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摸不透妈妈的心思。出租车里,于素秋还兴致勃勃跟师傅讨论怎么考驾照。
一下车,却深深叹气。
到家更是一反常态,不敷面膜不做瑜伽,瘫在沙发上说:“妈累了,今晚不做夜宵了。”
其实程澈没有这习惯,他担心地走近问:“妈,是不是不舒服?”
于素秋无神地摇摇头,说只是犯困,让他先去洗漱。
等程澈洗完,她悄悄跟来问:“儿子,妈是不是变老了?”
程澈非常真挚地回答:“没有,还跟结婚照里一样。”
于素秋听了,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回屋后,程澈掏出诺基亚把屏幕怼到墨镜前,眯着眼才看清卓颜回复:懂了,是三角恋!
刚在浴室,程澈把今晚的人和事都和卓颜复述了一遍。
他能隐隐感觉到大人之间古怪的氛围,却没料到卓颜能一语道破这层关系。
所以妈妈喜欢卓叔?
那当初为何不嫁卓叔,反而选了程景洋?
他把疑问装心里好几天。
吃饭盯着丰姿绰约的于素秋,回家望着轩昂气宇的程景洋。
心想,估计妈妈挑了个更帅的。
想通这点,他便懒得再琢磨,毕竟要是选了卓叔,还哪有他和卓颜?
于是在个落雪的日子,他们五人浩浩荡荡来到景山前街。
卓辉刚买好票,卓颜就迫不及待拉着程澈进午门。
“慢点儿!你是赶着上朝还是怎么的?”卓辉在他们身后喊,“别一不留神走丢了!”
卓颜回头冲自己老子吐舌头,接着对程澈说:“别跟他们仨演情深深雨蒙蒙的,哥带你好好逛逛紫禁城!”
都说下雪的北京成了北平,那下雪的故宫,就变回了紫禁城。
程澈的眼睛看不懂这威武的红墙黄瓦,也欣赏不到皑皑白雪下极致的美景。
墨镜虽把刺眼的白柔和成暗调,可雪后的故宫,依旧扎得他眼睛酸涨。
但听见卓颜那股兴奋劲儿,他不想扫兴。
只好跟紧咋咋呼呼的身影,配合着远离身后那对三角恋。
“咱们打正门进。”卓颜指向明三暗五的正中间,“回头出来也从这儿出,除了皇帝,就状元能走,保准儿你将来金榜题名。”
“其实还有一个人能进。”程澈推了推墨镜。
“谁啊?”卓颜问。
“皇后。”程澈莫名说得很神气。
“……哦,”卓颜眼珠子一转说,“那行啊!我不介意你当我媳妇儿。”
“去!”程澈嫌弃地把他推开,“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要当你媳妇儿,个儿还没我高。”
“哎,你咋这么难伺候。”卓颜嬉皮笑脸又靠过来,“得得得,算我吃亏,我给您当媳妇儿成不?”
程澈扯了扯嘴角,心想这还差不多,可嘴上不接他这茬。
结果卓颜戏瘾上来,跪拜在他脚下,捏着嗓门大喊:“皇上!臣妾冤枉啊……”
这一出,逗得边上的人民群众都乐了。
程澈实在丢不起这人,迈开大步子先行一步,卓颜搁后头边追边喊:“皇上,您忘了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了吗——”
最后,卓颜被他老子上前制服,程澈才得以解脱。
两人被大人们夹在中间,焉头耸脑地跟着走过金水桥,走进太和殿。
殿里人头攒动,空气都闷了几分。
卓颜正想着如何甩掉大人,大殿门口乌泱泱涌进一拨游客,最前头有个举小旗的解说员。
他眼前一亮,胳膊肘捅向程澈:“不如跟大人说咱去蹭讲解,找机会溜号?”
“别了吧。”程澈说,“你想你爸在金銮殿揍你啊?”
“但跟着卓辉好没劲儿,接圣旨都慢半拍。”卓颜说,“这哪是逛紫禁城啊。”
“你想上哪儿啊?”程澈为难道,“卓叔说了人多,怕我们走丢。”
“谁会走丢啊?”卓颜反驳道,“再说!紫禁城又不会跑,哥带你去御花园转转,来个二人世界。”接着他摇晃程澈手臂娇滴滴喊,“好不好嘛,皇上……”
“别这么叫!”程澈掰开他的手。
“小澈澈……”卓颜换了称谓,“你去跟他们说说嘛。”
还不如喊皇上呢。
程澈往旅游团和那仨大人方向各瞄一眼,没想好借口前不敢贸贸然上前。
“澈澈……”卓颜拖长了调,跟块牛皮糖似的黏他胳膊上晃悠,“去说说嘛。”
“别闹!”程澈不耐烦地甩了甩胳膊。
“行!不去了!”卓颜瞬间挂脸,“早知躺家里多好啊,非要这么冷的天来这遭罪。”
“站好别动。”程澈说。
卓颜小“哼”一声,背过身用双手抱住自己。
程澈不急着哄他,走向前对正在欣赏凤冠的于素秋说:“妈,我和卓颜想去那边听解说。”
于素秋往旅游团看了眼,只叮嘱道:“行吧,别走太远啊。”
程澈顺势接话,“放心,我俩小学来过。而且我有电话,随时能联系。”他顿了顿,带着稳重的语气,“我也不是小孩儿了,妈,你不用总顾忌我,跟卓叔玩吧。”
于素秋被他后半句话噎住。
这时卓辉过来问:“怎么了?”
“卓叔,我想跟卓颜自己去逛逛,可以吗?”程澈说。
“他又想干嘛?”卓颜蹙眉望儿子那小背影。
“你能不能别老埋汰自己儿子。”于素秋声音堂亮地插话进来,“高高兴兴出趟门,孩子想自己逛就让他们去呗。你小时候,跟我来故宫哪次不是撒丫子疯跑,不也啥事儿没有。”
卓辉被她训得一时无话可说。
“要是不放心,我带俩孩子逛,你和林医生两个人逛。”于素秋说着要拉程澈走。
“哎,说什么呢。”卓辉无奈摆手,又看了看尴尬的林芳,“行行行,去吧去吧。小澈,帮卓叔看着他点儿,别让他乱跑,也别给他买零嘴儿。”
程澈点头应下,轻轻把于素秋推向卓辉,才转身过去拍卓颜肩膀:“走了,去听解说。”
卓颜肩头一耸,犟嘴道:“不去,谁爱去谁去!”
程澈由着他耍性子,自己往旅游团边上靠。
当解说员说到正大光明的牌匾会藏多一封立储书时,卓颜神不知鬼不觉冒出来,在程澈旁嘀咕说假的,不然就没有九子夺嫡了。
“那出去逛逛吧。”程澈不咸不淡地说。
“可以自由活动啦?”卓颜惊讶道。
“是啊祖宗。”程澈先往殿门走。
“嗐,不早说。”卓颜跳起来压他肩膀,“走,咱上御花园约会去!”
他俩先去了珍宝馆溜达一圈,蹭别人的解说员听稀世珍宝背后的故事。看到沈周的《仿董巨山水图》,卓颜打趣问程澈以后的画会不会也放在这儿展览。
程澈墨镜后的目光掠过那泛黄的画卷,不假思索地说:“除非我死了,才有这么个可能。”
卓颜嘴角的笑意僵住,“大过年的说啥不吉利的,走走走。”
其实他们还没去过御花园。
一般学校组织参观故宫,只逛三个大殿,接着去天坛吃午饭,下午再到陶然亭公园看山桃花。
所以一进园门,他们被那棵虬枝盘结、相依相偎的连理柏震住了。
旁边还挤满了成双成对,举着手机拍照的游客。
“这啥树啊?这么受欢迎。”卓颜不禁问。
“连理柏啊。”旁边揣着手的雷锋帽大爷嗓门洪亮,“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小年轻都爱在这儿讨吉利。”
“这好啊!”卓颜又来劲儿了,“皇上,咱们也去拍两张,用你诺基亚,像素高……”
没等程澈拒绝,旁边看热闹的大姐笑道:“哎哟,现在小哥俩也兴拍连理柏啦?”
那大爷听了,却咂咂嘴,“嗐,别以为真吉利,我看呐,这树比珍妃那口井还邪乎。”
顿时,不仅两位小小少年愣住看向大爷,周围几个游客也安静了几分,竖起耳朵等他继续说下去。
“末代那皇帝溥仪,跟他皇后大婚那会儿,不也巴巴儿跑来合影,还是国内头一份呢!结果怎么着啊?”大爷重重叹气,摇着头,“皇后染上鸦片疯疯癫癫地没了,他自个儿也成了丧国之犬。邪乎,真邪乎!”
“算了,不拍了。”卓颜声音蔫了,“走吧,我们去别的地儿逛逛。”
“嗯……”程澈时不时回头看那棵邪乎。
这是他今天在故宫里听这么多个故事,最沉重的一个。不仅有悲惨的爱情,还蕴藏着国运兴衰。
俩人沉默的走了一段,脚下的薄雪吱嘎响,卓颜先憋不住开口:“哎,以后可千万别带媳妇去那儿拍照,听见没?”
程澈直接说:“我又不娶媳妇儿。”
卓颜乐了,当他说孩子话,“瞎扯,是人就得结婚生孩子。”
“不是你先说不能谈恋爱吗?”程澈刹住脚步。
“又没让你一辈子不谈恋爱。”卓颜啧了声,“你要打光棍啊?”
程澈抿嘴不语。
“现在是不谈。”卓颜见他较真,又拿出老气横秋的语气,“到你七老八十还没个老伴没个孩子在身边怎么活啊?”
“不有你吗?”程澈脱口而出,“不是你说天塌下来才能让咱俩分开吗?”
“没说分开啊!”卓颜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你有你媳妇,我有我媳妇,咱兄弟照样做,日子不都这样过嘛?”
此时程澈才深深明白,原来他和卓颜想的根本是南辕北辙。
他以为卓颜跟他一样,要的是两个人可以红尘作伴,潇潇洒洒地过一辈子。
管它是兄弟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皇上皇后。
可现在,卓颜告诉他,他们始终都会跟别人一起搭伙过日子……
光是幻想那画面,程澈感觉天真的要塌了。
“咋了?”卓颜看他傻愣在原地,轻笑一声,“你该不会吃我未来媳妇的醋吧?”
“滚!”一股邪火直窜天灵盖,程澈毫无预警骂出声。
“嘿!”卓颜梨涡隐没,“我哪招你惹你了?发什么病啊?”
可能自己真的有病。
程澈用眼睛逼视卓颜,带着狠劲儿却又不甘。
然而戴着墨镜,卓颜压根察觉不到这些。
随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不理会身后一遍遍喊他名字的卓颜。
“你丫要上哪儿啊?”卓颜跑到他跟前,“好端端的,跟我较什么劲儿,撞了门口那棵树的邪啊?”
“我想一个人静静。”程澈说。
“静静?”卓颜边说边倒着走,“看破红尘啊你?有本事学顺治爷削发为僧啊?”
“我要做什么你管得着嘛?”程澈烦躁得很,“离我远点儿!”
“你……”卓颜气得想骂人,可对着程澈他又生生把脏字咽了回去。他琢磨程澈真的越活越回去,跟小不点儿的时候一模一样。
“行了行了。”卓颜拿他没办法,“我不结婚了总可以了吧?”
“你迟早会结婚的。”程澈冷淡地回一句。
“不是,我结你又让我滚,不结你又摆谱子,你到底……”话还没完,卓颜滑了一脚,随着“啊”一声结结实实向后栽了个跟头。
程澈吓一跳赶紧蹲下扶他,可卓颜一动不动躺尸在他怀里。
“卓颜……卓颜……”程澈轻拍他脸蛋,接着低头嗅了嗅他脑袋,确认没有铁锈味后便知道人在装死。
“再不起来我走啦?”程澈威胁道。
怀里的人眼皮紧闭。
当程澈打算下手掐他下巴时,卓颜竟然嘟起嘴唇,发出怪声跟他撒娇起来。
程澈全身细胞倏地一下齐声呐喊,让他亲下去!
可在大脑的强压下,他猛地清醒过来。
这是紫禁城,不是卓颜的家,卓颜还醒着,周围还有人看着。
他不能在这儿发疯。
所以他松开手,站起身在红墙边等,看卓颜能在雪地里装多久。
过了会儿,有好心的群众上前询问,程澈淡定回答说人不行了,快打120吧。
卓颜听了才“醒”过来,拍拍身上的雪跟群众说自己没事,跟弟弟闹着玩呢。
“回去了。”程澈丢下一句往回走。
“回哪儿啊?”卓颜追上去问。
“回家。”程澈说。
到此,开学前最后疯玩的时光,嗖一下就没了。
龙头节刚过,程澈套上东城附中的校服,自己先踏进了校门。
他没和卓颜同一班,这事儿是他跟程景洋要求的。
那天从紫禁城回来,程澈心里特别不自在。
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
他决定,在没弄清楚为何不想卓颜娶媳妇之前,尽量躲人远点儿。
小颜:怎么我弟的叛逆期还没过
小澈:亲还是不亲,这是个问题
后天继续[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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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