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旬口中宋宴雪说的问题,是在待会那场戏的前半截,两个人虽然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明面上没有互动,但是当时围读的时候,李义旬就说过,这里一定要有一个眼神交汇。
李义旬没有跟他讲问题,而是让夏竹暄先把等下那场戏里步珏要唱的戏唱一遍:“袖子也甩起来,我顺便看看拍摄效果。”
“行。”夏竹暄按照剧组戏曲指导老师的要求唱了一遍,旁边的摄影机也按照正式拍摄走了一遍。
李义旬看了一下刚才的画面,说:“大概动作是OK的。但是有几个小点待会儿拍摄的时候你得注意一下,一是,舞水袖的时候,那个袖子要对着冯庭礼的方形,直挺挺地往他脸上怼。”李义旬穿的短袖,他光着两条胳膊甩了一下,“一定要有这种感觉。”
“待会儿画面还要再推进一下。”李义旬说,“你这个袖子要把握一下力度,要那种刚刚打到镜头的感觉,蜻蜓点水似的,既不能重,也不能轻。重了太刻意,轻了太无力。”
夏竹暄拢着袖子演示了几遍,几次过后他基本就掌握好了这个力道,也能和摄影老师配合。
“李导你找我就说这个问题?”夏竹暄问。
“对。”李义旬说,“要不是刚才宋宴雪来找我聊这段戏,我还没发现这个问题,到时候拍摄再发现又得折腾人了。”
“但是我现在还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李义旬手肘放在椅子边上撑着脸,他盯着宋宴雪,“你这个啊……你说你到时候是一直不眨眼呢,还是眨一下呢?”
宋宴雪看了他一眼,态度很不客气,眼里的意思也很明确:“你是导演你问我?分镜不是你画的?”
李义旬也没在乎他的态度,自顾自地说:“老实讲,我画分镜的时候压根没考虑过这个细节问题,而且,”他微微一笑,“就算我当时考虑了,按我的德行,你觉得我会一成不变地照着分镜来吗?”
“那你以后还是别画了。”宋宴雪说,“给地球省点纸。”
“诶,我现在不用纸了,已经接受了数位板了。科技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李义旬问,“所以这个问题你怎么想?”
李义旬很不要脸,“你现在说说想法,说不定我现在就定下来了,要是没定,待会遭殃的也是你们,毕竟我只需要坐在这里看你们表演就行了。”他双手一摊,“我是很轻松的。”
一旁的工作人员听见他这番言论恨不得当场给他曝光到网上去。
宋宴雪看着那边正在练习的人,想了想说:“还是眨眼吧。”
李义旬屈起手指敲了敲扇子:“理由。”
宋宴雪收回了目光:“步珏这个角色,见过的就没有不喜欢的,如果代入其他任何一个人,步珏的那个动作一定会让他沉沦,让他看着自己一动不动,舍不得眨眼。”
李义旬已经知道了他的想法,接着他的话说:“所以你觉得冯庭礼是不一样的?”
“不是我觉得,”宋宴雪纠正了他的说法,“是步珏觉得。”
李义旬摸着下巴盯着夏竹暄思考。
宋宴雪转过头看着他问:“看什么呢?”
那边的夏竹暄似乎也感受到了视线,停下动作,朝他们这边投来一记询问的眼神:“怎么了?”
李义旬拍了下手,得出结论:“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休息时间结束,拍摄开始。
桌上请客那人讨好地问道:“冯少想听什么戏?”
冯庭礼淡淡地说:“就上次听的吧。”
“上次?”那人愣了一下,而后才想起来他说的上次可能是指那日在冯老爷子宴会上的那次,“老爷子寿辰那次?”
冯庭礼没答话,算是默认了。那人顿了顿又说:“那次他们唱了有好几折,我想想……冯少您到的时候好像是唱的长生殿?”
冯庭礼没答话,旁边有其他人附和。
“我记得好像也是长生殿?”
“没错,是长生殿。”
“是,没记错的话,当时冯少您来的时候,唱的应当是《定情》那一出?”
“不过我记得好像这戏还没唱完,您就走了。”那人说道,“不如今天就听这个?”
见冯庭礼没反对,那人便跟管事的说:“那就这出《定情》吧。”
管事的知道这桌人是惹不起的,到了后台便一直催着,步珏却依旧慢悠悠的:“急什么,那唐明皇不还没唱完词呢。”
管事的听见他这话,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哎哟喂我的大少爷,那可是冯庭礼啊,咱们可怠慢不得,小心明儿这楼就被拆了。”
管事的还要催,步珏把朱钗盒子盖上,起身往外走:“行了知道了,别催了,这就过去。”
桌上的人聊着天,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希望主座的那位能帮衬一下自家的生意,冯庭礼恹恹地听着,也不答话。
戏台上的人刚好把第一段唱完:“……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冯庭礼眼也没抬,夹菜的手一顿,换了一道菜,似乎有点嫌弃刚才那道。
请客那人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神,那道菜就被撤了下去。
桌上的其他人都快把嗓子说干了,冯庭礼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其他人不免有些急了,直接挑明了问道:“冯将军,我想请您帮衬一把,码头上卡的那批货对我而言真的极其重要,将军能不能高抬贵手放个行,您要什么直说就行,我保证一定办到!”
戏台上的杨贵妃登了场,戏台下的冯庭礼抬了眼。
冯庭礼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重复了一句他的话:“我要什么都行?”
那人的衣衫都快被冷汗打湿了,磕巴道:“是,是,一定办到。”
冯庭礼轻笑一声:“何老板未免太高看了自己。”
“是是是,是我托大了。”何老板忙不迭地应声。
桌上的气氛凝固了好一阵子,有人还是不死心,小心翼翼地询问:“那将军……您?”
“好好听戏吧。”冯庭礼把筷子搁在桌上,懒洋洋地往后一靠。
他这话一出,桌上其他人更不敢开腔了,一桌人望着戏台,心里却各自打着盘算。
步珏双手一拢,水袖就如同流水一般滑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他那一双丹凤眼,如同一只灵动的飞鸟,只在水面轻点一下,又转而飞向了他处。
冯庭礼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
这一条就停在了他们各怀鬼胎望着戏台的这一幕,结束后大家照例都会去监视器前面看看效果,顺便听听导演的评价。
刚才那条没什么问题,拍摄继续。
一折戏唱完,步珏又回了后台,管事的跟在他身后劝:“那冯家大少爷你不会不认识吧,你去那桌敬杯酒,一杯就行。”
“行。”步珏答应得很痛快。
管事的还没反应过来,仍旧自顾自地说着:“咱春风楼待你不薄吧,就当为了春风楼,我也跟着你。”他把往常的台词说完了,才反应过来步珏刚才好像是答应了,“啊?你答应了?”
步珏走在前面,停下脚步斜过来一个眼神:“那我不去了?”
“哎哎哎不行,要去的。”管事的拉着他往前走,“走,咱现在就去。”
步珏先给其他人敬完了酒,最后才转向冯庭礼,他举起酒杯:“上次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声谢谢,您送的海棠很漂亮。”
“漂亮的是海棠,与我无关。”冯庭礼没接他这杯酒
“不过有一点怪可惜的。”步珏独自饮尽,“海棠花这么好看,却不带一丝香气。”
冯庭礼淡淡道:“是你要求太多。”
冯庭礼和步珏两个人明明只说了几句话,但是落在其他人眼里,那就不是这几句话的事了。
李义旬对着喇叭喊了一声“cut”,回看完后确认这条戏过了,今天的拍摄也就结束了。
夏竹暄跟一同拍摄的工作人员们说了声“辛苦了”,然后回了化妆间卸妆。
他的这个妆画起来麻烦,卸起来也麻烦。
化妆间里刚开始还有工作人员在整理服装,只是这些工作也要不了多长时间,没一会儿,大家就收拾东西陆陆续续地走了。
“两位老师,我们走了哦。”
“辛苦啦夏老师、曲老师,明天见。”
“拜拜夏老师、曲老师,明天见。”
夏竹暄跟他们挥手:“明天见。”
曲飞问另外一边正站着玩手机的化妆师:“你怎么还没走?”
“诶可说呢。”他抬眼看了下门口说,“我等宋老师呢,他还没回来。”
宋宴雪是在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回来的,他回来后径直去了镜子前卸妆,他那妆跟没有似的,卸起来也简单,几分钟的功夫就好了。
他去换衣间把衣服换了,将戏服挂在了旁边的架子上,另外还没走的工作人员见状,立马说:“宋老师您放那吧,我们待会整理。”
“好,谢谢。”宋宴雪往门口走去,“那我就先走了。”
“嗯,宋老师明天见。”
“明天见。”
易慎问他:“这就走了?”
“不然呢。”宋宴雪问,“你还有事?”
“没有,我这不是。”易慎十分不经意地朝夏竹暄那边撇了撇,“这不是……”
宋宴雪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易慎果断闭了嘴,跟着他一起走了,临走前没忘给夏竹暄打招呼:“夏老师,曲老师,我们就先走了。”
“好,再见。”曲飞拿着刷子朝他挥手。
夏竹暄坐在镜子前,从他的角度,刚好能够看见宋宴雪跟其他人一一说完再见,然后离开。
等着以后被翻旧账吧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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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