓颜总爱坐前杠,一是帮忙看红绿灯路况,二是觉得这样很威风。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已经有人比他更先一步探望卓颜。 “你来啦?”卓颜丧气地看程澈。 程澈应了声走过去,与病床前另一个人招呼道,“子霞?” “是小澈吗?”陈子霞面向程澈,同样戴着副墨镜。 “对,好久没见你。”程澈说。 “你变声了我也没听出来。”陈子霞笑了笑,“今天来做新检查,听卓医生说小颜生病了就过来看看。” 陈子霞比他们大两岁。 先天性青光眼。 她是继卓颜之后,程澈认识的第二位朋友。 “你好点没?”程澈问躺病床上的卓颜,“还长疙瘩吗?” “不好……”卓颜愁眉苦脸地,“想回家,不然我爸老过来巡房都没自由了。” 听起来对方好得差不多。 程澈从书包拿出试卷,还没开口卓颜惊恐地张大嘴巴。 “今天测验的卷子。”程澈递过去,“有时间做一做。” “怎么生病也要考试啊!”卓颜带着怨气,“文英能不能放过我。” “能读书是好事。”陈子霞说,“我还羡慕你俩可以去上学。” “你不是也在上学吗?”卓颜把卷子随手放一旁。 “那是特殊学校,跟我一个班都是瞎子。”陈子霞抿了抿唇,“学校还有哑巴,聋子,有些智力还不是很好……” “想学告诉我。”程澈拉张椅子坐她旁边,“初中的题我也会做。” “好呀,不过比起学习我更喜欢唱歌。”陈子霞笑起来,“我加入了学校合唱团,下个月初还能去少年宫表演呢。” “我们能去吗!”卓颜兴奋地问。 “小声点儿。”程澈提醒道,又问,“下个月几号?” “你们来我会更紧张。”陈子霞有些害羞。 “要不唱两句听听,你把我俩当观众得了。”卓颜提议。 “这可是医院啊。”陈子霞说。 “大爷。”卓颜当没听见,探头去勾搭隔壁床的老头儿,“听曲儿不?我这位朋友老会唱了,比你那收音机好听几百倍。” “哎,你别胡说。”陈子霞慌乱地伸手摇病床。 “大娘,你也听听,别看武林外传了……”卓颜坐起来继续吆喝。 这病房里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听他这么一说纷纷拍手掌鼓励起来。 “唱吧。”程澈站起来说,“我给你看门口。” 原本陈子霞还想挣扎一下,现在连身边最靠谱的朋友都这么说,她只好小声清了清嗓,唱起了耳熟能详的《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的歌声清甜透亮,像饱含着这世上所有的美好,在粼粼北海上轻盈飘荡,叠叠展展,余音绕梁,让大伙儿听得如痴如醉。 “姑娘真棒儿!”隔壁床大爷竖起大拇指,“感觉都可以去参加奥运选拔了。” “奥运还有唱歌比赛?”卓颜惊问。 “哎,是开幕式演员选拔。”大爷说,“那导演不是说全国招募演唱者嘛,我看呀,姑娘你准能成!” “怎么报名?”卓颜又问。 “别给我乱报名!”陈子霞吓得握紧床边的栏杆,“我是个瞎子,唱得再好也不能给国家丢份儿!” “怕什么呀……”卓颜嚷道。 “你咋不报名?”程澈打岔道,“平时不是很会唱嘛?” 大爷大娘听后又起了兴致,鼓励这屋里最闹腾的卓颜来一首。 卓颜可一点儿都不怵,索性站在床上起了嗓,“小小的人儿啊,风生水起呀,天天就爱穷开心那!” 凭着他从姥爷那儿学来的京片子,逗得大爷大娘捧哏似的给他打节拍。 程澈在底下听得不亦乐乎,看来那生龙活虎的卓颜回来了,区区麻辣小龙虾弄不死他。 正当卓颜又唱到“假不正经吧”,卓辉大步跨进来吼道:“天天就你最不正经!” [坏笑][坏笑][坏笑]逍遥的人呀…… 继续跪跪跪跪收藏_|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假不正经吧 第11章 惊天地泣鬼神 歌声戛然而止,掌声也稀稀拉拉地落下。 “坐好!”卓辉怒着脸走过来,“在走廊就听你在唱大戏,有本事怎么不上簋街那儿唱去!” “真去了你又不乐意了。”卓颜嘟囔一句坐下。 卓辉气得说不出话。 “卓叔,是我让他唱的。”程澈帮忙解释。 “别惯着他。”卓辉瞪了卓颜一眼,“你爸都跟我说了,是他自个儿非要去海淀!小学都快毕业了还这么贪玩,我看八成以后高中都考不上。” 一时半会儿,屋里没人说话。 看戏的大爷大娘们也都自动归位该干嘛干嘛。 “做作业吧。”程澈打破局面,拉开书包链,“练习册我给你带过来了。” 卓颜接过练习册,耸拉脑袋不吭声。 “等会儿想吃什么?”卓辉匀了气问。 “随便。”卓颜说。 卓辉缓了下语气,转向程澈:“小澈呢?留这儿吃饭吗?” 程澈点头。 卓辉脸色好了点,“子霞,你报告出来了,跟我回去吧。” 陈子霞摸起盲杖应了声,临走还是把演出日子告诉了两位小学生。 等卓辉前脚刚走,卓颜立刻放下练习册:“不是打就是骂,我怕是捡来的吧。” 旁边大娘接茬:“您爸那是为你好,昨夜守着你半宿没合眼啦。” 为你好。 好像任谁都逃不过这句话。 程澈这次狠狠与卓颜共情了一番。 吃饭时,他把红烧排骨一块块夹卓颜碗里,自己光吃小白菜。 “以后你不在,没人对我这么好了。”卓颜咀嚼着脆软骨说。 “怎么说得我好像要死了。”程澈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周六才回来,”卓颜掰起手指头算,“那是……多少个秋?” “十五。”程澈边吃边说。 “十五个秋多少年?”卓颜又问。 “十五!”程澈吞咽饭菜,“一年还有多少个春夏秋冬。” “嗐,”卓颜一拍脑门,“病糊涂了。” “你再这样,可能真考不上高中。”程澈叹道。 “怎么?”程澈筷子一撂,“现在跟卓辉一伙儿啦!” “那我不介意你喊声爹。”程澈继续吃饭。 “占我便宜是吧!”卓颜抄筷子戳他,“叫哥!” 两人正拿筷子过招,程景洋走了进来。 程澈欢实的笑容骤然收住,倒不是因为他爸,而是程景洋身后的钟老师。 “哟,好这么快?”程景洋笑道。 “叔儿你也来啦?”卓颜应声,“阿姨白天才来一趟。” “我妈?”程澈愣了下。 “你不知道?”卓颜接着说,“阿姨来还我爸衣服,就昨天我爸借你那件白大褂。” “哦?”程景洋皱了皱眉,看向程澈,“你妈昨晚过来了?” 程澈低低应了声,视线盯着钟老师的轮廓想看清模样。 程景洋没再多问,跟病人再闲扯两句便带程澈回家。 在走廊遇到卓辉,手里还拎着个袋子。 “刚好。”卓辉把袋子递给程澈,“校服洗干净了,他周末出院你不用来看他,这小子是越惯越没样。” 程澈失落地点点头。 “辉子这次对不住啊。”程景洋语气稍显抱歉,“改天请你吃饭。” “没事儿。”卓辉才注意到程家父子身后的女人,“这位是……” “小澈的老师。”程景洋拍拍卓辉肩膀,“走了,回头给你电话啊。” 从医院到停车场,程澈一路闷声不响。 等程景洋刚摁响车锁,他抢先拉开副驾门钻进去。 果然。 车内比早上多了股呛鼻的味道,跟钟老师一样。 让人齁得慌。 而更可怕得是,这位钟老师居然在程家住下来了,甚至系上围裙一副女主人架势。 程澈几乎不与这女人说话,但明显能感觉到,父亲留家里吃饭的次数多了。 所以他提了嘴去少年宫看演出得事儿,程景洋没多问,说到时候让李叔开车送。 于是,在暑假某个周末,程澈捎上了卓颜,还有王平和梁颖出发少年宫。 碰巧梁颖有个姐妹也在那儿表演,两拨人凑一块儿,算凑个毕业同游。 除了梁颖,其他人都没来过少年宫。 进了门,就被大姐头领着直奔演播厅找座儿。 “这么大台子啊?”卓颜脖子抻得老长,“难怪霞子说紧张。” “她好像是第二个。”程澈低头看宣传单。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卓颜惊讶扭过头。 “写着呢。”程澈点了点节目单。 “从哪儿弄的?”卓颜俩眼溜圆。 “你屁股底下也有。”程澈说。 “哦。”卓颜撅腚摸出宣传单,“你眼睛咋比我还尖。” 合唱的曲目还是《让我们荡起双桨》,陈子霞声音特别好听,最后以她的独唱结束。 歌声刚落,卓颜窜起身:“小霞子——我们在这儿。” 该响的掌声愣是没响,卓颜那声“霞子”太像“瞎子”了。 后排家长嘀咕:“怎么叫人瞎子啊?这么没教养。” 另一个接茬:“可不,让人下不来台了都。” 程澈拽了拽卓颜衣服示意他坐下。 卓颜不肯,梗起脖子喊:“陈子霞——我爱你!” 程澈胸口像结实地挨了一拳,无措地看向卓颜。 “我和程澈都爱你!”卓颜继续喊,“你听见了吗!”接着,他朝程澈扬了扬下巴。 程澈心里骂了声脏的,站起来吼得比卓颜更大声:“陈子霞——我爱你,我和卓颜都爱你!” 这下台上更下不来台,陈子霞抓着话筒的手直抖,声都颤了:“谢谢大家。” 掌声才终于响起。 “你俩可真行。”王平边鼓掌边乐,“敢在少年宫里头表白。” “咱讲义气。”卓颜臭屁道,“认识这么多年,场子必须撑住。” “你知道我爱你是什么意思吗?”程澈认真问。 “知道啊,不就喜欢呗。”卓颜说。 “你喜欢陈子霞?”程澈追问。 “喜欢啊。”卓颜反问,“你不喜欢吗?” 压根儿不知道! 什么爱不爱,喜不喜欢的。 可为什么。 刚刚卓颜喊那么一下,吓得他咬紧牙关。 “怎么?”卓颜凑过来问,“你不喜欢她。” 程澈沉默不语。 “咋了?”卓颜摇他胳膊。 “我去上厕所。”程澈随即找了个借口离开。 卓颜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知道厕所在哪吗?”卓颜追在后头问。 “我慢慢找。”程澈说。 “那不得憋到猴年马月。”卓颜嚷道。 然而不用猴年马月,出了演播厅左转就是。 放完水,程澈站在洗手台搓了好久的洗手液,卓颜则在旁边等他。 “你可以先回去。”程澈说。 “怎么这么事儿!”卓颜气呼呼地,“有这功夫都能上好几次大号了!” “那你别等。”程澈快把泡沫搓没了。 “你要上大号啊?”卓颜问。 程澈放弃沟通,拧开水龙头冲干净。 “唉,我也爱你行了吧。”卓颜突然来这么一句。 程澈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冲水。 见人爱搭不理的,卓颜也不干了,转身走出去。 程澈关掉水龙头,盯着水池里看不清的泡沫。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较什么劲儿,就是心里不舒服,怎么不舒服又说不上来。 他发了一会儿呆,刚扯了张纸巾,门口传来一嗓子: “程澈我爱你——” 这声气势如虹,震天动地,在厕所瓷砖墙面撞来撞去,回声嗡嗡作响,打得程澈一个措手不及。 卓颜站在厕所门口,手拢嘴边,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扯一嗓子。 “瞎喊什么?”程澈赶紧打住他。 “让你不理我!”卓颜边走进来边喊,“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别闹!”程澈扑上去捂他嘴。 “唔唔唔,唔唔唔……”即使被捂着卓颜还在不停咕哝那三个字。 “知道了知道了!”程澈捂更用力,“别喊了。” 卓颜停下来瞪他一眼。 程澈瞪回去。 卓颜再瞪。 程澈松开他,才想起自己戴墨镜,卓颜根本看不见他瞪他。 右手糊满口水,程澈又去洗手。 “还洗?”卓颜不忿道,“咋不在这儿洗澡啊。” “抹你脸上好不好?”程澈怼道。 “来啊,怕你啊。”卓颜嬉皮笑脸地讨打。 程澈直接把手上的水珠甩他脸上。 卓颜愣了愣,拧开水龙头泼过去一捧水。 程澈笑着往后躲,不甘示弱接了把更大的泼回去。 正玩得起劲儿,门口冒出个大汉:“哪个班的?” 这话专治小学生,卓颜本能地拉程澈逃回演播厅。 台上锣鼓喧天,一群穿着少数民族的小朋友齐声喊“呀拉索”,但程澈觉得都没有卓颜那一声声“我爱你”来得惊天地泣鬼神。 他不由地攥紧卓颜的手,不想松开。 “尿身上了?”王平瞅他俩**的脑袋问。 “滚蛋!”卓颜骂了句坐下。 “下一个到我姐妹,你们也要给她撑场子。”梁颖探出身子大声说。 “自己姐妹自己喊。”卓颜说。 “我才不喊,傻了吧唧的,我是让你们鼓掌!”梁颖不屑道。 确实傻。 程澈心说。 可他居然陪着傻,显得更傻。 想着想着,程澈冷不丁地笑了。 “笑啥啊?”卓颜用胳膊肘戳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你才哭呢!”程澈收回表情。 “嘿!刚谁酸不溜丢挂相来着?”卓颜碎道。 “别吵吵。”梁颖又探出身子,“等下我姐妹跳舞,都别打诨!” 梁颖的姐妹表演独舞,配乐非常哀伤。其实程澈看不太清她跳什么,离舞台太远了。 歌曲他倒是知道。虽然小学统共也没上过几回正儿八经的音乐课,偏巧有次老师放了这歌,然后卓颜“长亭外,古道边”的调儿足足在他耳边哼了有半个月。 快到最后一段时,程澈听到旁边的卓颜吸了吸鼻。 这是哭了? 还没琢磨透,全场掌声雷动。 梁颖虽没喊我爱你,但在底下起哄,撺掇他们几个一起喊她姐妹的名字。 程澈敷衍地喊了两声,而隔壁的卓颜破天荒没吭声。 梁颖想拉他们去后台找姐妹玩儿,卓颜不想动,程澈便跟着不去。 等小两口子走远,程澈才开口问:“你咋了?” 卓颜闷声摇头。 “要不我们去找子霞?”程澈提议。 “不去。”卓颜听上去有些失落。 俩人安静了会儿,听主持人报幕。 “那喝可乐不?”程澈又问。 “想喝别的。”卓颜说。 “尖叫?”程澈瞄他一眼起身,“我去给你买?” “一起吧。”卓颜也站起来,“时间不多了。” 程澈盯着他看,听起来不是很高兴。 “三块半。”小卖部的老板从冰柜里拿了瓶红色尖叫。 “我爸只给了我两块。”卓颜掏出家底来。 “说了我给你买。”程澈拿了张五元大钞给老板。 “可乐多少?”卓颜问老板。 “两块。”老板麻溜地把可乐递过去。 “这瓶我买。”卓颜扯出个淡笑,“不然以后你去那边没人给你买可乐了。” 原来时间不多是指这个。 程澈的心也跟着卓颜嘴角沉下去。 再过两个月,他们就得分开读书,说是一礼拜回一次,谁知道回来能不能见着。 卓颜拿尖叫对嘴滋了一口,顿了顿问:“暑假还能上姥爷那儿玩不?” 可乐呛进程澈嗓子眼,他滚了滚喉结挤出一个字:“能。” 卓颜听了也没多高兴,走到小卖部门口阶梯坐下,颓得像霜打的茄子。 程澈过去拍了拍他肩膀当作安慰。 半晌,卓颜皱着鼻子问:“你以后会跟其他人写密码本吗?” “不会。”程澈握紧可乐瓶。 “会叫其他人哥吗?”卓颜压抑着哭声。 程澈心想他平时也不爱叫对方一声哥,何况是别人。 “会不会!”没听到回答卓颜急了。 “不会。”程澈重复道。 “你……”卓颜泪眼汪汪地,“到新地方别不学好,有人欺负你得告诉我,别自己扛,没我你干不过人家。还有,礼拜六必须给我回来,你要不回来,我打飞机去海淀把你给捞出来。不管你有多稀罕那学校,班主任对你有多好,反正不能丢下我在东城不管。” 这掏心窝子话,让程澈越听越想抱他,摸他。他偏了偏脑袋往后看,想知道这个角度能不能看见老板。 下一秒,程澈被卓颜一把搂住。 “能不能不去……”卓颜哽咽道。 “我……”程澈轻声哄他,“每个礼拜都回来,放心。” 卓颜哭得泣不成声。 此时程澈像倒翻了五味瓶,很不好受。心里是酸的,堵在喉咙的话是苦的,嗅到卓颜眼泪是咸的。他的手举在半空中,心跳声如擂鼓般狂潮,指尖轻柔又迅速地划了下卓颜的背。 一下。 两下。 三下。 然后微不可察地用嘴唇碰了碰卓颜湿漉漉的脸。 哭声没了。 程澈心虚地抓着卓颜肩膀推开,“你都哭我脸上了。” “小气。”卓颜瘪着嘴。 “都要初中生了咋那么爱哭。”程澈胡抹他脸。 “你小时候哭我都没说你。”卓颜眼泪又在打转,“真要去海淀吗?” 程澈抿了抿唇,尝到了卓颜的泪,那点咸涩在舌尖炸开,顺着唾液滚进四肢百骸,疯长出一种快意。 他贪恋地吸吮嘴角,若不是卓颜的吸鼻声让他回过神,他都没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可怕性。 忽然他们头顶上传来细碎嗡鸣声,他们同时抬眼看,一群鸽子从少年宫金顶散开,分成好几股各奔东西。 “我……”程澈微眯着眼,“跟我爸再商量商量。” “嗯。”卓颜揉了揉眼睛。 “走吧。”程澈站起身拍拍屁股。 卓颜没动,眼巴巴地看他。 程澈没辙,勉强喊了声:“哥,回去了。” 两个梨涡立现,卓颜弹起来撞他胳膊,“走,咱找霞子玩去!” [让我康康]爱我的两个小宝贝 快快长大吧!!!!!! [让我康康] 明天继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惊天地泣鬼神 第12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所以分了呗。”卓颜把白砂糖撕开倒进番茄酱里,“不过梁颖刀子嘴豆腐心,只要王平服个软,期中考前准能好。” 程澈没抬头,专心对付眼前的试卷。 “开学到现在都掰两回了。”卓颜拿起薯条搅拌番茄酱,“这叫周瑜打黄盖,没头儿……” 卓颜终于进入变声期,哑哑的嗓音带着毛刺感让程澈听了总觉得痒。 “这儿全错。”卓颜指了指试卷,“你都没用公式。” “在麦当劳能不能别提学习。”卓颜啧了声,“你快跟卓辉一个德行了!” “不是说来做作业吗?”程澈在错题旁边写了个公式解析。 “是是是。”卓颜拉长调子,“不这么说,我能出来嘛!” “不能上你家吗?”程澈问。 “在家吃不了麦当劳。”卓颜说。 “下次我打包上去,行了吧。”程澈说。 “哎,你不懂!”卓颜眉头拧成结,“我就想出来,在家对着那四面墙有什么意思。” 那吃麦当劳又有什么意思? 程澈把话咽回去。 估计说了卓颜会继续吵,他咬着吸管听卓颜批判卓辉,批判附中。 他俩到底没在一个中学。 程景洋是铁了心把程澈往国际学校塞。 但退一万步来说,按片区派位,朝阳跟东城各算各的,他俩也很难凑到一块儿。 不过卓颜眼泪没白流。 学期过半,程澈每周都来东城带他去吃麦当劳,儿童套餐的玩具攒齐一套又一套。 可乐见了底,程澈见缝插一句:“我等下要去找卓叔。” “找他?”卓颜瞪圆了眼。 “跟我妈约好去拿报告。”程澈说。 “我不去。”卓颜嘟囔道。 “没要带你。”程澈起身,“给你打个雪糕自己吃,我先过去了。” “这么快?”卓颜迅速扯住他衣角,“还回来吗?” 程澈为难地摇摇头。 “算了。”卓颜像跟谁赌气似地抓起一把薯条塞嘴里,“我跟你一起过去。” “晚上还要跟我妈吃饭,陪不了你。”程澈拿起纸巾扬了扬,“擦擦嘴。” “我不能去吗?”卓颜随意擦了擦,两腮帮子鼓鼓的。 “不是说你爸不让出门吗?”程澈觉得他像只往嘴里囤货的花栗鼠。 “有你在,我爸肯定同意。”卓颜囫囵吞下薯条,“走吧走吧。” 先天性全色盲属于罕见病例。程澈幼时,曾被医院各科室轮番会诊研究。如今视力稳定,也必须做定期检查。 “能维持在0.3不容易。”卓辉放下报告,“平时别过度用眼,多吃点儿水果青菜。” 程澈在心中无声复述,这话他都听七年了。 “视力还有办法提升吗?”于素秋在旁边问。 “现在很难,”卓辉说,“但医学发展快,小澈的路还长,别担心。” “谢卓叔。”程澈扫了眼卓颜,“今晚……卓颜能跟我们去吃饭吗?” 卓辉愣了愣,侧眼看吊儿郎当的儿子,“快考试了,让他收点心吧。” “很快的。”程澈又说,“刚在麦当劳帮他过卷子还没讲完,八点前我送他回来。” “别老惯着他。”卓辉叹了声,朝卓颜方向扬声,“八点好回来了,别又像上回赖别人家不走。” 卓颜把卓辉当空气,盯着某一处一声不吭。 “听见没?”卓辉语气加重了些。 卓颜低低应了声。 “要不你也去。”于素秋柔声提议,“有时间多陪陪孩子嘛。” “我今晚值班。”卓辉把报告装回档案袋里,“你们也不用送他,有公交卡他能自己回家。” 最后卓颜如愿跟程澈母子俩去吃饭,还帮于素秋拿手提包,有说有笑的模样看上去他才比较像亲儿子。 他们选了一家火锅店,一坐下卓颜就主动说去调酱料,剩程澈母子俩有些尴尬地面面相觑。 “小颜好像长高了些。”于素秋先开话匣。 程澈只点了点头。 “学校都习惯了吧。”于素秋问。 说不习惯能转学吗? 不能。 所以程澈回答:“嗯。” “你爸那女朋友应该挺照顾你。”于素秋说。 “我不跟她说话。”程澈冷声道。 “你跟妈妈也没什么话。”于素秋用吸管搅拌酸梅汁,“以前你还会主动找我带你去逛书城超市,现在都……” “妈,我长大了。”程澈打断她的回味。 “小颜不也长大了。”于素秋目光放在远处正在和服务员攀谈的卓颜身上,“他倒没怎么变,嘴上还是那么贫,挺好的。” 程澈心想,那卓颜不也跟卓辉没话说。 “来来来。”卓颜端了一盘子过来,先给于素秋递过去酱料,“这是阿姨您最爱的麻酱。” “谢谢您!”于素秋学着卓颜的口吻。 “来,你的小米辣。”卓颜把程澈的酱料递过去,“还有些小菜和水果,不够我等下再拿点儿。” “咋这么贴心。”于素秋笑着拿一块哈密瓜。 “说啥呢。”卓颜也拿一块,“程澈是我弟,那你也算是我半个妈,应该的。” “你不是有干妈了嘛。”于素秋说。 “妈不嫌多。”卓颜拿一块哈密瓜给程澈递过去。 整顿饭程澈没怎么说话,偶尔配合卓颜笑了笑。当话题从卓颜的中学跳到程澈学校时,他总以“不知道”,“就那样”,“还可以”敷衍过去。 “快八点了。”程澈看了眼手机小声提醒。 “哦。”卓颜不以为然,“还要水果不?我再去薅点儿?” “还是早点回去吧。”于素秋拿起账单朝服务员招手,“不然下次你爸不让你出来了。” “早点回去他也不让啊。”卓颜透着失落。 “你爸一个人带你不容易。”于素秋从钱包里掏出张信用卡,“少跟他置气。” “又不是我让他来气的。”卓颜拿筷子戳酱料碗的辣椒。 看对方嘴角都快拉耸到下巴了,程澈轻碰他胳膊说:“我送你回去。” 卓颜扬起两个梨涡,“这还差不多。” 送于素秋上出租后,程澈转身往公交车站方向走,卓颜在身后叫住了他。 “真坐公车?”卓颜嚷道。“这个月我才充三十的卡,不想多刷。” “我给你出。”程澈早猜到了。 “走回去不行吗?”卓颜停在原地。 “答应卓叔了。”程澈微微侧身,“走回去赶不上。” 卓颜死气沉沉地盯着他。 程澈走过去扯了扯卓颜衣袖,“别闹。” “你为什么那么爱听大人话啊?”卓颜甩出一句,字字砸在冷空气里。 这话像一记耳光,扇得程澈脑门“嗡”响。 十二月末的北京寒气逼人,就算处在人声鼎沸的鼓楼商业街也一样。程澈咬住下唇想说点儿什么,可凛冽的风吹过来一下把他思绪全吹散了。 他想不到解释,明明自己帮对方打这么多掩护……最终他松开卓颜衣袖,沉沉呼出白气。 “不用你送。”卓颜双手插口袋背过身,“我自个儿走,回你的朝阳区吧。” 程澈不懂他闹什么别扭,但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隔着四五步距离,谁也没搭理谁。 卓颜知道程澈在后头,故意拖着脚后跟走发出点儿噪响,可程澈那闷葫芦死活不接招。快走到安定门时他受不住回头喊:“你没自己家吗?” “你闹什么?”程澈反问他。 “谁特么跟你闹?”卓颜有恃无恐,“我闲啊?” “那你是真想我走?”程澈问。 卓颜别过脸不吐口儿。 “回去吧。”程澈继续走,“说了送你回家。” “我是娘们儿吗?用得着你送。”卓颜接了一句。 “娘不娘我都送你。”程澈指了指着前边的麦当劳,“吃不吃圆筒?” “属北极熊啊你?”卓颜骂道,“这么冷的天还吃雪糕。” “不吃我吃。”程澈自顾自往麦当劳走。 八点多的店里没什么人,等卓颜慢吞吞走进来,麦当劳姐姐已经打好两个圆筒。 “拿着。”程澈递了一个过去。 卓颜无声接过,无声舔了舔。 “可以回家没?”程澈拿圆筒碰了碰他的。 “回回回,烦死了。”卓颜用力咬掉雪糕尖。 程澈这才安心低头笑。 路上两人多了一些话,无非围绕着卓颜人际关系展开。 “那谁?”卓颜已经咬着圆筒的脆皮,“梁颖那姐妹没找你玩?” “找我玩做什么?”程澈问。 “你俩一个学校哎,丁点儿交流都没有?”卓颜问。 “学校不让串班。”程澈轻飘飘说一句。 “班主任不是你爸女朋友嘛。”卓颜说,“还怕这个?” 程澈不接这茬儿,干脆不出声。 “哎,叔儿也真是……”卓颜补了句,“好歹避个嫌,哪有让后妈当班主任的道理。” “她不是我妈。”程澈纠正道,“跟我爸睡过觉而已。” “大人的烂帐管他干嘛。”卓颜凑过去搭他肩膀,“自己爽最重要,你要是不喜欢她趁早跟你爸说,调班转学选一样,最好转来我学校。” 程澈刚想说没那么容易,口袋里的诺基亚铃声响起。他掏出来仔细看来电提醒说:“你爸催了。” 没等卓颜要开口,程澈先接起来:“卓叔,快到小区了。” “哦,行,我还以为他又赖你家里头。”卓辉说。 “来我家也没事。”程澈想帮卓颜争取一下,“我可以教他作业。” “让他自己做。”卓辉这次态度很坚决,“再这样他长不大。” “好,我带他回去。”程澈说完挂了电话。 “他回家啦?”卓颜着急地问,“不是说值夜班嘛!” “走啦。”程澈拽着他胳膊,“你爸语气不太好。” 卓颜不情不愿地挪了两步,突然猛地回拽程澈说:“要不咱俩私奔吧。” 程澈听了一惊,脑子里脑补出他和卓颜手牵手逃离北京城,去到一个穷山僻壤或者是世外桃源的地方,有间属于自己的屋子,像姥爷一样种苹果树,养鸡养猪…… “这个月我还剩二十。”卓颜掏出盘缠,“咱找个网吧通宵去,我请你。” 这二十块钱瞬间把程澈拉回现实。 “回家!”程澈用圆筒捅卓颜的嘴,“赶紧的。” “嘛呀!”卓颜推开他的手,用舌头舔了一圈糊在嘴边的雪糕,“不想跟我共度良宵吗?” “二十块钱还想私奔,你咋不上月球?”程澈边说边舔雪糕。 “以为我不想吗?”卓颜把剩下的雪糕炫完,“最好把我打包带走送去外太空,省得我回去面对卓辉。” 不管有钱没钱,网吧还是外太空,卓颜再不情愿也得回家。 程澈把他送进小区,在楼下停下脚步,“上去吧。” 卓颜不愿意动。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卓颜作出最后的挣扎问:“真不能去你家吗?” 程澈推了他一下,“都说下次。” 回来路上俩人之间就小闹了一番,这下卓颜更炸了,用力推回去说:“你滚!以后别他妈来找我,留我在东城自生自灭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跑。 程澈的耐心也被磨穿了,脑子里紧绷的神经在这刻彻底崩盘,他冲楼梯口喊:“能不能为我想想!” 楼上的脚步声停住了。 “你要能听话点儿你爸至于不让你出门吗?”程澈发出灵魂拷问,“让你回家是为了下次你能出来,我能过来,做不到就算了!我他妈以后不来了!” 小吵怡情没事哒[让我康康] 明天继续[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第13章 苦命鸳鸯 喊话在冰冷的楼道里回响,程澈自己也愣住了,狂跳的心脏撞得他肋骨疼。 楼上脚步声恢复了动静。 程澈不知为何想逃,猛地转过身开始跑。 他跑出小区,跑出安定门,在街口拦了辆出租钻上车。 师傅问了两遍,他才回过神磕磕绊绊地报了朝阳那边的地址。 车窗外闪烁的光影让他觉得恍惚,他索性闭上眼。可这条路他太熟了,什么时候到东城附小,路上会出现什么小食摊,他和卓颜曾经吃过什么……所有画面带刺般往他脑子里扎。 等车绕出东直门,他慢慢睁开眼,细想刚刚为什么要逃。 理不清楚。 只是当时卓颜让他走,让他别来,他突然浑身难受,莫名的怒火从身体某处窜起。 除了刚认识那会儿,这是他七年以来第一次跟卓颜发脾气。 原来都七年了…… 出租车驶过安定门桥洞的那刻,程澈觉得自己在跟东城区永别,过往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在他面前闪过。 他们会绝交吗? 也许过了今晚,他和卓颜不会再见面。 也不一定。 毕竟他还要定期去卓辉那儿检查眼睛……但下一次检查估计得等到明年,要不现在回去道个歉? 就在程澈想开口让师傅掉头时,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他付钱下车,回到那栋双层别墅。 刚进门,传来让他恶心的声音。 “小澈回来啦?”钟雯热切地走过来,“还想打电话问你要不要吃夜宵,你爸也还没回来。” 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程公子基本把这女人当透明。 他换鞋走回自己屋,用力关门反锁。 程澈后悔没答应卓颜去私奔,再烂的网吧,也比跟这女人住同一个屋檐下要强。 他拿出手机打开Q/Q,在卓颜的对话框界面停留很久,最后还是把手机掼出去。 诺基亚砸在墙面,“咚”一声落在床上。 现在发消息没用。 卓颜没有手机,除非对方去网吧才看得到他的消息。 何况干嘛道歉?他又没说错。 爱谁谁! 反复琢磨了几小时,程澈听见程景洋回家的声音。 他随手抓了套睡衣在屋里的浴室洗了个热水澡,这晚睡得很不踏实,总被梦弄醒。 第二天中午,程澈被保姆叫醒吃午饭。 这时间钟雯已经去学校,他洗漱完出客厅,程景洋正坐在沙发上等他。 “昨晚她惹你不高兴啦?”程景洋起身问他。 程澈知道说谁,但懒得出声。 “她说你在屋里头砸东西。”程景洋的语气让人猜不透。 “掉根针也要汇报吗?”程澈冷言冷语,先拉开餐椅坐下。 “人是关心你。”程景洋说,“她不了解,怕出事儿。” “戴墨镜不代表我瞎。”程澈扒了口饭。 “你这脾气怎么越来越像你妈。”程景洋坐下先夹菜,“检查报告怎么说?” “老样子。”程澈说。 “要不上国外看看?”程景洋提议,“国内技术跟不上,过年爸带你去德国找位眼科专家……” “没必要。”程澈打断道,“卓叔看不了那全世界都一样。” 程景洋无奈叹了声,“下午出去吗?” 程澈:“不一定。” 程景洋:“那陪爸爸踢会儿球?” 程澈夹菜的手顿了顿,他不是很想去,正愁着回学校前要不要去找卓颜。 “昨天陪你妈,今天该陪我了。”程景洋先礼后兵,“别总关屋里,多出去活动活动,咱父子俩好久没一起出门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程澈只好勉强答应。 程景洋笑了笑,让保姆收拾两套运动服出来。 出发前,程澈给卓颜发了条Q/Q,说今天自己先回学校,下周想出来就给他消息。 发完心里也没多好受,毕竟不知道何时才能收到回复,甚至萌生出给卓颜买手机的想法。 球场在海淀那边,算是程景洋投资的小项目。爷俩换了身球衣下场,跟兼职的大学生教练踢了一会儿。 几轮攻防下来,程澈身子暖和不少,堵在胸口的闷气也冲散了些。 全色盲不影响他带球过人,毕竟足球是黑白的,龙门是敞亮的。 一脚抽//射入门后,程景洋撑膝盖投降道:“歇会儿……” “爸,”程澈抹了把汗,“才半小时不到。” “能不能体谅体谅老人家?”程景洋叉着腰笑道,“想踢死你爹啊。” “行,给你拿水去。”程澈笑了笑。 十三岁的程澈逼近一米七,既遗传了程景洋优越的身高,也离不开他坚持让儿子锻炼的结果。 大长腿往同龄人那儿一站,格外出类拔萃。 程澈刚在球场边拿起毛巾和功能饮料,远远地听见有人吆喝:“程总!” 那人身后还跟着一位,大摇大摆地走过来,“程总这么巧?带家人过来踢球?” 程景洋明显忘了对方是谁,眯起眼问:“抱歉,请问你是……” “上回大兴的招标会咱照过面。”那人伸手,“张建金,搞钢贸的,我们家小儿子还跟您家公子一班呢。” 要不是有后半句,程景洋压根没打算伸手。 此时程澈走回来才看清,张建金后头那人是张强。 吃上奥运红利的不止程家,同时也养出了像张建金这种暴发户。 初中开学那天,程澈还以为分班表上的张强只是同名同姓,结果冤家路窄跟猪分到同一班。 互不对付肯定有,但碍于钟雯这层关系,程澈面对张强的挑衅多数沉默以对。 这事他没和卓颜说,怕对方知道了非得三天两头追着他问有没有被欺负。 程景洋目光扫过张建金身后的张强,接着扭头问程澈,“你同学?” 程澈淡淡应了声,墨镜下的眼厌恶地盯着不怀好意的张强。 “程总。”张建金立刻推笑,“要不咱两家踢场友谊赛?” “不踢。”程澈回绝得斩钉截铁。 程景洋被儿子这态度弄得一愣,刚要开口,程澈把毛巾挂他脖子上,力道不轻地往下拽了拽。 松手时,程澈低语道:“我想回学校。” 程景洋眉头微蹙,转脸对张家父子淡笑道:“下次吧。” “这么早回学校?离晚自习不还早着呢。”张建金说。 “孩子爱学习。”程景洋手掌轻推程澈后背。 程澈径直往前走,擦过张强身侧时听见对方带笑的问候:“学校见啊……程、澈、同、学。” 他脚步没停,但手里的塑料瓶被捏得嘎嘣响。 “你怎么回事?”程景洋罕见地责备道,“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吗?” 程澈拽过安全带闷声不吭。 “问你话呢。”程景洋拧动车钥匙追问。 “跟他儿子打过架,耍不来。”程澈敷衍道。 “打架?”程景洋愣了愣,“怎么没听钟雯说过?” “附小的事儿。”程澈说。 “嗐,小孩掐架算个屁。”程景洋说,“你跟卓颜不也打架耍起来的,刚那样儿倒显得咱们跌份了。” 卓颜怎么能跟猪比! 要是卓颜知道有人拿他跟张强比,肯定得炸天。 车上的程景洋还在不停地念叨如何处理人情世故,程澈不爱听,干脆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才发现好几个卓颜家的未接来电,他赶紧回拨过去,可都没人接。 而Q/Q上那个孙悟空头像依旧纹丝不动,心想看来必须给卓颜买台手机才行。 回到学校才下午四点多,一路他都捏紧兜里手机,生怕卓颜打过来他又没接着。 到底去哪儿了? 怎么还不来电话? 快到宿舍门口,他又打了过去,响了几遍没人接他便挂了。 能给他打电话说明卓辉不在家,打回去没人接那家里估计没人,卓颜剩二十块零花不去网吧他还能上哪儿? 他盘了一下午没有答案,最后换上校服外套回班。 班里都是单人单桌,程澈座位在门口第一排。 钟雯本想安排他坐中间,但个子太高挡了后排视线。 他在班上话少,也不交际,进了学习状态便不理人,除非有人来找茬。 比如现在,张强一进教室就踹了他桌子招呼道:“半瞎儿,今天咋溜这么快?” 程澈抬起头,墨镜下的目光冷得像刀。 “吓着你啦?”张强俯身凑他墨镜前,阴阳怪气道,“怎么跑去踢足球了?准备残奥会?” 那你是去减肥吗? 程澈心里骂道。 随即低下头继续做题。 “怎么又哑巴啦?”张强一屁股坐上他课桌,“哎,你爸是不是喜欢胸大的?” 程澈顿时停下笔。 张强冷笑一声,低头凑他耳边问:“钟老师在你家叫得骚吗?” 下一秒,程澈揪起张强头发狠狠地往墙上砸。 “有种再说一遍?”程澈每个字都从齿缝中挤出来,手背青筋暴起。 “程澈我操/你大爷!”张强大声骂道,“你爹睡……” 还没说完,程澈又使劲儿将人往墙上再撞两下迫使他闭嘴。 张强利用体型优势摔下桌就地打滚,程澈跨步上去揪起他衣领把人拽起身。 “还说不说?”程澈吼道。 全班炸开了锅,附近的同学吓得挪开椅子不敢靠近他们。 张强朝他吐了口沫,“以为我打不过你吗?以前要不是有卓颜那条狗护你,我能把你给戳瞎咯!” 说完,张强猝不及防给了程澈一拳,墨镜被冲击力抽飞摔在地上。 同一瞬间,卓颜在床上乍醒,他揉了揉眼翻身去摸闹钟。 都睡到七点半了,卓颜觉得自己应该是饿醒的,起身去厨房开冰箱,冷藏格里的猪肉那层白油膏让他犯恶心。 啧。 想吃麦当劳。 想和程澈一起吃麦当劳。 可现在人被他气跑了,连电话都不接。 昨晚下楼去追没见人影,回家又挨了卓辉好一顿训。今早八点不到被揪起来写作业,好不容易熬到他爹出门上班,卓颜立刻扑向座机。 前前后后打了七八通电话程澈都没接,他越打越生气,最后摔下话筒回房补觉。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天昏地暗,以至于他都不知道程澈给他回了几次电话。 他坐在客厅发了会儿呆,想了又想还是拿起话筒熟练地拨下程澈的号码。 操,居然还不接! 卓颜垂头丧气地撂下话筒,觉得不能坐以待毙,所以他迅速拨通另一个号码。 “哪儿呢?”卓颜问。 “在网吧刚续上钟。”王平那边儿键盘声啪啪作响,“来不来?” “不来,我老子最近管得严。”卓颜烦躁得很,“等下帮我登Q/Q,让程澈有空赶紧给我回个电话。” “这唱哪出苦命鸳鸯啊。”王平贫嘴道,“他不是有手机么,用得着我来传话?” “他要是接电话我还能找你吗?”卓颜怼了回去。 “哦,你俩闹掰了?”王平问。 “掰你大爷!”卓颜犟嘴道,“这个点儿他学校上晚修。” “得得得,哎对了。”王平话锋一转,键盘声也停了,“我今儿听说原来那张赖子跟程澈一个学校。” “什么张赖子?”卓颜没反应过来。 “您真贵人多忘事儿。”王平拉长了调,“附小那会儿,你不逮着人就削,见你都跟耗子见着猫似的。” “张强?”卓颜惊问,“二班那头肥猪?” “可不就他嘛。”王平越说越起劲儿,唾沫星子恨不得从电话里飞出来,“你说你弟这小子藏得可够深的,要不是梁颖那姐们跟我说有个瘪三在学校死皮赖脸地追她,估计全天下都没人知道他和张赖子一个班,他俩撞一块儿估计够呛,要不他把张赖子撂趴下,要不被丫给开了瓢儿,反正总得死一个……” 明天继续[让我康康] 那个q什么q的居然会被屏蔽……_|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苦命鸳鸯 第14章 绝交 一屋子大人乌泱泱挤在监控屏幕前,在程澈先出手那一刻,张建金激动地差点将手指戳进屏幕里,起声大喊:“瞅见没有!不是我们先动的手!” 钟雯赶紧按下暂停键,试图压住场面,“张先生,您冷静点,监控很清楚是张强先踹同学桌子还……” “甭他妈跟我这和稀泥。”张建金梗起脖子,“谁不知道你们是一家的,今儿不给交代我告到派出所去!” “行啊。”程景洋不紧不慢道,“告儿**都行,奉陪到底。” “操!”张建金气得脸上的肥肉直颤,“没王法了是吧,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 程澈斜倚在墙边,双手环胸,淡定地看眼前这些人。 脸上挂了彩,左边镜片裂成蜘蛛网,可对比在医务室里哼哼唧唧的张赖子,这点儿屁伤不算什么。 爽。 只能这么形容。 墨镜被打掉的瞬间,他眼底起了杀意,挥舞着拳头疯狂回击,打得张强满地找牙。 若非有老师扑上来,他真能废了那杂碎。 也好,这下让姓张的彻底明白,没了卓颜,他照样把对方打出屎来。 “您说怎么着吧。”程景洋脸上平淡如水,“是让全校都知道您儿子被个色盲收拾得服服帖帖,还是您说个数,我赔医药费,这事儿到此为止。” “你……”张建金攥紧了拳头。 “张先生应该是个明白人。”程景洋看了看腕表,“快九点了,放孩子们回去歇息吧,明早还得上课呢。” 张建金气得脸都歪了。旁边几位老师连忙劝解,其中一位道:“张先生,张强在医务室哭着找您呢。” “没用的败家子儿……”张建金骂骂咧咧,被两位老师劝离开办公室。 等脚步声渐远,程景洋沉声道:“程澈,写一份八百字的检讨给钟老师,周末我再来接你。” 程澈像尊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说话。”程景洋语气加重了些。 “好了好了。”钟雯站起来打圆场,“程澈你先回宿舍吧,剩下的老师来处理。” 程澈与父亲无声的僵持几乎要擦出火星,最终他抄起地上书包大步迈出去。 “把脸洗干净,看像什么样子。”程景洋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程澈耳里。 什么样子?不是你想要的样子吗? 国际学校,独立学习……还要被你女朋友全天候监视! 去他妈的检讨! 去他妈的! 程澈没理会舍友的询问,径直走去卫生间认认真真洗了把脸,顺便把身上带铁锈味的校服扔进垃圾桶。 “不要了?”李洵惊讶道,“一套校服两千块,你这都好几百了。” “你要你穿。”程澈冷声道。 “那不至于。”李洵笑道,“话说你今天吃什么药了?这么猛?” “不想忍了。”程澈说。 “也是。”李洵坐回自己床,“换我是一天都忍不了,亏你还能忍他大半个学期。” 程澈没接话。 他这位舍友最爱事后诸葛亮。 听着共情,实则不过是隔岸观火,真轮到他自己怕是躲得比谁都快。 他重新把墨镜戴上,翻书包找另一幅墨镜。 脸上这副是于素秋专门定制的,说是可以防蓝光,这样他看手机不会难受,可惜碎了,估计于素秋知道了肯定追着程景洋骂街。 然而小学用的墨镜太小,他根本戴不上。 程澈眯起眼,从书包里摸索手机。他左手捏着旧墨镜,右手把手机屏幕怼到鼻尖前,活像个在灯下穿针引线的老太太。 看清屏幕上有卓颜的未接来电,程澈彻底松了口气。 他起身去阳台拨回去,心想等下该说点什么。 忙音只响了一下。 或许是半下就接通了。 “程澈我操你大爷!”卓颜骂声劈天盖地。 一时之间,程澈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说!”卓颜继续骂,“你他妈是不是跟张强一个班!” 程澈缓了几秒,“谁告诉你的?” 卓颜不依不饶:“别扯东扯西,到底是不是?” 程澈:“是。” “我操……”卓颜倒吸一口气,“我不问你是不是要瞒我一辈子啊!” 程澈沉默不语。 “说句话啊。”卓颜急了。 “找我什么事?”程澈问,“这儿快熄灯了。” “还生气呢。”卓颜啧了声,“别像个娘们儿似的行不行?对,我说错话,我他妈不应该让你滚,应该直接把你拖回家,然后学卓辉那样把你关屋里头天天跟我一起睡大觉!” “神经。”程澈非常小声嘟囔一句。 “说什么?”卓颜问。 “还有事吗?要关灯查寝了。”程澈说。 “等会儿!”卓颜急吼吼地,“那张赖子……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程澈果断掐断。 哪个不长眼的嘴这么快?梁颖那姐妹?可再快也得等周一卓颜在学校撞见梁颖才能知道吧? 正琢磨着,手里的诺基亚嗡嗡作响 烦死了。 他干脆把电池拔了扔在一旁。 不管是不是卓颜,他都不想听。 事已至此,程澈决定先睡觉,昨晚没睡好,今晚怎么也得补回来。 到点儿灯一灭,程澈闭眼就睡,一夜无梦。 经过昨晚那出,班里那几个张强的狗腿子现在看程澈都发怵,排队都自动让出半米距离。 是的。 这傻逼学校哪哪都要排队走。 回教学楼、去吃饭、宿舍,一切行动听指挥。 三点一线,呼吸都像抽真空让人喘不过气。 上午最后一节下课,程澈还是被钟雯叫去了办公室。 他不情不愿进门,先扫了眼屋内有没有其他人。 “这药拿回去抹抹。”钟雯递过来一袋东西,“你的脸还是肿的。” 程澈依旧不为所动。 “你墨镜……”钟雯伸手想碰。 啪—— 程澈条件反射地拍开她的手,力道又急又重。 钟雯惊得胸口起伏。 气氛降到了极点。 程澈也不在乎了,从他决定反击那一刻,什么女朋友什么后妈,都他妈的狗屁!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钟雯声音发哽,“但你别这样跟你爸赌气,学校差点要处分你,是你爸……” “你想多了。”程澈打断她的自作多情,“我打张强是因为我想打,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钟雯愣住了。 程澈转身就走,一秒都不想多待。得赶紧回宿舍把手机电池插上去。 这个点,卓颜那头估计早炸开锅。 昨晚懒得解释,就是烦卓颜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儿。 不过从今天这架势看,他的事估计传遍整个初中部了。 刚路过自己班教室,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程澈——等等——” 程澈扭头,从破碎的墨镜中辨认这人的轮廓,是梁颖那姐妹,好像叫…… “我是周茜,记得我吗?咱在少年宫见过。”周茜上前招呼道。 “什么事儿?”程澈问。 “卓颜找不到你都快急死了。”周茜说,“托我一定要来看看你。” “看看我?”程澈一脸茫然。 “嗯。”周茜走近了些,“你的脸……” “我没事。”程澈下意识别过脸。 “我知道你跟张强打架。”周茜笑了笑,“卓颜还念叨一堆什么小学恩怨的,还挺有趣的。” 程澈更迷了,卓颜居然跟她有联系? “你给他回个电话吧。”周茜伸出袖子,“拿着,这里监控看不到。” “他有手机?”程澈没动。 “他抢了王平手机,说找不到你不还回去。”周茜晃晃袖子,“快点儿,我借口溜出来的,还得回饭堂排队。” “不用,我回宿舍……” 还没说完,周茜抽回袖子往墙角一缩,偷偷往袖口里看,“他又打过来了,你去厕所接,那儿没监控。” 程澈只好接过藏在袖中的手机,跑去厕所对电话低声“喂”了声。 “……程澈吗?”对面顿了顿问。 程澈应了声。 “你他妈……”卓颜先骂了句,“关机做什么?害老子找你一整天。” “不才中午吗?”程澈说。 “这是重点吗!”卓颜冲他吼,“张赖子打你哪儿啦?” “没受伤。”程澈淡淡道。 “少放屁!”卓颜说,“他欺负你为什么不告儿我?是嫌丢人么?我就奇怪你怎么回来都不说学校的事儿,也不交朋友,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哥!就这么点儿破事瞒我两个多月,有意思吗?” “丢人”两字像针刺进胸口,程澈紧紧捏着手机,想解释的**也随之被碾碎。 “说完了吗?”他声音冷得像冰。 “没有!他到底打你哪儿啦?”卓颜怒道。 程澈深吸一口气,连同卓颜那些质问一起掐断。 “操,又挂我电话!”卓颜瞪着手机,指尖迅速在按键滑动。 “哎卓爷卓爷……”王平一把按住,“你行行好,给我留点儿话费吧。” “拿去!”卓颜直接从兜里掏出二十大洋拍桌子上。 王平把钱收口袋咧嘴笑,“多了多了,急啥,周六他不就回来了吗?” 卓颜拨下号码放耳边,“到周六人都没了……你大爷还挂我……啊,他人呢?” 对面的周茜说:“手机还我就走了。“ “他怎么样?伤哪儿了?”卓颜着急问。 “脸肿着,墨镜碎了,走路倒没事还跑挺快。”周茜挑着重点说。 “张赖子呢?”卓颜追问。 “不知道,过来时没见着他。”周茜语速飞快,“下午再帮你打听,我真得走了!” “行,谢了!”卓颜挂了电话。 “怎么说?”王平问。 “还他妈躲我。”卓颜丧气地说。 “哎别愁啦。”王平漫不经心地,“程澈家有钱,真有事也吃不了亏,走吧,还没吃饭呢。” 卓颜啥胃口都没有,手机在他手掌里转了两圈,随即登上Q/Q。 程澈同样没胃口,没吃午饭直奔回宿舍,进门就把书包甩椅子上。 人都被他揍医务室了,还欺负欺负,欺负你大爷! 合着他程澈只配被人踩泥底下,等着你卓颜过来唱路见不平一声吼是吧? 操! 他泄愤地踹向桌角。 这一脚可不轻,把桌上的保温瓶和电池都给震落下来。 程澈脚尖也疼得发麻,他龇牙缓了缓,捡起电池装回手机里。 开机瞬间,屏幕被王平发过来的短信填满。 其实都是卓颜发过来骂他的。 程澈懒得一条条看,登上Q/Q打算文字跟对方解释清楚。 结果孙悟空头像留给他最后一行字是:绝交吧 顿时五脏六腑被拉扯。程澈顾不上翻记录,把头埋进手机里拼命敲击按键,告诉对方自己没事,又是如何把人揍趴下……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暴吼。 声太大以至于程澈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手机——交出来!”男人又吼了声。 程澈听出来是级长,下意识把手机往袖口一缩。 “聋了?”级长大步逼近,手直接抓他胳膊,“叫你交出来!” 程澈用力捂住袖子竭力反抗。可终究敌不过大人的手劲儿,他破罐子破摔,凭着肌肉记忆狂按发送键随后把手机砸向地面。 诺基亚被炸碎了几块,电池也蹦了出来。 “没收!”级长捡起手机尸块说,“快考试还玩儿手机。” 程澈闷声不说话。 “考完试再过来拿!”级长非常严厉,“别以为成绩好就可以胡来,你爸一年掏十几万学费不是让你在这儿打架玩手机的!” 明天继续[吃瓜] 诺基亚表示:在这个年代,我就是最扛摔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绝交 第15章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没了手机,程澈在校的日子起了一丢丢变化。 周茜老偷摸来他们班递卓颜的口信。 程澈觉得这姑娘是真来劲儿,卓颜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还给他送消炎膏。 程澈推了好几回,后来不知她咋搭上李洵,愣是把药膏送到宿舍。 “她是不是看上你了?”李洵把药膏往程澈桌上一撂,“听说张强之前追她追不上,拿你当英雄救美呢。” 程澈不接这茬,手扶着墨镜做练习册。 明天开始月考,他只盼着考完试放假好去找卓颜。 虽然周茜频繁过来说明卓颜并没有打算真的绝交,但不知怎么的,他好想见卓颜。 不管那条输入到一半的Q/Q消息发没发出去,他非常迫切地、亟待地、心急地想当面告诉对方自己是如何暴打张强的。 “要是张强回来看到,”李洵砸砸嘴,“铁定酸死。” 程澈心说关他屁事。 “不过,借他三个胆儿也不敢再招你。”李洵缩缩肩膀,“那天那阵仗,我都怕你把他打死咯,你是不是学过散打啊?下手这么狠。” “没有。”程澈说。 “难道是摘了墨镜会比较厉害?”李洵问。 是,又不是。 不戴墨镜他几乎是个瞎子,可正因为看不见,反倒让他拳头更狠,更肆无忌惮地砸下去。 还挺爽的。 张强回来得无声无息,要不是老师点名让他别交头接耳,程澈都不知道他来考试。 当天,程澈还是换上小学的墨镜。 虽然他成绩不是最优的,但也算是榜上有名。不想因为打架的事儿让别人觉得他受影响,特别是那天听到级长说的话。 上午刚考完一门,周茜又过来了。 这次她没跟程澈说话,而是在窗边扔下小纸团。 程澈想让她别再来,可抬头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无奈打开纸团,周茜约他中午在饭堂碰一面。 不用想也知道是卓颜找他。 所以程澈吃完午饭便回宿舍睡午觉,专心准备下午的考试。 心想不差这一天半天。 “你中午怎么没来啊!”周茜站在走廊窗边委屈道,“我等你好久……” “什么事儿?”程澈不耐烦地明知故问。 “卓颜找你。”周茜说,“他说他知道错了。” “没生他气。”程澈说,“你别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 周茜脸唰一下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只是,好心帮个忙。” 程澈知道,但好心过头了。 况且他不想临放假前再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隔天,周茜真的没再来了。 “你把人甩了?”李洵躺在床上问,“怎么今天不见她啊?” “别乱造谣。”程澈脱下墨镜准备睡觉。 李洵立即闭了嘴。 这晚程澈有点儿睡不着,一想到明天能去找卓颜内心按捺不住兴奋。 也不知自己脸上的伤消了多少,要不明早拿周茜的药抹抹? 不过打架哪有不挂彩的,张强比他伤得还重! 可是卓颜看不到啊…… 在这么反复横跳地抉择中,程澈不知不觉睡了进去,然而程澈起床后就把昨晚做的思想斗争忘光了。 不用考试,他换回破碎的墨镜。 今天都是自习课,程澈懒得再用功学习,趴在桌子随意涂鸦小人画。 “程澈,有老师找你。”后门某同学传来一声。 估计是级长来还他手机,刚出走廊,那同学又说:“老师在这儿。” 程澈转身,身后被人猝不及防地猛推一把。 “哎哟没事吧?”那人把他压在地上,“我送你去医务室!” 刚要开口喊,那人直接捂住程澈的嘴。班上有俩男生同时站起来,纷纷说要去帮忙。 程澈就这样被众人“护送”到厕所。 等他挣脱开来,瞬间看清早在厕所等他的张强。 “没种的孬货!”程澈发狠地瞪他,“有本事单挑啊!” “凭什么?”张强语气轻佻,“以前在附小你和卓颜不也以多欺少吗?” “谁他妈让你犯贱!”程澈骂道。 张强气得抬腿要踹,程澈不退反进,极速地抓住他小腿肚往回一拉。 张强瞬间失去平衡,结实地摔了个底朝天,疼得呲牙咧嘴。 其他人见状,不敢冒然上前。 “操,发什么愣!”张强大喊,“白拿我票子啊,赶紧上啊!” 一人听令挥拳扑来,程澈闪身躲过,却被人接上蹬了一脚。 他没倒下,眯起左眼数清到底有多少人。一、二、三……加上地上的张强和守门口的一共五个。 这下恐怕要吃龙胆,他才能像赵子云那样杀出重围。 他果断先冲向门口,揪住迎面阻拦的人头发狠狠抡向墙面,让对方与厕所的瓷砖来了个法式湿吻。 另两人见识过他的狠辣,又怂了不敢动。 张强趁机要偷袭,反被程澈扔过来的同伙撞进隔间。 程澈扑到门口,与守门那厮开始门把手拉锯战。 此时张强艰难起身,抓起扫帚朝程澈脑门劈过去。 难以形容的钝痛炸开,程澈耳中只剩嗡鸣,贴着墙壁软倒。 拳脚如冰雹般砸落,他蜷身护头,竭力维持清醒。 砰—— 厕所门被踢开,程澈听到了卓颜的声音。 “张强!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还以为是幻听,等程澈强撑坐起身,才确认活生生的卓颜正和张强在地上打得难舍难分,王平则被另两人堵在墙角边。 他凭感觉抄起地上折断的扫帚,上前一把拽开压在卓颜身上的张强然后用力捅了进去。 杀猪般的惨嚎回荡在厕所里。 吓得一群人全丢了魂。 鲜血扎染了张强校服裤,卓颜深吸一口气,起身要将程澈与张强分开。 “撒手!”卓颜扒拉程澈攥紧扫帚的手,“操,程澈你疯了吗,要出人命啦!” 程澈被这话回过神,喘着大气瞪卓颜。 “算哥求你了!”卓颜神情凝重,“先撒开!快!” 程澈手指头一根根松开,赶巧老师们这时全涌了进来。 张强被紧急送去了医院,剩下的全给端去了办公室。 经过一轮盘问,老师们才得知穿校服的卓颜和王平并不是本校生。 钟雯赶过来瞧见卓颜,眼珠子都快崩出来,随即通知了程景洋。 “你们到底是……”钟雯欲言又止。 “我来救我弟的!”卓颜嚷道,“五个人围着我弟打,你们这什么破学校?我弟花十几万是来挨打的吗?” 程澈不禁低头笑了笑。 他爱死卓颜这股劲儿了。 仿佛全天下只有卓颜敢这么说话,骨子里天生带着张扬,不羁,任谁都没办法治得了。 除了他。 程澈拽拽卓颜衣角,示意他别出声,随后问:“我爸什么时候来?” 钟雯皱起眉头,正要开口被旁边的级长截话道:“你们谁捅的张强。” 不等旁人指正,程澈面不改色说:“我。” “不对吧。”钟雯跳出来说,“怎么会呢?你不是被人……是不是卓颜动的手?” 程澈被她惊出个冷颤。 她什么意思? 要把全部责任扣到卓颜头上? “是我干的!”程澈说得斩钉截铁。 “别乱说话!”钟雯尖声道,“这事儿没你想得这么简单!” “打从你当我班主任那刻起,这事儿已经不简单了!”程澈回怼。 “别吵!”级长吼了声,“怎么跟老师说话的?” 程澈墨镜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钟雯。 “你来说。”级长指了下张强某位同伙,“谁捅的?” 那人左右看看,摇了摇头。 “嗯?都没看见?”级长声儿又拔高了一度,“快说,到底谁捅的!” 那人颤颤巍巍抬手,指向程澈和卓颜但没说是谁。 这时,程景洋匆匆赶来,后头还跟着于素秋和卓辉。 见儿子被打得满脸开花,于素秋当即搂紧程澈问:“谁打的?” 卓辉一脸严肃,把卓颜扯自己身旁问:“你怎么回事?” “他们五个人围着程澈打,我要不来都快被打死了。”卓颜急赤白脸地甩开卓辉。 “五个!”于素秋震惊道,目光扫到钟雯身上,“你们学校就这样教育学生?合着逮着我儿子眼睛不好往死里欺负是吧!” 钟雯彻底哑巴了,给程景洋投去眼神。 于素秋东北虎娘们的脾气一点就着,压根儿不管场合,上去照着程景洋脸就是一巴掌,“怎么当爹的!精神灵魂都让人勾走了是吧!” 程景洋没回嘴,就这么站着任她打骂。 “这位家长,您先冷静一下。”钟雯看不过去说了声。 “闭嘴!”于素秋喝道,“没你说话的份儿!” “好了好了。”卓辉赶紧上去拉架,“孩子要紧。” 当妈的来不及抹眼泪,一把将程澈揽入怀里。 “妈,你别哭。”程澈小声安慰,“我没事儿。” “还没事儿呢。”于素秋摸着程澈惨烈的脸,“你墨镜都碎了。” “妈……”程澈有些心虚,“我把人捅了。” “什么?”于素秋怕自己听错。 “我把打我那个人捅了,不知道是死是活。”程澈低声说。 “你……捅人哪儿了?”于素秋问。 “不知道。”程澈说,“我看不清。” “捅大腿上了。”卓颜插嘴,“他脂肪多着呢,死不了。” “所以真是你捅的?”级长问。 “嗯。”程澈抬起头,“都我一个人干的,卓颜他们也是我叫来的。” “你为什么这么做?”级长又问。 “**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程澈淡淡道,“张强欺负我大半个学期,不是踢我桌子就是叫我半瞎儿,全班都知道,上次打他是因为他嘴欠,说我爸是不是喜欢胸大的,还问钟老师在我家叫得骚不骚。” 级长傻了眼,看向同样目瞪口呆的钟雯。 “我想张强回来肯定要打击报复。”程澈继续说,“所以喊卓颜过来帮我,是我没控制好力度捅了张强。” “怎么不告诉我?”程景洋终于说句话。 “告诉你没用。”程澈别过脸,“我知道你喜欢她。” “程景洋。”于素秋红了眼,“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阿姨,先送小澈上医院吧。”卓颜劝道。 于素秋强忍哽咽,让卓辉先带孩子们走,自己留下来对付学校和程景洋。 “医药费我出。”程景洋对卓辉说,顺势掏出一张黑卡,“把该检查的项目都检查一遍,三孩子都要。” “再说吧。”卓辉握住程景洋的手推回去,“你俩再好好聊聊。” 卓辉让孩子们先上车。 卓颜把王平推去副驾,自己跟程澈坐进后排。 一路三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卓辉也只简单问了问大家哪儿疼,便不再说话。 不出半小时,车就开回了隆福医院。 在卓辉忙碌地帮他们安排检查时,程澈才小声问:“校服你们从哪儿弄来的?” 卓颜没料到他先问这出,愣神时被王平抢了先:“周茜给的呗!还领咱们混进学校。” 程澈眉梢一挑,“她怎么……” “她教我们爬食堂后厨进的。”王平嘴快得像机关枪,“还借了校服给我们,本来是打算……” 卓颜胳膊肘猛地一拐王平,硬是把话夺回来,“本来打算周六接你放学,你丫手机关机消息不回,只好找周茜打点打点,上你们班一问说你被人架走了,听就知道不对,打架的地儿无非那几个,我和王平还没走到厕所门就听见动静,冲进去看几人围着你打,妈的,我恨不得当场杀了那孙子!” “你要杀谁?”卓辉提着三个盒饭出现,声音陡然沉下去,“人是不是你捅的? 明天继续[求你了] 中二时期大家脾气都爆爆的,但除了反派大家都是好孩子呀[奶茶][奶茶][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第16章 叛逆期 在程澈和王平竭力解释下,卓辉暂且相信卓颜没做出格的事。 期间卓颜没为自己辩解过一句,翘着二郎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程澈伤势最重,医生发现他头顶肿起个大包,才承认挨过一棒,随即被安排做CT。 做完检查天都黑了,于素秋拿起程澈的书包守在门口,卓颜则在旁边陪着。 “爸呢?”程澈问。 “派出所。”于素秋火急地领他去找卓辉,“等下我也过去,今晚你在卓叔叔那儿凑合一晚,别回家了。” 程澈默契地跟卓颜相视一笑。 拿齐报告,于素秋特意叮嘱程澈明天必须等她来接才能走,同时交代卓辉别让程景洋上门。 “别拿孩子较劲儿。”卓辉劝道。 “较劲儿?我犯得着嘛我!”于素秋拔高了嗓门,眼泪却在打转,“当初是他老程家上上下下给我打包票,就差跪下来我才松口把小澈给了他!” 她吸了吸鼻,“现在算咋回事?啊?孩子让人欺负成这样,他程景洋死哪儿去了?他要是稀罕跟那女的再整个小的我都懒得管!可要敢动我儿子一下想都甭想!” 看她情绪激动,卓辉赶紧拉她去走廊外边,顺带关上候诊室的门。 “你爸要给你整个弟弟啊?”卓颜瞠目道。 “第一次听。”程澈阴沉着脸。 “算了算了。”卓颜拉他坐沙发,“大人的事儿管他呢,你……干嘛不回我消息?” “手机被没收了。”程澈说。 “哦。”卓颜应了声。 气氛莫名其妙地尴尬。 程澈莫名其妙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才发现王平莫名其妙不见了。 “王平呢?”程澈问。 “被家长接走了。”卓颜说。 “哦。”程澈推了推墨镜掩饰尴尬。 “你眼镜被打爆了还看得到吗?”卓颜问。 “这边看得清,”程澈指着右边镜框,“戴墨镜主要为了防光,太亮眼睛刺挠。” 刚说完,卓颜起身把屋内的灯关了。 “好点没?”卓颜扭头问。 其实全黑的状态下,程澈更看不清。 他安静地朝卓颜方向看,有种奇怪的错觉,认为对方不是在问他的眼睛。 “嗯,好多了。”程澈说。 卓颜笑了笑:“饿了吗?” 程澈:“还好。” 卓颜:“要不我给你打饭?” “吃麦当劳吧。”程澈往沙发里靠,“我请你。” “估计卓辉不让。”卓颜挨着他坐,“我擅自溜出来的,回去指不定得先挨顿揍什么的。” “你这叫见义勇为。”程澈胳膊肘轻轻碰他,“没事儿,今晚有我陪你。” “总算能共度良宵了。”卓颜感叹道,“你都好久没来我家过夜了。” “还不是你老往我家跑。”程澈说。 “你床宽敞嘛。”卓颜扯了扯嘴角,“哎对了,你爸和……” 话到一半,卓辉推门进来。 “关灯做什么?”他顺手摁下开关,狐疑地打量自己儿子。 “我墨镜碎了,眼睛不太舒服。”程澈把话接过去。 “别戴了,”卓辉走去办公桌拉开抽屉,“先用我这副过渡一下吧,回头找小芳姐姐重新配个镜片。” “谢卓叔。”程澈说着摘下墨镜站起身。 “你啊,别跟他瞎胡闹。”卓辉语重心长地,“这次够你爸妈忙活儿了。” “对不起。”程澈自知愧疚,“我把卓颜拉下水了……” “你俩我还不知道嘛。”卓辉帮他把墨镜戴上,“从小到大哪次不是你帮他打掩护,叔知道你也委屈,但事情不能这么办,打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那我不还从小被你打大。”卓颜小声嘀咕。 卓辉懒得再训,目光扫过两人问:“饿不饿?去吃麦当劳?” 程澈听了赶紧拉卓颜起身。 汉堡薯条囫囵下肚,卓辉便把俩崽子带回家。 “可能有点儿短。”卓辉拿了套秋衣给程澈,“你哥不长个儿。” “给你拍扁了呗。”卓颜明晃晃顶一句。 “哦,长不高赖别人?”卓辉讽道,“等下把房间收一收,狗窝一样怎么睡觉?” 卓颜把话当耳边风,推程澈回自己屋,摸黑去衣柜旁边找衣服。 “要不你先洗?”程澈问,打算帮卓颜整理下房间。 “当然一起洗啊!”卓颜直接说,“我给你搓背。” “浑身是伤搓什么?”程澈拒绝他。 “那你帮我搓。”卓颜浑不在意。 “不搓,你先洗。”程澈说。 “为啥啊?怕我**比你大啊?”卓颜问。 真掏出来……吓死你。 程澈把话藏嘴里。 以前他和卓颜经常一块儿洗澡,家里卫生间有浴缸,俩人泡里头洗鸳鸯浴,弄得满缸子泡沫。 直到有次闹过头,卓颜无意间坐到他身上,蹭了几下。 程澈浑身一僵,下一秒猛地弹起身,几乎是跌出浴缸,一把拽过花洒就朝自己头上冲。 冷水哗地浇下来,才赶走那股陌生又怪异的燥热。 卓颜问他怎么了,他反手就把水柱对准卓颜的脸喷了过去。 从那以后,程澈再也不肯跟卓颜一块洗澡,就算一起洗,他也只站在边上匆匆冲完就走。 卓颜笑他是鸡儿小,甚至还光着身子甩来甩去在他面前显摆。 程澈依然不解释,任他误会,总比承认那难堪的生理反应要强。 “是,你大你先洗。”程澈摸着床边坐下放下书包。 “我又不是女孩儿,不嫌你。”卓颜拽他胳膊。 “别拽,疼!”程澈装腔道,“没工夫伺候你。” “哎呀陪我洗嘛……”卓颜贴过来,压低声音,“不一块儿洗,等会儿落单了卓辉准得揍我。” 程澈最受不住他这副死乞白赖的调儿,无奈起身跟着进卫生间。 他快速抹了抹沐浴露,刚摸到花洒听见卓颜说:“其实你也不小啊。” “看我那儿做什么?”程澈稍微转过身。 “怕啥啊?你有我也有。”卓颜拉长自己豆腐皮,“要不比比?” “神经病”程澈心里暗骂。 他把水温调到最冷,把花洒对准卓颜方向喷。 “我操!”卓颜跳着躲闪,“要谋杀啊你!” 程澈笑着把水温调回来,冲洗到一半,卓颜突然扑过来,他条件反射地把人抡墙上。 花洒脱手砸地,水柱失控地喷溅。 操。 又压到了…… 程澈猛退两步,喉结滚动两下,“闹够没有?” 卓颜咳嗽两声,骂道:“你丫叛逆期啊?这么矜贵,碰一下都不行。” 程澈不理他,拿毛巾快速擦干戴回墨镜。 此时卓辉正聊着电话,见他出来直接把手机递过去:“你爸,聊聊吧。” 程澈愣了愣,接过手机悬在耳边:“爸?” 对面似乎先沉沉叹了声,才开口:“今晚是想待你卓叔家,还是回来?爸都随你。” “我,”程澈用衣袖抹干湿漉漉的鬓角,“我答应妈今晚留这边。” “成,想回来给爸电话啊。”程景洋说。 “嗯。”程澈想了想,没底气地问,“张强没死吧?” “扎破点儿皮而已。”程景洋口吻稍显轻松。 “爸,对不起。”程澈低声说。 “咱父子俩谁也别矫情啊。”程景洋说,“爸搁你这么大,碰上这种事儿也对着干!好好休息,甭琢磨了,有你爸在呢。” 还好没死。 不然以后卓颜得去少管所才能见着他了。 挂了电话,程澈听见卓颜从卫生间里出来。 他没忘刚才在卫生间擦枪走火那出,侧身避开往房间赶,卓颜抬脚要追,被卓辉喊了声。 程澈和卓颜同时回头。 “小澈,你先回屋休息。”卓辉说,“我和你哥再聊两句。” “卓叔,你别打他。”程澈护卓颜面前,“这事儿全赖我。” “不打,你放心。”卓辉摆摆手,“保证一根毛都不动他。” 话都到这份上,程澈只好转身回屋顺带把门关上,然后耳朵贴紧门框仔细听。 然而,卓家两父子转溜去了阳台,他什么都听不见。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程澈才听见外头有动静,他盘腿坐回床,竖起耳朵等。 门一开一关,卓颜吸溜一声蹿上床,裹着被子直哆嗦。 “打你没?”程澈问。 “没,但盘了我半天。”卓颜说,“死活不信是你叫我过去的。” “你怎么说?”程澈又问。 “照你的故事说呗。”卓颜在被窝里蛄蛹两下,探出个脑袋,“估计在医院也问了王平,对上茬了才放我回来。” “那快睡吧。”程澈钻进被窝躺下,全身肌肉在此刻终于松弛下来。 “哎对了。”卓颜翻了个身,“你爸要是真跟那谁整个弟弟咋办?” “凉拌。”程澈说。 “你心可真大。”卓颜胳膊肘支起脑袋,“要真有个弟弟,你家会不会像《大宅门》那样争家产啊?” “生了送你,你不是喜欢弟弟吗?”程澈闭上眼懒洋洋地敷衍。 “我只喜欢你这个弟弟。”卓颜用手指戳人脸蛋。 程澈猛地睁开眼,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望着看不见的卓颜说不出话。 “不过我不想你有弟弟。”卓颜继续说,“你要有自己的亲弟弟,恐怕真不理我了。” “那你呢?”程澈幽幽地问了声。 “我啥?”卓颜问。 “弟弟。”程澈在被子底下按着心脏,“不想有个亲弟弟?” “想也没用啊。”卓颜躺了回去,“以前我想撮合干妈和我爸,结果我爸说这辈子只有我妈,不会再娶媳妇。” 程澈听了没多高兴,细品更不是滋味。 如果卓颜有自己的亲弟弟,那他在卓颜心里的位置就会被替代,不会只喜欢他这个半道认下的弟弟。 那只喜欢他呢? 不作为弟弟,可以么? 程澈不明白这愚蠢又恶心的想法从哪冒出来的,他烦躁,郁闷,把被子盖过头顶强迫自己睡觉。 然后做了个梦。 梦里卓颜抱着个哭闹的婴儿,瞪得乌鸡眼似的跟他吵这到底是谁的弟弟。 烦得他脑仁嗡嗡响,不管不顾地扑上去狠狠堵住卓颜喋喋不休的嘴。 唇齿相撞的触感像过电。 他被吓醒了。 回神才发现身体很沉,动不了,卓颜又睡在他胸口。 程澈艰难地把人推开,捂着眼去摸墨镜戴上。 卓颜房间的窗帘很薄,不像他家,装了厚厚的天鹅绒帘布,能让他睡到日上三竿。 这会儿突然醒了,眼皮像灌了铅睁不开。 身旁睡得正香的卓颜动了动,自然地往他靠过来。 很近,呼吸都糊他脸上。 程澈微微睁眼看卓颜模糊的轮廓。 梦里那个吻的触感忽然又黏在唇上,发烫,发痒。 他昏昏沉沉地往前凑了凑,差点真要贴上去。 ……有病吗! 他倏地骂醒自己,顿时清醒了大半。 程澈缩着肩往后挪,一寸寸逃离对方呼吸范围,用被角盖住脸重新睡了个回笼觉。 屋外闹哄哄的声音吵醒了卓颜,他迷迷糊糊伸手去推程澈,却扑了个空。 卓颜坐起身,揉揉眼睛,屋里收拾得干净整齐,可只剩他一个人。 闹钟指向下午一点半。 他嘀咕着翻身下床,刚拉开门,一股酥脆的油香扑面袭来。 是麦当劳。 “哟,小哥哥醒啦?”于素秋笑盈盈地。 “闻着味儿了能不醒嘛。”卓辉边说边拆塑料袋。 “刷牙去。”程澈扭头说,“给你要了两包白砂糖拌番茄酱。” 卓颜有点发怔,怀疑自己在做梦。 亲妈,亲弟,热腾腾的麦当劳,他们家好像忽然就齐活了。 他想都没想,嗷一嗓子“弟弟”扑上去就往程澈脸上亲了一口。 “干嘛呀你!”卓辉揪着卓颜脖子扯开,“光天化日非礼人家,信不信把你拉少管所去。” “这么喜欢咱们小澈呀。”于素秋笑得合不拢嘴。 程澈摸着被亲的地方,酥酥麻麻的。 卓颜是不是有病? 可他好像也不嫌卓颜有病。 要是他也这么干,卓颜会不会也不嫌他? 天伦之乐很短,于素秋吃得差不多,就要带程澈回旧屋,东城这套房子现在在她名下。 她这个国际空姐平时满天飞,但这回儿子被欺负成这样,她横了心,辞职也得把儿子拴身边。 “真打算辞职?要不跟景洋再商量商量。”卓辉送他们到门口还想劝。 “用不着。”于素秋态度很坚定。 结果门一开,正撞见程景洋提着麦当劳站在门外。 俩冤家一对视,脸唰地同时沉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于素秋质问道。 “给孩子们带下午茶。”程景洋往她身后看,“你们要上哪儿?” “回家。”于素秋说得铿锵有力,“可不是回你那金窝银窝,打今儿起,小澈跟我过,那破国际学校谁爱去谁去!” “退学我会办!”程景洋压着火,“但小澈不能跟你,法院白纸黑字……” “有本事告我去!”于素秋反呛他,“动用你老程家恶势力把我关起来啊,不然我跟你死磕到底!” “妈,别吵了。”程澈拉她,“是我不够……” “甭替他说话。”于素秋一口截断,“他图省心找个老师塞给你当后妈,哪天再生个小的,还有你站的地儿?” “别挑拨离间!”程景洋哐地扣了下铁门,“我跟钟雯昨儿断干净了!我程景洋到死就程澈一个儿子!” 众人一时半会儿地接不上他这话。 半晌,卓颜冒出来说,“要不程澈归我得了?我管吃管住,管他一块儿……” 卓辉一巴掌捂了他嘴,“胡扯什么!回屋呆着去!” “我说真的!”卓颜拼命扒拉他爹的手,“不信你们问程澈愿不愿意!” 父母的目光顿时集中在程澈身上。 程景洋先沉声问:“小澈,你说,爸跟妈,你跟谁?” 望着卓颜被拖走的身影,程澈其实一直有答案。 他不想束缚于素秋,也不想乖乖顺从程景洋,他转向父母,字字清晰:“我想跟卓颜一块读书。” [让我康康]后天继续,暂时恢复隔日更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叛逆期 第17章 色即是空 原来程澈的户口还在东城,但要转去卓颜学校并不容易,毕竟他背着“把同班同学捅进医院”的名号。 但有程家那位传说级人物出山,这事儿还算好办。 程老爷子年轻时叱咤政商两届,有一定的人脉关系,打了个电话,东城附中那头便有了回音。 “素秋骂你是对的。”程老爷子中气十足,“当初我就看中这丫头有魄力有担当,是块当主母的料。” 老人家喝了口茶继续输出:“可你压不住人家,以她性子,程澈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出事儿?现在倒好,跟人闹成这样,你这当爹的,瞎折腾。” 程景洋闷声听着,大气不敢出,只等老爷子口干了再续上热茶。 书房角落里,程澈一直安静待着。 他与爷爷相处得很少,隐隐觉得不受待见,每次来,老人家都让他去练书法。 趁训话的功夫,程澈抄完一篇《劝学》,他吹干墨迹递过去宣纸:“爷爷,写好了。” 老爷子淡淡扫了眼,随手把宣纸往旁边一放,“嗯,回去好好准备转学的事儿。” 程景洋松了口气,“爸,那我们先走了。” 程老爷眼皮子没抬,又喝了口茶。 父子俩离开朱门绣户的四合院,上了车程澈才问:“爸,我什么时候能去上学?” 程景洋拧动车钥匙,“得过完年,人家那儿快期末考了。” “那我要回海淀读完这学期吗?”程澈问。 “你想吗?”程景洋问。 “不想。”程澈答得飞快。 “成,当提前放寒假了。”程景洋笑了笑。 “但我手机还在级长那儿。”程澈说。 “不要了。”程景洋说,“爸再给你买一台。” 这话轻飘飘的,却让程澈充满罪恶感。 几千块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 出这么大幺蛾子,也无声无息地压了去。 程澈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他家如何有钱,随即联想到于素秋说程家是“恶势力”,又想到张强花票子找人围殴他…… 他可不想变成那种纨绔子弟。 一点儿都不想。 “还是回去吧,我想学习。”程澈说。 “想学什么?爸给你报个班。”程景洋手指在方向盘点了点,“钢琴怎么样?听说很多小孩儿都学这个。” 程澈想了想问:“我……能不能学画画?” 程景洋百思不解:“画画?刚才在那儿还画不够吗?” 程澈没作解释,知道自己身为全色盲提出这样的要求很荒谬。 见儿子又沉默上了,程景洋猛地回味过来,“爸不是那意思,学什么都成,包你爸身上!” 很快,程景洋在年前找了间私人画室。 教课的老先生姓华,专研国画书法,见程澈拿毛笔的手势稳当,便问人想学多久。 程澈也没底,只说自己不会半途而废。 于是在过年前,程澈经常去画室学习,还因为画室离卓颜学校很近,他下课便去学校接人回家。 这天,程澈早早到附中门口等卓颜。 学生们三五成群出来,走过路过都忍不住往他身上多瞧两眼。 不说挺拔的身材,单单那身站在潮流顶端的耐克立领羽绒服足够吸引不少眼球。 女生窃窃私语,男生仰首伸眉,都想探一探这位公子哥墨镜下的真容。 被看多了,程澈也受不住。 他背过身躲墙角等,刚站没多久身后响起爽朗的女声。 “又来接你那二百五的哥?”梁颖啜着软装冰红茶出现,“怕今儿你得蹲成石猴儿他才能出来。” “他又怎么了?”程澈问。 “不学好被抓了呗。”梁颖说。 “他早恋?”程澈惊问。 “瞧把你吓得……”梁颖笑道,“早没早恋不知道,但他在厕所跟高年级的一起云里雾里全校都知道了。” 抽烟? 卓颜什么时候学会这个? “王平呢?”程澈又问。 “谁啊?不认识。”梁颖语气一下变了调,“还有,以后别站校门口等,回头让人以为你来挑事儿的。” “哦,好。”程澈这就挪远了点。 他走到槐树下给王平打电话,响两声对面就接了。 “你们在哪?”程澈问。 “快了快了。”接电话的是卓颜。 “你又做什么了?”程澈又问。 “罚抄书呢,还差两页,挂了啊。”卓颜说得飞快。 程澈手插衣袋,在树下等了会儿。 留意到有几个学生故意走过来量他,只好又转移阵地到对面马路等。 年前的北京城,总爱飘些小雪。 程澈扫了扫头发上的雪珠,在寒风吹了大半个小时才跟卓颜碰上面。 “搁那么老远干嘛呢!”卓颜半跑过来,嘴里哈着白气儿。 “你抽烟啊?”程澈迎上去两步。 “谁特么跟你说的?”卓颜一个急刹。 “什么时候学的?”程澈追问。 “学个六!哪个孙子污蔑我!”卓颜怒道。 “那怎么被罚留堂了?”程澈扫了眼他后头蔫头耸脑的王平。 “嗐,咱俩煮方便面呢。”卓颜说,“刚问人借个火,水还没开就给逮着了。” “在厕所煮面?”程澈觉得这事儿比他这个色盲学画画还邪乎。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王平在卓颜背后指了指脑门,一脸苦相,“亏得是煮面,要煮其他东西你见不着咱俩了。” “下次还是得换个地儿。”卓颜回头说,“那几个人抽烟臭麻了。” “哎哟卓爷你行行好吧。”王平哀道,“这回是黄鼠狼偷鸡轮不到耗子背锅,下回要是再……” “你他妈才耗子呢!”卓颜骂道。 听他俩左一言,右一语,程澈插不上话心里酸溜溜。 好想快点参与到卓颜的校园生活,不想当局外人干瞅着。 王平跟他们在公交车站分开,看人跑没影儿了程澈开口问:“他跟梁颖没和好?” 卓颜愣了愣,“你不知道?他都跟周茜好上了!” 程澈张了张嘴,心说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怪不得刚才梁颖那语气听着要杀人。 “也不知道咋好上的,他俩好像总共才见过两回,还没你多。”卓颜说。 “我跟她也没见几次。”程澈说。 “你说谈恋爱图个啥?”卓颜突然叹了气,“现在王平和梁颖整得跟七世怨侣似的,在学校碰着都得绕路走,搞得我里外不是人。” 程澈没出声,他也想不到谈恋爱的好处。 不说眼前这三角关系,再想想他爸妈,当初结婚生了他,如今跟仇人没什么两样。 所以情啊爱啊,都是假的。 程澈打心眼不信这些,还不如跟卓颜这样做个半道兄弟实在,给劲儿。 “所以你千万别谈恋爱。”卓颜胳膊往他肩膀搭,“不然跟他一样傻了吧唧的,网吧都不去了,天天守着个手机乐呵。” “那你呢?”程澈随心问。 “我?”卓颜单手并拢放胸前做了个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贫僧四大皆空,尘念已决。” “你就贫吧。”程澈扯了扯嘴角,“要是有人赶趟似的追你,你能不答应?” “答应啊!”卓颜脱口而出。 程澈听了一惊。 不对吧。 不对不对不对。 说好的四大皆空呢? “可惜没人追我啊。”卓颜接着说,“况且学校的女同学还没你好看,要是有个长得跟你一样白白净净透透亮亮的我愿意倒贴。”说话间他伸手捏程澈脸蛋。 “滚!”程澈莫名恼火,甩开他的手,“是不是有病。” “嘿!我还真有病了。”卓颜笑得没心没肺,“来,给爷乐一个。” 嘴上调戏还不够,卓颜开始对程澈上下其手。 程澈气得攥住他双手,与他十指交扣,可一抬眼被那对标志性的小梨涡分了神。 卓颜趁机反攻为主,踮起脚整个人贴上来,鼻尖都快蹭到程澈的脸,故意撅起嘴撒娇道:“小澈澈……” 瞬间,程澈脑子里起了千百个念头。 他要干嘛? 玩真的?真有病? 要亲吗? 不行!太奇怪了! 可是……明明是他先凑上来的! 程澈在“亲”和“不亲”之间点兵点将,还没点完卓颜松开他缩回去,朝过来的公交车招手。 巨大无比的失落砸穿程澈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刚刚为什么不亲? 卓颜都给他机会了! “嘛呢?”卓颜滴了公交卡回头看,“上车啊!” 程澈望着他灵魂出窍。 “甭杵着啊!”卓颜把他拉上车。 “往里走往里走都往里走走昂……”乘务员把每个字都嚼碎成电磁波扫射出来,“扶好了扶好了那俩小孩扶好了……” 除了听不清乘务员的声音,程澈也听不进卓颜那滔滔不绝的嘴在说什么,双眼盯着那两片一张一合的薄唇动歪心思。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卓颜撞他大腿。 “说什么?”程澈才回神。 “周茜生日啊!”卓颜冲他耳朵大喊。 惹得全车厢的人都看过来。 “她生日你嚷嚷什么?”程澈算是清醒过来了。 “怕你听不见!”卓颜又吼一嗓。 好嘛。 刚才还要亲他来着,现在满嘴都是其他人。 程澈脑门一急,控制不住问:“你也要跟她谈恋爱吗?” 惊得卓颜下巴差点儿砸出坑,“你脑门被卷帘将军卷啦?朋友妻不可欺没听过吗?” 程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卓颜啧了声,“就知道你没听,她生日跟我差两天,约咱们到时候去卡拉OK。” 程澈敷衍地:“哦。” “哦什么哦!”卓颜说,“跟你商量事儿呢!去了吧,感觉对不住梁颖,不去吧,周茜好歹也算帮过咱们,显得不够意思。” “叫梁颖一块儿不得了。”程澈被他烦得五脊六兽,“你琢磨人家干嘛呀。” “嗐,都哥们儿嘛。”卓颜老气横秋地,“我跟你说……” 程澈又走神了。 目光黏在卓颜脸上。 滤色镜片去掉亮光,卓颜的皮肤在他眼里浅浅的,柔柔的。 发型很乱,可两边鬓角修剪得利落整齐。 眼睛圆溜溜,透着股说不上来的灵动感。 挺直的鼻梁线条被光影切割,像华先生说的会呼吸的明暗。 最后他视线还是定格在那开开合合的唇瓣。 亲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像小时候一样? 他有点忘了。 好想再试一试。 程澈舔了舔自己下唇,以为这样能模仿出亲吻的感觉。 随后,他被这如此清晰,大胆的念想吓到,赶紧挪开目光。 窗外依旧是那片无边无际的灰。 无聊透顶。 程澈眨了眨眼,悄悄把视线挪了回去,到底是逃不出眼前少年脸上明暗流转的光影。 [让我康康]后天继续 小澈:反正戴着墨镜老婆不知道我在偷看,所以要猛猛看猛猛看[眼镜][眼镜][眼镜]把老婆给看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色即是空 第18章 空即是色 一放寒假,年味紧随而来。 因为期末考倒数,卓颜除了大年初三去了趟怀柔姥爷家拜年外,剩下的日子全给摁家里头做作业。 什么生日派对,卡拉OK,想都甭想。 他老子能开恩让程澈上楼探监,已经算是天大的仁慈。 不过程澈还是去了周茜的生日会。 主要是受不了卓颜整天给他念叨“江湖义气”,“兄弟情谊”,“帮过咱们”,只好勉强答应露个脸。 空手去不合适,路上程澈让司机顺道去国贸,随便买了个小钱包作礼物。 结果周茜回他一份“大礼”。 那部被级长没收的诺基亚,不知怎么兜兜转转落到了周茜手上。 程澈当场试了下,还能开机,立马想去找卓颜。 王平拉他再坐会儿,这厢里全是少爷千金的,怕自己顶不住。 念着上次对付张强那事儿对方也有份出力,程澈就多待了半个钟。 临走时,王平送他下楼,搓着手,吭哧瘪肚半天才挤出想借点钱撑撑场面的意思。 程澈没二话,掏出两百块过去,也不着急他还。 小学六年交情,程澈明白王平为人。 嘴是贫点儿,油腔滑调多半用在女孩儿身上,对朋友还算瓷实,重情义。 不然当初也不会陪卓颜,一大清早从东城挤公交跑海淀找他。 程澈拦了辆出租,在安定门附近的麦当劳下车,往卓颜家打了两遍电话才接通。 “完事儿了?”卓颜声音带着刚起床的懒劲儿。 “嗯,我在麦当劳,想吃什么?”程澈问。 “老样子吧,你要过来?”卓颜问。 “嗯,挂了。”程澈说。 他跟麦当劳姐姐要了份双层吉士堡套餐,照例多要了两包砂糖,提着纸袋走去卓颜家。 吃这么多年麦当劳,卓颜自创出一套独门秘方,喜欢往番茄酱里加白砂糖,再用咸味薯条这么一拌,酱料又酸又甜恰到好处,特别上头。 起初程澈吐槽他穷讲究,可后来点餐时,不仅不声不响地要多两包砂糖,还帮人搅匀。 就像现在,程澈把蘸好酱的薯条递过去,“好了。” 卓颜直接咬了口,接着拆双层吉士堡,“卡拉OK好玩吗?” 程澈吃剩下半条,“一般般。” “你唱啥歌了?”卓颜又问。 “没唱。”程澈说,“寒假作业做到哪儿了?” “啧,说多少次吃麦当劳别谈学习!”卓颜腮帮子鼓鼓的,“好煞风景啊!” “那这个给你。”程澈把以前那部诺基亚掏出来。 卓颜霎时呆住,嘴巴成“O”字型,刚想伸手,诺基亚被程澈收回去。 “但你要把今天该完成的量做完,我才给你。”程澈笑道。 “嗐,简单!”卓颜信誓旦旦。 他风卷残云地把麦当劳扫个精光,随后从屋里拿出三本《百胜一练》扔茶几上。 随机挑选一本翻开,开始龙飞凤舞地下笔,没几秒就翻下一页,吓得程澈赶紧摁住他的手。 “干嘛呀?”卓颜抬头问。 “你写得都什么啊,全选A。”程澈皱起眉。 “这么多题总有一个是A嘛!”卓颜说。 “你考试也这样?”程澈惊问。 “不然呢?”卓颜反问。 “应用题怎么办?”程澈追问。 “先写个解,然后把题目的数字加减乘除一下,总能蒙对分。”卓颜天然地解释道。 程澈听了无语,心想怪不得能考倒数。 “你……”程澈欲言又止,“先去做语文,把两篇周记补上。” 卓颜随即放下笔,蹦跶去房间拿作业本。 得益于程澈小学时给他打下底子,七门科目中,唯有语文能拿得出手。 尤其是周记或作文,写起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颇有几分“小文豪”的架势。 周记写完,屋里的暖气烘得让人舒坦。 卓颜那点“饱饮思淫/欲”的心思尽显,程澈在边上讲数学题,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哈欠声连连,脑袋一点一点地老往程澈肩膀上栽。 “很困吗?”程澈缩起肩膀。 “嗯。”卓颜嘟起嘴装可怜样。 “最多睡半小时。”程澈说,“你成绩再这样下去,可能真像卓叔说得要留……” “哎呀,知道知道啦。”卓颜干脆脸埋他肩膀撒娇。 “起开!”程澈甩了甩胳膊。 卓颜得逞地哼笑两声,趴上沙发躺平平。 很快,程澈听见背后传来绵长的呼吸,他继续下笔,在每道题的旁边用铅笔写解析。 半小时过去,他扭头看,卓颜睡得像一只正在冬眠的花栗鼠。 心头蓦地一软,他不忍心叫醒,目光又黏在那嘴唇上。 每次想起上次在公交车站,卓颜嘟着嘴凑近的模样,程澈就心跳加速。 他暂时理解不了这种感觉,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有种全身血液涌向心脏,变出无形的手才没让它坠下去。 要不偷偷亲一下? 可万一亲醒了怎么办? 到时候说……以为他睡死了,给他做人工呼吸? 他这么笨,应该不会怀疑吧…… 对吧……不对! 他十三了,不是三岁!这种烂借口,鬼才信! 程澈猛地回头,努力把那点邪念强压下去。 突然,卓颜歪了歪头梦呓一声。 程澈立刻转头看,以为他在喊他,可卓颜还是睡得很死。 邪念又滋滋往程澈心里钻,同时没来由的勇气充斥每个细胞,顶得他血脉偾张。 他屏住呼吸,脖子极其缓慢地凑过去,直至时间仿佛停滞,他的脸也停在卓颜咫尺。 在下嘴前一秒,他犹豫了,却无法撤回,只能飞快地、像蚊子叮咬般,轻轻点触在卓颜嘴角边。 ——是长出梨涡的地方。 死而无憾。 程澈只能如此形容。 虽然看卓颜没反应,他还蛮想再试一次,可出于道德观念与勇气的耗尽,他决定见好就收。 于是一下午就这么睡过去了。 卓颜在个很香很甜的梦里醒来,具体梦了什么记不清,只依稀记得最后他一头扎进可乐,气泡蹭蹭往上涨,满溢出来……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程澈的后脑勺,以为没睡多久。 刚想起身,察觉到裤子前面湿漉漉的很不舒服。 吓得他赶紧交叉双腿,带着惊慌低低喊了声:“程澈……” “醒了?”程澈回头。 卓颜面露难色,直勾勾盯着他。 “怎么?”程澈心虚别过脸,“你睡太死我叫不醒。” “……我,我尿裤子了。”卓颜几乎用气音在说话。 这话让程澈足足愣了好几秒。 他张了张嘴,与卓颜四目相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去洗洗?”程澈提议。 “我害怕。”卓颜死死捂着那地方,嗫嚅道,“我,我怕我一动漏出来洒沙发上,我,我长这么大没尿过裤子。” 程澈想想也是,换成自己也羞耻得要命。 他起身去抽了一大把茶几上的纸巾,“先垫一垫。” 卓颜做贼一样,慢吞吞地把一沓纸巾塞屁股底下。 发现沙发干干爽爽的,不像他那里又湿又黏。 心想不对。 卓颜坐起身,扒开裤腰往里看,飞快地摸了一把。 “卧槽!”卓颜惊道。 “又怎么了?”程澈好奇去看。 “这什么呀!”卓颜展示他滑腻腻的手,“好像……鼻涕。” 等程澈终于明白是什么时,他拽起卓颜胳膊大喊,“别摸!快去卫生间洗洗!” 卓颜被他拽下沙发,还一头雾水,“干嘛啊?这么凶!” 程澈不作解释,揪着人进卫生间,“把裤衩脱了洗一洗,我给你拿条新的。” 说完,他顺带把卫生间的门给关上。 很明显,一道门堵不住少年旺盛的好奇心,卓颜追出来问:“什么意思啊?” 程澈把他转个身推回去,“别磨唧!” “不告儿我不洗!”卓颜跟他犟道。 “回头问你爸去。”程澈懒得理他,走去卓颜房间找新裤衩。 “我不!”卓颜跟他身后火急火燎地,“被我爸知道我这个年纪还尿裤子,指不定哪天送我去安定医院,这样以后你都见不着我了!” 程澈无奈深吸一口气,“行行行,洗干净了告诉你。” 卓颜盯了他好一会儿,觉得不像是敷衍才老实去卫生间把脏裤衩脱了。 “你在学校没上过卫生课吗?”程澈把干净的裤衩挂门把手上。 “好像有。”卓颜说,“但我可能在睡觉。” 真服了。 程澈完全不敢想象卓颜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校园生活。 他只好耐心地用最简单直白的语言,给人科普生理知识,从原理和结构彻头彻尾解释一遍。 卓颜听完这十来分钟的紧急卫生课,表情从震惊到茫然再到慢慢消化,随后他似懂非懂地问:“那你有尿过裤子吗?” 程澈被这问题弄得目瞪口噤,愣了半晌才说:“没有。” “哦……”卓颜若有所思点点头,接着非常平静地说,“那等你哪天尿裤子了要告诉我。” “说什么?”程澈怀疑自己听错。 “不然不公平。”卓颜搓着内裤说,“你都看见我那样了,我还不知道你啥样。” “我没看!谁要盯着你那儿看!”程澈又羞又恼,感觉脸上着了火似的。 “你戴墨镜谁知道你看没看!”卓颜得意笑起来。 程澈气得上前捶他,卓颜把湿哒哒的裤衩乱甩,弄得泡沫横飞。 一时间,小小的卫生间里充满没心没肺的嬉闹声。 还没玩够,这年就过完了。 卓颜在开学前一周火速清空最后两本《百练一胜》,作业一扔,立马撒欢。 整天偷摸给程澈发消息琢磨去哪儿玩,想一出是一出。 手机是两人间的秘密,卓辉毫不知情,所以卓颜洗澡都揣兜里,免得露馅儿被他爸砸地上。 程澈倒是自在。看似选了程家,其实选了自由。 两边都疼他,加上成绩好又懂事,平时是去东城住还是回朝阳睡,随他乐意。 元宵过后于素秋正好休假,准备带儿子出门透透气。 问想去哪儿,程澈有点想卓颜姥爷了,便说去怀柔。 当晚,于素秋就带程澈去隆福医院找卓辉商量。 卓辉却为难说值班走不开。 正说着,林芳抱着病历进来:“我休假呀,我带卓颜吧。”她笑着看向于素秋:“素秋姐会开车吗?” “抱歉。”于素秋回得有些僵硬,“我也没驾照。” “没事,我会开。”林芳语气轻快,“我开车过去?” 程澈忽觉于素秋放他肩膀的手一紧。 “再说吧。”于素秋拍拍程澈走向门口,“不打扰你们医生工作了啊,先走啦。” “哎,素秋。”卓辉喊住了她,“怀柔这天太冷了,要不暑假再去?” “……好啊。”于素秋回头笑笑,“那我带两娃上故宫转转?反正他俩只要半价。” “行嘞。”卓辉说,“到时你俩门票算我的。” “我俩?”于素秋顿了顿,迅速扫了眼同样惊讶的林芳。 “嗯,半天功夫我还能抽身。”卓辉浑然不觉还满脸高兴,“咱们一块儿去吧!” [让我康康]后天继续呀! …… 纠结了许久还是把文名换了,也是希望有人能看到这对可爱的小竹马[可怜] 谢谢一直给我支持动力的小伙伴们呀!爱你们![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空即是色 第19章 邪乎 程澈摸不透妈妈的心思。出租车里,于素秋还兴致勃勃跟师傅讨论怎么考驾照。 一下车,却深深叹气。 到家更是一反常态,不敷面膜不做瑜伽,瘫在沙发上说:“妈累了,今晚不做夜宵了。” 其实程澈没有这习惯,他担心地走近问:“妈,是不是不舒服?” 于素秋无神地摇摇头,说只是犯困,让他先去洗漱。 等程澈洗完,她悄悄跟来问:“儿子,妈是不是变老了?” 程澈非常真挚地回答:“没有,还跟结婚照里一样。” 于素秋听了,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回屋后,程澈掏出诺基亚把屏幕怼到墨镜前,眯着眼才看清卓颜回复:懂了,是三角恋! 刚在浴室,程澈把今晚的人和事都和卓颜复述了一遍。 他能隐隐感觉到大人之间古怪的氛围,却没料到卓颜能一语道破这层关系。 所以妈妈喜欢卓叔? 那当初为何不嫁卓叔,反而选了程景洋? 他把疑问装心里好几天。 吃饭盯着丰姿绰约的于素秋,回家望着轩昂气宇的程景洋。 心想,估计妈妈挑了个更帅的。 想通这点,他便懒得再琢磨,毕竟要是选了卓叔,还哪有他和卓颜? 于是在个落雪的日子,他们五人浩浩荡荡来到景山前街。 卓辉刚买好票,卓颜就迫不及待拉着程澈进午门。 “慢点儿!你是赶着上朝还是怎么的?”卓辉在他们身后喊,“别一不留神走丢了!” 卓颜回头冲自己老子吐舌头,接着对程澈说:“别跟他们仨演情深深雨蒙蒙的,哥带你好好逛逛紫禁城!” 都说下雪的北京成了北平,那下雪的故宫,就变回了紫禁城。 程澈的眼睛看不懂这威武的红墙黄瓦,也欣赏不到皑皑白雪下极致的美景。 墨镜虽把刺眼的白柔和成暗调,可雪后的故宫,依旧扎得他眼睛酸涨。 但听见卓颜那股兴奋劲儿,他不想扫兴。 只好跟紧咋咋呼呼的身影,配合着远离身后那对三角恋。 “咱们打正门进。”卓颜指向明三暗五的正中间,“回头出来也从这儿出,除了皇帝,就状元能走,保准儿你将来金榜题名。” “其实还有一个人能进。”程澈推了推墨镜。 “谁啊?”卓颜问。 “皇后。”程澈莫名说得很神气。 “……哦,”卓颜眼珠子一转说,“那行啊!我不介意你当我媳妇儿。” “去!”程澈嫌弃地把他推开,“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要当你媳妇儿,个儿还没我高。” “哎,你咋这么难伺候。”卓颜嬉皮笑脸又靠过来,“得得得,算我吃亏,我给您当媳妇儿成不?” 程澈扯了扯嘴角,心想这还差不多,可嘴上不接他这茬。 结果卓颜戏瘾上来,跪拜在他脚下,捏着嗓门大喊:“皇上!臣妾冤枉啊……” 这一出,逗得边上的人民群众都乐了。 程澈实在丢不起这人,迈开大步子先行一步,卓颜搁后头边追边喊:“皇上,您忘了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了吗——” 最后,卓颜被他老子上前制服,程澈才得以解脱。 两人被大人们夹在中间,焉头耸脑地跟着走过金水桥,走进太和殿。 殿里人头攒动,空气都闷了几分。 卓颜正想着如何甩掉大人,大殿门口乌泱泱涌进一拨游客,最前头有个举小旗的解说员。 他眼前一亮,胳膊肘捅向程澈:“不如跟大人说咱去蹭讲解,找机会溜号?” “别了吧。”程澈说,“你想你爸在金銮殿揍你啊?” “但跟着卓辉好没劲儿,接圣旨都慢半拍。”卓颜说,“这哪是逛紫禁城啊。” “你想上哪儿啊?”程澈为难道,“卓叔说了人多,怕我们走丢。” “谁会走丢啊?”卓颜反驳道,“再说!紫禁城又不会跑,哥带你去御花园转转,来个二人世界。”接着他摇晃程澈手臂娇滴滴喊,“好不好嘛,皇上……” “别这么叫!”程澈掰开他的手。 “小澈澈……”卓颜换了称谓,“你去跟他们说说嘛。” 还不如喊皇上呢。 程澈往旅游团和那仨大人方向各瞄一眼,没想好借口前不敢贸贸然上前。 “澈澈……”卓颜拖长了调,跟块牛皮糖似的黏他胳膊上晃悠,“去说说嘛。” “别闹!”程澈不耐烦地甩了甩胳膊。 “行!不去了!”卓颜瞬间挂脸,“早知躺家里多好啊,非要这么冷的天来这遭罪。” “站好别动。”程澈说。 卓颜小“哼”一声,背过身用双手抱住自己。 程澈不急着哄他,走向前对正在欣赏凤冠的于素秋说:“妈,我和卓颜想去那边听解说。” 于素秋往旅游团看了眼,只叮嘱道:“行吧,别走太远啊。” 程澈顺势接话,“放心,我俩小学来过。而且我有电话,随时能联系。”他顿了顿,带着稳重的语气,“我也不是小孩儿了,妈,你不用总顾忌我,跟卓叔玩吧。” 于素秋被他后半句话噎住。 这时卓辉过来问:“怎么了?” “卓叔,我想跟卓颜自己去逛逛,可以吗?”程澈说。 “他又想干嘛?”卓颜蹙眉望儿子那小背影。 “你能不能别老埋汰自己儿子。”于素秋声音堂亮地插话进来,“高高兴兴出趟门,孩子想自己逛就让他们去呗。你小时候,跟我来故宫哪次不是撒丫子疯跑,不也啥事儿没有。” 卓辉被她训得一时无话可说。 “要是不放心,我带俩孩子逛,你和林医生两个人逛。”于素秋说着要拉程澈走。 “哎,说什么呢。”卓辉无奈摆手,又看了看尴尬的林芳,“行行行,去吧去吧。小澈,帮卓叔看着他点儿,别让他乱跑,也别给他买零嘴儿。” 程澈点头应下,轻轻把于素秋推向卓辉,才转身过去拍卓颜肩膀:“走了,去听解说。” 卓颜肩头一耸,犟嘴道:“不去,谁爱去谁去!” 程澈由着他耍性子,自己往旅游团边上靠。 当解说员说到正大光明的牌匾会藏多一封立储书时,卓颜神不知鬼不觉冒出来,在程澈旁嘀咕说假的,不然就没有九子夺嫡了。 “那出去逛逛吧。”程澈不咸不淡地说。 “可以自由活动啦?”卓颜惊讶道。 “是啊祖宗。”程澈先往殿门走。 “嗐,不早说。”卓颜跳起来压他肩膀,“走,咱上御花园约会去!” 他俩先去了珍宝馆溜达一圈,蹭别人的解说员听稀世珍宝背后的故事。看到沈周的《仿董巨山水图》,卓颜打趣问程澈以后的画会不会也放在这儿展览。 程澈墨镜后的目光掠过那泛黄的画卷,不假思索地说:“除非我死了,才有这么个可能。” 卓颜嘴角的笑意僵住,“大过年的说啥不吉利的,走走走。” 其实他们还没去过御花园。 一般学校组织参观故宫,只逛三个大殿,接着去天坛吃午饭,下午再到陶然亭公园看山桃花。 所以一进园门,他们被那棵虬枝盘结、相依相偎的连理柏震住了。 旁边还挤满了成双成对,举着手机拍照的游客。 “这啥树啊?这么受欢迎。”卓颜不禁问。 “连理柏啊。”旁边揣着手的雷锋帽大爷嗓门洪亮,“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小年轻都爱在这儿讨吉利。” “这好啊!”卓颜又来劲儿了,“皇上,咱们也去拍两张,用你诺基亚,像素高……” 没等程澈拒绝,旁边看热闹的大姐笑道:“哎哟,现在小哥俩也兴拍连理柏啦?” 那大爷听了,却咂咂嘴,“嗐,别以为真吉利,我看呐,这树比珍妃那口井还邪乎。” 顿时,不仅两位小小少年愣住看向大爷,周围几个游客也安静了几分,竖起耳朵等他继续说下去。 “末代那皇帝溥仪,跟他皇后大婚那会儿,不也巴巴儿跑来合影,还是国内头一份呢!结果怎么着啊?”大爷重重叹气,摇着头,“皇后染上鸦片疯疯癫癫地没了,他自个儿也成了丧国之犬。邪乎,真邪乎!” “算了,不拍了。”卓颜声音蔫了,“走吧,我们去别的地儿逛逛。” “嗯……”程澈时不时回头看那棵邪乎。 这是他今天在故宫里听这么多个故事,最沉重的一个。不仅有悲惨的爱情,还蕴藏着国运兴衰。 俩人沉默的走了一段,脚下的薄雪吱嘎响,卓颜先憋不住开口:“哎,以后可千万别带媳妇去那儿拍照,听见没?” 程澈直接说:“我又不娶媳妇儿。” 卓颜乐了,当他说孩子话,“瞎扯,是人就得结婚生孩子。” “不是你先说不能谈恋爱吗?”程澈刹住脚步。 “又没让你一辈子不谈恋爱。”卓颜啧了声,“你要打光棍啊?” 程澈抿嘴不语。 “现在是不谈。”卓颜见他较真,又拿出老气横秋的语气,“到你七老八十还没个老伴没个孩子在身边怎么活啊?” “不有你吗?”程澈脱口而出,“不是你说天塌下来才能让咱俩分开吗?” “没说分开啊!”卓颜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你有你媳妇,我有我媳妇,咱兄弟照样做,日子不都这样过嘛?” 此时程澈才深深明白,原来他和卓颜想的根本是南辕北辙。 他以为卓颜跟他一样,要的是两个人可以红尘作伴,潇潇洒洒地过一辈子。 管它是兄弟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皇上皇后。 可现在,卓颜告诉他,他们始终都会跟别人一起搭伙过日子…… 光是幻想那画面,程澈感觉天真的要塌了。 “咋了?”卓颜看他傻愣在原地,轻笑一声,“你该不会吃我未来媳妇的醋吧?” “滚!”一股邪火直窜天灵盖,程澈毫无预警骂出声。 “嘿!”卓颜梨涡隐没,“我哪招你惹你了?发什么病啊?” 可能自己真的有病。 程澈用眼睛逼视卓颜,带着狠劲儿却又不甘。 然而戴着墨镜,卓颜压根察觉不到这些。 随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不理会身后一遍遍喊他名字的卓颜。 “你丫要上哪儿啊?”卓颜跑到他跟前,“好端端的,跟我较什么劲儿,撞了门口那棵树的邪啊?” “我想一个人静静。”程澈说。 “静静?”卓颜边说边倒着走,“看破红尘啊你?有本事学顺治爷削发为僧啊?” “我要做什么你管得着嘛?”程澈烦躁得很,“离我远点儿!” “你……”卓颜气得想骂人,可对着程澈他又生生把脏字咽了回去。他琢磨程澈真的越活越回去,跟小不点儿的时候一模一样。 “行了行了。”卓颜拿他没办法,“我不结婚了总可以了吧?” “你迟早会结婚的。”程澈冷淡地回一句。 “不是,我结你又让我滚,不结你又摆谱子,你到底……”话还没完,卓颜滑了一脚,随着“啊”一声结结实实向后栽了个跟头。 程澈吓一跳赶紧蹲下扶他,可卓颜一动不动躺尸在他怀里。 “卓颜……卓颜……”程澈轻拍他脸蛋,接着低头嗅了嗅他脑袋,确认没有铁锈味后便知道人在装死。 “再不起来我走啦?”程澈威胁道。 怀里的人眼皮紧闭。 当程澈打算下手掐他下巴时,卓颜竟然嘟起嘴唇,发出怪声跟他撒娇起来。 程澈全身细胞倏地一下齐声呐喊,让他亲下去! 可在大脑的强压下,他猛地清醒过来。 这是紫禁城,不是卓颜的家,卓颜还醒着,周围还有人看着。 他不能在这儿发疯。 所以他松开手,站起身在红墙边等,看卓颜能在雪地里装多久。 过了会儿,有好心的群众上前询问,程澈淡定回答说人不行了,快打120吧。 卓颜听了才“醒”过来,拍拍身上的雪跟群众说自己没事,跟弟弟闹着玩呢。 “回去了。”程澈丢下一句往回走。 “回哪儿啊?”卓颜追上去问。 “回家。”程澈说。 到此,开学前最后疯玩的时光,嗖一下就没了。 龙头节刚过,程澈套上东城附中的校服,自己先踏进了校门。 他没和卓颜同一班,这事儿是他跟程景洋要求的。 那天从紫禁城回来,程澈心里特别不自在。 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 他决定,在没弄清楚为何不想卓颜娶媳妇之前,尽量躲人远点儿。 小颜:怎么我弟的叛逆期还没过 小澈:亲还是不亲,这是个问题 后天继续[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邪乎 第20章 破事儿 “程澈!”卓颜杵在一年二班门口喊,“出来吃饭啦!” 程澈合课本的手顿了顿,没理人,继续收东西。 “快点儿啊!”卓颜催命道,“再磨唧,牛肉粉那儿得排长龙了。” 每节下课,卓颜准来他们班门口叫魂。 见程澈不搭理,直接平蹚进来非拽人一块儿上厕所,程澈心烦说没水可放,卓颜则改口说去小卖部。 起初同学还纳闷,这新来的转校生怎么第一天就被卓颜盯上了。 闹半天是宣示主权呢。 这下倒好,班上除了梁颖,班里基本没人主动跟程澈搭话,全把他划拉进“卓家军”名下。 “王平人呢?”程澈抓起钱包站起来。 “让他先占座去了。”卓颜说,“你赶紧的!” 还好。 不用一个人对付他。 程澈本来打算从今天起对卓颜敬而远之,可架不住这家伙软磨硬泡,再加上王平偶尔也在旁边搭腔,他那点底线半天就磨没了。 不过这会儿王平不在,程澈特意落后半步,跟卓颜隔着段尴尬的距离。 “干嘛呀?”卓颜回头瞅他,“跟我隔这么老远。” “你走你的。”程澈不看他。 “你丫叛逆期还没过啊?学人划三八线?”卓颜乐道。 程澈懒得跟他逗闷子,加快步子下了楼。 从教学楼到校门口,一路都有男生跟卓颜打招呼,不是问两声“卓爷”,就是问“上哪儿撮去”。 快到校门口,有人冲卓颜扬扬下巴:“卓爷,这哥们儿谁啊?” “我弟。”卓颜答得倍儿自豪。 “你还有弟弟?”那人一脸震惊,定眼看程澈,“你弟怎么戴墨镜上学啊?” “嘿嘿,酷不酷?”卓颜咧嘴笑。 “酷!还帅!”那人称赞道,“你俩吃牛肉粉去?” “对,那儿人多吗?”卓颜问。 “跟平时差不多。”那人说着往前走,“放学打球啊。” 卓颜随口应下,推着程澈后腰往后门走,跟推自行车似的。 “别碰我。”程澈一个激灵甩开他。 “啧,”卓颜眉毛一拧,“好半天又发病了是吧?” “牛肉粉在哪?”程澈恼火地问,“吃完我得回去学习。” “整天学习学习,”卓颜张嘴就来,“咋不见你拿奥斯卡?” “什么奥斯卡?”程澈愣住。 “科学家不都拿这个奖吗?”卓颜反问。 “那叫诺贝尔!”程澈简直服了,“你一天天在学校干嘛?” “在想你呗!”卓颜嬉皮笑脸的。 程澈心头一跳。 明知道这货纯粹是嘴贫,可止不住的心跳加速,脑门儿突突直跳。 烦。 想不明白。 他只好闷头加快脚步。 “嘛呢?”卓颜冲他喊,“在这边!” 程澈刹住脚,面无表情地转身折回来。 牛肉粉店面不大,但挤得满满当当。 学校周边的馆子都这德行,只要分量足,价钱实在,学生娃们最买账。 王平瞧见他俩总算晃过来了,急忙招手:“再不来这座位真留不住了!” 卓颜一边挤过人群一边问:“你点单了没?” “我一点单这位置准丢,”王平说,“怎么说?都肉面?” “成。”卓颜从兜里摸出五块钱给他,“多加点儿辣椒。” “多少一碗?”程澈伸手掏钱包。 “别别,你这顿我出。”王平赶紧拦他。 “嘿?”卓颜愣了愣,“几个意思?怎么不请我。” “你下回下回啊。”王平笑笑不解释,刺溜钻人堆里排队去了。 “怎么回事?”卓颜眯眼盯着程澈,“你俩有事瞒我?” “与你无关。”程澈坐下,懒得解释。 “你俩居然有秘密?不可能啊?”卓颜拍了下桌子,“快说!” 然而这力道没控制好,惹得周围学生都抻脖子看过来。 “我俩有秘密怎么了?”程澈不服道,“就你能有秘密,我跟他不能有?” “不能!”卓颜破口而出。 “有病是不是?”程澈忍不住骂问。 “是!你不也有病吗?”卓颜怼道。 “你才有病呢。”程澈也是急了,越说越大声,“合着我跟别人拉屎放屁都得跟你打报告?干脆给我身上装猫眼儿得了!” 这时王平急急忙忙跑回来,“嘛呢这是?好不容易凑一伙儿,饭还没……” 卓颜打断他:“说!你俩到底瞒我什么了?” 王平茫然一脸,“啥啊?” “你干嘛请他吃饭?”卓颜追问。 “说了下回请你。”王平说。 “不是这么个事儿!”卓颜不依不饶,“好端端地干嘛单独请他,要不你有事儿,要不他有事儿!” “嗐……”王平把他按回座位,压低声音,“过年的时候我问你弟借了两百块钱。” “啊?”卓颜叫了声。 “别激动。”王平看了看周围,继续说道,“那天周茜生日,我钱没带够,她朋友都是些千金大小姐,我只好借两百块充点面子,最后把账给结了。” “就这么点破事儿?”卓颜问。 “你也知道是破事儿啊?”程澈随即甩出一句。 “你……”卓颜被他态度给弄结舌。 “哎哎哎!”老板扯着嗓子喊,“那几个娃子到底吃不吃?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啊!” 王平刚要起身陪笑,被卓颜一把拉下。 “这顿我的。”卓颜难得正色道,“当赔不是了。” 望着卓颜去排队的背影,程澈气得迸出短促的嗤响。 “你哥就这德行。”王平对程澈低声道,“那会儿你在海淀不理人,他比现在还疯,天天不吃不喝给我充话费只为了找你。” 程澈没接话,墨镜底下的目光软了几分。 等卓颜端着三碗牛肉粉过来,程澈小声说了句“谢谢”。 “还跟我闹呢?”卓颜笑着一巴掌呼他后背,“矫情什么?” 程澈没忍住也笑了,低头拿筷子时瞥见卓颜那碗面没肉。 再一看,自己那碗肉堆得冒了尖。 午饭过后,三人并排往回走。 几人之中,程澈总是最沉默那一个,心里却莫名踏实,像一脚踩回了小学放学那条路。 很舒服。 有卓颜在旁边嬉笑怒骂,逮着什么吐槽什么,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儿还是那么招人。 可惜不属于他。 一想到卓颜以后得跟别人过日子,他心里就闷得慌,像一口气没喘匀,堵在胸口。 而卓颜并不知晓程澈的少男心事,只觉得程澈这叛逆期是有点长,得多看着点。 于是他嚷嚷着要去程澈班上自习,主打一个贴身陪伴。 王平不肯去,说怕见着梁颖。 “朋友都做不成吗?”程澈还想挽留,主要想拿他挡挡卓颜。 “不是我不想,是她不想。”王平叹气,“何必碍她眼呢。” “滚蛋吧你,”卓颜笑骂,“整个花心大萝卜……” 话音没落,梁颖正巧跟几位女同学笑着走出教室,看见他们仨,笑脸一收,眼皮都懒得抬。 卓颜还没来得及招呼,王平早已溜得不见人影。 程澈硬着头皮进班,空荡荡的教室让他心里那点烦躁又拱了上来。 烦卓颜。 也烦自己。 躁得慌。 “哎,瞧见没?”卓颜一屁股坐在程澈同桌的椅子上,“还朋友呢,根本没戏……” “你坐这我同桌坐哪?”程澈嫌他。 “放心,你同桌中午回家。”卓颜托着腮,懒洋洋瞅他。 “你又知道?”程澈问。 “废话,你当哥在学校白混的?每个班我都有人。”卓颜说得很得意。 程澈不理他,抽出本练习册胡乱翻开。 “今天放学打球吗?”卓颜问。 “不打,”程澈答得干脆,“我放学去画室。” “明天呢?”卓颜又问。 “不打篮球。”程澈说。 “乒乓球?羽毛球?”卓颜凑近了点,“只要你想,打什么都行。” 程澈被他这黏糊劲儿弄得浑身不自在,咬牙道:“别烦!” 卓颜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才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程澈很不耐烦。 “后悔转来这儿,”卓颜闷声说,“这儿没暖气没电梯,老师同学也不好看……怪我硬把你弄来,所以你才烦我,是吧?” 程澈张了张嘴,吐不出话。 他是烦,可不是烦这些。 或者,他到底烦卓颜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要真不喜欢,我走就是了。”卓颜站起身,“我也不碍你眼。” 不喜欢他? 没有啊。 从来都没有。 “走了。”卓颜耷拉脑袋,转身要往外走,”有事你上五班找我。” “我没那意思……”程澈脱口叫住他,“我只是……” 卓颜唰地转回来,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 程澈心里一团乱麻。 该怎么说? 说“我没有不喜欢你”? 那太傻逼了。 “我只是……”程澈紧张到嘴瓢,“喜欢踢足Q。” “足球?”卓颜挑了挑眉。 “对!”程澈抓起笔胡乱在练习册空白处涂鸦,“我只会踢足球!” “简单!”卓颜扑他桌子上,“这学期我给你生个足球队出来。” “能不能说人话啊?”程澈抬头瞪他。 “是人话啊,你听不懂啊?”卓颜乐得见牙不见眼。 “哟,还那么恩爱呢。”梁颖的声音冷不丁从门口飘进来,后面跟着几位女生。 “哟,您回来啦!”卓颜转过身,“踢足球不?” “我踢你一脚信不信?”梁颖白他一眼,“再带那谁在我们班晃悠,我告到你老班去!” “放心吧您嘞,绝不让他出现!”卓颜坐回程澈旁边,翘着二郎腿,“对了梁颖,你们班有谁踢足球吗?” “不知道。”梁颖领着人往里走,声音也放轻了,“小点声,我们要午休了。” “行行行,您歇着啊。”卓颜赶紧坐好噤声,冲几位女生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姑奶奶们都坐好后,卓颜凑程澈耳边低语:“我觉得吧,她还喜欢王平。” 程澈敷衍地“哦”了声。 卓颜继续:“不然她干嘛这么不待见王平。” “移情别恋了还待见什么。”程澈小声吐槽。 “让你不看电视。”卓颜几乎用气音说话,“她这种叫不、甘、心。” 程澈顿时停下手中的笔。 “如果真不喜欢,干嘛处处躲着。”卓颜气息喷在他耳畔,“大不了做最熟悉的陌生人呗。” “可王平跟别人好了。”程澈低声反驳。 “所以才更不甘心啊!”卓颜立刻接上,“你想想,要是咱俩谈四五年恋爱,我突然跟王平好了,你什么感觉?” 程澈完全代入了,直勾勾盯着卓颜侧脸。 “换我我也受不了,”卓颜皱起鼻子,“反正这事儿都怪王平。” “……那我们怎么谈恋爱?”程澈喃喃问。 “嗐!”卓颜拍他一下,“我说的是比喻!比喻!” “再嚷嚷你俩都给我滚!”梁颖突然在后边吼。 卓颜一缩脖子,冲程澈比了个“嘘”。 程澈还陷在所谓的比喻里出不来。 如果他跟卓颜谈恋爱,那些所谓的想亲他,想跟他过一辈子的想法是不是都能成立了? 他越想越觉得对,可又越想越慌。 心里那团闷气像个活物,蠢蠢欲动,陌生得让人害怕。 “困了。”卓颜打个哈欠,“到点叫我啊。” 程澈没应声,看着他趴桌子,脸朝自己这边,闭上眼睛。 安静半晌,程澈从书包里抽出个空白画本,重新拿起笔,努力要把身体里那可怕的活物画出来…… 小澈:烦烦烦 小颜:怎么给我弟生足球队呢zzz 后天继续[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破事儿 第21章 傻子 “近来你落笔挺重,”华先生立在程澈身侧,目光扫过宣纸,“墨色太沉了。” “抱歉先生,”程澈手腕一顿,“我重画一张。” “先画完。”华先生声音温和却带着重量,“大胆落笔,细心收拾,你再琢磨琢磨。” 程澈点头,盯着那朵他用浓墨叠出来的菊花,不知从何收拾。 这已不是先生第一次点他,经过大半年的学习,笔下线条越来越滞涩,仿佛被他心里那团沉甸甸的东西死死拖拽着。 “画不完先放着吧。”华先生看穿他的窘迫,“来,帮我研墨。” 程澈收拾好笔墨纸砚过去。 华先生的学生不多,早前两位已在海外成名,本不再收徒,听是程老爷子的孙子才勉强见一见。 没曾想这孩子虽有眼疾,笔下却稳,难得的是心静。 久了,他发现这是程澈的优点,也是缺点,什么都只往心里搁,闷葫芦一个。 “新学校怎么样?”华先生坐下时随口问,“听你爸说,还能考个全级第三。” “就理科还行。”程澈低头研墨。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华先生铺开宣纸,“看你天天往我这儿跑,不跟同学玩?” 程澈没吭声,墨锭在砚台里打转。 “明天别来了。”华先生忽然说。 程澈手一停,错愕地抬起头:“先生,我最近是走神,但……” “先研墨。”华先生执起一支毛笔,悬垂放入旁边的清水杠中。 完了。 画室要是不让来,他还能躲哪儿去? 卓颜那家伙,放学不是拽他踢球,就是赖着要跟他回家,最次也得压马路磨蹭半天才肯放他走。 起初还能硬撑,后来发现只要跟卓颜待着,那团活物会开始乱窜,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他坐立难安,愈想压抑愈是汹涌。 只有躲进画室,才能喘口气。 把墨研好,程澈站在一旁,专心看华先生在宣纸上写下四个大字:迎难而上 “如何?”华先生搁下笔。 “先生写得好。”程澈说。 “怎么好?”华先生问。 “……这里中锋浑厚,侧锋清晰,墨量有度,”程澈努力想词去讨好,“每一笔都交代得清清楚楚,看着特别舒服。” “那你拿回家学。”华先生道,“学好了再回来画你那副菊花。” “不能来这儿学吗?”程澈问得小心翼翼。 “你心里藏着事儿,来我这儿也没用。”华先生一句道破,“等你学会这四个字,那菊花就不难画了。” “好。”程澈低低应了声。 到家后,程澈把那幅字挂在房门后面,书包一扔,整个人瘫进床里。 作业不想写,字也不想练,卓颜在Q/Q上刷屏的消息更不想回。 他发了一会儿呆,静静去悟那四个大字。 直到家里的保姆敲门,程澈才起身去餐厅吃饭。 奥运年临近,程景洋扎在公司搞项目收尾,家里就剩程澈跟保姆大眼瞪小眼。 每到这种时候,他会有点儿后悔没让卓颜那家伙来蹭饭。 “蓉姨,明天做红烧排骨吧。”程澈放下筷子说,“我朋友可能会来。” “是卓少爷吗?”蓉姨笑着问。 “嗯。”程澈淡淡道,“要带软骨的,谢谢。” 总躲着确实不是办法,不如直接面对,当成习惯。 对,就这么办。 像小时候一样,把卓颜当成生活的一部分,再闹再贫,横竖都是闹着玩罢了。 刚回房间,程澈听见手机“嗡嗡”作响。 不用想,肯定又是卓颜打过来的,他抓起接听问:“又怎么了?” 对面聒噪的声音传来,“咋不回我消息啊?” “刚在吃饭。”程澈说。 “我拉了个足球队的Q/群!”卓颜声音扬得贼高,“明天还去画室吗?” “看情况。”程澈不想告诉对方自己被华先生赶出来,“怎么?又要踢球?” “对,快看群,我给你设成管理员了!”卓颜那边背景音乱糟糟的,“以后想踢球直接在群里喊人!” “哦。”程澈敷衍道,“挂了,我还要写作业。” 他坐到书桌前,点开手机Q/Q,那个群不知什么时候建的,消息已经刷了好几百条。 再定睛一看,群成员居然高达五十多人,程澈真不知道卓颜到底从哪招募回来的,除了王平其他一个都不认识。 他随即点开卓颜的头像。 【澈】:五十多人怎么踢足球?哪来的? 【卓大圣】:初一到初三都有! 【卓大圣】:凑够就踢呗,轮着上,有些是啦啦队,纯看热闹的 【澈】:…… 【澈】:人太多,而且我都不认识 【卓大圣】:[截图.jpg]这样行了吧?我让他们全改备注带班级,以后随叫随到 【澈】:你在网吧? 【卓大圣】:是啊,你不跟我玩,我来跟王平打两把3C 【澈】:…… 【澈】:早点回家,不然卓叔又骂你 【卓大圣】:知道啦!!!不说了!!!打完跟你说!!! 其实程澈特讨厌网吧那乌烟瘴气的环境。 上回被卓颜硬拖去,满屋子烟味儿混杂着脏话,键盘砸得噼里啪啦响,他忍了半钟头,最后借口吃麦当劳才把卓颜拽走。 现在一想到卓颜又混在那群人堆里,程澈就坐不住。 这晚他一边写作业一边等,等到卓颜给他发短信说“到家了”,才去洗澡睡觉。 躺床上,他望着墙上那幅“迎难而上”出神。 先生说他心里藏事。 可谁心里不藏事儿? 除非是傻子。 隔天放学,卓颜带着三四个人晃到三班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找事儿的。 “走啦走啦!”卓颜扯着嗓子喊,“我让王平他们先去霸场子了!” “还有谁?”程澈慢吞吞背书包。 “七喜他们,”卓颜上手就拽他胳膊,“快点儿,全等着你呢。” “撒手,”程澈不想跟他肢体接触,“我自己会走。” “矜贵儿!”卓颜不管那么多,推着他往操场走。 原本程澈以为顶多是个野球局。 结果刚到操场口,被里面的乌泱泱的脑袋怔住,跑道边都挤满了人,堪比校运会。 七喜眼尖,老远便瞧见他们招手大喊。 这小子长得活像七喜饮料瓶上的卡通人,大名蓝梓健反倒没人记得。 “卓爷!”七喜蹦跶道,“老师答应给咱吹哨了!” “你还叫来老师?”程澈听了一惊。 “废话,没裁判怎么踢比赛?”卓颜冲那边扬扬下巴。 “比赛?”程澈更懵了,“跟谁比赛?” “群里刷一天了你看不见啊?”卓颜啧他,“咱们初一对初二初三!” 程澈嗓子眼有点发干。 那天他不过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没想过卓颜不光生出个足球队,连“工体”的排场都给他备齐了。 心里那团活物又开始猛地一撞,撞得他心口发烫。 “王平人呢?”卓颜四下张望。 “刚还在呢,接个电话就没影了。”七喜答道。 “怎么老掉链子。”卓颜吐槽道,“算了,不管他。”他转身又问程澈,“等会儿咱怎么踢?” “什么?”程澈还没缓过神。 “等你分配啊,这儿就你最懂行。”卓颜咧嘴笑道。 “……哦”程澈定了定神,“我们多少人?” “十一个!”卓颜说,“王平不来也有人顶,放心,绝对给你弄齐活儿了。” 程澈扫了一眼周围跃跃欲试的脸,有点为难:“可我认不清人,我眼睛……” “嗐,简单!”卓颜唰地把校服往上一掀,“咱脱了打!你认准光膀子的都是自己人不得了!” 这话像往油锅里泼了水,男生们瞬间炸开—— “脱脱脱!” “来!我帮你脱!” 一群半大小子嘻嘻哈哈地互相拉扯,没几下校服甩了一地,一个个精瘦的身板暴露在夕阳底下。 隔着墨镜,所以众人看不到程澈此时眼睛正贪婪地、隐秘地一点点吞噬卓颜的身子。 虽说他俩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可这么“明目张胆”地看,还是头一回。 “剩你啦!”卓颜带着坏笑凑过来,“再不脱我可动手啦。” “脱一个脱一个!”其余人跟着嚷嚷。 这下,程澈心里最后那道防线被那无形的玩意儿冲破,他毅然决然脱了校服,心说谁怕谁。 “我靠!你弟有腹肌!”有人指着程澈喊。 “能摸一下不?”旁边男生笑着要伸手。 “滚滚滚!”卓颜一步挡在程澈前面,“我弟是你们能乱摸的?摸自个儿大肚皮去!” “你们会踢球吗?”程澈回到正题上。 “那当然会啊!”其中一人说,“不然咱大中华能进世界杯嘛!” 程澈没忍住笑,当他们全不会,交代他们带不稳球就往自己和卓颜这儿传,说完他脚尖一挑,颠了几下球,动作干净利落。 这下大伙都服了,乖乖各就各位。 卓颜在旁边特神气,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 待体育老师的哨声一响,程澈感觉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你们谁是队长?”体育老师站在中间问。 “我们要正面。”程澈直接说。 “行,光膀子队要公的!”体育老师笑着抛起硬币盖在手背上,“哟,不好意思,穿校服的先开。” 都无所谓。 开球不到十秒,程澈以惊人的速度断球,精准地塞给前插的卓颜。 俩人踢过几次野球,根本不用喊,一个跑位一个传球,几下倒脚后程澈抬脚就是一记世界波! 汗津津的少年们呜嗷着涌上来,围着程澈乱糟糟地转圈。 “回防回防!都跑起来!”庆祝过后程澈迅速组织阵型,“七喜!去把球抢回来!” “这儿!”卓颜在空档挥手,“七喜!往我这儿传!” “啊啊啊——”七喜慌张乱喊,把球传给了穿校服的。 卓颜起身飞铲,犯规送对方一个任意球。 光膀子和穿校服的在禁区前一字排开,个个捂着关键部位战战兢兢等主罚开球。 唯有程澈目不斜视纵身一跃,把球头顶回去,卓颜接球连过两人,可惜临门一脚咣当砸在门柱上。 足球不像篮球有进攻时限,双方体力急速消耗,比分始终卡在1比0。 “防!防住就行了!”程澈嗓子快喊冒烟,“还有十分钟十分钟!” “他们快死啦!”卓颜喘着粗气还不忘贫,“别让那帮孙子拔了头份儿!” 球在赤子脚下来回拉扯,终场哨响那一刻,所有人自动以卓颜为中心涌过去。 不知谁先动的手,大伙儿兴奋地把卓颜抛向空中。 卓颜刚落地,转身用力抓程澈胳膊:“到你了!” 推搡间墨镜飞了出去,程澈被高高抛起那一瞬,左肩传来钻心的疼。 “疼——”他的喊声淹没在喧闹里,“卓颜!我胳膊——” 卓颜没听清,还以为他兴奋得乱叫,直到七喜慌里慌张地喊停,才看见程澈蜷在地上,脸色煞白地抱着胳膊。 “墨镜呢?”卓颜嗓子都劈了,手忙脚乱地盖住程澈眼睛,“我弟墨镜谁看见了!” “这儿这儿!”七喜赶紧捡起来递过去。 卓颜抓过来给程澈戴上,声音抖得不成样,“胳膊咋了?啊?说话!” “动不了……”程澈疼得直抽气。 “去医务室!” “我去叫老师!” 场面乱作一团,王平这时才挤进来,手里攥着校服:“怎么回事?” 卓颜起声大骂:“你他妈去哪儿啦?” 王平叹了声一脸苦相:“哎,我来背他去医务室。” “用不着你!”卓颜一把推开他,直接蹲下身,“我来!” “我腿没事能自己走!”程澈回想起卓颜精瘦的身材板,心里发怵。 卓颜不管,托起他就往上扛,脖子青筋暴起,踉跄两步差点栽倒,众人七手八脚扶住,只剩程澈期期艾艾的抽气声。 最后还是体育老师帮着给程澈穿好衣服,一行人匆匆赶往医务室。 “脱臼了。”老校医摸了摸便说。 “还有救吗?”卓颜声音发颤。 “说什么傻话?”老校医笑了,握住程澈的手一拉一推,“接上就行了。” “那你快接啊!”卓颜急得跺脚,”我弟的手还要画画呢!” “接好了。”老校医松手。 “啊?”卓颜愣住。 “小同志,动动看?”校医对程澈说。 程澈试着抬抬胳膊,还是疼,但能动。 “最近别剧烈运动,也别画画,好好固定养着,不然容易成习惯性脱臼。”老校医边说边用绷带把程澈的胳膊吊在胸前。 程澈低声道谢,几人沉默地走出医务室。 “挺好的,作业都不用写了。”王平试图活跃下气氛。 “好个屁!”卓颜哑声回怼。 “得得得都赖我。”王平求饶,“我请你俩喝水!” “不喝!”卓颜拒绝得飞快。 “上我家吃饭吧,”程澈开口,“估计我爸今天也不在。” “我去不了……”王平为难地皱眉,“刚答应周茜帮她挂大话西游。” “有异性没人性。”卓颜暗骂道。 “别骂了,再骂我真想分了。”王平说,“一天八百个电话,刚才要不是她哭着说我不理人,我早来踢球了!” “那你下次吧。”程澈用右手轻轻碰碰卓颜,“你去不去?蓉姨做了红烧排骨。” 卓颜抿着嘴点头。 现在天黑了,程澈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身边人情绪不对。 在校门口和王平分开后,程澈朝出租车招手,转头问:“你怎么了?” 卓颜别扭地低着头,不说话。 等车一来,门一关。 卓颜突然整个人扑过来,死死抱住程澈,肩膀剧烈地抖起来:“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手要废了……” 程澈浑身僵硬,车开出去好一段,才慢慢抬起右手,在卓颜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傻子,别哭了。” 小澈:怎么那么爱哭? 小颜:怪我怪我怪我呜呜呜 [害羞]后天继续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傻子 第22章 活路 到家时,天已黑透,卓颜眼泪也收得七七八八。 蓉姨开门见俩人这般模样,吓得说不出话,一个吊着胳膊,一个哭红了眼,校服还混着鞋印和草屑。 “咋了这是?”她赶紧侧身让两人进屋,“打架了?” “打球摔的,”程澈边说边推卓颜进屋,“晚饭好了吗?有点饿。” “早弄好了,一直热着呢!”蓉姨视线在他俩身上来回扫,“但你这胳膊……” “没事儿。”程澈动了动左边胳膊,“先吃饭吧。” 蓉姨应声进厨房,先把红烧排骨端过来。 往常闻到香味,卓颜早扑上桌了,此刻却焉头耸脑地乖乖坐好,对那盘他最爱的红烧排骨看都不敢看。 程澈见状低声道:“蓉姨特地做的,带软骨的。” 卓颜听了才动筷子,夹了块最大的放程澈碗里,自己随便拣了快小的,慢吞吞地嚼着。 饭后,一种凝滞的陌生感萦绕在两人之间。 程澈坐在书桌前,拇指反复摁圆珠笔的弹簧,咔哒咔哒下不了笔写作业,寻思坐他床上的卓颜到底想干嘛。 按理来说,这家伙应该瘫在客厅沙发,盯着那台40寸大彩电,边看边扯着嗓子跟在厨房里忙活的蓉姨逗贫。 现在像被按下静音键,连带整个房间都陷入一种让人心慌的沉默。 半晌,卓颜先开口问:“要不要我帮你写作业?” 程澈怀疑自己幻听,反问:“说什么?” 卓颜:“我说我帮你写作业。” “你真哭傻啦?”程澈惊问,“你帮我?” “还嫌我呢?”卓颜说。 “嫌你就不会让你不洗澡不换衣服坐我床上。”程澈说,“出去跟蓉姨看电视吧。” “不看,”卓颜苦丢丢地噘嘴,“你比较重要。” “我是脱臼了不是死了!”程澈皱起眉,“丧着个脸给谁看!” “担心你嘛……”卓颜小声咕哝。 程澈服了。 心烦意乱的劲儿又涌上来。 好不容易靠踢球发泄掉的情绪,从卓颜在出租车上抱着他大哭开始,一切死灰复燃,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 也不知道卓颜哭什么。 有什么值得好哭的。 搅得他心跳失序,喉咙发干。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躁意爬满全身。 “你不看我看。”程澈站起来,“自个儿待着吧。” “还生气啊?”卓颜也跟着起身,“不是不哭了嘛。” “多大了还哭鼻子,寒碜不寒碜?”程澈烦他。 “从小到大我只为你哭。”卓颜这话接得很快。 “你……”程澈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说话前能不能过过脑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说的都是真心话啊!”卓颜还挺委屈。 “闭嘴!”程澈彻底忍不了,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再胡说八我把你嘴给缝上!” “唔……怎么还不让人……”卓颜用力要扒开他的手,声音被捂得呜呜咽咽,“说话……” “说的是人话吗?”程澈气得单手把他压倒在床上,“还说不说!啊?说不说!” 卓颜被捂得快喘不过气,只能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拼命点头。 这才让程澈放过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卓颜支起腰板,一头撞进他怀里死死抱住腰,“别生哥气了行不行?” “起开!”程澈像被烫到似地剧烈扭动,“别碰我!” “你不答应我不撒手……”卓颜抱得更紧了,整个人挂他身上。 “答应个屁!”程澈声音慌得声音都变了调,“放开!我数到三——二——” 还没到一,程澈果断腰腹用力猛地一翻身,直接往地上摔。 卓颜死犟着不撒手,跟着掉下床摔在程澈身上。 左胳膊被狠狠一压,程澈疼得倒抽冷气。 这下彻底把他混不吝的劲儿激出来,顾不上疼,把吊脖子的绷带脱了,屈起膝盖要把卓颜从身上顶开。 两人扭打过程中,仿佛回到了穿开裤/裆打架的年纪,只要程澈认真起来,卓颜必定死磕到底。 我掐你腰,你别我腿,谁都不肯先服软,从床底滚到书桌底,椅子哐当一声被踹翻倒地。 门外适时响起敲门声,程景洋的声音传来:“在里头干嘛呢?叮咣五四的……” 地上的两人动作一顿,但都没松手,异口同声大喊:“没事儿!” 程景洋干脆推开门,见俩崽子在地上都快扭成麻花儿了。 “哟,搁这儿玩摔跤呢?”程景洋大步迈进来,“难得回趟家,给我行这么个大礼?” “叔儿,你回来啦?”卓颜趴地上问好,“我们……闹着玩儿呢。” “爸。”程澈赶紧从卓颜腰上起来,有点不自在地问,“怎么回来了?” “有个项目刚收尾,顺道捎点好东西回来。”程景洋脸上很高兴,“别打了啊,过两年带你俩上鸟巢看开幕式去。” “真的假的?”卓颜一骨碌爬起来,“我能去看开幕式?叔儿您也忒牛了!” “那必须的!”程景洋边说边往外走,“出来挑一挑,好多福娃呢,什么样儿的都有。” 程景洋带回一堆福娃产品,好些都是未上市的新品,从文具到衣服应有尽有。 他塞给蓉姨一套毛绒玩具,其余的往孩子们跟前推,说用不上的就拿回学校送人。 看着程澈安静地站卓颜旁边,程景洋才想起事儿,打量儿子问:“诶?我刚进门蓉姨还说你手受伤,怎么没见着啊?” 程澈摸着自己左胳膊说:“踢球弄脱臼了,没多大的事儿。” 程景洋挑了挑眉,“不是,怎么你用手踢球啊?” “叔儿,这事儿全赖我。”卓颜放下福娃徽章,一脸深沉,“赢球上了头,把弟弟往天上抛,胳膊腿让我折了。” “你才折了!”程澈气得骂回去,“说了是脱臼!脱臼!” “为这点事儿打架啊?”程景洋差点笑出声。 “他不肯原谅我。”卓颜显得非常委屈,“脾气大得很,碰一下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怎么不说你自己烦人?”程澈反驳道。 “得了得了,你俩哪回打架不是在一个被窝里和好的?”程景洋看乐子,“小颜,你今晚是留咱家过夜吗?” “不是!”程澈说。 “对啊!”卓颜说。 两人无语凝视了一会儿,心里都默契地骂了对方一声。 “叔儿,你瞧瞧……”卓颜歪着脑袋,“还埋汰我呢。” “没事儿,他不跟你睡我跟你睡。”程景洋笑道,“不过得先征求你爸同意。” 卓颜瞬间拉长了脸,程澈听了倒扯了扯嘴角。 也许是卓颜期中考有进步,卓辉居然不按常理出牌,很爽快地答应让卓颜留在程家。 卓颜乐得蹦起来扑程澈身上雀跃。 程澈被撞得一个踉跄,心里那点不情愿到底没抵过那几声“弟弟”,臭着脸默许他去自己屋睡。 可洗澡是底线。 无论卓颜怎么软磨硬泡,程澈都死死抵着浴室门,他使劲儿把人往里推关上门,两人才没再打起来。 水声哗哗传来,程澈坐在床沿,心里那玩意儿这回变成陌生的热意窜遍全身,绷得他发慌。 他坐不住想去客厅,觉得干什么都好,反正不能在屋里待着。 刚要拧开门把手,被挂在门后面的“迎难而上”怔住。 这四个字仿佛无声地拷问他:又要逃? 逃? 又能逃到哪儿去? 这是他家,他的房间。 一种无处可逃的困窘攫住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收回手,认命般坐回床边。 今晚程澈紧挨着床沿,背对着卓颜蜷成一团,全身每根神经都紧绷着,提防任何可能越界的触碰。 防卓颜。 也是防他自己。 面对这种病态的心理,程澈琢磨了一晚上都没想明白。 直到往后的某个瞬间,他才蓦然回首,这夜令他惶恐和死守的,究竟是什么…… 程澈再联系华先生时,对方说在国外度假,年前是回不来了。 他只得在鸡飞狗跳的日常里继续修行,学着如何对卓颜“迎难而上”。 起初他处处躲着,到后来渐渐放平心态。 主要是卓颜见他不理人,扭头就扎进网吧,程澈怕他学坏,干脆让程景洋在自己屋装了台顶配电脑,和网吧的别无二致。 两块钱公交坐一下午就能打魔兽争霸,这便宜卓颜绝不放过。 他很快忘了程澈先前闹别扭的事,周末就窝在程家打游戏。 转眼京城入夏。 暑假卓颜更是终日泡在程澈家,美其名曰写作业,实则狂敲键盘。 偶尔也捎上王平,三人一起吹空调避暑。 但也不能总白吃白喝。 王平识趣,每回都拎零食饮料上门。 卓颜不一样,他掏空积蓄凑够两百块,塞给程澈最新款的MP3,说里面下满了程澈爱听的港台歌。 收到礼物那天,程澈很不淡定,一直碎碎念卓颜浪费钱,说自己不爱听,也不会用。 可到了晚上,他会偷偷带着耳机单曲循环周杰伦的《晴天》。 不过欠的作业债总要还。 临开学前一天,卓颜和王平聚在程澈家赶工。 程澈原本不允许他们抄作业,可教了两道数学题后,他选择放过自己,直接把作业本扔过去,转身安静练字。 期间王平接到周茜的电话出了房间,卓颜瞅程澈埋头苦干的模样,忍不住贫起来:“你怎么写来写去都那四个字?别的不会写吗?” 程澈淡淡回了句:“你又不懂。” 卓颜不服道:“哪儿不懂了?我作文可是比你跟王平都要高分。” 程澈心里挣扎得厉害。 他想知道答案,又怕听到答案,更怕卓颜那双眼睛会看出他的答案,那些连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心思。 笔下的墨迹因停顿晕成一团。 程澈深吸一口气,像是放下了某种执念,同时放下笔。 “那你告诉我。”程澈抬起头,墨镜下的眼睛直勾勾盯卓颜,“有个人你天天见又烦,但看不见又整天想着,算怎么个事儿?” “谁啊?”卓颜立刻问。 “什么谁啊?”程澈反问。 “你说这个人啊?”卓颜继续问。 “没谁!”程澈心虚地抓起笔杆,“不知道就算了。” “你喜欢的人?”卓颜瞪大双眼,“你要早恋啊?” “神经病。”程澈骂了句,“我怎么可能会喜欢……”最后那个字他没敢说。 或许是知道的,只是不承认。 他身边又不是没人早恋,可他始终认为“喜欢”是个很虚的事儿,落不到实处。 更何况……他从没见过男生可以跟男生谈恋爱。 所以不可能是喜欢,他不可能喜欢卓颜。 “好啊!”卓颜把笔一撂,眼睛唰地亮了,“怪不得之前老犯病,原来心里揣人儿了!快说,是谁啊?” “扯、鸡、巴、蛋!”程澈恼羞道。 “嘿!嘴还挺硬?”卓颜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作势要伸手,“不说我可真扯你蛋儿啦。” “不想写作业了是吧?”程澈立即调转枪头,“本子还我,回你家自己写去!” “写写写,我错了错了!”卓颜秒怂,一把护住作业本坐回椅子上,“等我抄完再找你算账。” “抄个屁!现在就给我滚!”程澈劈手要把本子抢回来。 “你急什么?”卓颜死死按住本子,“不说拉倒呗,我又不跟你抢心上人。” “说了没有!”程澈耳根发烫,手里的本子被他攥得边缘发皱,“我没有喜欢的人!” “得得得,没有没有没有。”卓颜拼命扒拉本子,“爹,澈爹,澈爹爹,给条活路吧,咱没你不行啊!” 就在两人拉拉扯扯之际,王平拿着手机冲进来大喊:”天啊!周茜终于跟我提分手了!” 庆祝咱们小澈终于懵懵懂懂地开窍啦[紫糖][紫糖][紫糖] 也庆祝各位小伙伴国庆快乐,国庆期间不断更啊!!![比心][比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活路 第23章 怪恶心的 “哦,是吗?”卓颜像找到了救兵,“那赶紧过来把作业抄完呗。” “还抄啥啊。”王平说,“走,请你们涮肉去!” “不行!”卓颜说,“我弟的作业你给我抄完再吃饭!” 程澈暗暗啧了声,刚还喊爹呢,现在又变回弟弟。 他松开作业本,转头对王平说:“我俩去,不带他。” 卓颜一愣,抱着作业本说:“啥意思?刚才不是你要死要活让我写作业。” 程澈:“让你嘴欠。” “别别别介……”卓颜立马黏上来,用身体蹭程澈胳膊,“不欠了不欠了,从现在起我光吃饭不说话,行了没?” “起开!”程澈想抽回手,却被卓颜死皮赖脸地拉着,怪腔怪调地哼唧。 “你俩腻歪啥呢。”王平咧咧嘴,“怪恶心的……” “滚你丫的!”卓颜笑骂着,抬腿虚踹王平一脚。 看嬉闹在一起的两人,程澈没再说什么,转身去收拾桌上的毛笔。 他知道王平那话是在开玩笑。 可听着不舒服,有种微微的刺痒,出了门也迟迟散不去。 程澈实在不懂分手有什么可庆祝的。 他埋头涮肉,听王平细数周茜种种不是。 虽好奇,却始终没问出口。 何况旁边坐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卓颜,怕祸从口出,引火上身。 不过卓颜没他那么多小心思,嚼着肉含糊不清地问:“那你干嘛不早分?” “我倒没关系……”王平拉长了调,“但人女孩子被指指点点说谁谁谁甩了她,多难听啊?” “什么歪理?”卓颜涮肉的筷子顿了顿,“不喜欢不说,干耗着好听?” “这叫好聚好散,是风度,懂不懂?”王平拿着筷子指点江山,“不管你喜不喜欢,对任何女孩都要讲文明懂礼貌。” “我只知道耗着别人最不礼貌。”卓颜把肉片摁进麻酱里翻搅,“您不累吗?” “哎,跟你俩愣头青说不明白。”王平一副深明大义模样,“再教你们点实在的,男人啊,讲究的是三不原则,不主动,不抗拒,不负责,当初是她先追的我,那由她来结束,不正好?” 程澈安静地吃肉,觉得王平压根没喜欢过周茜,再次深深体会到“喜欢”是多么虚无的东西。 他偷偷看卓颜,对方脸上挂满不屑,不知是否跟自己一样。 九月初,暑气渐渐消散。 卓颜和王平把作业都交齐了,却因为抄得太好,还死活不肯供出是哪位“高人”指点,被罚留堂抄书一个月。 而程澈这位高人,则留在班上自习,陪他们等到放学。 有位体育老师休产假,这学期的体育课改为合班教学。 程澈班恰好与卓颜班同课,弄得每回上课前,卓颜总兴冲冲跑来问程澈今天想打篮球还是踢足球。 其实篮球程澈不是不会,只是没那么擅长。 投篮时,炫目的天色影响发挥。 但他知道卓颜爱打篮球,嘴上说着“随便”,然后每次都站在篮球场边上看人打球。 这天体育课,程澈刚从小卖部拎了几瓶水,突然听见有人喊他。 他回头眯起眼,才看清梁颖慢悠悠晃过来。 “有事?”程澈问。 “你咋还帮他们买水啊?”梁颖蹙眉。 “我自己也要喝。”程澈打开冰柜,“要来一瓶么?” “不喝。”梁颖扫了眼周围,小声补充一句,“我要巧乐兹。” “哦。”程澈走去柜台付钱。 他和梁颖小学一起担任过班干部,没少帮卓颜打掩护,算是有些交情。 所以顺手连她雪糕一并结了。 回操场路上,梁颖啃着雪糕,忽然对程澈说:“我感觉你跟他们都不一样。” “啊?”程澈没明白。 “打球那帮人啊,还有班上那些死读书的。”梁颖说,“他们不是喜欢瞎胡闹,就是爱装逼,你两头都不沾,有时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男的。” “什么意思?”这话程澈不爱听。 梁颖挑挑眉,“表扬你的意思。” 接着她话锋一转,低声问:“有喜欢的人吗?” 程澈可算听出来了,猜是卓颜派过来八卦的。 他淡定回答:“没有。” “骗鬼呢?”梁颖咬断一截巧克力,“你这种年纪的男生,至少暗恋过女同桌吧?” “那你呢?”程澈反问,“还喜欢王平?” “谁……”梁颖猛地把他推开半米远,“谁跟你说的?” 见她如此激动,程澈估计**不离十了,追问道:“你这么讨厌他,为什么还喜欢他?” 梁颖扯他袖子连声嚷起来,“谁说的?谁喜欢了?我没有!不可能!” 有那么一瞬,程澈觉得梁颖现在的样子,跟他内心那玩意儿很像。 “知道了知道了。”程澈理了理衣领,“我没有喜欢的人,你可以交差了。” “什么交差?”梁颖装傻。 “不是卓颜让你来问的嘛?”程澈说。 “他打听这个干嘛?”梁颖笑出声,“是别的女生想问。” 程澈微微一怔,有种脚下踏空的感觉。 “想知道是谁吗?”梁颖得意道。 “没兴趣。”程澈答得干脆。 “你到底是不是男的啊?”梁颖瞪大眼,“正常人都会好奇谁喜欢自己啊。” “那我就不正常。”程澈说。 说话间他们走回操场边,卓颜老远朝他俩招呼,梁颖朝他比了个中指往另一边走。 “怎么跟她在一块儿?”卓颜跑过来拿水,顺口问道。 “她买雪糕。”程澈把红色尖叫递过去。 “你俩……你是不是……”卓颜话滚在嘴边半天没敢直说。 “嘴巴又欠收拾了是吧?”程澈警告他。 “嗐,哪敢啊。”卓颜拧开瓶盖。 喝水时,卓颜依旧用怀疑的眼神看程澈。 虽然不知道程澈到底喜欢哪个姑娘,可万一是梁颖呢? 但梁颖明显还喜欢王平啊。 程澈要是追上去,这不纯属找虐吗? 再说了,王平好歹也算兄弟,这要为了姑娘闹起来,三个人非得演一出狗血琼瑶剧不可…… 越琢磨,卓颜越是头皮发麻。 打球注意力不集中吃了个球饼,扭头看见梁颖又过来找程澈,他一个激灵冲过去卡在两人中间。 “有病是不是?”梁颖被他吓一跳。 “你找他干嘛!”卓颜着急地问。 “关你屁事!”梁颖骂道,“滚一边去!” “不行,你不能找他!”卓颜下意识把程澈护在很后,“你俩,不行,不可以!” “胡说八道什么?”程澈要推开他,“她来还我雪糕钱!” “什么雪糕?”卓颜更紧张了,“你还给她买雪糕,为什么啊?你怎么会喜欢她?” 话音刚落,梁颖抬手给了卓颜一记耳光。 “几个意思啊你?”梁颖冲他大吼,“喜欢我怎么了?你哥俩一个二百五,一个不像男的,我他妈谁都瞧不上!”说完,她从口袋掏出两块钱甩程澈脸上。 等梁颖骂骂咧咧走远,看热闹的人也都自动归位,谁也没敢上前多问一句。 “疼不疼?”程澈先开口。 “疼,”卓颜捂着火辣辣的半张脸,“她下手比卓辉还狠。” “让你嘴欠。”程澈弯腰捡起那两块钱。 “你不喜欢她吧。”卓颜问。 “还想找打是吧?”程澈攥紧两块钱作势要打他。 “怕你喜欢她不告诉我。”卓颜立刻挡脸。 程澈气无语,索性不理人回自己班,卓颜怎么喊都喊不住。 隔天,二年级开始疯传他们三人的三角恋,最终以梁颖甩了他俩告终。 王平当时不在场,听说卓颜挨揍,笑得直拍桌。 卓颜不服,指着王平那没心没肺的样反呛,你这么懂,怎么不自己搞定梁颖? 王平沉思几秒,随后放下狠话周五前必须翻盘。 于是到了周五,卓颜硬拽着程澈躲进学校连廊偷看。 程澈是一点都不想来,可卓颜激他,说什么不来就是不敢面对,还觉得他对梁颖有意思。 为了自证清白,程澈只好陪他蹲在角落。 “你说他能成吗?”卓颜盯着走廊尽头问。 “能。”程澈敷衍道。 “我看悬……”卓颜嘀咕,“现在人还没……哦!来了来了!” 突然,卓颜兴奋地抓住程澈胳膊,声音压得非常低:“我靠……王平抱上去了!梁颖居然没揍他?等等等等……我去!他亲下去了,他俩亲嘴了!” 在程澈的视野里,那两团模糊的身影靠近,重叠,久久没再分开。 “哎你说,”卓颜眼睛发亮,“亲嘴是什么感觉?” 这时,程澈才发现他和卓颜贴的很近,似乎稍微动一动,他嘴唇就能亲上小梨涡。 他强压那种恶心的念头,别过脸说:“不知道。” “听说这样……”卓颜松开他,然后半握拳,在拇指与食指之间的连接处亲了亲,“能有亲嘴的感觉。” “从哪儿听回来的?”程澈不明所以。 “贴吧。”卓颜说,“无聊的时候逛帖子看到的。” “别老看些没营养的。”程澈说。 “回帖的都说有,要不你试试看?”卓颜把拳头举在他面前。 “不要,你手脏。”程澈脑袋往后仰。 “哪儿脏了?”卓颜抿着嘴来回擦拳头,“擦干净了,行了没?” “我不能亲我自己的吗?”程澈觉得他疯了。 “我试过亲自己的没感觉。”卓颜说,“可能要亲别人的才行,你先试试嘛。” 在对方再三诱惑下,程澈喉结滚了滚,心里那玩意儿疯狂催促他,摁住他的头,接着非常非常轻地亲了一下卓颜拳头。 “怎么样?”卓颜期待地看着他,“有感觉吗?” 程澈不知如何形容心里的满足感,恍惚地点点头。 “那你的给我亲亲看。”卓颜立刻要抓他的手。 “别闹。”程澈下意识握紧拳头。 “嘿?”卓颜愣了愣,“啥意思啊?占了我便宜想跑?” “你,你很想亲嘴吗?”程澈有些慌张。 “谁不想亲啊?”卓颜反问道。 “我不想!”程澈有点虚张声势。 “放屁!”卓颜说,“不想你刚刚亲我干嘛?” “不是你让我亲的嘛?”程澈说。 “我不管!”卓颜气急败坏地,“反正你亲了我,我也要亲回去,哪有你这样的?做人一点儿都不厚道!” 见人不为所动,卓颜决定来硬的。 他蹲着往前再挪半步,伸手去抠程澈攥紧的拳头,掰不开就俯身凑近,还够不着就伸舌头要舔。 程澈躲他,顺势把手举高。 卓颜一下没蹲稳,整张脸直直撞他小腹上。 程澈大脑跟过电似的,酥软的感觉席卷全身,让他跌坐在地上。 “我操……”卓颜在他小腹骂了句,“快扶我……” 没等人说完,程澈忍不住掐住卓颜下巴,另一只手握拳,粗暴地来回摩擦对方嘴巴,甚至抵进牙床。 “唔唔!”卓颜用力推开他,“你就不能温柔点儿吗?” “闹够没?有感觉没?”程澈浑身发烫,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哪有人像你这么亲嘴的!”卓颜怒火冲天。 “你又知道?”程澈同样恼火,“你亲过吗?” “哎哎哎又怎么了?”王平不知何时走过来,“你俩不吵不舒服是不是?” “都怪你!”卓颜爬起来说,看了眼跟在后头的梁颖补充道,“不对,都怪你俩,这读书的地儿,岂可是你们能亵渎的?” “卓爷行行好吧。”王平把梁颖护身后,“我俩刚和好,少贫几句行不行?”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程澈抓起书包起身,头也不回地先走了。 “嘛去啊?”卓颜喊。 “回家!还能上哪儿?”程澈说。 “不是……”卓颜赶紧追上去问,“你是不是吃醋啊?” “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像王平亲梁颖那样亲你!”程澈烦躁道。 卓颜立马捂住自己的嘴。 看他捂嘴的动作,程澈还在发烫的神经,一下子凉了下去。 原来闹了半天,只有他当真。 那些触碰,试探,还有心里头那蠢蠢欲动的玩意儿,在卓颜那里,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场随时喊停的闹剧罢了。 揣着一肚子失落回到家,程澈草草吃了两口饭回屋躺着。 卓颜捂嘴的神情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刺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揉了揉,才想起这手蹭过卓颜的嘴唇,牙齿,那柔软又湿黏的触感,仿佛重新回到他手上。 他慢慢将手往下移,在唇边停留了许久,然后不受控地、缓慢地探向自己。 本能的情愫生涩又凶猛,像一场久旱逢甘霖的雨落在身上,密密麻麻,却找不到出口。 一直堵着,堵着,直到卓颜气息若隐若现浮现。 堤坝随之轰然决口,一泻千里。 剧烈的喘息平复后,身体迅速被空虚反噬。 他不明白,为何在那一刻填满他脑海的,偏偏是卓颜…… 怪恶心的。 他不是骂卓颜。 而是骂刚刚那个想着卓颜,做恶心事的自己。 亲的地方是手的虎口位置,听说这个穴位是万能的。(怎么研究起中医了) [害羞]后天继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怪恶心的 第24章 不能说的秘密 自从王平和梁颖复合后,卓颜发觉程澈变得更沉默了。 四人碰面时,程澈总是走在最后面,仿佛眼前这些热闹与自己无关。 卓颜看着特别不是滋味,心里那牛角尖又钻出头。 于是这天放学,他比王平还要早到程澈班上,二话不说拉人先行一步。 程澈不再甩开他,任由他拉着走。 到了连廊角落,卓颜停下脚步,盯着程澈冷峻的脸欲言又止。 心想这小子喜欢谁不好,偏偏看上兄弟的姑娘。 单凭这张脸,喜欢他的女生能从校门口排到安定门。 真可惜自己不是个姑娘,要不然…… 这想法让他都一愣,赶紧打住。 两人对望片刻,程澈先别开脸,实在受不住卓颜直勾勾的视线。 “你,你那什么……”卓颜支支吾吾地,“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程澈嘴唇微微一动,却没说话。 果然。 那些阴暗的,越界的念头,他压了又压,还是被看穿了。 现在卓颜肯定觉得他恶心,程澈几乎能想象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 见人阴沉下来,卓颜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不是说你不好,是梁颖眼光差,只瞧得上王平。” 程澈极缓地转过头。 卓颜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反正你别琢磨她……嗐,再说,你俩一个闷葫芦一个朝天椒,搁一块儿也是沤烟不起火,明白我意思吗? “说完了吗?”程澈问。 “你明白我就说完了。”卓颜说。 “明白。”程澈说。 “对嘛。”卓颜咧嘴一笑,“姑娘多得是,何必吊死一棵树。” “卓颜。”程澈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只说一次,你听好。” “啥啊?”卓颜一脸懵。 “我对梁颖没意思。”程澈盯着他,字字清晰,“对别的女孩儿也不会有。” “嚯,眼光这么高?”卓颜眨眨眼。 “……对,”程澈艰难吐出字,“可以回家没?” “这么早?”卓颜说,“还想去小卖部请你吃烤肠安慰安慰你呢。” “那走吧。”程澈转身往楼梯口走。 “你放心好了。”卓颜踮起脚搭他肩膀,“不管怎样,哥永远站你这边。” 程澈没应声。 低头看卓颜笑得阳光灿烂。 忽然觉得,也挺好。 那几句脱口而出的话,他自己都没想明白。 既然当事人听不懂,那算了。 毕竟不能早恋。 之后的日子仿佛按了快进。 程澈从朝阳区的家到学校的路上,能看见那座鸟巢一天天改变着天际线,最终在晴空下折射出刺眼的锋芒。 在这片悄然变化的光景里,他和卓颜迈入了初三。 程澈成绩向来稳定,在年级基本能排个前十。 直升高中部也好,考其他重点也罢,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卓颜。 开学没多久,他经常寻思着卓颜那点儿分数该怎么办,担心再这么混下去,恐怕真考不上高中。 然而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劝学,卓颜他爸已经行动了。 卓辉给儿子报了一连串补习班。 每天放学连轴转,周六日也不放过,动不动就刺他“没文化连扫大街都没人要”。 更是放下狠话,逃课就别想有零花钱,连公交钱都掐了,宁可自己不去医院,也得亲自押着卓颜上下学。 如此压迫下,卓颜终日苦着张脸。 “卓叔也是为你好。”程澈劝解他,“难道你真想去读那种乱七八糟的技工学校?” “不能不读书吗?”卓颜不忿道,“毕业了我直接回怀柔陪姥爷种地,不活得逍遥自在?” “可以啊。”程澈笑道,“以后每年去看望姥爷,我顺便给你带一份双层吉士堡。” “哎算了算了,”卓颜烦躁地挠挠头,整个人往程澈身上拐,“你等下还去画画吗?” “嗯,”程澈任由他挨着,“下课吃不吃麦当劳?我在那儿等你。” “吃!”卓颜顺势双手箍住程澈肩膀,几乎挂他身上走路,“还是你最好,高中要是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跟我考同一个高中咯。”程澈悄悄放慢了脚步。 “你要是考四中五中的,我八辈子都考不上。”卓颜嘟囔着,把下巴搁在程澈肩头。 “等你分数能考上高中再说吧。”程澈拖着他往校门口走。 周围除了初一新生会投来惊奇的目光,其他同学早已对这两人黏糊的相处方式见怪不怪。 程澈也习惯了。 他不再推开卓颜的亲昵,但也从不主动,觉得能守在对方身边足够了。 剩下的,留给自己慢慢幻想。 想着就行…… 卓颜去补习班,程澈就去画室。 他总会提前那么点儿时间,在补习班楼下等,有时带份麦当劳,有时只是陪卓颜走回家。 他珍惜这些琐碎的时光,甚至称得上依恋。 懂得迎难而上后,华先生也不赶程澈了,还给他一把钥匙,默许他自由出入。 晚上八点半,程澈刚在麦当劳拌匀砂糖番茄酱,卓颜掐点晃进来。 两人飞快吃完,临走时程澈又买了两个圆筒,一人一个举着朝安定门走去。 秋夜凉风阵阵,吹得人很是惬意,也让程澈生出了几分不舍。 他很想和卓颜聊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在东城的街上溜达一整夜。 街上明显多了不少外国面孔。 卓颜仰头望那几个高个子,咬了口圆筒说:“为什么他们天天吃汉堡薯条都能长这么高,我不行?” 程澈没接这话,心说你长不大最好。 卓颜给自己找补:“不过长太高也不好,上次王平他们吵架,梁颖就怪他座儿没选好,前边的人挡着她了。” “那幸好我没去过,不然挨骂。”程澈笑了笑。 “想看吗?咱周末去看?”卓颜说,“去东四那边有电影院,你不是周杰伦粉丝吗,好像有他的电影。” “别乱给我按名号。”程澈皱眉,“怎么?你周末想翘课?” “卓辉值晚班。”卓颜笑嘻嘻地,“上完课看呗,还没跟你一起看过电影呢。” “你跟谁去看过?”程澈心悬了一下。 “之前春节干妈约卓辉看贺岁档,他不去变成我去了。”卓颜顿了顿,“她现在还惦记着我爸,也不知图啥。” 这晚程澈没说去不去。 到了周末下午,程澈直接打了辆出租到补习班楼下,发了条短信给卓颜。 没多久,卓颜兴奋地冲了出来,扑进程澈怀里。 程澈被撞得稍稍后退半步,手却稳稳扶住他的腰。 旁边几个同班的女生看得直笑,有人扬声问:“卓颜,这谁呀?” “我弟!”卓颜一把搂住程澈胳膊,非常自豪,“帅不帅?” “你还有弟弟?怎么比你高那么多……”那女生诧异地打量程澈,“帅哥,能加Q/Q不?” “哎哎,别打我弟主意啊。”卓颜摆摆手,“我弟眼光高得很。” 女生压根没理他,拿出手机对程澈晃了晃:“你Q/号多少呀?有女朋友吗?” 程澈微微一笑:“抱歉,我不早恋。” 女生愣了愣:“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程澈拿出手机,“我加你吧。” 有这句话,其他几位女生纷纷围过来要加好友。 边上的卓颜倒是挺高兴,嘴角都快扬到耳根。 仿佛被搭讪的人是他自己。 程澈把每个女生的Q号都添加了,随后打了辆出租跟卓颜出发去东四的电影院。 周末影院人来人往,多数成双成对的。 程澈和卓颜并肩走在一起,心情跟空气里的爆米花香味一样甜。 “要不要爆米花?”程澈指了指柜台,“我看其他人都有。” “要要要。”卓颜积极响应,“我请你吃。” “省点花吧。”程澈说,“不然月底又只能啃面包。” “不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卓颜扯着他去排队,“爆米花必须我买。” 前一秒,程澈听了还有些膈应。 可转念一想,这家伙宁愿不吃饭也要给他买爆米花,那些不快瞬间化了。 两人捧着一桶爆米花坐在影院入口旁等检票,低声讨论这部电影讲什么,程澈的肩膀忽然被人从背后拍了拍。 “哟!程澈?真是你啊!” 程澈闻声回头,险些没认出李洵。 要不是记得声音,他几乎忘了这位曾经的舍友。 “这么巧,”程澈客气地笑了笑,“你也来看电影?” “我跟周茜一块儿来的。”李洵说,“刚看完,她上洗手间了。” 程澈还没来得及接话,卓颜已经凑过来小声插嘴:“周茜?王平那个前女友?” “她现在是我女朋友了。”李洵挑眉。 “哦抱歉。”卓颜瞥他一眼,“我不认识你。” 正说着,周茜走回来。 她穿一件蝙蝠袖露脐上衣,搭了条极短的热裤,十分自然地挽住李洵的手臂,笑盈盈地跟他们打招呼。 卓颜看得眼睛都直了,怀疑周茜是不是整容,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个初中生。 程澈注意到卓颜的眼神,顿时觉得手里的爆米花不香了。 “就你们俩来看电影?”周茜声音娇滴滴地。 程澈应了声,记得她以前不这么说话。 “你们看什么呀?我们刚看《不能说的秘密》。”周茜问。 “一样。”程澈说。 “啊?”周茜夸张地睁大眼睛,“两个男生一起看爱情片?” “有什么问题吗?”程澈反问。 “没问题,不过……”周茜偷笑了一下,“有点像gay佬。” “什么意思?”卓颜听不明白。 “G、A、Y——GAY。”周茜一字一顿地拼起来,“同性恋的意思啦。” 卓颜整张脸比刚才还要慌张。 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被这个词钉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锁在周茜脸上,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程澈暂时读不懂卓颜那是震惊、茫然,还是被冒犯。 但他不需要读懂,只知道周茜的话刺破了原本轻松的气氛,也刺中了他的底线。 他不允许有人取笑,或者用这个词来伤害卓颜。 程澈倏地站起身,冷声道:“你瞎说什么?” 周茜被他陡然转变的气场吓得往后一缩,躲到李洵后面。 “兄弟,她就开个玩笑。”李洵赶紧圆场。 “道歉。”程澈的声音不容置疑,“给我哥道歉。” “不是,”李洵愣住,“他是你哥?” “我叫你道歉!”程澈厉声道,墨镜下的视线锐利地刀向周茜。 “对不起对不起。”周茜双手合十,向他讨好,“你别生气,我只是随口一说……两个男生看电影也挺正常的,说明你们关系好嘛。” 程澈没再理会他们。 转头看见卓颜垂着眼沉默不语,那模样让他心里一揪。 他拉起卓颜,径直走到远处空位坐下。 “别听她扯/鸡/巴/蛋。”程澈语气仍带着未消的怒气,“脑子有病才说这种话,怪不得王平跟她分手。” 卓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别瞎想啊。”程澈继续说,“谁规定必须一男一女才能看爱情片?再说了,谁他妈还不是周杰伦粉丝了。” “我没事。”卓颜低声说,“我是怕……别人误会你。” 程澈一怔。 “你这么受欢迎,万一真有人把你当同性恋怎么办?”卓颜露出个苦笑,“我倒无所谓,反正没人瞧得上我,你不一样,长得帅,又有钱,我有时都羡慕你会看上哪个姑娘,她得多幸福啊……” 此时此刻,程澈有种挖心掏肺的冲动。 想告诉卓颜我是同性恋,而且喜欢的人是你,可以给你一辈子幸福。 可他不能说,从刚才卓颜躲避的眼神他就知道。 他赌不起。 就在这时,影院广播响起,清脆的女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各位观众请注意,《不能说的秘密》现在开始检票……” 卓颜站起身,轻轻叹了口气:“走吧,看看周杰伦藏了什么秘密。” 程澈勉强扯了扯嘴角,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让我康康]后天继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不能说的秘密 第25章 儿孙满堂 电影散场时,卓颜仍深陷在剧情里久久出不来,在座位上哭得稀里哗啦。 程澈真不知该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抹他的眼泪。 “别哭了。”程澈轻轻推他胳膊,“好多人看着呢。” 卓颜捂着脸点头,可就是不起来。 程澈等人走得差不多,才伸手用掌心胡抹他的脸,低声道:“赶紧的,人都走光了。” 此时的卓颜才敢偷看一眼周围,带着鼻音问:“没我们学校的吧?” 程澈无奈道:“我哪知道,我又不像你谁都认识。” “算了……”卓颜再抹了抹脸,“铁汉还柔情呢。” “有这么感人吗?”程澈把粘了泪水的手在裤子蹭了蹭。 “不感人吗?周杰伦差点死了!”卓颜用力吸鼻。 事实上,在刚才一个多小时里,程澈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银幕上剧烈变换的光影对他的眼睛刺激很大。 他大多数时间都闭着眼,只能依靠对白、配乐,和卓颜压抑不住的吸鼻声拼凑个大概。 “行了行了。”程澈站起身,“快走吧。” “冷血。”卓颜嘟囔一声。 “矫情。”程澈回怼,“快去洗把脸,脏死了。” 等他们走出电影院,天色早已沉透。 爆米花和可乐撑饱了肚子。 他们两人就漫无目的地溜达在东四灯火四起的街景里。 “回家吗?”程澈先开口,“还是你想上哪儿?” “不想回家。”卓颜随意划拉一下旁边绿化带,“但也不知道去哪儿。” “走路回去?”程澈问。 “你家还是我家?”卓颜问。 “你想从东四走回朝阳?”程澈皱眉。 卓颜没说话,低着头走路,肩膀与程澈臂膀轻微擦了擦。 他知道从这儿走去朝阳得大半夜,程澈大概是想送他回去后自己再打车回家。 可他真不想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家。 对着过分安静的四面墙,会让夜晚变得特别漫长。 小时候还能靠电视作伴,现在只觉得那些声音陌生又寂寞。 人人都说他爸伟大,救了很多双眼睛,可现在他总在想,为什么伟大的一定是他爸? 卓颜对程澈长长一望,眼里毫无保留生出依赖。 幻想要是程澈真是他弟弟该多好,至少家里不会总是他一个人。 “走吧。”程澈读懂他,“今晚我陪你。” “啊?”卓颜一时没反应过来,“真走路回朝阳?” “回你家。”程澈语气平淡,“在你家过夜也行,反正我家只有我一个人。” “那咱们今晚一块儿……”卓颜表情顿时亮起来。 “洗澡不行。”程澈打住他。 “为什么啊?”卓颜不懂,“一块儿洗一块儿睡啊。” “不、为、什、么。”程澈一字一句,“多大了还一起洗澡。” “老大爷们不也一起泡澡?”卓颜说,“你咋那么讲究。” “再贫我不去了。”程澈停下脚步。 “哎哎哎。”卓颜扯了扯他胳膊继续走,“你就是这点儿不好,说两句爱发脾气,哪个姑娘喜欢你这样的。” “没让她们喜欢。”程澈接得很快。 “今天那谁也是,”卓颜想了想,“其实没必要那么凶。” 程澈没接这茬。 好不容易忘掉的事儿,他不想记起来。 “不过我没想到她变成那样。”卓颜继续说。 “哪样?”程澈试探地追问。 “不知道怎么形容。”卓颜露出个深思的表情。 “人家有男朋友。”程澈酸溜溜地提醒。 “想啥呢,”卓颜轻笑一声,“没男朋友我也看不上啊,你可能看不见,她脸上大红大紫的,还闪着金光,怪吓人的。” “哦。”程澈松了口气。 “不过她说我们gay。”卓颜不屑道,“我们哪儿gay了?” 程澈的心又悬起来,觉得这家伙反射弧怎么能这么长。 “能不能不说这个。”程澈没好气地。 “你讨厌gay?”卓颜天真地问。 “……不是。”程澈被他搅得很乱。 “我也不讨厌。”卓颜说,“可能是没见过,你见过吗?” “没有。”程澈心想他能不能别再说了。 “你说他们长什么样?”卓颜问。 “研究这个做什么?”程澈不耐烦道,“你又不是gay。” “哪知道啊。”卓颜天然地接了一句。 程澈猛地看向他。 “反正从小到大我没有喜欢过女孩儿,也没有女孩儿喜欢我。”卓颜继续说,“万一我真是呢?” “瞎说八道什么?”程澈心脏狂跳不止,眼中既有期待又有不安。 “嗐,这不说着玩儿嘛。”卓颜笑得两个梨涡炫起来,“放心吧,我不是gay,还想着以后儿孙满堂呢。” 听着笑声,程澈觉得自己像块橡皮泥。 只要卓颜需要,他就可以变成任何形状。 他默默吸收卓颜每句话,每个笑,反复咀嚼后吐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嗯,祝你儿孙满堂。”程澈说。 “什么话,”卓颜碰碰他肩膀,“是祝我们都儿孙满堂。” 程澈心间忽然一阵酸。 不知是被他撞的,还是什么的。 还有点儿疼。 “要不要放水?”卓颜突然说,“我记得前边有个公共卫生间。” “刚才在电影院不放?”程澈皱眉。 “人多嘛,”卓颜走快了两步,“去不去?越说越急了。” 程澈摇摇头,卓颜让他在路口边等,自己跑向公园里面。 这儿公园小时候来过几次,后来卓辉忙就没再来过。 晚上过来这地阴森森的,卓颜按照儿时的记忆找到卫生间。 刚走近,一个神色仓促的中年男人冲出来,险些与他撞个满怀。 卓颜啧了声侧身进去。 里面的灯很暗,有个长发男子正挨着洗手池抽烟,吓了他一跳。 他快步走向小便池,只想赶紧解决完走人。 身后却响起了脚步声,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逼近感。 接着,一口烟圈故意吹到了他耳侧。 卓颜转头,对上那男人的眼睛。 不知为何,这人让他瞬间联想到“同性恋”这个词。 再定睛一看,男人身上衣服松松垮垮地,胸襟露出一大块,裤子很低,都快掉下来了。 卓颜赶紧拉好拉链,转身走去洗手。 “小朋友一个人吗?”男人跟了过来问。 “关你屁事。”卓颜回头刮了他一眼。 “要来一根吗?”男人递出包烟。 卓颜本想拒绝,却被那丝不同寻常的薄荷味勾起了短暂的好奇。 学校里头那些坏学生抽的烟又臭又呛,这人却不一样。 “你几岁啦?”男人似乎跃跃欲试抽出一根烟,“这么晚自己在公园溜达?” “我不抽烟,谢谢。”卓颜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还挺有礼貌。”男人笑了笑,“要不要交个朋友?” 在厕所里面交朋友? 敢情同性恋爱这么玩儿? “没兴趣。”卓颜果断拒绝。 “没事儿。”男人又靠近了些,“凡事都有第一次嘛,可以教你……” “你他妈有病吧!”卓颜骂了句往后躲。 “还在读书?”男人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把他困在中间,用目光侵蚀他的脸,“年轻真好,可可爱爱的,信我,保证你回味无穷。” “滚!”卓颜用力推开他,“信不信老子打你?” “喜欢玩野的啊?”男人貌似听不懂人话,抓他的手往自己胸口乱摸,“来,打呀,随便你……” 卓颜这辈子没听过如此恶心的要求。 这已经超出他对同性恋的认知,觉得对方只是个变态! 就在他攥紧拳头准备反击,一道身影从门口冲进来,把眼前的长发男子狠狠踹墙上。 还没等卓颜看清男人的惨状,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着跑。 借着月光,他才看清眼前的人是程澈。 两人一路冲出公园,看见马路才缓下脚步,撑着膝盖直喘气。 “操……”卓颜喘着粗气,“头一回碰到变态。” “他碰你哪儿啦?”程澈心头猛跳。 “他抓我手摸他胸……”卓颜越说越气,“还说我长得年轻可爱,我他妈自己不知道吗?” 程澈把他两只手抓过来看,“哪只手?” 卓颜动动右手,“这只。” 程澈紧紧握住他右手,用力揉搓他的手腕和掌心,整个人跟着了魔似的。 起初只是被关心的暖意,但随着程澈右手不断传来的热度,让卓颜感到有些异样。 皮肤相贴的地方越来越烫,他抬头看向程澈。 路灯下,对方抿紧嘴唇,眉头深锁,凝重的表情让他心尖莫名一颤。 “行了行了。”卓颜抽回手,“回家洗手不得了,皮都要搓烂了。” “打车回去,”程澈强作镇定,“别走路了。” “你怎么了?”卓颜注意到他脸色发白,“害怕?” 怎么可能不怕? 想到那男人贴近卓颜的画面,程澈就几乎失控。 全凭本能冲上去踹了人,不敢想象若是晚到一步会怎样。 “赶紧的,”程澈不解释,拉他走向路边,“以后别自己一个在外边上厕所。” “这事儿能赖我吗?”卓颜不忿道,“换你进去他照样盯上你。” “赖我赖我。”程澈说着朝路边出租招手。 车上一路无话。 司机跟随电台广播哼着轻快的小曲儿,两人却在后座各怀心事。 到了家,程澈催卓颜去洗澡,自己熟门熟路进他房间拿睡衣。 这次,卓颜没再闹着一起洗,安安分分地进了浴室。 听见水声,程澈紧绷的神经才真正松懈下来。 自从确认自己性向后,曾经浏览过一些帖子,知道某些疯子“同类”会蹲点公厕。 都怪自己大意,卓颜走了几分钟才想起这事儿。 那些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卓颜这种青涩的毛头小子。 幸好,只是碰了手。 要是碰其他地方,他估计得回去把那人给宰了。 轮到程澈洗完出来时,卓颜正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定在程澈那结实的大长腿,下意识收回自己挨在茶几上细条的小腿,装不经意地盘起,整个人往沙发窝了窝。 “不睡觉?”程澈问了句。 “等你呗。”卓颜随手关了电视,“怕你一个人害怕。” “我害怕什么?”程澈不解地反问。 卓颜洗澡时已经开始左思右想,再结合今天遇到的人和事,他从直肠里捡出一句话,轻声问:“你是不是怕gay啊?” 程澈无语得直翻白眼,转身进房间时淡淡回道:“我是怕你。” 卓颜愣了愣,追上去大声问:“你怕我变gay?” 程澈不理他坐床上,接着把墨镜脱了盖好被子躺下。 卓颜斜倚门边嘟囔道:“怎么不理人啊。” 程澈:“关灯,睡觉,我累了。” 等眼皮透着的光全暗下来后,程澈脑补出卓颜的行动路径。 在卓颜准备爬上床前,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卓颜抱紧自己。 卓颜躺在床上,脸朝着程澈背影看,心里莫名发空。 别说gay不gay的,他怎么可能会变成那种变态? 于是,他在黑暗中自问自答:“我不会变gay的。” 过了许久,程澈疲惫的声音传来:“嗯,睡吧。” 卓颜听了也没多踏实,他朝那个温暖的背影,悄悄地,轻轻地挪近了一点点,发现程澈没抗拒他,才慢慢睡进去。 后天继续[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儿孙满堂 第26章 您这片子也太他妈高级了 入了冬,年关就近了,初中最短的寒假也来了。 补习班上了跟没上一个样,一学期折腾完,卓颜期末分数照样难看。 他倒不在乎,放学就晃进程澈教室,扒着窗户问:“过年上哪儿玩?” 程澈拉上书包起身:“我过年不在这儿。” “你要上哪儿啊?”卓颜盯着他走出教室。 “去国外做个检查。”程澈说。 “国外?”卓颜惊道,“卓辉那儿不能做吗?” “暂时没办法,”程澈走下楼梯,“卓叔也建议我去看看,说林医生认识那边的专家。” “初八回来吗?”卓颜追问。 “不一定。”程澈知道他要不高兴,“回来给你带礼物。” “不要礼物。”卓颜说,“我只要你陪我过。” “别矫情。”程澈嫌道。 “我一没哭二没闹,说大实话怎么就矫情了?”卓颜振振有词。 因为他不敢听。 自从那晚卓颜的话从背后吹来,程澈下定决心只把这人当发小,不再抱有其他的非分之想。 可卓颜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扯着他神经,总站不住脚。 “提前给你过?”程澈让步,“吃麦当劳?还是想唱k?” “没劲儿……”卓颜想了想,“去看电影好不好?” “不好。”程澈不想再跟他单独去那种地方,干脆道,“屏幕太大太亮,我眼睛受不了,也看不清。” “怎么之前不说?”卓颜又毛了,“我现在发现你什么事都瞒着我!不在这儿过年这么大的事,我不问你是不是就不说了?” “计较这些鸡毛蒜皮干什么?”程澈继续走不想跟他吵。 “我生日也算鸡毛吗?”卓颜冲他喊。 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 程澈尴尬地回头,走过去投降:“好好好,去看电影,行了没?” 卓颜狠狠瞪他:“不行!”说完扭头就走。 他正想去追,王平不知从哪晃了出来,大摇大摆走下来问:“你哥俩怎么比我跟梁颖还能吵?” 程澈叹气,见他身后没人,顺口问:“你们吵什么?” 王平双手插兜,一脸惆怅:“说我不上进,没想跟她考同一个高中。” “那确实难哄。”程澈笑笑。 “你呢?”王平问,“卓爷气什么?” “不陪他过生日。”程澈说。 “嗐!”王平嗤笑,“他也就对你这样,换我,他顶多骂两句得了,有时我都分不清你俩谁是哥,谁是弟。” 程澈没接话,跟他一块往教学楼外走。 没成想看见卓颜杵在大堂等他,一见他们出来立刻别开脸,快步往校门走。 “卓爷!”王平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高声喊,“嘛呢,走那么快?” “回家!”卓颜头也不回。 “不把你弟带走啊?”王平继续煽风,“那我带他走咯!” 这才让卓颜转身,等人走过来悻悻地问:“你们上哪儿?” 王平挑挑眉:“给你找过生日的地儿啊。” 卓颜瞥向程澈:“不是说不在这儿过年吗?” “说了提前给你过。”程澈没好气地,“到时候上我家吧,王平你也来。” “成啊。”王平吊儿郎当地笑,“等我把梁颖哄好了带她一块来。” 程澈笑了笑,回头看卓颜,对方还是闷闷不乐的,真不知该怎么哄。 于是,卓颜的生日庆祝定在了腊月二十八,程澈开始犯愁,不知该不该送生日礼物,送什么好。 自从二年级开始,卓颜不再收礼物,但现在人在闹脾气,或许送点什么好哄些。 他独自去了躺国贸,兜兜转转走进卡西欧门店,琳琅满目的手表看得他头疼,毕竟看不出颜色,不知道哪个好看。 店员过来问是不是送女朋友,程澈说不是,顿了顿又补一句:“送喜欢的人。” 反复确认颜色后,他买了店员推荐的那只。 生日会那天,卓颜进门时还是那副死样子,完全没个寿星该有的喜庆。 梁颖没来,但王平把他们半第一的七喜同学拽来了,还说这回哄不好人等着被甩。 “程哥,你家也太大了。”七喜仰头望着旋转楼梯,“还带两层的!” “……哦,”程澈收回望着卓颜的视线,“楼上主要是我爸办公用的,吃麦当劳吧,我买了好几个套餐。” “又麦当劳,”卓颜瘫在沙发里哼唧,“没劲。” 程澈听了心里长刺,旁边的七喜却欢天喜地扑向茶几:“天啊!我还没吃过麦当劳呢!” “那你多吃点儿,”程澈顺势接过话头,拿出两个双层吉士堡递给王平和七喜,“这个堡最好吃。” 看着先递出去的汉堡,卓颜心头莫名火起,他抓起番茄包用力一撕,酱料“滋”一声溅在王平衣袖上。 王平哀嚎着跳起来,程澈忙抽纸巾帮他擦。 卓颜憋着气,低头把砂糖混进番茄酱里搅和。 “卓爷,这什么吃法?”七喜好奇。 “这样好吃。”卓颜拿薯条蘸了酱塞进嘴里。 “麦当劳还有这种讲究?”七喜学他试了试,“嗯!确实哎,跟我妈做的不一样!” “那是!”卓颜边吃边说,”有人说我这是穷讲究,后来每回吃麦当劳都这么干。” “谁啊?”七喜问。 “没谁。”卓颜说。 程澈闷头啃汉堡装听不见。 这不对付的味儿王平最先品出来,压低声音凑近程澈问:“没和好?” 没等程澈开口,卓颜插进来:“说什么悄悄话?” “没说你,”王平咬了口汉堡,“吃完上哪儿?奥体?听说那头有活动。” “不去。”卓颜不屑,“我要看电影。” “早说啊,直接约东四汇合多好,你弟也省得跑麦当劳招呼咱们了。”王平说。 “不用上东四,”卓颜从口袋翻出个U盘,非常神圣地举在众人面前,“我拷了好几部片子,下午在屋里头开鉴赏会。” “哪种片儿?”王平挤眉弄眼,“一块儿看……不合适吧?” “想嘛呢!”卓颜坐着踹他一脚,“正经片子!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净瞅些不正经的!” 同班的两人追问是什么片,卓颜故意卖关子不说。 他用余光描程澈,见对方没什么反应,这才松口:“黑白片,我特地上网找的,什么好莱坞港片大片都有。” 程澈敏锐挑出重点:“你又去网吧?” 没想到他关注的是这个,卓颜沉下脸,“对,怎么了?” “没怎么。”程澈低头吃汉堡。 “你……”卓颜刚要发作,被王平一把按住。 “来来来,先碰一个!”王平举起可乐杯,“祝咱们卓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祝你儿孙满堂。”程澈跟着举杯。 “祝咱们都考上好高中!”七喜说。 卓颜直勾勾盯着程澈,迟迟不举杯。 直到王平推了推他才勉强举起杯子,却在碰杯时唯独绕过了程澈的杯沿。 吃饱喝足,程澈起身收拾,让其他人先去他房间。 七喜热络地要帮忙,一口一个“程哥”叫得他脚趾扣地。 另两人把程澈房间窗帘拉严实,沙发推到电脑前,弄出个小影院的感觉。 卓颜调试着播放器,见程澈进来,自然地往右挪出空位。 然而程澈先走向左边。 “不坐我这儿?”卓颜盯着他。 “拿墨镜,”程澈拉开抽屉,“换副防蓝光的。” “你坐我旁边。”卓颜直接下令。 寿星最大,程澈只好听令。 双人沙发硬塞了四个半大小子,大伙儿胳膊挨胳膊腿碰腿,闹哄哄地挤成一团。 屋里暖气给得足,空气燥燥的。 程澈被卓颜的毛衣电了好几次,要求跟七喜换座。 卓颜二话不说把毛衣脱了,拽他胳膊按回原地。 屏幕上放的是黑白纪录片,颗粒很重,讲二战时一个德国商人救难民的故事。 三个多小时,尽是些沉得压胸口的画面,硌得人心里难受。 卓颜不知什么时候抹了下眼睛,湿漉漉的手指蹭过程澈的手背。 程澈不自然地转开脸,抱紧双臂。 电影结束,王平长叹:“卓爷,这大过年的……非看黑白的不可么?” 卓颜吸了吸鼻,操控鼠标说:“下一部下一部,换个港片看看。” 画面出来,王平先乐:“行诶,梁朝伟加张国荣,稳了。” 结果这电影更加冲击少年们的心灵。 两位影帝在里面歇斯底里吵架,亲密共舞,蜷在小床上肌肤相贴,像在亲吻又像在打架。 王平连连蹦出“我操”,和七喜交换震惊的眼神。 卓颜第一反应看向程澈。 对方没什么表情,依旧靠在沙发边缘,双臂交叠。 他心里发虚,伸手按下暂停:“再换一部。” “看完吧,”程澈说,“不是你特意挑的么?” “它……”卓颜支吾,“后面有颜色。” “说明他们和好了。”程澈淡淡地说。 “程哥,你居然能看明白?”七喜惊讶。 “继续看。”程澈不作解释。 卓颜犹豫着点击播放。 期间不停偷瞄程澈,胳膊肘悄悄撞他,想探探反应。 程澈都知道,但偏不接茬。 片尾字幕升起,王平深吸一口气:“卓爷,您这片子也太他妈高级了,还专程拉我们仨一起看,这是瞧上谁了?” 卓颜哑巴吃黄连,口口声声说亲自挑的,其实全是贴吧网友推荐的。 本想着程澈看不见颜色,专找黑白片,谁知一脚踩进雷区,恨不得现在立刻上网骂街。 “眼睛累。”程澈摘下墨镜,“你们继续。” “要不去吃饭?”王平揉揉肚子,“有点看饿了。” “你们去。”程澈转身坐床上,“我晚上有事。” “程哥……”七喜打量他,“你原来是双眼皮啊?眼睛还挺大!” “要不要敷热毛巾?”卓颜凑过想挨着他坐,“我去给你弄?” “不用,”程澈避开他站起来,“我自己来,你们玩。” 程澈撇下所有人进了浴室,锁上门,双手撑在洗手台前。 镜子里映着模糊的轮廓。 他真想像梁朝伟那样,一拳砸碎镜中的自己。 什么意思? 特意选部同性片试他? 成绩烂成那样还跑网吧。 还整天甩脸色,谁他妈爱伺候。 他在浴室里待了很久。 久到王平和七喜说回家都没出来。 他怕开门卓颜还杵在那儿,怕压不住火,怕说出见不得光的话。 等外头的光照不进浴室,程澈才收拾心情出去。 明早要赶飞机,今晚得得收拾好行李。 他摸到墨镜戴上,开灯找手机,屏幕满是卓颜的未接来电。 不想打回去,又怕真有事。 纠结间,手机“震”了,还是卓颜,他还是接了。 “什么事?”程澈问。 “怎么才接电话?”卓颜在那头喊,“给你打多少遍了?” “什么事?”程澈又问一遍。 “毛衣落你屋里了!”卓颜理直气壮地抱怨,尾音发颤,“快开门!这破地方连个楼道都没有,我他妈快冻死在你家门口了!” 电影是哥哥跟梁影帝的《春光乍泄》 快甜了快甜了 酸甜搭配,吃着不累 后天继续[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您这片子也太他妈高级了 第27章 初八 程澈气得脑门儿蹭蹭冒火,撂了电话抓起毛衣冲去客厅开门,看见卓颜缩着脖子在风里打颤。 他家楼盘属于青山绿水的别墅小区,这寒冬腊月,飘着雪,也不知道这二愣子杵这儿多久了。 “不知道按门铃吗?”程澈直接把毛衣甩他脸上,“就这么蠢!就这么故意是吧?” 卓颜被毛衣砸得一懵,像是没听懂他的话。 “你,你凶什么凶?”卓颜声音发抖,“打你电话不接我按门铃有用吗?” “装可怜给谁看?”程澈莫名恼火,“网吧不够你浪?我这儿又闷又没劲儿,你赖着干嘛?” “谁、谁要赖你这儿?”卓颜气得话说不利索,“我拿、拿了毛衣就去网吧,谁稀罕待……” “那你走啊!”程澈上前一步。 “我干嘛走?”卓颜眼圈发红,“我是欠你钱了还是抢你老婆了?冲我发哪门子邪火?” “不欠什么……”程澈转过脸,“赶紧穿衣服回去。” 卓颜听了猛地扯开外套一扔,刚要弯腰捡毛衣,却被程澈一把攥住手腕拽进屋。 “冻不死你……”程澈骂咧咧捡起衣服,被毛衣静电剌了下手,抓起来塞卓颜怀里,“穿好!” 卓颜抱着衣服,盯他把门关上。 “快穿快走!”程澈催他,“没工夫伺候。” “你生什么气?”卓颜不动,幽幽地问。 “快穿。”程澈靠墙不看他。 卓颜盯了他一会儿,边套毛衣边说:“要是因为电影,我道歉,片儿是贴吧网友推的,我瞅开头是黑白就拷了,不知道有那种片子,没想恶心你。” 程澈被他一言一句软化,目光缓慢移向卓颜,对方套好毛衣露出个小脑袋,头发被静电弄得乱糟糟,可爱得让人想胡撸他的毛。 至于自己气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可气的。 无非是气他去网吧,气他在雪里傻等,气他在网上认识不三不四的人。 可他没资格生气,所以卓颜才会搞不懂。 沉默之间,卓颜已经穿好衣服,站在那儿等答案。 见人还是不说话,他又问:“你今晚有什么事?” “收拾东西,明早要跟我爸出发去机场。”程澈往房间走。 “你什么时候回来?”卓颜跟着他尾巴。 “不知道,反正开学前会回来。”程澈说。 “你会不会不回来了?”卓颜追问。 “不会。”程澈从衣柜里拿出行李箱,“你回家吧,不然等下卓叔又找你了。” “机票多少钱?我能去吗?”卓颜又问。 程澈动作顿了顿,“你有护照?” 卓颜摇头,“啥东西。” 程澈继续收拾,“没护照有钱也去不了。” 有那么一瞬,程澈真想过带他一起去。 可现在是年根,护照签证这些根本没法子办,莫名有点后悔当初没告诉卓颜要出国的事儿。 算了,别想。 说好放弃的。 还纠结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要不你把我装行李箱?”卓颜坐他床上,“不用买机票也不用什么护照了。” “快回家。”程澈没接他这茬。 “怎么老赶我走?”卓颜悻悻地,“都跟你道歉了能不能别小气子家家的?” “没生气,赶紧回家吧。”程澈头也没抬,专心把棉服叠好。 “那你……”卓颜抿了抿嘴,“初八回来好不好?到时候再吃个饭,我请客!” “几岁还要人陪着过生日?”程澈手上动作没停,“你长不大吗?” “长不大怎么了?”卓颜不服气,“姥爷七十岁每年都过生日,你不是年年也跟着去吗?” 程澈懒得跟他贫,起身又从衣柜随便抓了几套衣服过来。 “带那么多衣服是不是真不打算回来?”卓颜没话找话,“反正什么事都瞒我……” “你去网吧不也瞒我。”程澈回他一句。 “去个网吧能要你命啊?屁大点事儿没完没了。”卓颜嘟囔道。 “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有什么好去的?”程澈越说声越沉,“有空不如琢磨琢磨你那烂成绩,趁早看看哪个技校能收你,别到时候回怀柔刨地连拖拉机都不会开。” “你……”卓颜站起来,脏话堵在喉咙口,“现在是嫌我丢人吗?” “对!”程澈撂下衣服抬头,“考不上高中别跟我说话,我不和没文化的人做朋友。” 此话一出,程澈自己都怔了。 隔着一层墨镜,他看不见卓颜又一次红了眼眶,但能感觉到刚才那话深深伤害了对方。 “行……”卓颜吸了吸鼻,拼命点头,“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阳关道,我钻独木桥,咱各转各的,拜拜了您嘞!” 说完他冲了出去,砰地一声把程澈房门摔得震天响。 很快,外头传来沉闷的关门声。 终于。 卓颜走了。 程澈蹲在原地,脑子空了好一阵。 等他回神,突然发疯地把刚收好的衣服一件件往地上扔,最后踢向铝合金行李箱。 脚趾传来钻心地疼,连带胸口某个地方也火辣辣地疼。 没等他缓过来,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他一瘸一拐去开门,又看见卓颜站在他家门口。 “你要考哪个学校?”卓颜哑着嗓子问。 “……想干嘛?”程澈绷着表情反问。 “省得跟你考到同一所高中,见着犯恶心!”卓颜回他。 那句“恶心”震耳欲聋,程澈脑子嗡嗡直响。 “说话啊!”卓颜叫嚣道,“刚才不挺能说的吗?” “我考哪儿你都够不着!清华北大用不用跟你报备?”程澈话赶话地往外冲。 “成!”卓颜一把将门狠狠摔上,隔着门喊话,“最好别让我在北京城再见到你!” 卓颜在寒风中哭着走到车站,又一路抽抽搭搭地回到安定门。 他个子本来就不高,加上那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眼睛和鼻尖哭得红彤彤的,睫毛挂着湿漉漉的水珠。 明明已经十五岁,看上去却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朋友。 公交上有好心人看他哭得跟小白菜似的,忍不住递来包子零食。 他摇头不接,小声说着谢谢,下车前还不忘给车上的叔叔阿姨规规矩矩鞠了个躬。 到家时,卓辉正窝沙发里看电视,斜了他一眼:“这么早?还以为你又赖别人家不走了。” 卓颜喉咙一哽,不想再听到有人用“赖”这个字形容他。 “我以后不去他家!”他斩钉截铁地,“我要考清华北大!” 卓辉投过来看傻子的眼神,才注意到儿子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随后嗤地一笑:“吵架啊?” 卓颜没吭声,扭头回自己屋。 房间比平时整洁许多,估计是卓辉趁他不在打扫过。 卓颜一头栽进枕头里呜呜咽咽,暗骂程澈是个白眼狼,王八蛋。 这么多年,他自问没让程澈受过一分委屈,带他玩儿,帮他打架,宁愿自己不吃饭也要给对方买mp3,谁敢说程澈一句不好,他第一个冲上去护着。 现在倒好,反过来嫌他没文化? 卓颜越想越委屈,气得浑身发热,一把扯掉外套狠狠往地上一掼,口袋里的诺基亚啪一声摔出来,电池后盖飞出去老远。 他赶紧上前去捡,正想拼回去,记起这部手机是程澈给他的。 卓颜握住手机陷入沉思。 半晌,他把里面的电池拆了,走去打开衣柜,把诺基亚塞进装有奥特曼玩具的箱子最底下。 程澈从衣柜拖出沉沉的木质箱子,用钥匙打开锁,取出里面的笔记本,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密密麻麻写满了幼稚的对话。 中午吃啥,放学去哪儿,去谁家,谁请谁吃淀粉肠…… 他一页页沉默地翻着,平静地看完,将那块没送出去的卡西欧手表连同笔记本一起放回箱子里。 礼物忘了送,人还被他气走了,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他心烦意乱地收拾好行李,没吃东西,冲了澡躺上床,睁眼闭眼睡不着,觉得这夜静得发沉。 接下来几天,程澈依旧睡不踏实。 二月的德国又阴又冷,他每天跟着大人往返于医院做各项检查。 专家发现他的视力要比同症状的人要好,是因为他属于不完全型全色盲。 这意味着他并非完全看不见颜色,只是他的认知中没有色彩之分,自然分辨不出——哦,原来那叫蓝色,这叫绿色。 不过,全色盲至今仍无法治愈,这是基因里带来的病,生来如此。 但程景洋还是难掩激动,他再三感谢林芳帮忙牵线德国的专家。 共进晚餐时,他主动替林芳拉椅子、递外套,动作熟稔又周到。 程澈埋头切着盘子里的香肠,当什么都没看见。 父亲能和林医生走近,他其实是欣慰的,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孤独感。 德国的一切都令他都提不起劲,潮湿,安静,不热闹。 每到这种时候,他特别想给卓颜打电话,想告诉对方这里的汉堡薯条不如北京的麦当劳好吃,他爸和林医生越走越近…… 最终在回国的前一晚,程澈没忍住拨下卓颜号码。 然而回复他的,是一个空洞的女声:“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 程澈从没想过卓颜会有关机的一天。 他登上Q/Q,平时几个好朋友都有给他留言祝福新年快乐,唯独少了卓颜的。 然后他在列表里找了很久…… 果然。 孙悟空的头像消失了,也搜不到卓大圣这个好友。 程澈的魂儿仿佛倏地被抽走。 他点开王平的对话框,打字问:在哪? 对面迟迟没消息,他干脆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传来王平略带怨气的声音:“谁啊?” “我,程澈。”程澈语气有点急,“你在哪?是不是跟卓颜在网吧?” “这大半夜的……”王平还有些迷糊,“凌晨两点啊哥,上啥网吧?” 程澈才反应过来,德国与国内有着七小时时差。 他缓了缓,随口编出理由:“抱歉,以为初八你们约出去玩了。” “嗐,别提了。”王平像是彻底醒了,“昨儿卓爷可真是,当着我和七喜的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从今往后不过生日了。” “为什么哭?”程澈的心揪得贼紧。 “其实他不是初八生的,”王平叹道,“是大年三十,但他妈就是那晚走的,所以从小到大他都是过了头七才过生日,我俩搁旁边听,心里都酸得慌,怪不得你不留这儿过年他发那么大性子……” [爆哭][爆哭][爆哭]后天继续 请允许我先小虐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初八 第28章 学习大过天 程澈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至于卓颜为什么关机,为什么拉黑他,从王平那些话里已经有了答案。 回国后,程澈把自己关在家里,醒了吃,吃了睡,谁也没联系。 唯一的慰藉,是卓颜送他的MP3。 他听着周杰伦的歌,反反复复在Q/Q里搜寻卓颜的Q号,盯着一尘不变的个人资料发呆,始终没勇气按下“加为好友”。 浑浑噩噩挨到开学,程澈在吵吵闹闹的教学楼里往自己班走,忽然听见王平在身后喊他大名。 他迅速回头,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身影先撞进他的眼里。 卓颜就站楼梯口,与他几步之遥,校服底下套着平时会穿的连帽卫衣,头发剪短了些,看上去很精神。 程澈心间砰砰直跳,他以为卓颜至少会停下,或者有点什么反应,结果对方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继续往楼上走。 那一眼,剜得程澈心里发疼。 “不是……”王平来回往他俩身上瞧,“还较劲儿呢?” 程澈没接话,扯出个装傻的淡笑。 “哎你俩真的……服了。”王平咂咂嘴,递过来一瓶牛奶,“这帮我给梁颖,谢了啊。” “你也没和好?“程澈接过问。 “好不了也掰不了。”王平拉长了调,“这不学习大过天嘛,她又没明说甩我,那我横竖还算男朋友不是?该关心关心,该照顾照顾,别招人烦就得了。” “真有你的。”程澈称赞道。 其实他挺羡慕王平的,什么事都能想得开。 或许是从小早恋,无论是对待感情,还是处理人际关系,比他和卓颜都要成熟得多。 这是他永远学不来的。 程澈回到班上,把牛奶撂梁颖课桌。 梁颖虽没什么好脸色,但也没拒绝。 就这样,程澈不知不觉当起这对冤家的信使。 时间一长,程澈竟从这份差事萌生出念想。 因为王平每回喊他,卓颜都会或近或远地出现。 他贪恋那两秒若有似无的眼神接触,尽管对方仍然把他当作空气。 月考结束,程澈无意中看了眼年级排名,七喜的大名赫然排在榜首。 他脑袋突然冒出灵光。 在某个周末,程澈私下偷偷约七喜在学校附近的麦当劳见面,随便点了份套餐推过去,先绕了个圈问:“王平这次月考考得怎么样?” “梁颖姐问的?”七喜反问。 程澈懵了一下,顺势应了声。 “不怎么样。”七喜拿起汉堡,“我寒假帮他补过习,基础太差了。” “哦……”程澈装不经意又问:“那卓颜呢?” “他更差。”七喜一针见血,“除了语文,其他科目一窍不通,连解个最基本的方程式都不会。” “这样啊。”程澈话锋一转,“那你最近还有空吗?” “有是有……”七喜有些不好意思,“程哥,你是想找我补习?” “不是。”程澈切入主题,“我想你帮他俩补习。” 七喜嘴里含着汉堡,呆滞地看向他。 “不会让你白干的。”程澈继续说,“我给你付工钱,中午或者平时下课你抓他们过过试卷或者习题,每周两百,如果分数有提升我给你加钱。” 上次七喜来他家作客,程澈隐约察觉到对方的家庭状况,加上这人平时不参加要花钱的活动,成绩和人缘,是七喜最显眼的两样东西。 “每周两百……”七喜喃喃重复。 “你要是觉得少,我可以……”程澈说。 “程哥我不是那意思,”七喜打断他,“你确定要给我这么多钱吗?每周两百,一个月算下来那可是八百块啊!” “不用担心这个。”程澈轻描淡写地,“只要他们成绩提升上去,一切都好说。” “可以可以。”七喜高兴地吃着汉堡点头,“有你这么个兄弟,夫复何求啊!” “我先给你两百。”程澈掏出钱包,“这事儿你得保密,别说是我找你帮忙,不然咱俩得散伙儿。” 看着大财主递过来的两张毛爷爷,七喜两眼放光,拍胸口说:“程哥,你放心好了,这事儿随我进棺材了!” 达成交易后,程澈和七喜保持着秘密联系,两周一次约在麦当劳汇报情况。 程澈边看试卷边问起卓颜的近况,原来卓颜对外说手机坏了,周末还在上补习班,五一假期都待在姥爷家…… 听起来,没有他在的日子,卓颜过得平静如常。 放不下的,只有他自己。 最后一次模拟考成绩出来,程澈听七喜给他报数,沉默半晌,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心里的担子放下不少,按这个分数,卓颜至少不用去读技工学校。 所以程澈开始纠结,要不要和卓颜读同一所高中。 对比起重点高中,程澈更倾向于每天见到卓颜,哪怕说不上话,站在那儿远远看一眼也行。 可单单东城区就有二十多所高中,即使撇开重点不谈,他也很难猜到卓颜会选哪一所学校。 不过当他向七喜打听时,却得到一个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去怀柔?”程澈眉头紧皱。 “对啊。”七喜说,“他说他想跟他姥爷待在一起。” “为什么?”程澈追问。 “不知道,可能老人家年纪大吧。”七喜咬着吸管。 就在程澈陷入重击时,卓颜和王平好巧不巧踏进了这间麦当劳。 几道目光撞在一起,互相都愣了愣。 程澈屏住呼吸,能感受到卓颜投过来的目光,几乎是这几个月以来,卓颜第一次这样正眼瞧过他。 “这组合真够新鲜!”王平径直朝他俩走来,“怎么?程哥你也找七喜补习?” 程澈仿佛聋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卓颜,恨不得从对方脸上刮出层皮来。 “对啊!”七喜慌忙接话,“还有不到一个月就中考了,我跟程哥在这儿互相学习学习呢。” 卓颜视线很快从程澈脸上移开,扫过七喜,扫过桌上吃到一半的薯条和摊开的试卷,有种被刺伤的感觉。 又是学习。 还是和年级第一一起。 所以当初那些难听的话……都是真心话。 他委屈又恼火,浑身难受。 “你俩拔尖的凑一块儿,是要考清华北大啊?”王平拉开椅子坐下。 这无心的玩笑话,不偏不倚地戳中两人内心深处。 卓颜猛地转过身,撂下句“不吃了”就往外走。 此时程澈什么都顾不上了,起身追出去。 他想喊,喉咙绷紧地发不出声音,他狼狈地清了清嗓,终于在路边大喊:“卓颜——” 卓颜没停,反而越走越快,直到程澈冲到他前头拦住去路。 “您哪位呀?”卓颜冷着张脸,“跟您认识吗?” 话很幼稚,像小孩怄气。 但程澈心想,起码,他肯跟自己说话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急切和难受生生吞下去,提醒自己好好说话,保持冷静,不能再把人给气哭。 “别挡道!”卓颜一把推开他。 程澈反手握住他的手,“能别走吗?聊聊?” “聊你大爷!”卓颜骂道,“滚开!” “之前那些话是我不对,我道歉。”程澈死死拉着他胳膊,“咱聊聊行么?” “你怎么不再过五百年才来?”卓颜毫不客气地怼人,“用不着你道歉,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死不要脸地往我这儿搁!” “你拉黑我手机又关机,我找不到……””程澈无力地解释。 “那我是死了吗?”卓颜呛声道,“你眼睛瞎看不见我在哪儿?还是不知道我家住几栋几号?你真想找一个人会找不到?” “不是你说见着犯恶心吗?”程澈心乱成麻,“我怎么找你?你都不给我机会!” “放手!”卓颜想甩开他,“再不放手信不信我打你?” “打!你打!”程澈向前一步,“最好把我打死,这样那些屁话就能一笔勾销了!” “你他妈脑子有病是吧?”卓颜被他胡言乱语吓得发毛。 “对,我有病。”程澈沉着张脸,“咱们聊聊。” “聊什么?”卓颜不耐烦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你要去怀柔读书?”程澈问。 “关你屁事。”卓颜说。 “为什么?”程澈刨根问底,“卓叔让你去的?还是你自己想去?你分数明明可以留在东城。” “不想见到你行不行?”卓颜脱口而出。 程澈松了松手上的力道,“……是因为我吗?” “对,满意了没?”卓颜冷笑道,“像我这种没妈的野孩子哪配得上和程大公子做朋友?” 程澈嘴唇微微颤抖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 那声“程大公子”简直是在抽他的脸,明明他是在对方一声声“我弟”中长大的。 他喉结滚了滚,试着问:“我们……不是发小吗?” “我发小多了去了,不缺你一个。”卓颜转过脸不看他。 “但我……”程澈不死心地追问一句,“不是你弟吗?” “行了。”卓颜嗓子眼哑了,“别他妈演苦情戏,现在叫你哥的人也不少,回去照顾你那些小弟弟吧……” 程澈彻底放开手。 他当然知道那些所谓的哥哥弟弟的把戏是假的,只是没想到从卓颜嘴里说出来会这么,这么,这么有杀伤力。 曾经再脑子里预演过无数遍最坏的结果,如果他捅破那层窗户纸,卓颜可能会惊讶,可能会厌恶,他以为自己做好了承受这一切的准备。 可没有一种设想,比得上眼前万分之一的痛。 他没回去麦当劳,往路边出租招手上了车。 到家后,鞋都没换回自己屋反锁门。 蹬掉鞋子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闭目养神。 想睡睡不进去。 只好一遍遍抱紧自己。 手机震动了很多次,他都没有力气去看。 他听见蓉姨来他家做饭的声音。 也听见程景洋在外头说话。 但此时此刻,他只想一个人待着,不想被任何人找到。 房间门把手被拧动,程景洋敲了两下门,又问:“小澈,你是在里面吗?” 程澈没力气回应。 最后程景洋找来钥匙把门打开,才发现儿子一直在家,全身发烫,汗津津的,赶紧把人送去附近的医院打退烧针。 “我就纳闷你怎么不接电话。”程景洋看着他,“蓉姨说你一直没回家,我问了一圈也没找着你人,还以为你上哪儿了……” “你找谁了?”程澈虚弱地抬头。 “你哥们儿呗。”程景洋笑笑坐他旁边。 “我没有哥们儿。”程澈低头看手背上的针管。 “还吵呢?”程景洋胡撸他头发,“到底啥事儿值得你俩闹成这样?你卓叔说小颜在家哭得跟桃儿似的。” 程澈沉默许久,才开口道:“他要撇下我去怀柔读书了。” “那人家也是没办法嘛。”程景洋说,“人姥爷生病了能不去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姥爷多疼他。” “姥爷生病了?”程澈像是被惊醒过来。 “你不知道?”程景洋比他还惊讶,“小颜没跟你说?” 程澈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他姥爷……”程景洋叹了声,“说是有点儿糊涂,认不清人。” “什么意思?”程澈问。 程景洋凑过去他耳边,沉重道:“就是老人痴呆。” 我知道很虐,所以后天努力双更[爆哭] 等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学习大过天 第29章 铁汉柔情 程澈这次发烧来得急,去得也快。 等回到家拿手机一看,居然有两个卓颜的未接来电。 他心头一颤,立刻回拨过去,结果依旧是那个冰冷彻骨的关机提示。 在那之后,程景洋给了他两张奥运会开幕式的票,让他拿去和好。 “你拿着票去,保准什么别扭都忘了。”程景洋说得很笃定。 程澈把那两张仿佛有千金重的票塞进书包,天天带去学校,却天天送不出手。 主要快中考了,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惹卓颜半点不高兴。 至于姥爷的事,程澈更不敢向任何人打听。 整个学期,王平他们嘴里都没漏出过半个字,要么是卓颜谁都没告诉,要么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中考最后一场,程澈提前交了卷,拎起书包走出教学楼。 他跟程景洋说考完和同学聚餐,没让家里来接。 早上下过雨,地面还没干透,空气又湿又热,整个京城如同被放入蒸炉里。 校门口乌泱泱挤满了盼着孩子的家长,程澈戴着副小墨镜,慢悠悠地晃出来,挺拔的身影混在一堆中年人里,显得格外扎眼。 “这么早就交卷啊?”旁边有个大爷扇着把葵扇问。 程澈点点头,往树荫外挪了挪,目光紧紧锁定校门口。 没站多久,忽然有人喊他小名:“小澈!” 他一扭头,竟是卓颜他爸。 “卓叔。”程澈有点窘促。 “来来来,外头晒,你站这儿。”卓辉朝他招手。 程澈低头过去,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 “这么早出来呀?”卓辉亲切地问,“题目很简单?” “还可以。”程澈随口回答。 “哎,也不知道你哥考怎么样。”卓辉同样看向校门,“这学期算是下了点儿功夫,能挤进高中我都求神拜佛了。” 程澈默默点头,好久没听到有人用“你哥”这个词,心口像被细小的电流窜过,麻麻的。 “你是等他还是等别人?”卓辉问。 “等他。”程澈说。 “终于和好啦?”卓辉笑笑,“那小子想事情轴,牛脾气上来爱较劲儿,一定要人哄着才行。” “嗯……”程澈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问,“卓叔,姥爷最近还好吗?” 卓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卓颜说的?” “不是,我爸告诉我的。”程澈声音放低了些,“说……姥爷好像生病了。” “姥爷没事儿啊。”卓辉拍拍程澈肩膀,目光回到校门口,“人老了,难免会有些小毛病,记不清东西很正常,你们小朋友不用担心这个,好好读书好好长大,比什么都重要。” 虽然力道很轻,但程澈却觉得肩膀异常沉重,他猜姥爷的情况估计不太好,从对方的语气听起来,或许卓颜真的不知情。 他喉结微微滚了滚,把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问出来:“卓叔,那卓颜是不是要回怀柔读高中?” “没那回事儿。”卓辉摆手,“他是不想受我监督才整天吵着要跑去姥爷那儿,真让他去,就他那野性子,怕是高中都读不完。” 程澈听了松了口气。 还好。 有卓叔这座大山在,卓颜起码会留在这儿,他还有机会。 再等了十来分钟,许多学生陆陆续续走出来。 程澈这高度近视的全色盲,居然瞬间认出卓颜的轮廓,老远冲人群中大喊:“卓颜——卓颜——” 卓颜和七喜边聊边跟随人流往外走,隐约听见有人喊自己,抬眼望去,撞见程澈朝他兴奋地挥手。 他愣了愣,再瞥了眼站在旁边的卓辉,眉间蹙起,当即拽上七喜一同走过去。 “考怎么样?”卓辉难得语气轻松,“跟年级第一一个考场,沾到光没?” “不怎么样。”卓颜硬邦邦回了句。 卓辉压了压火气,尽量温和地问:“你们晚上有安排吗?我带你们上鼓楼吃饭?想吃什么随便点。” “有!”卓颜一把搂过七喜肩膀,“我今晚上七喜家过夜!”后半句明显是冲着程澈来的。 七喜一脸懵,显然不知道有这回事。 程澈则咬紧下唇,把怨气往肚子里吞。 刚考完试,卓辉不想扫孩子们兴致,干脆从钱包抽出几百块迅速塞卓颜口袋:“请人吃顿好的,梓健同学陪你学这么久别亏待人家。” 卓颜敷衍“哦”了声,拉上七喜转身离开。 程澈匆匆对卓辉点头,立刻跟上去。 走出几十米远,卓颜不想装了,松开七喜回头问:“还跟着干什么?没人叫你一起!” 程澈掏出一张票给他,“开幕式的,八号我去你家接你。” 卓颜看着印有鸟巢水印的红色票子,又抬眼望着程澈的脸,没吭声。 “我天!开幕式的票!”七喜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这可是现在花钱也买不着的!” “你喜欢给你。”卓颜把票塞七喜手里,“人挤人的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回家看电视更清楚。” “这……”七喜握着票,看看程澈,又看看卓颜,为难道,“卓爷这不太好吧……程哥他其实……” “你站哪头啊?”卓颜不耐烦地打断,“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吗?” 七喜噎住,无奈地闭上嘴。 “什么话?”程澈问。 “关你屁事!”卓颜转头问七喜,“你走不走?” 下午的太阳还是猛。 在程澈眼里,阳光把卓颜晒得很曝,轮廓晃得刺眼,就跟刚才那几句话,几个动作,膈得他浑身难受。 “我是想和你一起去。”程澈克制住情绪,“但去不去随你吧。”说完,他转身往回走。 脚下每一步都是飘的,像踩在云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 他根本没想过卓颜会拒绝。 就在几分钟前,他脑子里还设想过卓颜会眼睛一亮,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欢呼着扑过来,胳膊缠上他的脖子,咋咋呼呼地笑骂道:“我弟牛逼!” 可什么都没有。 没有欢呼,没有拥抱,没有那份熟悉的,毫无隔阂的亲昵。 只有一句拒绝,和一个塞给别人的动作。 卓颜还是那样嫌他,冷冰冰的,永远捂不热。 这一刻他才痛彻地意识到,自己那份小心翼翼藏了又藏,几乎快要撑破胸膛的感情,非但得不到任何回应,如今竟连最寻常的友情,都被消耗得所剩无几。 他清楚卓颜不可能接受他的感情,所以拼命地想要抓住哪怕只是“朋友”的身份。 可为什么连这都这么难? 这种无力感,比单纯地喜欢一个人还要折磨千百倍。 他失神走着,毫无方向可言,觉得周围的一切像隔了层雾。 直到有人从身后重重拍了他一下,他才猛地惊醒,心脏像是被攥紧后又骤然松开。 某一瞬间,那急促的喘息声让他幻想着卓颜追来的身影。 他倏地回头。 眼前只有气喘吁吁的七喜。 一个人,没有卓颜。 “程哥,”七喜喘着气,把票递回去,“这票……我真不能要。” “他呢?”程澈问出个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劝了,”七喜叹了口气,“他一听就烦,连我也轰走了。” 程澈看着那张票没动,心想要不就让七喜收下。 还没开口,王平的声音突然传过来:“找你们半天了!”他牵着梁颖的手跑到他俩跟前,“卓爷呢?” 七喜撇撇嘴,“不知道,他骂了我一顿自己也跑了。” 王平啧了声,掏出手机打给卓颜,对面很快接通。 “哪儿呢……嗐,还钻什么网吧啊!赶紧过来咱们涮肉去!”王平开始报数,“我,梁颖,七喜,还有你弟!” 话音刚落,他皱眉看了眼程澈,“不是卓爷,您不累嘛?我说你跟你弟都算穿同一条裤衩长大的,至于闹成……操,还给我挂了。” 几道目光无声地聚焦在程澈身上。 作为最清醒的边缘人,梁颖率先打破沉默,冷哼道:“爱来不来,我们吃我们的!” 王平连忙接话,“对对对,媳妇说得对,来,咱上鼓楼去。” “我不去了。”程澈声音很平静,他将七喜手中的票拿回来,又从书包拿出另一张,分别递给王平和梁颖,“开幕式的票,送你们了。” “这……”王平手都在抖,仿佛这票在发烫,“这哪成啊!” “拿着吧。”程澈不咸不淡地说,“连号的,你们去最合适,以后别吵架了。” “那你起码得来吃饭。”梁颖拉着程澈胳膊,“让王平请顿贵的,这票可是价值连城呢!” 王平赶紧点头,拽住他另一边胳膊。 “真去不了,晚上还有事儿。”程澈强忍着鼻酸挣脱他们,刚要走又退回来问,“卓颜他手机……修好了?” “他爸给他买了台小灵通。”王平答,“号码我发你。” “不用,”程澈赶紧低头,再抬头时脸上挂着笑,“你们好好吃啊,下回再一起吃饭。” “真不一起?”王平最后还是想挽留。 程澈没应声,只是抿紧嘴唇摇了摇头,抬手拦了辆出租车,拉开门径直钻了进去。 车子发动,窗外几个朋友仍站在原地朝这边望着。 他抬手挥了挥,视野却不受控地越来越模糊,他们的轮廓逐渐融成一片混沌的光晕,直至彻底消失在车窗里。 程澈这才收回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抑制不住喉头的哽咽。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 他终究没忍住。 也忍不住。 他庆幸自己还戴着墨镜,司机看不到他此刻狼狈不堪的脸。 一个大男孩哭得像是被人甩了。 虽说从某种意义上,他的确在经历一场没头没尾的失恋。 他抬手胡乱抹掉淌至下巴的泪,故作自然地是擦汗,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铁汉还柔情呢,哭一场不寒碜。 从今往后,关于卓颜的一切,那些舍不得、放不下、反复回想的过去,包括所有固执的期待和未曾说出口的喜欢,都到此为止。 去他妈的友情。 去他妈的爱情。 没有卓颜,他难道就过不下去? 倒是卓颜那个混蛋,任性、自私、脾气坏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谁爱哄谁哄,谁爱惯谁惯。 他程澈不伺候了。 [狗头叼玫瑰]不着急啊各位,今天双更!!! 小颜是那种敢爱敢恨的人,脾气上来会平等地创飞每一个人,这是他需要成长的部分…… 小澈则有点相反,所以他俩是互补,一个凸一个凹是分不开的[捂脸偷看][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铁汉柔情 第30章 桃儿 中考成绩下来,程澈考了四百来分。 这结果他不意外,分数是他一笔一笔从试卷上抠掉的。 原先想着只要能和好,做错几道大题不算什么,连最后那场考试他都是胡乱写完交了卷,为的就是第一时间在校门口堵卓颜。 现在想想,真他妈够傻逼的。 程景洋看着分数脸都青了,死活不信,吵着要去教育局调卷子,比平时少了一百来分,换哪个家长都得炸。 程澈没为自己辩解多少,直说就是考砸了,认了,以后要上哪读书都行,保证高中不掉链子。 “儿子。”程景洋皱紧眉头,“你跟爸说实话……是不是怄气?” “没有啊。”程澈接得很快。 “爸也不瞒你。”程景洋像是下了决心,“我跟你小芳姐姐是在一块,你要是心里不痛快……” “真没有。”程澈打断他,扯开嘴角笑,“小芳姐姐挺好,你俩也很配。” 程景洋愣是被他这笑给整不会了。 多年来,儿子基本都是沉默寡言,这突如其来的“开朗”反倒让他心里没底。 “还有,以后别说就我一个这种话,”程澈继续笑,“我倒盼着你俩早点结婚,生个健健康康的弟弟妹妹,毕竟我……” “胡扯什么?”程景洋赶紧截断他后半句,“你爸像那种人吗?” “不像不像,”程澈脸上看不出情绪,“但我是真想要个弟弟妹妹,家里太大,没人气。” “不跟同学出去?”程景洋问,“卓颜呢?怎么都不见他上咱们家了?” “哪能跟亲兄弟姐妹比。”程澈转身往厨房走,“喝咖啡吗?蓉姨教我泡过。” 程景洋望着儿子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知道这年纪的孩子多少有点叛逆,但别人家是闹翻天,他家这个倒好,天天在房间里翻腾笔墨纸砚,除了在网上买了点东西去拿快递,就没见过他出过门。 等程澈端来咖啡,他接过抿了口,苦味恰到好处,心想这手艺居然学得还不错。 “这不是说生就生的。”程景洋放下杯子,“目前政策也不允许,真要觉得家里闷,可以约同学朋友旅旅游,别总一个人待着。” “再看吧,”程澈捧着另一杯咖啡,“味道可以吗?” 程景洋点了点头,重新拿起杯子。 一时间,父子无话,只有咖啡淡淡的香气萦绕。 “那我分数是不是彻底进不了重点?”程澈忽然问。 “是挺困难。”程景洋顿了顿,又补充道,“但对我们家来说不困难。” “谢谢爸,给你添麻烦了。”程澈说。 这句过分客气的话,反而让程景洋提着的心放松下来。 虽然程澈没打听卓颜分数,但这么多年发小,对方成绩会在哪个区间,他心里大致有数。 为了避免碰面,他这回是真想进重点高中。 很快,程景洋走了点关系,把程澈名字投进朝阳区一所重点中学里。 接下来的日子,程澈过得像人间蒸发。 王平给他发消息打电话,他不是说要学习就说在画画,变法子推脱。 后来甚至删掉手机Q/Q,让手机长期保持关机状态。 原以为他能一直躲到开学,直到某个周末,王平直接拎了两袋零食哐哐敲他家门。 “你怎么……”程澈见到对方愣了愣,不自觉地往王平身后张望,“会来?” “怎么?不欢迎啊?”王平拉长了调,“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发小。” “欢迎欢迎。”程澈释怀地笑了笑,把他领进屋,“怎么不带梁颖一起?” “她上补习班。”王平熟门熟路地把零食放茶几上,“找你几次都不出来,手机又关机,要不是前几天碰见你家保姆,我真以为你又出国了。” “还真想出国玩玩。”程澈顺着接话,“在这儿待闷了。” “你这是要出国读书的节奏啊?”王平挑眉。 “那不至于,白人饭我可吃不惯。”程澈往厨房走,“喝咖啡吗?学了两手,味道还行。” “行啊。”王平乐了,“尝尝程大师的手艺。” 整个下午过得相当轻松。 两人天南地北聊天,默契地绕开某个共同的发小。 具体聊了什么,程澈回头也忘了,但觉得有人陪着说说话,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傍晚程景洋到家,看见家里来客人,显得比程澈还要高兴,执意留王平吃饭。 他打量着王平,笑道:“我记得你,小学跟程澈一班,就坐卓颜后面的小平头对不对?一晃都长这么大了。” 那名字猝不及防地被说出来,王平先瞥向程澈,接话道:“嗐,哪儿长得过程澈啊,他到哪儿都是最高个儿,随叔叔您。” 程景洋听得眉开眼笑,“嘴跟卓颜一样贫。哎对了,怎么不见卓颜,你仨不是最铁磁嘛?” 王平眼神又瞟向程澈,见人脸上没什么不妥,才说:“他暑假都在怀柔,我也联系不上。” 程景洋笑容淡了点,“哦,这样,没事没事,咱先吃饭啊。” 晚上程澈送王平去公交站,对方没了下午那份侃侃而谈,聊着聊着还时不时走神。 走到车站时,程澈先松了口:“我没事,你想聊他也可以。” 王平张了张嘴,随后叹道:“七喜都跟我说了,你找他给我俩蠢货补习是不是?” 看来七喜没压住棺材板,程澈不想多作解释,用沉默当默认。 “这事儿我记你一辈子兄弟。”王平用拳头碰他肩膀,“我可不像他薄情寡义的,虽然我没考上梁颖那高中,算我对不住你,但我一定会考个好大学报答你。” “说什么屁话。”程澈笑骂道,“没多的大事儿,别跟我矫情啊,真的,我受不起!” “反正话我撂这儿了。”王平继续说,“你也别因为他躲着我们,我跟梁颖还欠你一顿饭呢。” “行行行。”程澈连声应着,“时间地点你定,我等你电话。” “那说好啦。”王平非常认真,“别一个两个都跟我玩失踪,暑假这么长时间,我就见过你一回。” “你……”程澈忍不住问,“没找他?” “说了联系不上。”王平啧了声,“你俩一个躲家里,一个躲怀柔,我除了每天接送梁颖去上课都没事儿干,快给我整郁闷了。” “有媳妇陪着不好吗?”程澈笑问。 “天天陪可不行。”王平嘴又开了,“你不嫌她她还嫌你,反正哪儿哪儿都不对……” 于是在开幕式当晚,程澈和王平、梁颖凑一块儿海搓了一顿。 餐馆里人声鼎沸,他们大聊特聊小时候的趣事糗事。 有些琐碎的细节程澈自己都记不清了,王平却说得有鼻子有眼,比如哪回数学考试程澈帮卓颜传小抄被发现,让李文英罚他们跑多少圈操场都记得清清楚楚。 类似的事太多,程澈早分不清是哪一桩哪一件。 可从别人嘴里重新听见那些事儿,他才发现,原来他从这么小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卓颜了。 不然怎么会帮人写作业,帮人考试递小抄,甚至从四年级开始天天蹬自行车载卓颜回安定门。 几人在奥利匹克公园道别,王平仍难掩激动,结结实实地给了程澈一个拥抱。 程澈没躲,还用力回拍他两下肩膀,催他俩赶紧进场。 随后转过身,看着眼前车水马龙,人潮汹涌的奥体大街,决定走“11路”回去。 他家其实离这儿不远,步行不过十来分钟。 但程澈走得很慢,在附近街区兜兜转转不太肯回家。 有点想去东城,又想拦辆出租车去怀柔。 不知为何,吃完那顿饭,他整个脑子只装得下卓颜。 想卓颜会在哪儿看直播? 在家?还是姥爷那儿? 或许是在东城哪个广场公园…… 会不会后悔没要那张票?会不会想起自己? 别想了。 程澈再次劝住想抬起打车的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往家方向赶。 夜色渐浓,让回家的路变得有些模糊。 程澈越发觉得一到晚上,他的视力会大幅度下降。 借着小区内高耸的路灯,他仿佛被一步步指引,看见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正杵在他家楼门前。 程澈心脏猛地收紧,呼吸都停了。 他不敢上前。 怕认错。 更怕是刚才思念成疾,生生憋出幻觉。 然而卓颜像是能感应到他。 蓦然回首。 四目相对间,隔着浑浊的夜色和大概七八步的距离,两人都僵在了原地,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程澈。” 卓颜声音带着哭腔,鼻音黏糊糊的,听得出非常难过。 程澈还是没动,大脑一片空白。 刚才还在不断思念的人,突然闪现在眼前……这怎么可能? “姥爷他……”卓颜抹了抹眼睛,像个要不到糖的孩子哑喊,“不认得我了……” 这话瞬间刺穿程澈所有犹豫的泡影。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粗暴地将人狠狠搂入怀中,摁住卓颜的头放自己肩上。 卓颜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来回拉锯。 他感觉到卓颜在发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话,只能发狠地,猛烈地,抱紧卓颜,手掌却笨拙地一遍遍顺着卓颜后脑勺的毛,低低地在人耳边重复道:“没事没事……” “姥爷他……”卓颜声音支离破碎,“病了……爸说治不好了……不认得我了……我要怎么办……” “没事儿。”程澈喉咙发哽,“有我陪你,陪姥爷,都会没事儿的。” 卓颜没再说话,用尽全力回抱住他,好似程澈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们抱了很久,久到程澈听见从鸟巢那边传来闷雷般的欢呼声。 等卓颜的哭声渐渐变弱,程澈猜他大概是哭累了,才松开双臂轻声问:“进屋吗?” 程澈看不清他哭成什么模样,但能看懂他在点头。 他温柔地擦拭卓颜的脸,用从前那种口吻说:“等下进屋先洗把脸,脏死了。” 卓颜非常听话地“嗯”了声。 他把人领回自己屋,开了灯,让卓颜去卫生间,自己坐床边漫无目的地摁手机。 卓颜出来时,氛围尴尬了半晌。 最后还是卓颜先开口:“还以为你去看开幕式了。” 程澈低头胡乱摁着手机说:“票送王平和梁颖了,他们今晚去看。” “我想过回来的,”卓颜声音越来越近,“但如果扔下姥爷,我做不出来……” “早说啊,”程澈依旧没抬头,“我让我爸拿多一张票给你,带上姥爷去看多好。” “我不能总要你东西。”卓颜小声说。 “你不要我不知道能给谁。”程澈下意识回答。 说完,程澈才猛然惊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他抬起头,终于看清卓颜的脸。 眼睛应该是哭肿了,跟他爸说的一模一样,像桃儿……可怜兮兮的。 对方半声不吭,直直地站在他面前,不知道是不是在消化刚才那句话。 正当程澈想着转移话题,卓颜沿着床边坐地上,头轻轻枕在程澈腿上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狗头叼玫瑰]恭喜两只小可爱迈过了这个坎儿,所以决定连更三天!!! 明天见[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桃儿 第31章 好好 才八点多,屋内静得可怕。 明明几公里外的鸟巢正在上演沸腾的盛典,整座城市、整个国家、甚至全世界都在为北京奥运开幕式狂欢。 而他程澈,却在原地打转,为那些说不出口的小情小爱挣扎。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难道要剖开真心说“因为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 可要是真说了,估计卓颜会因为不知道回答他而哭,所以他干脆保持沉默,僵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卓颜也没追问。 其实他并不是要一个答案,对朋友好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对他最好的那个人,是程澈。 是从小跟他混在一起,比亲兄弟还亲的程澈,是给他买麦当劳,一次次包容他所有坏毛病的程澈,导致都被惯得有些不知好歹。 卓颜想了半天,最后闷闷地说:“……以后别对我那么好了。” 程澈艰难地“哦”了声。 过了会儿,卓颜扬起头说:“但也不能对我太不好。” 程澈看了他一眼。 他小声补充:“我没你不行。” 程澈被他这两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没脾气,伸手胡乱揉他头发,恨不得把这人脑浆给摇匀。 卓颜乖巧地让他揉,甚至低低笑了两声。 “程澈用膝盖顶他:“笑屁!” 卓颜忽然站起来,很认真地说:“我考上高中了,咱还能不能哥俩好了?” “你哪个学校?”程澈有些紧张。 “附中本部。”卓颜瞅他,“你呢,考多少分?” “我去朝阳一中。”程澈说。 “哦,那咱又得分开。”卓颜坐回去。 “你想跟我同校?”程澈试探问。 “好学校我肯定去不了。”卓颜抱着膝盖低头,“但也不能拽着你一起耗啊,这不糟蹋人么?” “东城其实也不差。”程澈目光瞥向一旁。 “嗐,其实我还差两分,要不是直升高中部能减分录取,我得去那些排不上号的高中。”卓颜说得很无力,“我爸骂得对,再这么混下去,别说姥爷,长大了连我自己都养活不了。” 程澈很想说我养你,这样你一辈子无忧无虑,怎么混都可以。 然而卓颜抬起头,朝他眨眨眼:“所以我决定了!高中一定要努力读书,将来挣大钱带你跟姥爷顿顿下馆子,保准你俩这辈子不用愁了!” 程澈顿时愣了神。 “不信是吧?”卓颜挑眉,三根手指举过头顶,“我,卓颜,在程澈家发誓,要是考不上好大学,我天打雷劈,出门被车……” “扯什么蛋!”程澈一把讲他手拽下来,“怎么不让老天爷收了你这张嘴。” “那你信不信?”卓颜反手抓住他手腕。 “信信信。”程澈敷衍他,随即转移话题,“姥爷现在怎么样了?” “说是什么阿尔什么海默症。”卓颜那点刚提起来的精神又泄了下去,“我爸说他是老了,糊涂了,不记得事儿……但再怎么不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我?”话音没落,眼泪又开始巴巴地往下掉。 “姥爷在哪儿?要不我陪你去看看?”程澈低声问。 “在家,我爸陪着呢……”卓颜吸吸鼻子,“但我害怕……程澈,我只能来找你了。” “那你别哭了。”程澈抹他眼泪轻声哄着,“看不看直播?估计开幕式还没结束。” 卓颜点点头,被程澈牵到沙发坐好。 程澈给他开电视,调好频道,翻出上回吃剩的零食放茶几,又从冰箱拿了瓶可乐。 看卓颜还是蔫了吧唧的样儿,他直接把冰可乐罐贴人后颈上。 “干嘛呀!”卓颜整个身子一哆嗦,捂着脖子问。 “给你提提神。”程澈笑了笑,觉得他像只受了惊的花栗鼠。 他们已经错过了精彩的点火仪式,电视里正放着各国运动员入场的画面,背景音乐很悠扬,配合解说员的声音,卓颜攥着可乐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地往程澈靠。 程澈也挺困的,今天心情大起大落,但不管怎么说,他的卓颜回来了,回到他心尖最安全的地方。 肩膀忽然一沉,程澈清醒了几分。 他想叫醒卓颜去洗澡睡觉,可一低头,那双唇映入眼底。 周围仿佛静了音,卓颜平稳的呼吸甚至比电视还要清晰,发丝轻轻擦过他下巴,挠得他心痒痒。 想亲。 他说没有他不行。 那亲一下不过分吧。 反正卓颜总是睡得很沉…… 亲一下不会知道的…… 程澈刚要再低头,卓颜却突然闷哼一声,动了动。 程澈猛地收回贪念,心虚地清了清嗓:“困了就洗澡睡觉。” “完了?”卓颜迷迷糊糊地问。 “早完了。”程澈顺着话接,“快去洗澡,一股子盐巴味。” “很臭?”卓颜惊坐起来,揪起领口闻了闻。 “鼻涕眼泪糊一脸,能不臭吗?”程澈回房间给他拿衣服。 卓颜灰溜溜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等程澈也洗完走出浴室,看见卓颜面朝墙壁蜷成一团。 他无奈走过去,单膝跪在床边,刚抓起空调被想给人盖上,没想到卓颜一个翻身,手臂圈住他脖子。 “干什么!”程澈双手慌忙撑在卓颜两侧。 “跟你玩玩嘛。”卓颜笑咯咯地松开他,“好久没一块儿睡觉,有点兴奋。” “有病是不是?”程澈觉得燥热爬满全身,扯过被子扔卓颜头上,“再碰我你出去睡。” “你就是这点不好。”卓颜自己把被子铺开躺平平,露出个小脑袋,“嘴不饶人还没情趣。” 程澈没接话,关灯躺下,刻意与卓颜隔开一臂距离。 在一片阒静中,他听见自己心跳一下下撞击胸腔,又重又响。 “你现在睡觉都戴墨镜吗?”卓颜声音闷闷地飘过来。 程澈不耐烦地摘下墨镜撂枕头边,几乎是同时,卓颜又扑腾过来,毛茸茸的脑袋直接压他胸口上。 “又干什么?”程澈手忙脚乱地推他。 “小时候不都这样睡。”卓颜理直气壮地往他怀里钻,手脚并用地缠上来,“怎么现在不行?” “那能一样吗?我们长大了!”程澈用手抵着他脸蛋,呼吸很乱。 “长大怎么了?”卓颜抱住他不撒手,“长大了我就不是我,你就不是你了吗?我就要抱着睡!” “不行!”程澈坚决道。 “为什么啊!”卓颜追问。 因为他会不受控地发热发胀。 然后每个细胞都在身体里叫嚣着想要更多、更近。 程澈微颤地深吸一口气,像是作最后警告:“别闹……好好睡觉。” “我不闹。”卓颜枕在他胸口,“我就这样睡,这样踏实。” “要抱抱枕头,别抱我。”程澈还在抵抗,但力道轻了些。 “小时候你跟姥爷都这样抱我,为什么长大了就不行?”卓颜越抱越紧。 程澈听了心软,纵容他这份越界的亲昵,但被卓颜枕住的另一侧身体僵硬得像木板,手死死地撑在床头面,始终没敢把人真正揽入怀中。 两人都醒着,在沉沉的夜里睁大了眼。 一个望着深不见底的天花板。 一个望着窗帘隙缝漏出来的微光。 “你要是个女生就好了。”卓颜突然发声。 “那为什么你不是女生。”程澈回他。 “对啊,为什么不是呢。”卓颜幽幽地自问自答,“如果我是女生,你会不会跟我谈恋爱?” “别发神经。”程澈撑在床头的手青筋暴起。 “你就回答会不会!”卓颜不依不饶地晃他。 “会……”程澈紧急转了弯,把问题抛回去,“又怎样?不会又怎样?” “会我就去割**,不会我就努力把你追到手。”卓颜说得一板一眼,“天天堵你家门口,逼你跟我成亲,给你们程家生一窝小程澈。” “你脑子整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程澈害羞地转过脸。 “想你啊。”卓颜直接说。 “想……”程澈嘀咕道,“想又不见你来找我。” “谁让你说这么狠的话。”卓颜下巴抵在他胸口,“我这不是努力考上高中,回来找你了嘛。” “行了行了。”程澈受不了他呼过来的热气,“快睡觉,我困死了。” 卓颜失落地撇撇嘴,重新枕在他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程澈还是无法入睡。 他缓缓地放下撑在床头的手,隔着空气抚摸卓颜的轮廓,来慰藉内心深处疯狂滋生的渴望。 眼前什么都没有,但还是盯着卓颜嘴唇大概位置胡思乱想。 卓颜贴着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勾得他不行。 程澈实在没忍住,把手轻轻放在那颗带有洗发露清香的脑袋上。 屏息等了片刻,怀里的人依旧睡得很沉。 估计今天哭得太狠了,在他面前就哭了两回,不知道在姥爷那儿还哭了多久。 以至于程澈吻在他脑门,也毫无察觉,反而更深地往他颈窝依偎。 这简直是在点火。 程澈因为他这个动作,疯得一塌糊涂,极轻地将一个颤抖的吻覆在卓颜鼻尖。 再往下,他怂,不敢。 正当程澈沉浸偷吻带来的愉悦,卓颜倏地仰了仰头,或许是寻找更舒服的姿势,嘴唇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贴上了程澈的嘴。 程澈当场刹住呼吸。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卓颜梦到什么,在他唇边舔了舔。 程澈脑中一片空白,怔怔地让人亲了几下,直到卓颜心满意足歪过头,将侧脸埋进他的肩窝。 那双唇软得不可思议。 程澈舔了舔还有些湿凉的下唇,全身血液轰地一下涌向某处。 他受不了了,也怕顶到卓颜,悄无声息地用枕头代替自己,快速溜下床,做贼似的闪进卫生间。 这夜对程澈难熬得可怕。 他没锁门,担心落锁的动静会吵醒卓颜,只能用身体抵住门板,想尽快解决浑身上下冒火的热气。 可越是着急,越集中不了精神,也就越难发泄。 直至他用手掌捂住急促的呼吸声,拇指和食指的连接处让他本能地探出舌尖,他闭上眼,全身心沉入刚才与卓颜短暂的亲吻里,幻想它能再久一点,再深一点。 …… 第二天清早,卓颜半梦半醒睁开眼,看见枕头上那只傻了吧唧的花栗鼠公仔正脸对着他笑。 他大脑宕机了几秒,翻身的时候喊了声:“程澈?” 旁边的空的,整个房间也是空荡荡的。 程澈呢? 怎么变老鼠了? 是不是又不要他了? 他慌张坐起身,抱着枕头大喊:“程澈——程澈——” 睡在客厅的程澈被一阵阵呼喊声叫醒。 等听清楚是卓颜在喊他,赶紧冲回房间,模糊地看见卓颜在他床上哭丧似的喊他大名。 “怎么又哭了?”程澈揉了揉眼过去。 “你咋不见了?”卓颜带着哭腔质问,“喊你也不应。” “在客厅没听见。”程澈找墨镜戴上,“几岁的人了怎么老哭啊?能不能好好歇歇?” “你不在我害怕……”卓颜整张脸埋进枕头,肩膀一抽一抽地。 程澈猜他是不是做噩梦了,上手抚摸卓颜软软的头发,哄道:“胡撸胡撸毛儿,吓不着。” 结果卓颜在枕头里“哼哧”一声。 程澈手一顿,耳根唰地就热了,用力一推:“装的是吧?” “哎哎哎。”卓颜拉住他胳膊,“陪我再睡会儿呗。” “不睡。”程澈拒绝得很快。 “陪我嘛陪我嘛陪我嘛!”卓颜拉着他的手在床上撒娇打滚。 “好了好了好了。”程澈真怕了他,“但不能抱着我睡。” “不抱不抱。”卓颜把花栗鼠枕头放床头边,“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老鼠啊?枕头被子全是这个老鼠。” “到底睡不睡?”程澈拽过被子背对着他躺下。 “睡睡睡。”卓颜乖乖躺好。 困意再度侵袭,卓颜轻轻翻了个身对着程澈,趁入睡前喃喃说一句:“程澈,你好好。” 程澈没动,但感觉自己里里外外被什么填满,很踏实。 [让我康康]明天继续 顺便报告一下,因为后续剧情需要,所以小澈的生日改为了六一后。 (主要作者数学不好,没算准十八岁的年限在哪……给大家跪下了_|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好好 第32章 花栗鼠 程澈在卓颜家见到了姥爷。 看上去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精神依旧矍铄,丝毫看不出生病的痕迹。 然而刚一开口,程澈如遭雷击。 姥爷笑呵呵地朝他招手:“孙儿回来啦?” 程澈一时不知该不该应,扭头看向卓颜 对方低着头一言不发。 “对,回来了。”卓辉适时接话,轻轻将两人推上前,“两个孙儿都回来看你了。” “姥爷,”程澈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是小澈。” “哎,别拿弟弟的墨镜玩儿,”姥爷皱眉指着他脸上的墨镜,“快还给人家。” 程澈心里一酸,姥爷也不认得他了。 “爸,”卓辉笑着打圆场,“这是小澈,卓颜发小,还记得吗?” “嗯?”姥爷回以茫然又温和的微笑。 “小澈,”卓辉耐心地重复,“爸,他是小澈。” “哦,小澈啊,”姥爷点点头,“小澈来啦?” “嗯,我来看看您。”程澈说。 “还带同学来玩啊?”姥爷扫了眼他身后的卓颜,“冰箱有喝的,我去给你们拿。” “我来我来,”卓辉忙扶住老人家,“你坐着陪孙儿们说说话。” 程澈转过身,担忧地看卓颜,随后摘下墨镜低声道:“戴上试试。” 卓颜喉结滚动,哑声问:“试什么?” 程澈没解释,凭感觉摸索卓颜的脸,替他戴好墨镜,扶着他的肩推向姥爷。 姥爷眯眼打量了一会儿,语气沉了下来:“怎么还戴着?不是说弟弟眼睛怕光吗?” 这话让卓颜浑身一颤,膝盖发软,整个人跌进姥爷怀里:“姥爷——我是卓颜,我是你亲孙子——” 姥爷胡撸着他的头发:“咋了这是?怎么还掉金豆儿了?姥爷还没走呢。” 卓颜泣不成声,话递不出来。 程澈虽看不见,但光听声音也能脑补出眼前的场景。 想起卓辉之前轻描淡写地说“人老了,总会有些小毛病”,可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觉得“老”这个字会和姥爷扯上关系。 他还记得前两年回怀柔,姥爷教他和卓颜钓鱼,晚上给他们做好吃的。 人怎么会…… 突然就老了呢? 卓辉递来一副普通墨镜,程澈摇摇头没接,眯着眼坐在一旁,扮演一个位来家里做客的同学。 等卓颜哄姥爷午休,卓辉才细细说起病情。 起初姥爷总频繁打电话问些小事,后来突然不打了,最后是村里人通知说老爷子烧饭时差点把厨房点着他才后知后觉。 “中考前出的事,没敢告诉你哥,”卓辉望着卧室门,“怕影响你们考试。” “所以放假他一直待在怀柔?”程澈问。 “嗯,我在那儿请了护工,让姥爷一下子搬过来不合适,毕竟在乡下住惯了,你哥听了隔天自己跑回怀柔,我想也好,能让他长大点,懂事些。”卓辉说着笑了笑,“你看他现在这么陪着,是不是终于有点当哥哥的样儿?” 程澈默默听着,轻轻点头,又问:“没办法治吗?” 卓辉叹了口气:“很难,我们只能多陪陪他。” 程澈还是想不通:“可姥爷平时那么健康,怎么会……” “也许是因为独居吧,”卓辉说,“老一个人待着,容易出问题。” 晚上程澈留下来吃饭,看着卓颜系上围裙进厨房帮忙很惊奇,想进去帮忙看看,但被卓颜推了出来。 卓辉欣慰道:“别担心,他做饭还挺好吃的,你去陪姥爷吧。” 姥爷睡了一觉突然好了,认得清谁是谁,还在饭桌上侃侃而谈,说昨晚开幕式刘欢唱得真是世界第一。 可临走前,姥爷又糊涂了,指着程澈叮嘱他早点回家,别老上夜街,不安全。 程澈放心不下,在卓颜家住了两天。 虽然错过了开幕式,但幸好程景洋有关系,总能搞到热门赛事门票。 于是程澈带上卓颜和姥爷,去水立方看跳水、游泳、水上芭蕾。 他看不清运动员矫健的身姿,但每当国歌奏响,他都能感到一种热血澎湃攥紧心头。 期间程澈和母亲于素秋吃过两次饭,气氛总有些说不出的生分。 于素秋升任乘务长后忙得脚不沾地,母子这大半年见面的次数十个指头都数得过来,再加上父亲和林芳的事,母亲不提,他也不好开口。 大人们那些狗血剧情他从不掺和,自觉没资格,别的不说,光是他喜欢卓颜这件事,足够骇人听闻了。 所以这次聚餐,他干脆把卓颜带上,有人在边上插科打诨,至少场面不会太僵。 当然,他也贪恋卓颜在身边时那份安全感。 “小颜这半年没少长啊。”于素秋在他俩之间比划了一下,“以前才刚过小澈肩膀,现在都快够着他耳朵了。” “迟早高过他一头,”卓颜信誓旦旦地扬下巴。 “做梦吧。”程澈毫不留情。 “怎么的?”卓颜撸起袖子露出胳膊,用力挤出肌肉,“瞧见没,前阵子帮姥爷种地喂鸡练出来的。” “怪不得看你晒黑了,”于素秋被逗笑,“小澈怎么没晒黑?没跟着去?” “他……”卓颜尴尬地放下袖子,“细皮嫩肉的我可舍不得,而且晒黑了不好看。” “你晒黑就好看了?”程澈怼道。 他其实看不出卓颜晒没晒黑。 在他眼里,卓颜好像永远长不大,爱哭爱闹,小小一只,可爱得让人随时想抓过来揉两把。 谈笑间,这家东北菜终于叫到号。 于素秋刚落座点完菜,手指在杯沿轻轻一划,抬眼望向卓颜:“听你爸说,他把你们家姥爷接来北京了?” 卓颜只是点了点头。 于素秋继续问:“姥爷身体还好吗?” 卓颜张了张嘴,不知该从何说起。 “挺好的,”程澈接话,“前两天跟我们去看跳水决赛,特别高兴。” “嗯。”卓颜低声附和。 “有需要帮忙的就跟阿姨说,”于素秋柔声道,“只有你们父子俩照顾也挺辛苦的,特别你爸工作还忙,你也要……” “妈,”程澈打断道,“卓叔和卓颜照顾得很好。” “妈也是想帮忙嘛。”于素秋说。 “阿姨,你是不是还喜欢卓辉啊?”卓颜直接问了出来,“他有什么好的?小芳姐姐追那么久都跟别人跑了。”说话时他还瞟了眼程澈。 “我不一样,”于素秋很坦荡,慢悠悠喝了口茶,“我是他发小。” “你小时候就喜欢我爸?”卓颜惊讶。 “那倒不是,”于素秋语气变得有些唏嘘,“小时候哪懂这些,光顾着玩了。” 卓颜尴尬地看了程澈一眼。 “那时候我还经常欺负你爸,”于素秋说着又笑了,“打得他满头包哭着喊娘……” 这顿饭因为聊起于素秋和卓辉的往事,卓颜听得乐此不疲,特别是听到他爸当年即使挨打也要屁颠屁颠跟着于素秋,笑得直拍桌子。 而一旁的程澈却始终沉默。 亲妈那句“发小”像颗石子,在他心里漾开波纹,久久难平。 以至于吃完饭,送卓颜回家后,他仍然没法消化,一个人在安定门附近兜圈,胡思乱想。 他很佩服父母对待感情的果决,反观自己,总是优柔寡断,哪个都没跟上。 每次想放弃又放弃不了,想维持又渴望更多,退两步又走半步,自己看着都难受。 他再次踱到卓颜家小区附近,望着那栋楼出神。 直到天都黑了,都没有想回家的念头。 忽然,程澈听见有人喊他,回头看轮廓,认出是卓颜他爸。 “怎么回来了?”卓辉提着塑料袋,“落东西?” “对,刚拿完下来。”程澈顺着话撒谎。 “行,你妈妈难得休假,我就不留你吃饭了啊。”卓辉说,“天黑了,回家路上小心。” 程澈心虚地点头,刚走两步又转身:“卓叔,能问你件事吗?” 卓辉笑着回头:“什么事?” 程澈欲言又止:“卓叔您……” 都用上“您”了,让卓辉觉察出不寻常,他转身正对程澈,这才发觉,以前那位抓着他手苦苦哀求的小朋友都长得跟他一般高了,心里暗赞不愧是于素秋的儿子。 “抱歉,我知道这么问很冒昧……”程澈先客气了一番,随后深吸一口气,“卓叔您以前是不是喜欢我妈?” 夜色掩去了卓辉的表情,程澈看不清,但明显感觉到对方愣了一下。 沉默半晌,卓辉才带着笑意开口:“你是替自己问,还是替你妈妈问?” “我自己。”程澈答得干脆。 “那我告诉你之后可千万别跟你妈说。”卓辉对他挑挑眉。 “好。”程澈说。 “我是喜欢过。”卓辉坦然交代,“那时候没人不喜欢你妈妈,漂亮、局气,还很善良。” “那为什么……”程澈问。 “有些事错过就是错过了,”卓辉说得很平淡,“当年高中我选择回北京,在这儿读大学、工作,再遇见你妈妈时,你俩都快上小学了。” “现在呢?”程澈继续问。 “现在只能是朋友的喜欢。”卓辉说。 “那……”程澈抿了抿唇,“你们现在都单身,要是……要是我妈对你有意思,你会考虑吗?” “不会。”卓辉答得很快。 “是因为卓颜的妈妈吗?”程澈又问。 “对,”卓辉声音听上去很轻,却字字有着千金般的重量,“我答应过我妻子,这辈子只有她一个,说到就得做到。” 程澈听完心里五味杂陈,既为母亲感到惋惜,又被卓辉对爱人的感情深深触动。 说很简单,谁都能说。 可不知为什么,从卓颜他爸口中说出,像已经走完一辈子的承诺。 “那你……”程澈把头低起来,“后悔过吗?当年没选择我妈……” 说完,他都觉得自己特不要脸,所以又匆匆补一句:“毕竟你们是发小。” “说实话,刚来北京那阵子确实难过。”卓辉声音很沉,“我跟你妈打三岁就认识,突然分开,像少了个亲人,但没啥可后悔的,都是些烂芝麻破谷子的事儿。” 他语气很稳,听不出半点怨怼,“来北京也是我自个儿选的,怪也只怪我不够坚持,再说了,素秋从来就没看上过我。” 所以于素秋后悔了。 程澈在心里苦笑。 “谢谢卓叔,我明白了。”程澈淡淡笑笑。 “你啊……”卓辉打量他,“是不是早恋啦?” “算是吧。”程澈也不瞒对方,但也没说全,“只是单恋,他不知道。” “你们班的?”卓辉问。 “算是吧。”程澈说。 “哎,在我这个年纪看,你们肯定读书最重要。”卓辉说得实在,“但叔叔也年轻过,明白那种感受,我觉得吧,你可以把喜欢当作动力,等以后考个好大学,或是跟她一起考个好大学,相互鼓劲儿拼一把,别给自己留遗憾。” “一起吗?”程澈有些恍惚。 “那可不,”卓辉笑道,“我跟卓颜的妈妈也是上了大学才一起,这就一辈子了。” “好。”程澈这声回答很复杂。 卓辉最后那几句话黏在程澈脑子里,跟他一起上了出租车。 他闭上眼,靠窗感受着光线在眼皮上的明暗流转,心里模拟出行驶路径,在快到附小的时候倏地睁开眼。 熟悉的街景包括各种回忆钻他脑子里,程澈盯着那片校门,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缓缓合上眼,对司机说:“改去东城附中。” 下车后,程澈抬头看了看熟悉的校牌,摸出手机按下卓颜的号码。 “咋啦?”对面传来响亮的少年音。 “上回说高中会好好读书考大学是真的吗?”程澈问得很认真。 “真的啊!”卓颜不假思索,“咋了?” “那你发誓。”程澈说,“天塌下来也得考个好大学。” “啊?”卓颜很疑惑,“不是不让我乱扯蛋吗?” “敢不敢?”程澈逼问,“不敢我全当你那天说的都是狗屁!” “行行行。”卓颜连声应,“我卓颜对你程澈发誓,天塌了也要考好大学,不然……不然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当狗!” “不行。”程澈说,“太轻了。” “那你又不让我说狠的。”卓颜委屈道。 “当花栗鼠吧。”程澈轻笑,“考不上大学,生生世世都当花栗鼠。” “什么癖好啊你?”卓颜无语了,“怎么干喜欢耗子啊?” “不说拉倒。”程澈作势要挂,却听着电话那头传来卓颜声势浩大的喊声: “我——卓颜——今儿对程澈发誓——天塌了也要考个好大学——不然生生世世都当花栗鼠——” “好。”程澈心满意足,“挂了。” 没等卓颜说话,他利落挂断又拨通另一个号码:“爸,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摸头][摸头][摸头]放心吧小澈,小颜这辈子也是你的花栗鼠 明天继续[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花栗鼠 第33章 我的程澈 “胡闹!”程景洋第一反应是拒绝,“学校是你想换就换的?” 他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理由,什么教育资源、未来发展。 程澈安静听完,只回了句:“可我妈身边只有我了。” 程景洋顿时噤了声。 这理由掺着真心也夹带私意。 知道于素秋和卓辉没戏,程澈确实替亲妈感到惋惜,四舍五入,他们母子俩也算是同病相怜。 可他也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父母那辈错过就是一辈子,他不想重蹈覆辙,他想待在卓颜身边,十年都这么过来了,再拼个一辈子又如何? 至于读书考大学,程澈更是没虚,他坚信金子到哪儿都发光。 而他,就是那块金子。 程景洋没答应之前,程澈没回朝阳的家,父亲打过来他便说和母亲在外面。 他主动陪于素秋逛街吃饭,在家给她泡咖啡,有时一起上卓颜家看看姥爷。 几人挤在十来平米的小屋看闭幕式,比在大房子里惬意得多。 待奥运热潮褪去,程景洋也终究松了口。 但条件是让他自己去找爷爷。 毕竟回东城还是去朝阳,到头来还是得老爷子点头疏通关系。 程澈独自来到后海那座静谧的四合院,迎接的中年男人说着“小少爷这边请”引他穿过回廊。 这宅子除了他爷爷,还雇了一对中年夫妇搭理院子和做饭,平时住这儿照顾老人家生活起居。 书房的门敞着,还没进屋便能闻到一股陈旧的书香气。 程老爷子坐在正厅看书,见他来了,稍稍抬起眼,朝书桌的方向摆了摆手。 桌上还是摊着本《劝学》,程澈直接墨砚下笔,不吃不喝大半天,将荀子这篇巨作完完整整誊抄了一遍。 等窗外暮色渐起,程澈将一沓工整的宣纸放爷爷面前。 “跟华先生学得如何?”程老爷子啜了口浓茶问。 “学了点皮毛,还想继续学。”程澈说。 程老爷子放下茶杯,翻开宣纸,首次点评道:“确实还得多学学。” 程澈听话点头:“好。” 当晚,老爷子没留饭,只淡淡撂下一句:“好好准备上学的事儿。” 程澈心领神会,打车回朝阳的别墅。 趁没人在家,先去后院把埋在发财树下的牙齿挖出来,简单收拾了几件常穿的衣服,又发了条短信给程景洋,算是正式搬去于素秋那儿。 这里没有保姆和司机,除了泡咖啡外,程澈还学会用面包机烤吐司,拿平底锅煎鸡蛋。 在于素秋休假结束的清早,他做了份双人早餐,吃完又帮忙把行李箱拎到路边等车。 晨光里,于素秋望着儿子出神,那副墨镜将程澈眉眼间最像她的部分隐去,而优越的骨相和气质,全然是程景洋年轻时的模样。 她顿了顿,还是轻声问:“真不回你爸那儿?一个人住行吗?” 问得很生涩,过去五六年程澈一直跟着程景洋生活,母子之间总隔着一层陌生的客气。 “你不是过两天回来吗?”程澈不解,“怎么不行?” “可睡一觉又要走了啊。”于素秋语气透着忧虑,“要不我还是请个阿姨,至少能给你做饭。” “真不用。”程澈说,“再这样,我长不大。” 于素秋轻轻笑了,伸手摸他头发:“说什么傻话,在妈妈这儿,你永远都是小朋友。” 车来了,程澈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于素秋临上车前又回头看程澈一眼,少年身姿挺拔,才十六岁已有了大人轮廓。 她忽然有些失措,曾经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孩悄悄长大了。 剩下的日子溜得飞快,夏末的燥热被几场雨浇散,随之带来薄凉的秋风。 开学前一晚,程澈试了新校服,把书包收拾得整整齐齐,心里头时而兴奋时而紧张。 他憋着没告诉卓颜要回东城附中,也没让家里打点分班,握着卓颜的乳牙祈祷,希望老天爷好好安排安排。 结果隔天,他出地铁口,还没顾上往校门走,卓颜的电话就杀了过来。 “我靠!”对面先吼了一嗓,“咱班有个跟你同名同姓的!” “别大清早的骂脏话。”程澈尽量保持冷静,“这么早到学校?” “不是说好好学习嘛!”卓颜嘚瑟劲儿隔着电话都能溢出来,“不跟你说了,等回头我看看那程澈长什么样,中午再给你打电话!” “行。”程澈跟着人流往校门挪,嘴角没忍住扬了起来,“好好读书啊。” 电话传来一串爽快的笑声。 踏进熟悉的校门,熟悉的校道,程澈在新班级里第一时间寻找熟悉的身影。 他扫了一圈没逮着人,只好往里面走,在靠窗有个脑袋埋书本里的座位边停下。 “同学。”程澈故意把声音放得很低,叩了叩桌面,“要睡回家睡。”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纹丝不动。 “卓颜。”程澈又叫了一声,带点平时的口吻,“我,程澈。” 再过两秒,卓颜迷朦着眼抬起头,看清眼前的人后吓得还差点把桌子掀了,猛地站起身连连后退,椅子“哐当”一声砸地上。 “你——”卓颜活见鬼似的瞪大双眼,伸手想要摸他,“怎么还长得一模一样!” “你就这样好好读书?”程澈挡开卓颜的手。 “不是,”卓颜凑得很近,细细量他,“你是我的程澈吗?” “还没睡醒是吧?”程澈抄起书不轻不重地甩他怀里。 “你,你,”卓颜结结巴巴地,“你不是在朝阳一中吗?怎么来这儿?” “来监督你。”程澈轻描淡写转身,“跟我坐前面,别在这儿打盹儿。” “哦。”卓颜乖乖抓起书包,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本来程澈戴墨镜进来足够惹眼,这么一闹,全班目光齐刷刷地跟着他们移动。 班上好些学生是从初中部升上来,认出这两位风云人物,已经捂着嘴交头接耳,教室里嗡嗡一片。 俩人入座在靠门口第一排,程澈放下书包,挨着墙边问:“还困吗?” “不困不困。”卓颜将课本翻开竖起来,眼睛瞪得溜圆,“我看书预习。” “困就睡会儿。”程澈说,“反正开学第一天没必要演这么全。” 没等卓颜回嘴,一个身影带着风从他们桌前掠过。 接着“砰——”一声,讲台被巴掌砸得震天响。 “把你们的嘴都缝上!”讲台上的中年男人双手撑在台面,嗓门极具穿透力,“十几岁人了能不能有点学生样儿?” 全班瞬间鸦雀无声,个个顶着副无辜相,心想大伙儿都没闹腾,这顿骂来得莫名其妙。 男人目光如电扫过全班,最后钉在角落的卓颜身上,手指一点:“全班就他一个知道看书!其他人文盲啊?当学校是菜市场遛弯唠嗑呢?” 卓颜憋着笑歪头看程澈,生怕自己笑出声。 随后男人抓起粉笔在黑板唰唰写了个“洪”字:“姓洪,教语文的!” 说完扔下粉笔冲卓颜招手,“你,上来领读,《沁园春》第一篇!” 卓颜第一反应又是扭头看程澈,不知该不该上去。 直觉告诉程澈这洪老师并不好惹,用口型催他:快去。 平时卓颜咋咋呼呼地,让他带队干点正经事儿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头。 他望着底下乌泱泱的人头,干脆破罐子破摔,用他清亮的嗓音大声朗读道:“沁园春,长沙,毛……” “啪——” 还没念完标题,洪老师又一巴掌拍在黑板上,全班都冷不丁地一哆嗦。 “一个个都哑巴啊!”洪老师吼声震天,“拿出课本跟着念!” 底下哗啦啦地翻出书本,朗朗读声很快响彻整个教室。 就这样,开学头一天,卓颜糊里糊涂当上班长兼语文课代表,成了洪老师跟前的大红人,班里大小事儿都让他传话。 王平听说后,差点把午饭从鼻子里喷出来,他可是正儿八经考进附中的,混得还不如卓颜这个择校的。 “不过程哥你怎么会在附中?”王平抹了把嘴,“不是说在朝阳读书吗?” “没考上。”程澈边吃边说。 “扯淡。”王平压根不信,“在初中你可是跟七喜一样拔尖的,能考不上?” “吃你的,哪儿那么多屁话!”卓颜一筷子敲在王平碗边,“我弟爱上哪儿上哪儿,管得着嘛!” “嘿?谁前先一口一个程世美地叫,这会儿又成你弟了?”王平嘴欠地拱火。 “叫我什么?”程澈没听明白。 “他把你……哎哟,”王平挨了卓颜一脚,反而更来劲了,“把你当陈世美!自个儿演秦香莲呢!” “滚你丫的。”卓颜臊得一把拍在饭桌上。 “怎么?才半天功夫得了洪老真传?”程澈调侃他一句。 王平笑得直捶桌,指着脸红脖子粗的卓颜含糊道:“……靖哥哥。” 卓颜气得端起餐盘转身离去,餐盘咣当一声砸进泔水桶,回头王平问他要不要去小卖部转转都不理人。 回班时卓颜还鼓着腮帮子,程澈轻轻戳了戳他后颈:“王平逗你玩儿呢。” 卓颜跺着脚进教室:“知道!” 程澈不紧不慢地跟上:“那你还气什么?我都没嫌你把我当陈世美。” 卓颜在过道停下,侧身让程澈先进去,“我嫌我自己。” 程澈擦身而过时,轻声说:“我不嫌。”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卓颜双手铺在桌面,不知道脑袋瓜子又在想什么。 程澈假装打了个哈欠,轻轻碰他胳膊:“睡会儿吧,下午还有四节课。” 卓颜下巴抵在臂弯,闷声问:“是不是我影响你中考了?” 程澈别开视线,枕着手臂趴下:“别自作多情。” 卓颜目光钉在程澈后脑勺上,到现在还觉得这事儿不真实。 程澈怎么会在这儿? 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怎么都想不明白。 除非是因为自己。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心里沉甸甸连带着呼吸都不顺畅。 或许是中考前那段时间,自己犯浑不理人,把人弄伤心了,程澈才考砸沦落到来这种普通的二流高中。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简直不敢回想自己有多混蛋,为了屁大点事儿揪着不放,没完没了。 况且程澈骂得没错,他确实什么都不会,净添乱,回怀柔照顾姥爷,笨手笨脚地都快把护工阿姨折腾地想辞职。 那段时间他无助得快疯了,天天想着程澈偷偷哭,却不敢拨通对方号码,只能关机逼自己把全部心思扑在姥爷身上。 这才慢慢学会懂事,磨平了任性的坏脾气。 可姥爷忘了他那一刻,所有的成长再一次崩盘,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程澈,仿佛只有程澈可以救他。 到头来,什么都是程澈,没有程澈就是不行。 而现在,程澈又出现了,就睡在他旁边。 外头阳光透过窗户洒了一点在程澈裸露的后颈上,卓颜赶紧从抽屉翻出两本书轻手轻脚地立在窗边,仔细调整角度,把那片晒人的光线严严实实挡在外面。 可别晒着他的程澈。 这世上唯一一个,也是对他最好的程澈。 小澈:我的花栗鼠 小颜:我的程澈 [让我康康]后天继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我的程澈 第34章 弄死你 “数学怎么这么难啊——”卓颜哀嚎着挠头,恨不得一头撞死在59分的数学试卷里。 “把错题抄一抄,再接再厉。”程澈揉顺他乱糟糟的头发。 卓颜侧过脸,偷偷从臂弯里露出一只眼睛看程澈。 背对着夕阳的程澈简直帅爆了,幻想如果程澈是他男朋友多好……再次惋惜自己不是个妞儿。 “你今天去画室吗?”卓颜坐起来,“来我家教我好不好?” “明天吧,”程澈边说边收拾,“今晚我妈在家,明天去完画室我再过来。” “要是太忙可以不用来。”卓颜挪了挪椅子让出通道,“咱就指望礼拜天能歇口气儿。” “顺路的事,”程澈背起书包,“做完值日回家,别在外面乱逛。” “哎,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卓颜哀怨一声,“再说了,网吧我早戒好几百年了,还能去哪儿!” “真不用我陪你值日?”程澈再多问一句。 “我可是班长!”卓颜嘚瑟起来,“哪能让同桌帮忙做值日的道理?” 程澈眼神毫不掩饰流露出失落。 反正有墨镜挡着,卓颜也看不见。 他其实希望卓颜能像以前多赖着他,这样即使名不正言不顺他也可以待在对方身边。 “要不我吃完晚饭过去?”程澈换了个法子问。 “不用不用,多陪陪阿姨吧。”卓颜说。 “那我走了。”程澈这才迈出脚步。 “路上小心呀!”卓颜朝他摇头晃脑。 程澈一步三回头,每次转身都能看见卓颜对他做鬼脸,那龇牙咧嘴的模样,让他终于没崩住,低头抿嘴笑了笑。 转眼高一过去一大半,课程多了,功课也难了,程澈却始终稳扎稳打,成绩从未落下。 在这所普通高中里,拔尖的学生本就不多,程澈凭着碾压式的分数,长期占据年级第一的位置。 于素秋对此倍感骄傲,母子间渐渐熟络起来。 见儿子懂事又自律,她放一百个心,所以晚饭过后,程澈说要去卓颜家,她没多问,由着他出夜门。 东城的家与安定门有些距离。 不过程澈改掉了动不动就打出租车的习惯,他往地铁走去,混入下班人潮,挤了几站地铁在安定门下车。 迎着十二月的寒风,程澈沿着熟悉的街道慢慢走到卓颜家,盘算着等下怎么给卓颜讲题。 但给他开门的是姥爷。 “小伙子,找谁啊?”姥爷在门内冲他喊。 “姥爷,我是小澈。”程澈往里头张望,“卓颜在家吗?” “找颜颜啊,颜颜遛弯去啦!”姥爷摆摆手要关门,“等会儿回来啊。” “姥爷!”程澈连忙伸手进铁门喊住,“你一个人在家吗?” “要干嘛呀?”姥爷直起腰板,“咱这儿不要洗发水清洁剂,我女婿可是医生干部!” 没等程澈再问,姥爷后头匆匆跑出个只围了条毛巾在腰间的卓颜。 “我来我来。”卓颜把姥爷扶去一旁,好声哄着,“这我弟,小澈,你咋又忘了?” 姥爷往俩人左右看看,像个小孩啧了声回屋坐沙发。 “今天糊涂劲儿多。”卓颜给程澈开门,“你怎么来了?” 程澈没回答,反而问:“怎么姥爷说你遛弯?” 卓颜解释:“年底老有人上门推销东西,我爸教他遇到不认识的就这么说。” 程澈目光扫过卓颜精瘦的胸膛,害羞地别过脸,“快穿衣服,大冬天不冷啊。” 谁知卓颜直接把毛巾摘了,胡乱擦了把胸口,“不有暖气嘛。” “赶紧的!”程澈催促他,眼睛却忍不住往人腰身瞟。 卓颜像姥爷那样啧了声回房间。 “等下把数学试卷拿出来。”程澈脱下羽绒服时补一句。 “知道啦!”卓颜拉长了调。 屋内被暖气烘得热乎,两人围坐在餐桌旁研究试卷。 卓颜基础太差,程澈说他除了九九乘法表,对数学一无所知,只能出几道最简单的函数题,一遍遍给他解析。 中途姥爷困了,卓颜打来热水,两孩子一边给老人擦洗,一边聊着家常,等安顿好姥爷睡下,程澈也准备回家。 “还以为你今晚住这儿呢。”卓颜说得很随意,两眼却直直地看程澈。 “你想啊?”程澈穿上外套问。 “开个玩笑。”卓颜扯了扯嘴角,“快回去吧,我爸今晚值夜班,不送你啦。” 程澈沉默地看了他几秒,把拉链拉回去:“算了,我陪你,明天去画室还近点儿。” “真的?”卓颜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压下嘴角,“不用陪阿姨?” “这个点她快睡了。”程澈拿出手机给于素秋发短信。 “那我给你煮饺子!”卓颜立刻说,“洗澡吗?要洗我给你拿衣服。” “别折腾。”程澈头也没抬地打字,“我擦把脸就行。” 卓颜听完忙活起来,烧水、拿盆、找毛巾,最后给程澈塞了个大宝润肤露。 吃完饺子,卓颜利索地挪开茶几,把气垫床搬到客厅中间。 这床是卓颜他爸从网上买的。 自从接姥爷来京,他把主卧让给老人,父子两人轮流在客厅守夜,生怕老人半夜出点什么事儿。 程澈睡过很多次,于素秋不在他经常打着辅导功课,照顾姥爷的名号在卓颜家过夜。 他现在不怕睡相不老实的卓颜,反倒很期待,等那家伙迷迷糊糊栽他怀里,他顺理成章搂住,再偷偷摸摸亲一口软绒绒的发旋儿,够他暗爽好几天。 但今晚程澈闭眼装了半天,卓颜那头还是没动静,他微微眯起眼,隐约看见卓颜那儿有一团光。 他轻声问:“干嘛呢?” 卓颜被他吓得一哆嗦,立马把手机塞进被窝:“看,看点儿学习资料。” 程澈追问:“什么资料?” “英语听力。”卓颜答得飞快,“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别弄太晚。”程澈说,“睡前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知道知道。”卓颜说着整个人往被窝里缩了缩。 程澈憋着口气继续等。 可是左等右等,旁边愣是半点动静没有,他往被窝里一探,那团光居然还在! 他一把掀开被子去捞手机:“什么学习资料我也看看。” “哎你干嘛!”卓颜慌里慌张地护着手机,“别抢,别抢……” “拿过来,”程澈冷声说。 “不看了不看了!”卓颜认怂,“我睡觉还不行吗?” “晚了!”程澈手上动作没停。 俩人扭动间程澈摸到了耳机线,顺手一扯,不堪入耳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客厅。 程澈清晰地听见一个“F”开头的英文单词。 卓颜慌乱地用枕头压住手机,往里捣鼓半天才关掉声音。 “你管这玩意儿叫英语听力?”程澈简直无法理解。 “欧美的怎么不算?”卓颜还在死撑。 “嗯嗯啊啊的能学几个单词?”程澈皱眉。 “谁告诉你只有嗯嗯啊啊啦!”卓颜气急败坏地,“它有剧情的!嗯嗯啊啊只是……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哦,是吗?”程澈扔过来一句,“那你跟我说说有什么剧情?” “就是那个美女不想做饭点披萨,然后打电话……”卓颜火急火燎地解释起来。 “用英语说。”程澈打断他。 卓颜深呼吸,捏着嗓子说:“hello,i want a big size pizza,please.”接着换了个粗犷的声音说:“oh,yeah……” “行了行了。”程澈懒得听他演单口,“赶紧睡觉。” 卓颜搂着枕头一动不动。 “到底睡不睡?”程澈躺下后问。 “睡不着。”卓颜一股怨气,“起杆了。” 程澈望着深不见底的卓颜喉结滚了滚,“又不是我弄的,自己去卫生间解决。” 卓颜刚要起身,又坐回去说:“要不咱俩一起看完吧,卫生间没暖气。” “不看。”程澈果断拒绝他的邀请。 “为什么?不喜欢欧美的?”卓颜问。 程澈背对着他不理人。 “我这儿有日本的,”卓颜继续说,“你不喜欢看真人我还有动画片儿。” “哪儿弄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程澈严声问。 “不都王平给的。”卓颜钻被窝靠他旁边,“一起嘛,看完睡觉。” “不看,滚。”程澈骂道,“别用你那儿碰到我,不然弄死你。” “凶什么凶……”卓颜喃喃起身去卫生间。 程澈在被子底下蜷紧自己,努力把胸口那窜邪火压下去。 他烦透了卓颜看这些小电影,却又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正常男生都这样,王平没少在三人群里发,可他一次都没点开过,因为他不正常。 光是想到卓颜这会儿在卫生间对屏幕里的美女起杆,他就燥得想踹墙。 像是不断提醒他:卓颜跟他不一样。 不管他们多亲密,睡觉都能黏一块儿,但他和卓颜永远有道翻不过去的墙。 然而没等程澈郁闷劲儿散干净,卓颜很快从卫生间出来。 程澈没想到他这么快完事儿,换自己要是想着对方起杆,没半天可消不下去,听人回被窝的动静,程澈故意哼笑一声。 卓颜毛了,隔着被子拍了他一下,低骂道:“笑你个头!都怪你,死活弄不出来了。” 程澈听了更开心,难得嘴欠回他:“要不要我帮你?” “行啊!”卓颜整个人黏糊地贴过来,“老早想跟你一起打飞机了。” “滚蛋!”程澈用手肘往后支开他。 “是你先招我的,”卓颜笑嘻嘻地把手伸过来,“你可要负责到底啊老弟。” 程澈肠子都悔青了,真不该欠那一嘴。 他猛地翻身攥住卓颜的手腕,将人胳膊反拧往上抬高。 “还睡不睡?”程澈咬牙道。 对面突然没声了,连呼吸都憋着。 眼前一片黑,程澈全凭感觉判断卓颜的方位,忽觉不太对劲,刚要松手,灼热的气息全呼他脸上。 程澈下意识抬手格挡。 “啪!” 一声脆响,他手背结结实实扇了卓颜一巴掌。 “你打我脸?”卓颜带着过分夸张的控诉。 “不是故意的。”程澈也慌了,“晚上我眼神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还有理了?”卓颜越说越委屈,“片儿不让看,飞机不让打,现在还要抽我?” “谁让你大半夜不消停?”程澈恼火道,“几点了还闹!” “我本来安安生生撸完就睡。”卓颜反攻倒算起来,“是谁他妈招我的?” “那你想怎么着啊?”程澈没好气地问。 “亲我一下。”卓颜说,“把刚刚打疼的地方补回来。” “没完了是吧?”程澈眯起眼瞪他。 “不亲这事儿真没完!”卓颜压低声音喊,“我爸都好几年没打我了,你倒是敢上手!” 程澈心跳得贼快,想亲又不敢亲。 “快点儿。”卓颜催他。 “我看不见。”程澈偏开脑袋。 “这儿。”卓颜抓他手摸自己脸颊。 程澈长长呼了一气,像是去赴死一般,摸着卓颜的脸缓缓地凑过去,又在咫尺停了下来。 透过阳台打进的一缕光,卓颜清楚地看到程澈脸上痛苦的神情。 他顿时心虚,感觉玩过头,刚想说算了,却见程澈闭上眼睛,头还微微歪了歪。 卓颜愣了愣,眼睛不听使唤地闭上,心想这架势,难道是要亲嘴吗? 他心脏砰砰直跳,甚至还有点小兴奋,反正亲一下又不亏,何况还是这么帅的兄弟! 结果等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生。 他偷偷睁开一只眼往下瞄,发现程澈亲在摸他脸的手背。 “算了算了。”卓颜无奈地推开他,“睡觉睡觉,真没劲……” 下一秒,卓颜被拉了回来,嘴被狠狠地咬住。 不单单是咬,还舔了舔,湿热的舌尖在口腔里翻搅了一番,没等他反应过来,程澈拔下嘴把他摁在气垫床上,用被子囫囵裹紧。 “干嘛!”卓颜在被子里低叫,“要谋杀啊你!” “睡不睡!”程澈每个字都有点颤抖,“再不睡弄死你。” “睡睡睡睡睡!”卓颜闷声叫着。 程澈还不敢松手,怕等下卓颜起来追问他干嘛亲嘴,他拿枕头将自己跟卓颜隔开,手脚并用抱住在被子里面的卓颜。 “快睡觉。”程澈说。 “这怎么睡啊?”卓颜挣扎露出个脑袋,“要闷死了。” 程澈当听不见,紧紧把人箍住。 卓颜扭来扭去净出一身汗,到底没拗过程澈,折腾累了也消停了,心说算了明天再找他算账,没一会儿就没心没肺地睡进去了。 另一边的程澈一晚没合眼,不断责怪自己太过冲动,没能忍住。 反复纠结卓颜醒来该怎么去解释那个吻。 那个又贪又欲,带着渴望的吻。 想着想着,天都亮了。 他小心翼翼地松开卓颜,摸到床边的墨镜戴上,顺便看一眼手机时间,才五点半。 心想要不逃吧,走去地铁站赶上头班车,回家躲一天再说。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刚穿上外套,卓颜的手机突然炸响。 卓颜含糊地“喂”了一声,程澈拉开门就想溜,却听见身后传来卓颜骤然清醒的声音:“你说我爸怎么了?” 小澈你要不也教教老婆英语算了 [让我康康]后天继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